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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中古镇杨家滩奇异录》(101、102、103)

杨家滩,古称连道县,近称集祥镇。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在湘中建置连道县,隶属长沙郡,故城设在杨家滩,因毗邻龙山,故号龙城。

内容概要

本章共收录三回:一零一、爱欲一体本难分,痴情男女成眷属。一零二、合卺而酳成婚配,荒野荒唐为哪般。一零三、临盆太虚幻青影,福祸相依翡翠宫。主要讲述:龙三匪首毛三如愿娶得青霭回归山寨,生子青影,购买新式装备的故事。

一零一、爱欲一体本难分,痴情男女成眷属

上回说到,AI替我收集了关于青霭人生的记忆残存,并整理成一段四维影像,我把播放的进度直接拉到影像的最后片段,青霭在日军的炮火中炸成一团红雾。

陌陌惊叫起来,我有些不明所以,AI赶紧解释说,陌陌请求连接您的意识,我们没有完全同意,只是向她推送了您大脑中闪现的画面,简单的说,就是您看到的,陌陌也能看到。

我问AI,为什么要这样。

AI说,你们俩有某种内在的联系,至于这种联系是什么,我们正在演算中,现在无法提供答案。但根据我们的原则,关联体可以且应该互相分享数据。当然,如果您坚决反对,我们也可以随时切断。

陌陌与我异口同声的说,不要切断。

说完,陌陌说,老大,你还是按照时间进程来播放这段影像吧,我不像您那样,具备那种能以小说家的思维自行脑补细节的能力。小女子最缺的就是逻辑性。像老大这样的,一会东,一会西,我很快就晕了。所以,老大,你一定要按时间线来,当然,有些无关紧要的事件可以倍速快进,有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可以选择忽略。

我点了点头,答应了陌陌的请求,开始按照故事演绎的时间线播放。

但4D视频的内容,用平面的文字来表达,其实是一项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只好按照小说的叙述逻辑来记录接下来的故事。当然,关于青霭的身世,前面已经描述过的部分,就不再赘述,直接从龙山匪首毛三迎娶青霭开始。

话说当日,毛三扶青霭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两人,一袭青色旗袍的青霭骑着通体雪白的白马,一身纯白洋装的毛三骑着通体乌黑的黑马,一前一后,撒开四蹄,欢快的跑过垂柳濯波的河堤,越过荷叶田田、菡萏燃焰的塘埂,跑进翠竹如烟的驿道。

跑出驿道之后,就拐进了那种窄窄的山径,渐渐的,道路就一点一点的狭窄起来。尽管老马识途,那一黑一白的两匹马,对这条山道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但还是收慢了步伐。

又走了一会,经过瓦匠沟之后,道路就变得又窄又陡。青霭的那种游历青山绿水的好心情,也随之演变成对悬崖峭壁的恐惧。

就在这时,山坳里的竹林间,响起了一阵高亢而嘹亮的歌声。

一个汉子,假扮女声,辽阔而深情的唱:

百里龙山一条沟,

沟底流水沟边草。

就盼情郎来戏水,

草缠身子把心操。

这边歌声未落,那边汉子粗粝的声音响起:

我家大王好洋马,

大脚堂客豆腐渣。

铁锤石臼可劲杵,

一窝白桨伴红花。

竹海里,各种应和声,怪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刚开始的时候,青霭没怎么听明白,就回过头来问毛三。把毛三弄了个大红脸,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应付着说,这帮土匪,村野匹夫,就是一班俗物,说的、唱的,也几乎离不开下半身。

那青霭何等聪明,一听毛三这么一说,瞬间也明白了歌词的含义,也落了个小脸绯红,下意识的一扬鞭,那匹白马,受了惊吓,昂首在山道上跑起来。

白马是识途的,但牲畜始终是牲畜,是不会顾及背上还驮着人的。这马一加速,原本还能从容挑开头顶枝条的青霭,一下子紧张起来,脚忙手乱的无所适从,那些枝条先是刮乱了青蒿的发髻,一头乌丝如瀑布般飞泻,继而划破了衣裳。

青霭越是拼命的想勒住缰绳,那马就越是挣扎得厉害,眼看就要失控滚下山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毛三猛蹬马镫,腾空跃起,飞身落在青霭的马背上,从身后揽过缰绳,控制住了白马。

毛三的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似乎很熟悉,既带有当年,红娘子救李岩时的“马上的那一系列动作”的样子,又带有码头暴炸时,毛三救青霭时“木筏上那一系列动作”的样子。

毛三控制住了白马,也自然而然的,稳稳的落在了青霭的身后,紧紧搂住了青霭。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原因,青霭周身的那股槐花香味,骤然激发,像氤氲般弥漫,毛三的那股淡淡的狐臭味像游丝一样,穿插其中。

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致命诱惑。

毛三对青霭用情至深,对青霭的身体更是垂涎三尺、朝思暮想。而青霭虽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但在经历了袁亮的背叛之后,对毛三由此前的厌恶排斥,到初步接受,也就没那么抗拒了。

当时,天气开始变热,两人经历过一翻折腾,就都有些汗津津的,两具火热的躯体湿漉漉的紧紧粘贴在一起。尤其是青霭的旗袍被路旁的枝条刺破,撕扯开来,那青春火热的胴体就肆无忌惮的漂泊在了毛三的无边欲海里。

毛三的个头比青霭低,但毛三是五短身材,而青霭是腿长身子短的那种,两人骑在马背上,倒也旗鼓相当。毛三的头枕在青霭的肩膀上,埋在满头的秀发里。

青霭的身体散发的那种槐花香味,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随着马的颠波,毛三的整个身体紧绷起来,像生铁一样硬朗。青霭感觉到了毛三奔腾的渴望,也燃烧起来,不自觉的撅起身子,扭动着配合起毛三来。

青霭与彼时的袁连长是有过几次激情燃烧的时刻的,对她而言,这种闺秘之事,自然是驾轻就熟了。相较而言,毛三还是个雏,但精虫上脑的男人,不仅能无师自通,有时还会暴发出无穷的创造力,在经历过几次粗笨的尝试之后,在青霭的配合甚至是引领下,毛三渐入佳境。

以下情形与红娘子劫法场之后的“马震”那段极其类似,甚至完全雷同,故此隐去,有感兴趣者,请参阅相应的段落,或自行脑补。

但是,这是他俩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其后的每次尝试,都在柳二嫂的死亡之眸的凝视下,像无数杨家滩的夫妻一样,火辣辣的爆燃,又静悄悄的熄灭。

至于,这一次为什么能够成功,没有遭受柳二嫂的死亡凝视,众说纷纭,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由此,也带来一个无法排解的公案,那就是青影究竟是谁播下的种子。从时间上来讲,因为有了这次马上的交合,这种可能性就难以排除。从外貌上来讲,青影就是青霭一个模子里头到出来的,尤其是成年之后,几乎就是青霭单胚的克隆体,看不出任何人的基因来。所以,也无法判断。很多时候,面对这种疑问,青霭自己也说不出准确的答案来。因此,也就成了一段玄案了。

毛三对青影自然视若己出,虽然也有过担忧,担心青影在长大过程中,突然暴露出彼时的袁连长的某些基因特征来,会让他无地自容。但既使这样,也丝毫没有减弱毛三对青影的亲昵与关爱。而且,自此之后,毛三与青霭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之实,自然,也没有再诞下个一儿半女,也无从参照。

令人迷惑的是,当时的袁亮,尽管此前从未与青影谋面,但两人一见,那种发自骨髓的基于血缘的情感突然被唤醒。只要面对青影,久经沙场同样久经官场的袁亮,就会按捺不住的散发出父爱的慈祥光辉来。而面对袁亮,青影则表现出一种冷漠与排斥,当然,这也不应该是普通关系所应具备的感情,相反,这种冷漠与排斥,实际只是血亲之间的那种相爱与相杀的另外一种表现形态。

在经历过潮起潮落的反复冲击振荡之后,白马驮着两人,衣衫褴褛出现在了凤凰寨的寨门口。胯下的白马,大汗淋漓,疲倦不堪。两人是在寨前水潭里清洗过的,洗尽了路途的尘埃和爱欲的“泥石流”,剩下的就只有燃烧的青春,就愈发生机勃勃,英气逼人。

过来开寨门的兵丁和过来牵马的佣人,先是被他俩的这种英气感染,接着又被青霭的槐花香气薰倒,变得燥动不安起来。

寨头堡垒上的哨兵,见两人进来,敲响铜锣,“当”的一声,震得整个山寨都晃悠起来,接着又是几声铳响,整个龙山都随之晃悠起来。

从侧面走来几个女眷,领着毛三与青霭去换衣服。这回,青霭换上了毛三从长沙定制的那种西式白色的婚纱,青霭穿上,完全合身合体,几乎满足了她对婚礼的所有想像,想到毛三的用心,不禁泪水涟涟。

而寨中的男女老少们,对这样的装束,不仅颇有微词,甚至还有几份厌恶,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白色是丧葬的配色,婚礼是大喜事,自然要穿成大红色。而且,有相当一部分老人把日后,龙山的灾难都归咎于这次婚礼。

毛三自然还是那身西装,因为,以凤凰寨的财力,实在是难以支撑这种西式婚礼的繁重开支,除了青霭外,对自己就只能将就了。西装的肮脏破损之处,也在几个女眷巧手调理下精妙的掩饰了过去。

主持婚礼的自然是从杨家滩请过来的德国神父。德国神父对毛三建教堂一事,颇有几分感动,但对寨里教徒之少,尤其是寨主都已经皈依了耶稣,然后下属却无人信奉,又有几份迷惑。

中华文化根子里的那些事,那些老外几辈子也无法完全理解。

这时,已近黄昏,夕阳一如既往的把岳坪顶映衬得金碧辉煌,无比灿烂……

一零二、合卺而酳成婚配,荒野荒唐为哪般

上回说到,龙山匪首毛三与青霭,在凤凰寨举办了一次惊风骇俗的西式婚礼。这个婚礼,争议很大,以至很多年以来,一直是龙山周边方圆百里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2023年10月,已经大几十年过去了,我回老家,到龙山脚下一个山村里,参加同学儿子的婚礼,这种争议还在继续。

同学老家所在的这个山村,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山里的村庄:一条柏油马路穿山越岭,贯穿整个山村,连通山那边的高速公路和更远的城镇,把山村与城市的隔阂消除怠尽;颇有些西式别墅风范的小楼,点缀在青青的田坳地头,把那些有失维护、趋于颓败的老屋老房,逼仄得无处容身,又把传统与现代的隔阂消除怠尽。

现代化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摧枯拉朽,摧毁了所有的传统传承,包括外在形态,最直接的就是建筑;包括文化,最直接的就是风俗。

同学儿子的婚礼完全西化,在院子里搭了个台,各式各样的神采飞扬的美妆照背景板,郎才女貌,女才郎貌。婚礼流程简单,也基本商业化。

参加婚宴的亲朋好友,表情雷同,连欢呼叫好声,也趋于程式化,近乎表演化。

席间,龙山的一位土著期頣老妪,几杯烧酒下肚,就恢复本性,开始饶有兴致的回味毛三与青霭的婚礼,说之前的婚礼是如何的洋气,如何的超凡脱俗,对眼前的婚礼颇有些微词。旁边的一位耄耋老汉则不服气的回怼说,你说来说去,没说到点子上,这婚礼是喜庆的大事,怎么能穿成这样,白不刺啦的,像披麻戴孝似的。老妪回骂道,你懂个屁,夫人青霭可说了,白色象征纯洁。老汉也不客气,回怼道,纯洁还能生出别人的孩子。老妪说,怎么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明明是寨主家的。

就此话题,两人喋喋不休的展开争论。唯一能达成共识的,只是自从这个婚礼之后,凤凰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坠落,无法挽回。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青霭名正言顺的嫁到凤凰寨,理所当然的当上了压寨夫人,而毛三,也似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成为人生最大赢家。但柳二嫂的“死亡凝视”,也让这对夫妻如同杨梅堂方圆百里的其他夫妻一样,饱受煎熬和折磨。

每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就是这对夫妻的修罗场。凤凰寨的叠嶂深壑中,回荡着他们前奏时的激情扬溢、进行中的拼搏与挣扎、放弃后的无奈与绝望。如此,循环往复,让龙山的夜,成为激情男女们挥之不去噩梦。

就在这种煎熬中,青霭的肚子开始显怀,在浩荡的春风的吹拂下,伴随着山里的花花草草、野蛮生长,追随着飞禽走兽、乃至家养牲畜的疯狂繁殖,快速膨胀。

按照青霭的计划,原本是要在快足月时,去杨家滩的教会医院去待产的,但没想到孩子出生的日期,比预产期要早上至少两个月吧。这让寨里有过生育经验的妇人们,颇有些看法。甚至有不少人,怀疑是不是毛三的种。因为,青霭与袁连长曾经一度形影不离。而且,大家的推理也很简单,柳二嫂“沉河”溺毙之后,产生的那种怪现象,让她们在所能接触到的人群中,实际上是与自己一样如同禁欲了的。毛三与青霭洞房的时间在此之后,理论上,也是办不成事的。既然办不成事,自然不可能有孩子。除非,毛三与青霭有特别的法子。

于是,这些男人们,就想着法子去套毛三的话。刚开始的时候,毛三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的一昧回避。

后来,问的人多了,逼的急了,毛三就说,我们也就有过这么一次。毛三这么一说,反而把那些男人们的瘾给勾出来了,追着问,毛三交架不住,只好如实的说,那次成功是在“马上”,而且就是白天。

这些男人一听,来了兴趣,也顾不得礼义廉耻,拉上老婆,如法炮制。一时间,大白天的,山畦地头,凡是背人的避静之处,就有夫妻在做各种尝试,有的甚至是完全按照毛三与青霭的路径,从头到尾实践了一遍,还有的更是别出心裁,尝试着骑在马上不行之后,改骑牛,甚至是各种可以骑行的其他动物。

不出意外的,这些人的尝试基本都以失败告终。

寨里的教书先生在某次尝试的时候,被学生逮了个正着。这是凤凰寨所有夫妇中最晚开始尝试的一对。当时,文弱的教书先生衣冠不整的搂着同样衣冠不整的夫人,骑在一头硕大的水牛背上,正东倒西歪的折腾呢。那些学生一见,就嘻嘻哈哈的嘲弄起来。教书先生闻声一惊,从牛身上跌下来,砸到水田里,溅出一团带泥浆的水花。那牛受了惊吓,背着丰乳肥腚的“师娘”在山间的梯田间,一叠一叠的往下狂奔,师娘保持着后撅的姿式,肥大的腚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白花花的光芒。把那些孩子看了个目瞪口呆。

教书先生胀红着脸辩解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为续后,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有辱斯文,惭愧惭愧。

那些跳皮捣蛋的学生们,根本就不理会先生的解释,编排着唱:

先生夫妇不要脸,

光着双腚下了田。

原为尽孝不得已,

牛背交泰如摆莲。

羞得教书先生书也教不下去了,只好携夫人远走他乡。

教书先生走后,兵荒马乱的,再也请不来老师。青霭不顾已经有孕在身,亲自给学生授课。

与教书先生不同的是,青霭一出场,她的美貌和新颖的教学方法,很快就让这群孩子破防,一个个变成了酷爱学习的好学生。

可是,青霭毕竟是有身孕的人,腹部不断隆起,身子越来越粗笨,随着预产期的临近,能去课堂讲课的日子,眼见的就越来越少。

正在大家一愁莫展的时候,教书先生回来了,而且,带回了有些“显怀”夫人。原来,教书先生不辞而别,没想到,他这一走,倒也因祸得福,在走出离杨梅堂直线距离一百里地之外,在某次不抱希望的尝试中,柳二嫂的那个“死亡凝视”的禁忌,意外地化解了。夫妻生活恢复正常。只是教书先生身体本来就有点虚,长期的这种折腾,又让他的功能衰减了几分。夫人搂着汗津津瘫倒在自己丰腴的胸前的先生安慰道,总比没有强。这就大大的刺激了先生,先生鼓足干劲,再次提枪上马,终于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

在确定已经怀孕之后,先生带着妻子重新回到凤凰寨,重新从青霭手里接过教鞭。

青霭在教书先生回寨之后的第三天夜里,毫无征兆的生下了青影,但过程却无比抓心。

当天下午,大着肚子的青霭正陪着毛三去凤凰寨的那个秘密内城,检查武器装备和战争储备。

青霭的目光越过那些蹭光瓦亮的冷兵器和那些粗笨松树炮,看到仓库正中,摆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飞行器。

青霭好奇的问,这个是什么。

陪同的库房管理员,说,这个叫飞鸟,是一种飞行器。是当年的木匠根据鲁班书造出来的,可以飞起来的。具体原理,我们都不太清楚。据说,这种飞鸟,最早的时候,一共造出来过两架,一架在红娘子对阵吴三桂部的时候,坠毁了。这一架,从来没有用过。

青霭问,现在真正的飞机都已经上天了,这种飞行器,看不出什么动力源,还飞得起来吗?即使是飞得起来,还有实战价值吗?

毛三说,不管有没有用,怎么着也算是一样东西吧,都保存了几百年了,也不能就毁了吧。

青霭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是第一次来这个秘堡,第一次见到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还保存的这么完好,就有些小激动。这些东西,好多都可以做文物了。

毛三一听,知道青霭话中有话,就说,夫人啊,咱们是一家人,你也是一寨之主,有什么话,也就别藏着掖着了,直接说吧。

青霭说,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但这些东西,都已经脱离了当下的战争实际,不太适合将来的真正的战争了。

毛三表示愿听其祥,青霭接着说,现在,打仗大多用的是机枪大炮,甚至飞机。咱们这里呢,还有些土枪土炮,这些东西如果依靠地形,不能说没用,但只有用得巧,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当下,不审要想方设法去置办点现代武器。

毛三说,那些快枪固然好,可是,一来价格贵,二来购买的途径有限,恐怕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青霭说,当下,兵荒马乱的,再穷也要有最基本的实力。再穷,也有添置一些主战装备。

毛三说,你有什么途径。

青霭说,途径倒是有,可以找神父,也可找朱老爷。

毛三说,远水解不了近火,先找神父,再找朱老爷。

青霭问,咱们寨里到底有多少家底。

毛三说,这些年,收成不是太好,而且,那些在外的帮派,渐渐失去管束,各自为政的比较多,库里的存银不是太多。但我有两颗珠子,都是夜明珠。其中一颗为了娶你,作为嫁妆给了你家朱老爷。另一个颗珠子,还在我手上。据说价值连城。如果找对买家,还是值些银子的。

青霭说,嗯,那倒可以试试。

正说着呢,青霭突然一阵腹痛,坐倒在在地不能动弹。

毛三赶紧让人去请接生婆,等到小脚接生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试了一下,说不好,是横生,正不过来,耽误不得,赶紧送洋医院吧。

可是这凤凰寨离杨家滩有好几十里山路呢,孕妇又不能骑马,怎么送得过去。

青霭说,如此一来,也就没有办法了,咱们冒死也要试试。

毛三忙问,有什么办法?

青霭说,用飞鸟!

毛三赶紧下令找人启动飞鸟,一边吩咐佣人拿些被褥用具,一边把青霭抱上飞鸟的吊舱。但飞鸟的运载量有限,毛三挣扎半天,还是派稳婆伴随保障。

待安置好了之后,毛三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稠布袋,塞到青霭手里说,这就是那颗夜明珠,你可得收好了。方便的时候,再找神父看一下,能买多少枪炮。

又过了一会,在众人的火急火燎的忙碌中,飞鸟缓慢升起。

毛三无限担忧的看着即将随吊舱升空的青霭,青霭满脸豆大汗珠,挤出一丝笑颜说,三,你不要担心,我们的孩子会因这只飞鸟而生,我会因她而死,但不在今日。

毛三眼泪都出来了,说,别瞎说,一个都不能出事。

青霭说,你没听明白,我们都没事!

话音未落,一股山风突来,飞鸟随之飘飞起来,消失在毛三的视野和黄昏的氤氲里……

一零三、临盆太虚幻青影,福祸相依翡翠宫

上回说到,青霭难产,只好冒险乘坐那架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古老飞行器“飞鸟”紧急赶去杨家滩的教会医院。

好在有顺风的助力,那“飞鸟”飘离龙山,直愣愣的朝杨家滩方向飞去。

在飞到胜梅桥上空的时候,青霭在吊舱里,奇迹般的顺产了。

当时“飞鸟”正飘过微波荡漾的涟水河,皎洁的月光如水银倾泻。那时的杨家滩,还是有城墙城门的,却还没有电灯路灯,偶尔某家的油灯的灯火,却过于羸弱,根本无力挑战那虽然轻盈却无边无际的夜幕,夜色在黝黑的古巷老街间肆意横行。

古老飞行器“飞鸟”在一片黝黑中,滑过被月亮照得明晃晃的涟水河,浮停在了胜梅桥上空,倒影清晰的投映在河水里,被清漾的涟漪,荡漾得一晃一晃的。

虚弱的青霭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盯着包在布片中的婴儿看。旁边的接生婆略带遗憾的说,孩子很健康,只是不带把。刚开始的时候,青霭并没搞懂“不带把”的含义,目光中有些疑惑。于是,接生婆,解释说,是个女孩。青霭闻声如释重负,嘘了口气,说,女孩子好啊,只要健康就好。你说不带把,我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了呢。

青霭借着浓浓的月色仔细打量着孩子的脸,不足月出生的孩子,还没有完全长开,头发稀疏,满脸皱纹,活脱脱的一个小老头模样,忍不住有些失望。

接生婆以为是生了女孩不高兴,就反过头来安慰。青霭说,不是的,只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太难看,一点都不像我,更不像她爸。刚说到这,青霭猛的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别看毛三个儿不高,但那脸蛋还是蛮俊气的。说着,抱着孩子让接生婆看,你看,这样,小老头似的,多难看。

正说着呢,那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新生婴儿的这声哭喊,像一柄巨剑,劈开了无边的夜幕,让整个河边街都清醒过来。黑暗里,河边街的吊脚楼,吱吱呀呀的一片乱响,人们纷纷惊醒,摸索着起床,点灯,出门,循着哭声,开始寻找。好在,凤凰寨在镇上的部众,接到飞鸽传书之后,先一步赶过来,把青霭和孩子接走,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了洋医院。等到那些好事的吃瓜群众,赶到桥边的时候,飞鸟已经升空,一点点的消失在月色之中。留下那些半醒未醒的好事者,呆呆在站在桥上四处张望,仿佛在梦中。

青霭和孩子住进了教会的洋医院,做了检查,结论是母女平安,都很健康。洋大夫感叹的说,横产的产位能自然正过来,也算是运气极好。倒是青霭,流了那么多血,恢复得这么快,就是奇迹了。

即便是这样,神父夫妇,坚持让青霭在医院里住过满月,好吃好喝的细心呵护,稳婆一直跟随保障。

这里固然有国人坐月子的传统,更多的还是神父在见到那个稀世珍宝夜明珠时,大吃一惊,赶紧向上级教会报告,上级派了个专家坐快艇日夜兼程赶到杨家滩,见到宝贝,也吃惊不已,初步判断是宫庭里的蔵物,不是李自成部从大明北京皇城掳掠过来的,就是湘军从天王府里掳掠过来的。而且,不是一只,还是一对。是旷世珍宝。教会总部的判断是,这颗珠子的价值连城,具体数值无法估量,如果两颗珠子能一并收齐,就能研究判断这两颗珠子的功效,至少,让其价值几何级提升。总部给神父接连发来加急保密电报,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两颗珠子搞得手。

在杨家滩混迹多年的洋神父也有自己的算盘,如果能促成这笔生意,不仅是给教会尽了“忠”,而且,通过给龙山的土匪提供武器装备,同时提供相应的培训,甚至是派驻教官充当指挥,就能控制这股力量,还会让自己的会众成倍增长,不仅扩大了势力而且还拥有武力保障,怎么说,都是一笔大赚不赔的千年难遇的好买卖。于是,就上窜下跳,四处张罗。

青霭坐完月子,身材不仅得到了完美的恢复,还更加凹凸有致,肤色也更加红润细腻,反而平添了几分初为人母的韵味。婴儿在医生与稳婆的双重护理和精心调理下,很快摆脱了早产的瘦弱,皱皱巴巴脸蛋,也舒展开来、红润起来,那小巧的样子,已经初现微缩版青霭的模样,看不出其他人的任何影子。青霭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抱着孩子,坐上滑竿,回龙山凤凰寨。

在穿过花花绿绿的胜梅桥的时候,暄闹不堪桥上闹市突然沉静下来,人们好奇地看着青霭怀中的孩子,这是柳二嫂溺毙之后,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也是其后十年内,方圆百里为数不多的新生婴儿。因为有柳二嫂的“死亡凝视”,其后的十年来,杨梅堂方圆百里像被诅咒一般,婴儿出生率断崖式下降,直至基本封禁。

人们迷惑的沉醉在青霭无边无际的槐花香味里,直到抬着她们的滑杆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拐过对岸街道的拐角,消失在镇外的竹影里,人们这才仿佛大梦初醒般,缓过劲来。

生过孩子之后,青霭的那股香气似乎更加沈郁,倒是多了些爱的柔美,少了点性的冲动。

转过一片山峦,那架古老的飞行器“飞鸟”神气活现的悬停在一块水田上空,见青霭她们过来,下人赶紧拿起绳子,把吊舱拉过来,扶青霭她们进舱。

她们必须赶在中午赶回凤凰寨,出席孩子的“满月酒”。

因为,试飞过一次,驭手驾驭起来,就有点驾轻就熟了。“飞鸟”捕捉着山峦间的气流,御风而行,准点飘飞到了凤凰寨上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青霭抱着微缩版的小青霭走下吊舱,凤凰寨混杂在青霭浓郁的槐花香味与酒肉的浓烈香味中,沸腾了。

初为人父的毛三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和如山般沉重的父受,抱起孩子,高高举过头顶,沉浸在灿烂的阳光里,在井然有序的酒席间穿梭,接受那些情感复杂的目光的洗礼。

底下有人问,寨主,孩子叫什么名字。

毛三笑着说,夫人喝过洋墨水,有学问,名字就让她妈起吧。

青霭这估时间,没少琢磨孩子的名字,见毛三问,随口说,这孩子出生在月圆之夜的河上桥头的飞鸟吊舱里,有一种“举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的意境,正名就叫青影吧。

毛三笑着问,洋名呢?

青霭回答,英文名字,就叫Sunny吧。

毛三一听,山里?什么意思?

青霭说,阳光、快乐的意识。

毛三马上当众宣布,我的孩子,名青影,字山里。毛家族谱里增加一个青字辈吧。

底下一片欢呼,毛青影!好漂亮的孩子,长得特别像她妈。一点都不像毛三。

毛三还沉浸在幸福之中,笑嘻嘻的说,可别长得像我,要像我就嫁不出去了。

正当大家沉浸在“满月酒”的兴奋与狂欢之中时,古渡口上空突然窜起一支冲天火箭,在空中炸成一团黄雾,这是袭击的紧急警报。

半醉的毛三很快就清醒过来,吩咐青霭带着青影躲进内寨,让那些还没醉倒,还能动弹的兵丁,迅速归队准备战斗。

一时间,凤凰寨鼓声雷动,号角连连,烽烟四起,很快进入临战状态。

过了一会,斥侯来报,说底下来的人,是神父派过来送武器的,除了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兵士外,其他都是挑夫。摆渡帮老一点的,都进寨里来喝酒了,值班的是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一见这荷枪实弹的架式,一紧张,就点燃了报警的火箭。

说完情况后,斥侯又递上神父的手书信札。信上简要的把情况通报了一下,说是作为押金,先送上一个步兵连的装备。如果,能集齐两颗夜明珠,至少给一个步兵团的装备。

毛三对这些没有什么概念,只是从上次动议开始,到现在孩子刚刚满月,心心念念的武器就送上门来,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呀,就有些激动,赶紧派人请青霭回来,到聚义厅商议。

自从青霭上山之后,聚义厅就被青霭更名为翡翠宫,青霭给出的理由是,聚义厅就其功能而言,是讨论总舵的大事小情的,聚义就有些以偏概全了,而且,这聚义带有几份山寨木的拘谨和土气,加,这大厅的建筑,青石青瓦,在阳光里,闪发着翡翠一样的光芒,叫翡翠宫,既形象,又大气。匾额的名头换了,但那些掌门还是习惯性的称之为聚义厅。

青霭听到消息,也有些莫名的兴奋,快步走进翡翠宫,在毛三的一侧坐下,拿过毛三递过来的书信一看,说一个连的装备只是押金,那么,最后的“全款”,至少是一个营的。

毛三问,一个连是什么意思。

青霭说,一个连大概有百多号人,一个营三四百人吧。一个团就是两千多人了。

毛三一听,就兴奋了,如果有一个团的装备,就可以横行整个湘中地区了。赶紧发信号,派人押送这些人上山。

这队人马是在黄昏的时候,进寨的。为首的是一个高个洋人,不胖不瘦,湛蓝的眼光深不可测,袖口处的手背上露出一层厚厚的毛。穿着整齐的军装,也许是因为旅途劳顿,也许是国为天气炎热,军服后背渗出一层白花花的汗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怪味。

毛三闻见,皱了皱眉。

洋人见了在翡翠宫正座上坐着的毛三,举手敬了个礼,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我奉命押送装备,并担任你们的训练官。

这个洋教官的到来,彻底的改变了凤凰寨的命运与毛三的人生轨迹……

新沂河之恋(下)

新沂河之恋(下)

■张沂

沂河水,沂河情

仲夏时节,小暑至入伏期间,皖北、苏北、鲁西南,接连几场大雨,宿迁骆马湖水位急剧上涨,当水位超过警戒线时,就要开闸向下游放水了。嶂山闸闸门一提,下游各县、乡镇、村组广播通知到位:沂河淌来水了,行洪了!沂河淌内生产停止,交通停运,人畜禁止入内!

水从西边漫过来,逐渐上涨,慢慢地漫过了大桥面;过一两天,田野也漫上了水,只剩下几个像孤岛一样的小土丘。再过几天,田野、桥栏杆,皆浸没在水中。田野中的野兔、蛇蛙、昆虫,此时大难来临,纷纷向南北大堤林木深处藏匿。如果水中漂来一堆草垛或一段树木,那就是小动物的救生船。

这次水势来得急,远望一条白线,逐渐推进,轰隆隆滚滚而来,声如雷鸣,一两天时间,南北大堤之间就一片汪洋。东西望去,水天一色,海阔天空!南北望去,沧海横流,不舍昼夜,新沂河两岸林木森森,新沂河大堤一线沉沉!

水面波光粼粼,飞鸟翔集,东北风吹来,波涛涌起,一浪压着一浪,层层叠叠,次第向前,拍打着岸堤,汩汩作响。如果风高浪急,会淘去堤脚的泥土,即使北坡有一排排盘根错节的柳树和坚实的草皮,也不能掉以轻心,一旦大堤渗漏,后果不堪设想!此时正是防汛的严峻时刻,各乡镇、村,准备好堤防材料,组织好堤防队伍,严阵以待。

三百里新沂河,泄洪期间,烟波渺渺,成为苏北一道壮观的风景,吸引了四乡八镇的老百姓来看稀奇。

这一天,大桃的几个哥哥在南坡搭设村防汛指挥部。大桃也被嫂子、侄子侄女们拉到大堤上观水散心。大堤上人潮涌动,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好几条柴狗,黄的、白的、花的、黑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或聚成一堆,对着水面吠叫。

大桃家有一条半大不大,不到一岁的小黑狗,狗名“小黑”,也在腿缝中挨挨挤挤,有时会跑到大生跟前撒欢,李大生也在堤上。李大生以前到大桃家去,有时带一块饼,有时带一条小鱼,喂它,逗它,把它当成孩子哄。

小黑狗一脸疑惑,这个把它一手哄大的,可爱英俊的新姑爷,这一个月,咋不到主人家来了?

小狗不懂人间的事。这个新姑爷,已经被解职了。

远处漂来一个麦秸堆,上面好像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攀附在上面。几条狗一边兴奋地叫着,一边冲下水去。岸边的看客也乐得看热闹。大桃家的小黑狗,也跟在后面,向被洪水浸没的桥面上冲过去,桥面上的水有腿肚子深,看起来很平静,其实水流很急。几条大狗在水深处站立不住,迅速跑回岸边。小黑身材矮小,力量不足,在桥面上站立不稳,被水流冲下桥去了。小黑狗一边在水里奋力的游着,一边吓得“嗷嗷”地叫唤,那求救的眼神焦灼地搜寻着岸边的主人。大生仿佛听到小黑在喊:“大姑爷,救我!”

大生对小黑狗是有感情的:“亲事不成情意在!小黑,我的爱情‘见证人’,我永远是你的‘大姑爷’,小黑,我来了!”

大生脱去汗衫,甩掉长裤,只穿一条裤衩,向大桥的水面上跑去。他用力跳跃,脚下不停地迅速地调整步伐的力道和角度,很快就来到了小黑的对面,迅速潜身下水,向小黑游去。岸上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声。大桃的心也吊到了嗓子眼!想喊,又好像被堵住了嘴。一边跟在人群后边跑,一边心里焦急地祈祷:“大生啊,你傻啊!谁叫你下去的?多危险啊!你这一根独苗香火,出事了可怎么办啊?老天爷啊!保佑大生平安啊!”

此时沂河淌水流湍急,一般人是不适合下水的。一个生产队,只有一两个水性好的老庄稼把式才能在这样的水情里游泳。沂河淌沿岸几千人口的一个村,在沂河淌发大水的时候,能在水里游个三五百米的,一般不超过十个人。

外地人,不熟水性的,不了解地形的,就更不能轻易下水了。

李大生在学生时代就是运动健将,身高臂长,灵活有力,打小就在沂河淌割草挑菜,跟在老庄稼把式后边学了一身好水性。他们村一个退伍的老班长,还曾经传授给他很多武装泅渡的技巧。风平浪静的时候,大生两手托举衣物,脚底下踩水,身体肚脐以上跃出水面能持续十几秒。

大生一手托住小黑,一手拼命地划水,脚底下三种踩水方式交替使用,晃动着身形,不停地避让着漩涡和急流,向下游踏去,在下游五百米外,大生托住黑狗上了岸,小黑挣脱出大生怀抱,奔着大桃方向冲过去。

大堤上的行人先是惊呆了,屏住呼吸,为他们捏一把汗。看到他们平安上了岸,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喝彩,有人鼓掌。

小黑蹿到大桃旁边,大桃上去就是一巴掌:“该死的东西,你今天闯祸啦!”眼瞅着大生的方向,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心里说:“你个死大生!你要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啦!”

泄洪七八天之后,暴躁的河水逐渐平静下来,河面平滑如镜,正是捕鱼捞虾的好时机。有在新沂河桥上撒网捕鱼的,有用探网、拖网在田间沟里捞鱼的,有用大罾小罾在河边扳鱼的,更多的是夜晚在河边挑小虾的。

大生的父亲腿脚僵硬,肌肉萎缩,行走不便已经有些日子了。东边唐家集镇上一位叫田继璜的老中医,是中医世家,诊断后说要补钙补钾,阴阳双补,最好的食补就是小鱼小虾,油炸酥透了,连皮带骨吃效果最好。大生准备今年多挑点小虾。

沂河淌的白米虾,是一道独特的风味名吃,虾子是吃青草、野萍、水藻长大的,出水时活蹦乱跳。可生拌青椒,可熟烩青菜,可油炸煎炒,做汤的时候撒上一点,汤色洁白,味道鲜美。夏收抢种,大忙之后,沂河淌的鱼虾滋补了沂河两岸的农家,让种田人迅速地恢复了体力。盛夏时节,家家户户都会晾晒小鱼干小虾干,村里村外,弥漫着鱼虾的鲜腥之味,猫儿也比平日里忙得欢。

挑小虾要在傍晚以后,到新沂河岸边柳树丛中浅水处去挑。

首先要做十几个小虾罾,再准备一个小马灯。

到集镇上扯上几丈白纱布,裁截成一平方米左右的正方形,然后用柳条或杨树枝交叉,把纱布四角挑起,绑扎好,再拴上饵料,小虾罾就做好了。小马灯也可以用土办法做:拿一个盐水瓶,瓶底四周绑上一圈棉线或细铁丝,瓶底在火上烧烫,然后放在冷水里一激,瓶底沿着线圈脱落,灯罩就做好了。再用一块木板,固定一个小油灯,把灯罩罩上,拴在一根小树棍上挑起来,一盏不怕风吹的小马灯就做好了。

李大生花了一上午半天的功夫,把这一切准备妥当,坐下来,一连抽了几根烟,现在抽的是“丽华”牌香烟,和“玫瑰”烟价格一样,都是二毛六一包,但是味道要辛辣一点,冲了许多,更能满足他越来越大的烟瘾。三毛七一包的“华新”烟、四毛四一包的“大前门”烟,大生可抽不起,只是待客的时候会买上一包。

此刻,在大桃家的院子里,大桃正在树下洗晒衣服——有时也会坐在那里绣花。透过院子的花墙,大桃的目光一直在搜寻着那熟悉的身影,一旦那个人下田或者回家,一道视线就像激光雷达一样锁定他。这个爱说爱笑的姑娘啊,脸上已经有两个月没有露出笑容了。

黄昏时分,吃过早晚饭,到新沂河边挑小虾的人们陆续出发了。他们沿着大堤北坡水边一字排开,把虾罾浸入水中,水越浑越好。每隔几分钟挨个依次挑起,每一罾都不会空过,那磷白的虾米在纱布上跳来跳去,一蹦老高。得赶紧把它们抖落进虾框(或桶或盆)里。

夜幕降临了,挂在柳树梢上的一盏盏马灯点起,一时间,灯光从朦朦曈曈、影影绰绰的树丛中倾涌而出,一团团,一簇簇,闪闪烁烁,明暗相衬,就像无数丛花朵在怒放,金光四射,璀璨夺目,像两条游动的长龙,又像一串串珍珠镶嵌在新沂河两岸。

放眼朝河里望去,水面上萤虫飞舞,水面下繁星点点,如耿耿银河。这条河,隔开有情人,无桥可渡。

大生好像听到背后有一丝窸窸窣窣的声音,掉转头一看,是一个已经离开的窈窕的背影,一条小黑狗,在大生身边挨挨挤挤,发出呜呜之声,久久不愿离去。虾框里多了一包韭菜饼,还是温温的。大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是那久违了的,熟悉的味道。

李大生学手艺

分手了的情侣,渐行渐远渐无声,从此以后,慢慢就成了路人。他们生活在平行的世界里,各自有不同的生活,岁月流逝,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着,只有时间轴这个维度是相同的,其他,几乎没有了交集。

八十年代初,像李大生这样的乡村高中毕业生,是一群尴尬的群体。如果能当兵、招工,或者考上了乡村合同教师,在婚恋市场上就成了香饽饽。如果还在乡间劳动,在婚恋市场上又被很多家长嫌弃。他们被说成是“漂浪货”“糠虾子”,“文不像个秀才武不像个丁”。

就像路遥小说《人生》里的主人公高加林,虽然刘巧珍打心眼里爱他,但是在刘巧珍父亲刘立本的眼睛里,远远没有会做生意的马栓那样符合心意。

李大生具有书生的气质,运动员一样颀长的身材,穿着白衬衫、运动裤、力士鞋,梳着分头,骑着铮亮的自行车,在村头大路上来来去去,简直就是乡村版的唐国强,一些姑娘看见,十分心动。但是提到处对象,很多家长嫌弃他的条件,说他“耕不会耕,种不会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不能吃苦,中看不中用(实际上大生的农活技术也已经像模像样了)”,农村选女婿,还要选那些精明强干,有把力气能干农活的。

再说,大生还有生病的双亲,哪家姑娘愿意一进门就服侍公公婆婆呢?

联姻,也是一种“政治”,讲究资源交换,强强联手,农村也不例外,都要考虑门当户对。

大生的条件简直是差中之差了,找对象越发困难了。一些残疾、弱智的女子,也进入了他的视线。

穷则思变。人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大生像一只困兽,四处寻求突围。

大生决定学一门手艺,选来选去,选一个介于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之间,学习成本比较低廉的手艺——木匠活。

大生的一个堂舅是乡村有名的木匠,大生买了一些常见的烟酒礼品,去舅舅家说明拜师来意,舅舅欣然同意,让他在后边打下手。几个月时间,大生把锯、刨、凿、拉线、解料这些常见的基本功学了七八分。

家里离不开劳力,大生回到家,买了木匠工具和几本《XX家具大全》,利用一些旧木料,一边实践,一边钻研琢磨传统的卯榫技术,不到一年,板凳、椅子、八仙桌、写字台、梳妆台、五斗橱、门窗、房梁,都过了关。很多卯榫技术的难题在大生的苦思冥想之下也悟出来了,比如一般民间老师傅都不会做的燕尾榫他也能做出来。他善于测画,计算,头脑里有空间概念,开工前就胸有成竹。他做出来的家具少用钉子木胶,多采用榫眼卯合。因此他打造的家具用料节省,造型优美,严丝合缝,结实耐用,领先潮流,到市场上深受用户欢迎。一年半时间,大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木匠。甚至有人请他上门帮忙打造家具,烟酒茶水供着,还给工钱。李家的生计好了许多。

堂舅的活计干不完,也会请大生去帮忙。在做活计的时候,大生手上功夫的熟练,雕龙画凤的灵巧,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和称赞,也有人打听他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大生不好意思吭声。堂舅这时候,往往会恭恭敬敬地向对方递上一支烟,用恳求的语气说:“您老耳朵放长一点,替我外甥关关心哦!”大生找媳妇的心思,又活动起来了。

大生的缘分到了

一九八四年初春,大生利用年后正二月农闲做了一些凳子用自行车拖到集市上去卖。凳子光滑结实,关键部位都用桑槐木料,不一会儿就卖掉了一半。一个年轻人走到大生的摊位前挑选凳子,刚一开口,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老同学,是你!”

大生说:“拿几个回家坐吧!不谈钱!”

那个年轻人说:“那怎么行?又花本钱又花功夫的,不能让你亏本。”

两个人一再推让。那个年轻人拿了四个凳子,大生按照最低价,只收了本钱。

那个年轻人叫马大军,大湾村人,和大生是高中同届同学,大生在甲班,大军在乙班,住在同一间宿舍两年。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马大军又带了两个五十多岁的庄稼人来到了摊子前。大军说:“我大爷和我三爷看凳子好,也来挑几张。”

那两个庄稼人一边挑选凳子,一边端详大生,脸上有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还不时对视点点头,好像旁边牛行猪行那些中介在挑选牲口一样。

那两个庄稼人每人挑了两个凳子,民间老百姓买凳子椅子习惯买逢双的数字。由于是马大军的长辈,大生也给了他们很优惠的价格,两个庄稼人开心得笑哈哈。钱短人长,都是亲亲友友,不能太在乎钱。

第二天,马大军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陶圩村李大生家。

大生正在开木料,听说有人找,忙迎到门前路上。

大生一看是马大军,戏剧性地笑着说:“老同学,毕业两年,要就不见面,一见就两次。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平时去请也请不到你啊!”大生估摸着昨天集上卖的板凳被大军家看好了,接下来估计要接一笔生意。

马大军说:“老同学,找你有事,你的缘分来了!到屋里说。”

让到屋里主宾坐下,大生倒茶,按捺不住地说:“是我做好送去,还是我上门去做?”

大军说:“上门,上门!但不是去做木工活!我是来做媒的,有一段缘分,我想到了你,你看合适不合适?……”

大生的妈妈听说有客人来,赶紧杀鸡,做饭,买酒。

原来,在陶圩村西南二十里,有一个大湾村,大湾村有个姑娘叫翠凤,是马大军的堂姐,他大伯家的女儿。翠凤小学毕业,相貌出众,年青时定下一门亲事,对象是同村的吴大龙,吴大龙也是相貌英俊,一表人才。吴大龙家族里有不少人在外边工作。五年前被他二大爷带到西安市当兵,转成志愿兵,然后转业到西安市一家仪表厂。秀气的江苏青年,在粗犷的大西北是稀罕物,被厂长的侄女看上了。

吴大龙写了一封信给翠凤,信中说他生病了,失去了生育能力,现在照顾到西安市一家福利厂上班,身体不行了,只能像残疾人一样混个生活,打算孤独地度过一生。为了不连累翠凤,宣布父母包办的婚约解除,从此两不相干,各奔前程。

这封信,给了翠凤重重的一击。一时急火攻心,痰迷心窍,恍恍惚惚。

前几年,俩人订下婚约。每当容光焕发、英气逼人的吴大龙一脚踏进大湾村村头的时候,身后就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小孩,正在生产队做工的男女老少也驻目围观,然后一行人大张旗鼓地来到翠凤家。翠凤半是惊喜,半是害羞,匆匆接过礼物——里面肯定有上海产的霞飞牌雪花膏,就赶紧到厨房做饭。即使等到吴大龙离去,两个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一切柔情蜜意,都在两个人的目光注视之中。

如今这悔婚的消息,成了压垮骆驼的一座大山。这几年,翠凤对吴大龙无数的思念,对未来家庭无数的憧憬,无数的设计,无数的梦想,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翠凤的脑筋转不过这个弯。

马家找吴大龙的父母讨个说法。吴大龙的父亲左右为难地说:“儿大不由爷,这死小鬼我也问不了!翠凤是个好孩子,对不起你们了!要打要骂,随你吧!”然后就低头抽烟不吭声。

吴家说彩礼不要了,翠凤父亲说:“我家不落这个下气!”回家就把彩礼钱物托媒人退给了吴家。

这件事还不算完。翠凤是个整头脑,一急,一伤心,痴掉了。

痴子有“文痴”和“武痴”之分。“文痴”只在自己内心折腾,不打人不骂人;“武痴”一腔怒火要往外发泄,打人骂人。

翠凤是“花痴”,类似于武痴。只要出门看见漂亮的小伙,或者和吴大龙有几分相似的,身穿草绿色衣服的青年,就扑上去又抱又亲又咬,一边哭喊:“大龙!我的大龙!你回来了?”让对方哭笑不得。

翠凤家里不得不留一个成年人,看住她不许外出,这件事,不但耽误了地里的功夫,也坏了女儿的名声,影响了女儿的前途。这个女儿,怎么嫁得出去啊!

翠凤的父母,听说哪里有名医,就带去诊治;听说哪里有针灸高手,就请回家施法。大枣甘草浮小麦,礞石菖蒲胆南星,不知吃了多少。治来治去,也不见效果。

那天赶街上集,马大军发现卖板凳的李大生和吴大龙有几分相似,都是“桃子脸”,高个子,眉清目秀,简直像亲兄弟。

大军一直牵挂姐姐的命运,此时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心病还要心药医。”大生的情况他大致也知道,就去小猪行附近找他的大伯和叔叔说了他的想法,并把伯伯叔叔拉来相看,二位老人一看,果然有几分相像,回家一商议,那就试试呗:请大生装扮成吴大龙来“冲喜”,就说是吴大龙回心转意回来娶翠凤了。如果翠凤能认可,就将错就错嫁给大生。反正,像大生这样的家庭条件,也没有多少选择,家里像个火坑一样,没有多少姑娘敢往里跳,俗话说“贫不择妻”,翠凤虽然痴了,但是模样周正,嫁给大生,说不定大生高兴还来不及哩。

大生和大军边吃边聊,大生沉思一番:只要是个女人,成就一副人家,也比打光棍强。如果能生下一子半女,就更对得起祖宗了。痴子,不能劳动,不就是多一张嘴嘛,我养着她,供着她。

大生用肯定的语气说:“我同意。我去试一试,我不嫌她是痴子。”

结缘“花痴女”

不几天,挑了一个好日子,大生穿了一身草绿色65款式半新旧军装,天还有点冷,里面加了一件毛衣——还是大桃帮他织的,骑着自行车顺便走集上买了一点礼物,便直奔大湾村而来,马大军在村头接着,俩人悄悄来到翠凤家。

每到春天,翠凤的病情加重,这几天,翠凤正发病,家里请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来针灸。据这个白胡子老头讲,翠凤身上不干净,有东西附体上身了,这次下针要重一点,要把这个怪物赶走。

大生跟随大军悄悄地站在门后,与翠凤父亲略一点头。屋里翠凤妈妈和姐姐按住翠凤的手脚,那个白胡子老头手拿银针,取不同的穴位,虎口人中是免不了的,一边不停地捻,刺,挖。一边念念有词:“你走不走啊?啊?你走不走?还不快点走!”

翠凤痛得大喊大叫,挣扎着,眼泪鼻涕一大把。大生看了,升起恻隐之心,禁不住一阵心疼。

“哇呀!亲妈妈呀!我下次不了!”翠凤发出刺耳的尖叫。

……

大生隐隐地感觉躺着的这个女孩子已经和他有了一丝联系,他看不下去了。使命感和责任感驱使他上前一步,拦住老者说:“不要再针了,我来吧!”

那老者推开大生,说:“那家伙眼看要支不住了,马上就要跑了!”

大生用坚定的语气说:“下次,下次再请你来!”

那老者一脸狐疑,望着翠凤父亲询问:“这是何人?”

翠凤父亲撒了个谎说:“这是我姨侄,是个医生。那,那下次再下针吧!”

女儿的痛苦模样,他也看不下去了。女儿从小到这么大,他一个手指头也没有动过,更别说针挑针挖了。

那白胡老头忙得一头汗水,说:“好吧。看看效果吧,这次应该有效了。那个东西伤得不轻,也应该害怕了,我看见它已经往西边跑了。”

翠凤父亲谢过老头,给了诊治费用,客客气气地把这个老半仙送走了。

翠凤妈扶起翠凤,嫂子端来一盆温水,姐姐帮她洗脸,整理好衣服。翠凤仍然痴眼迷离,这时大军对翠凤说:“翠凤姐,你看是谁来了?是吴大龙!他回家要和你结婚!”翠凤一惊,朝大生一望,眼里陡地放光,一下子扑了过来,“我的大龙啊!你终于回来了啊!你怎么到现在的啊?”张口咬住大生的肩头,再不松嘴,大生肩头一阵剧烈钻心的疼痛。不一会,翠凤晕厥了过去。

晚饭后,大生说:“我陪陪翠凤谈谈心吧。”众人都同意说:“好!”

大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翠凤床边,安慰她。翠凤一时哭,一时笑。半夜时分,翠凤呕吐了很多粘液。大生并不嫌弃,认真清理打扫,就像《卖油郎独占花魁》里的秦重。

等到天麻花亮的时候,翠凤好像清醒了许多,突然睁开眼盯着大生说:“你不是吴大龙!你是哪个?”

大生一五一十地说:“我是陶圩村的李大生,和马大军高中同学……”于是就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向翠凤说了一番。

翠凤说:“我信任你,你是个好人,我不嫌弃你的家庭。你以为我是真痴啊?”

翠凤呜呜咽咽地接着说:“一开始,我给负心的吴大龙气痴了,我迷迷糊糊,也不知那些天干了什么。后来,有七分痴,三分清醒,但是没有办法啊!我只能痴下去,我没有脸见人了!”

大生温柔地安慰说:“这下好了,你的病好了。你好好调养身体,至于嫁不嫁给我,你好好考虑,我不强求。”

翠凤说:“你嫌弃我?我决定嫁给你。你是好人,赶紧带我走!”

大生说:“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翠凤的病好了,饮食也正常了,身体也逐渐健壮起来了,脸色白皙红晕,还能帮助家里做一些轻活,看起来,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

翠凤的母亲有些后悔,只是请李大生来“冲喜”的,相当于帮了一个忙。真的要把女儿嫁给那个穷家破业的穷小子,翠凤妈妈觉得有点亏。听说大生刚学了木匠手艺,但是嫁过去就伺候公婆,这是苦海无底洞啊。

老俩口正在窗外商量“后悔”这件事,窗户里的翠凤听了一个真,一急,又痴了。这次嘴里喊的不是“吴大龙”,而是“大生啊!李大生!”

老俩口慌了神,喊来了马大军,吩咐他:“赶紧去请李大生!”

李大生一到,翠凤的病又好了。

“莫非他们真的有缘!”翠凤的父母这次不再疑三惑四,斩钉截铁地对大生说:“回家收拾收拾,你两个抓紧结婚。下个月初六,你家来带人。”

三月里,正是桃花绽放的时节。“菜花黄,痴子忙。”往年,菜花桃花一开,就是翠凤这个痴子忙乱的时候。今年,翠凤做了新嫁娘:高挑,文静,秀气,含蓄,稳重,大方。站在大生家大场边井台下的一棵桃树下,洗衣,淘米,摘菜。好一幅“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乡村美人图。

大桃恋爱再受挫

大桃也谈了一个对象,男友是镇上杨书记的侄子,在镇粮管所做会计,目前工作还没有转正。粮管所是肥得流油的单位,平时福利分米分面,分油分糖,节假日还有水果。

小杨会计是县城的高中毕业,长得一表人才,比农村青年多了一丝大方和精明,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他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穿着乳白色涤纶筒裤,有时是深蓝色喇叭裤,尖头黑皮鞋,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来来去去,像一阵风一样。每次到大桃家,脸上洋溢着带有夸张表演的笑容。他说话周到,礼貌客气,眼皮活套。有时他会给大桃带一个头饰,有时是水果,有时是几本杂志。他在大桃面前侃侃而谈,谈文学,谈电影,评论电视剧,经常谈到张瑜、陈冲、刘晓庆。谈到他游览过名山大川,讲得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心驰神往。

春天里,大生结婚了,大桃默默地为他祝福。她对着自己的内心告白:“这一页翻过去了,再见了,大生!你只能一辈子藏在我心田里的那一块自留地里了!”

面对小杨会计的追求,大桃的心里像古井里扔进了一块小石子,泛起了波澜。春天来了,那个姑娘愿意辜负春光呢?小杨会计年轻帅气,活泼,工作好,见多识广。每次来都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喜悦,让她感受到,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

陶老旺老俩口对这门亲事也非常满意!不但和杨书记攀上了亲家,而且汪大舅爹的神算说女儿的婚事应在西南方或者东北方。粮管所,不就在西南方吗?看来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天作之合啊!

四五月份,小杨会计跑得勤,每星期天都会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比如到田埂上去散步,小杨会计的手就会有点不老实,大桃的言辞和动作明确拒绝了他,但是在心里又默默原谅了他:城里青年嘛,总要比农村青年活泼一些。在婚姻敲定之前,大桃不会轻易交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七八月份,小杨会计突然不来了。大桃想,是不是对他太冷淡得罪他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或许是夏季征收公粮太忙了?会计是大忙人,没有空?没有空也应该递一句话过来啊!

大桃决定到镇上粮管所问个究竟。到了粮管所,进了大门,到小杨会计的宿舍门前,一个铁将军把门!透过窗户朝里望去,人去屋空。

再到门卫处打听,门卫是一个抗美援朝时期的老革命,曾经冻掉了一个脚趾头。老人说:“小杨会计转正提拔了,调到新沟粮管所去做副所长了,听说谈了一个对象,新沟医院的护士,准备结婚了。”

大桃一听,浑身像散了架,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人家接下来说的话也没有听清楚。

大桃推上自行车,怎么上车,怎么转弯,一概没有印象,迷迷瞪瞪地回到家,一头钻进屋里躺下,蒙头大睡。

大桃冰封的心,刚解冻,又封起来了。

一九八四年的沂河淌汛情退得比较早,一番太阳烧烤,沂河淌的田野露出一层肥沃的泥沙。从洪水里沉降出来的淤沙,浸透着鲁风皖韵,补充了被洪水冲刷而去的浮土,也为沂河淌人家的田地带来强劲的肥力。

又到了秋播的季节,此时家家户户耕田种麦忙。除去少部分人家用手扶拖拉机耕种,还有大部分农户仍然用水牛、黄牛耕田,有时候还要辅助以人力。节气农时不等人啊!家家户户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田野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牛喊马嘶。直到夜幕降临,田野里还有点点星火,凉爽的夜风中,擂歌此起彼伏。擂歌是农人耕田时吆喝耕牛的歌声,唱擂歌又叫“打擂擂”。

耕牛在前边驾辕,庄稼把式在后边扶犁,一边挥动两丈多长的——够得着牛脖子,结着绳疙瘩的麻绳鞭,不时在空中“啪”地挽一个响鞭花;一边唱出吆喝的歌声,歌声控制着牲畜行走的节奏,夹杂中各种信号指令。歌声、鞭声、虫鸣,汇成了一支田园交响曲。

老庄稼把式,一般也是唱曲的高手,唱擂歌也是一唱三叹,那一声唱出来:“呕呕——唉唉——哎哎哎——嚯来……”在田野里随风飘荡,百转千回,初听有“梳妆台”的多情,再听有“八段锦”的诙谐,最后的尾音,又有“孟姜女”的哀怨。

尹老成和王四爹的擂歌,脱不了淮海戏的韵味:“七子韵”、“十字韵”、“五字夺”、“满台腔”,“更儿里调”。尹老成高亢明亮,嗓音如旦角;王四爹沙哑沧桑,膛音似老生。不仅老水牛听了走得欢,旁边人听了也不困有精神。

有些农闲时搭伙唱曲的老把式,在各自的田地里打出不同的“擂擂”,这些“擂擂”声,在田野的夜空中互相推拉,迎送,承接,避让,衬托,补充,垫漏,勾缝,远近应和,此起彼伏,听起来就像一台戏。这原生态的“沂河淌歌剧咏叹调”,如果没有年轻人继承下去,就要失传了。

那些年轻的后生,比如西庄的大杆子、前庄的二呆子、东庄的小虽子几个人,打的“擂擂”,功夫欠缺,完全是麻将歌的翻版。

李大生耕田时不会打擂擂,只是默默地扶着犁跟在牛后边走,有时挥动一鞭,轻轻地打在牛屁股上,只有转弯换垧的时候才吆喝一声:“那踩咧啊!”

这天下午,大生在前边犁地,翠凤在后边拌肥撒麦种,她已经是家庭的好助手了。傍晚时分,大生早早就收了工,翠凤这几天有点拣口,早点回家做饭,可不能亏了翠凤的身体。

大生牵着黄牛,扛着犁耙,翠凤推着自行车在后边走。正好大桃用自行车推着一袋小麦种子往北,他们在路上相遇了。

太阳即将落下地平线,田野里铺着一层霞光,大桃、大生、翠凤,耕牛,路边的野蒿野菊苦木苔的花正开着,都沐浴在金灿灿红彤彤的夕阳余晖中,他们头上,脸上,眉毛,额头,都披上一层亮色,挂着红晕的脸显得更红了。

他们都停下了脚步,结过婚的大生再也不避讳在公开场合和大桃说话,他一手扶着大桃的车龙头,一边说:“世上还有过不去的坎?”目光中带着鼓励和关切。大桃紧抿着嘴唇,用力地点点头。翠凤别过脸去,望着远处,远处清亮亮的新沂河水,正静静地,缓缓地向东流去。

翠凤回到家,拿几件衣物到方塘边去洗,好大一会没有回家,天渐渐要黑了,大生心中牵挂,放心不下,急忙到塘边去寻,远远地看见翠凤站在塘沿的一棵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团镜框子,一动不动,默默地端详着。翠凤等到大生走近才发觉,脸一红,急忙收起。大生早已瞥见,那是一张相片,相片上的那个头像,和自己很相似,大生心中明白了。

大生微笑着说:“想他了?”翠凤显得更羞涩了。大生感叹一声:“留在心中那片绿地里吧!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情感自留地啊!”翠凤小声地说:“也没有去想他,刚才洗衣服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大生摸了摸翠凤微凸的肚皮,转移话题:“小家伙生下来,如果是男孩,也取名叫大龙,好不好?任你疼,任你打,任你骂。”

翠凤会心地一笑,伸出拳头,轻轻地打在大生的肩头。

大桃的婚事

俗话说:“英雄怕见旧街坊”,“当地不摇货郎鼓”。

潮南县沿沂河淌一线的姑娘喜欢嫁到潮北县去,一个看一个,好像那里离花果山市近一点,似乎条件就比家乡好。但实际上,农耕生活都是艰苦的,嫁过去,也吃一样的饭,受一样的苦,遭一样的罪,当然,也享一样的福。

既然感觉人生是走到了高处,哪怕是一种幻觉,那么,她们回娘家的时候,要刻意地打扮得风风光光,宁愿倒了酱缸,也不能倒了酱架子,架子端得高高的,带给娘家的礼物是丰厚的,遇到熟人打招呼是高调的,小夫妻带着孩子,一家人一路大秀恩爱和睦,以证明她们当初的选择和眼光是正确的。

沂河淌南北联姻,像大树的根须一样,织成了一张大网,潮南县和潮北县两县结合处,结成了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

有一种情况是特殊的。有些沂河南岸爱情受到挫折的姑娘,多选择嫁到潮北县去,而且嫁得远远的,越远越好。那里是她们告别过去爱情,关闭少女心扉,抚平心灵伤口的世外桃源。这种选择,当初有一丝无奈,有一丝苦涩。但是,这些才貌出众,心高气傲的红颜,大都是一些能干的角色,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多年以后,她们往往会在异乡大放异彩,轰轰烈烈,收获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成功和幸福。

大桃姑娘,两次恋爱失败之后,即使守身如玉,背后也免不了有人指指点点,一个百里挑一的姑娘,在农村婚恋市场竟然掉价了,高不成,低不就。在这种情况下,远嫁潮北县,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她婚姻的宿命。

陶老旺启动了远方的亲戚关系,拜托他们为大桃的婚事多关心。

陶大桃,婚姻真的应在东北方,五十里开外,一百多里远。

经远方一个姨妈的介绍,大桃嫁给了潮北县东北乡海滨村的村小学校长——朱大勇。

朱大勇,今年28岁,潮北县中学高中毕业,高考多次落榜,两年前考上了村小学合同教师。其父是本村多年的大队书记,资格老,家族大,社会关系熟络,东北乡上上下下都给老书记三分面子。

朱大勇工作肯干,能说会道。他多年的高考经验,最大的收获是中小学知识体系熟,文化基础好,基本功扎实,站位高,视野远,加之他洞悉差生的心理,同情差生的处境,了解差生的不足,所以,大勇很快成为补差教学的专家。

基础薄弱的农村教学,谁抓住了差生,谁就抓住了质量。当年在县高中,大勇也把自己当做是差生,虽然同学之间相处关系不错,但是多次落榜,大勇那种多年的自卑屈辱的心路历程,让他刻骨铭心。他与差生,有强烈的共情心理。

实际上朱大勇的知识水平,已经达到了大学录取的水平,但是他遇到大考就怯场,发挥失常,多次落榜,让他失去了信心。因此他在教学中,特别注重学生自信心的培育。遇到学生到乡镇小学去竞赛,他都要现身说法,为学生做心理辅导,为学生鼓劲加油。他还亲自下厨,提前为学生包好粽子,摊好葱油饼,鼓励学生说:“我们这次考试一定答对了,考中(粽)了,名次还能往上冲一冲(葱)!”

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连续两年,朱大勇教得好,考得好。工作得到了领导的肯定。老书记再一活动,朱大勇被任命为村小学校长。

走出书斋的朱大勇,兢兢业业地工作了两年,年龄蹉跎到28岁,还没有对象。以前一心高考跳农门,无法落实对象。当小学教师两年,对象也不好找。

为什么呢?因为朱大勇家族的遗传的特征是:个子矮,腿短黑胖,好几代媳妇都不好找。老书记发誓,这辈子有点权有点势,要拿这个有利条件换取儿媳妇的容貌,俗话说“一代无好妻,三代无好子”,儿子这一代一定要“换种”!一心要找个漂亮媳妇改良基因。儿媳妇的条件是:漂亮,个高,肤白,苗条,争取抱上一个浓眉大眼、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朱大勇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满腹锦绣,在找对象的看法上和其父是“英雄所见略同”:自古才子配佳人,美女爱英雄,我在农村大小也算个人物,我为什么不能爱美女?

谁知附近的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子看不上他。美女是稀缺资源,她们攀一个高枝易如反掌,为什么要嫁一个二十八岁的小老头?相貌一般的女子,朱大勇父子又看不上,就这么着,婚事也蹉跎下来了。

千里姻缘一线牵,缘分来了。

大桃的二姨,家住潮北县东北乡海滨村。

大桃到二姨家,一是散心,二是帮忙。她在棉花地里拾了两天棉花,引得满庄轰动。这样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降临,棉花地登时喧腾起来。不少小伙子不再偷懒,有的拾得比以前更快,有的背的比往常更多,他们不失风度地,最大程度地展示了自己劳动的力量和技巧,像孔雀开屏一样,期待引起异乡美女的注意。胆子大一点的小伙子借口到大桃二姨家串门,一些大妈大婶拿着针线活,也到大桃二姨家问这问那。一瞥之间,大桃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眉如春山,眼如秋水,肤如凝脂,貌若芙蓉,款腰拂柳,玉步临风;白的确良衬衫,衣领上钩有红色花边,裤子熨出两条裤线,既大方又洋气,又显得别具一格。那气质相貌把海滨村的第一、二号村花美女都比下去了。二姨说:“也是考了两年大学,没有考上,今年到我家来认认门。”

早有人把消息报到朱书记那里,老朱书记将信将疑,百闻不如一见,登门一看,比心中预想的还要高强一百倍!心中大喜,机不可失,赶紧请了媒人登门,然后通知大勇校长,你的婚姻问题,老爸已经在努力了。

大勇校长有点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狐疑地对老爸说:“是不是有什么缺陷?或者是风流女子?”老朱书记教育儿子说:“怕就怕大袖笼子(狐臭),这个放心,她二姨不是,再到沂河南访一访就知道了。”

老朱接着说:“身体不像有缺陷的样子,你看她在棉花地里活蹦乱跳的。我做了多年的生产队长,这个我清楚,女人家身体好不好,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朱书记感慨万分,有点激动地说:“风流女子?你以为风流女子就不是好人?你以为一般人想风流就风流的?风流女子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人才?哪个是凡人?哪个没有本事?想当年……”老朱书记停了一会对儿子说:“全力以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朱家的媒人到二姨家说明来意,二姨说:“老家也有很多人提亲,暂时还没有看好。姨侄女的婚姻我也不当家,和朱校长可以先看一看,最后的意见还是她的父母拿。”媒人说:“那就先看看吧。”

二人见面,朱大勇校长扬长避短,坐在一张高椅子上尽量不站起来。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加上新近做了校长,培育了一丝官架子,气场也有了。在相亲的这段时间里,朱校长谦恭有礼,谈吐不凡,先后谈了古今中外,天文地理,唐诗宋词,又谈人生,谈理想,一个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的有志青年跃然眼前,呼之欲出。听说大桃也是高中生,朱大勇校长脱口背出了《岳阳楼记》《曹刿论战》《孔雀东南飞》的课文片段,展示了扎实的高考功底,大桃只有不停地颔首以示肯定。大桃高中学的那些课文,只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章店集中学二年制的高中生,对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潮北县中学毕业的高中生,不由得肃然起敬。

大桃找对象的标准,对相貌这一项已经看淡了。李大生英俊,杨会计帅气,但又有什么用呢?最终有情人难成眷属。大桃对男友的相貌简直有心理阴影了。人不能光看外表,外貌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就认定这个朱校长了。男人外貌欠缺一点,顾家,本分,老实,也不能算缺点。甚至,对面这个朱校长,还给她带来了一丝安全感。人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

大桃回家把情况一说,父母欣然同意。姑娘大了,赶紧嫁了吧。

然后双方父母见面,传柬,定亲,过礼,一切按照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翻过新年的正月初六,大桃出嫁了。大生让妹妹去出了五元的礼,五元的礼金标准,是一九八五年苏北农村同学和好朋友之间的礼金标准。翠凤的身孕需要静养,大生一个人来到沂河淌麦田撒化肥。

年前下了雪,年后田野里的积雪还没有化完,油泥地的道路还有些泥泞。行人必须要趁着早晚路面紧冻的时候出行。朱家迎亲的队伍来得早,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十二辆自行车,车上扎上红花彩球。当时,潮南县的婚嫁风俗是,新娘子中午或者下午到家。但是潮北县的风俗一向标新立异,与众不同。比如说小孩过九岁的生日,新生儿十二朝、满月酒,小青年做二十岁生日……都是那边兴起来再传到潮南县来的。现在潮北县的婚俗是新娘子到婆家必须不过晌午,贵宾要等新娘子到家再开席。而潮南县的婚嫁酒,上午十点钟就可以开始,一直流水到晚上。

迎亲的队伍匆匆吃过酒宴,又急匆匆出发,大桃套着父亲的鞋走出门,一把大红伞罩着头,伴娘是海滨小学的小学教师,也是村花。两个人,红衣红伞红皮鞋,把地面周围三尺映得一片红。围观的亲友一阵啧啧赞叹。陶家上上下下并没有多少离别的伤感,而是舒出一口气:大桃姑娘,终于嫁出去了!

大桃的陪嫁很丰富,由于几年前就开始准备了,新棉被就有十套。

朱校长笑得合不拢嘴,骑着自行车载着新娘子,一长串鞭炮炸响,迎亲队伍转向北,沿路两个小桥,都放了鞭,散了烟。

上了沂河堤,送亲的女方亲属回转,迎亲的手扶拖拉机转弯向西,绕道走西大道省公路。自行车队伍要抄近路,走沂河淌回去。他们浩浩荡荡地下了大堆坡,过了沂河生产桥,向东,再拐弯向北,直奔岑池河渡口而来。

岑池河看花墩渡口,与外地渡口有所不同,一条大水泥船,没有机器动力,也没有船桨船棹,只有一根竹篙,动力是依靠一根缆绳来回拖拽。南北对岸,两根槐树桩钉下一米多深,上端拴着一根粗尼龙缆绳,横跨两岸。渡船出发时,艄公用竹篙把船撑离岸边,然后站立船头,依靠两手交替拉拽缆绳,牵引渡船前行,快到对岸时,再用竹篙把船抵靠岸边,让行人上岸。

春节这几天,南来北往行人很多,一般情况下,行人等不及逮渡的艄公来,就自行上船拖拽,来来去去也很方便。

自行车娶亲队伍来到了渡口,偏偏此时渡口空无一人,船老大也不在。朱校长有些等不及,必须赶在中午前到家,耽误不得!大海边的人,对一般的河流不在乎,看得就像小山沟一样。实际上朱校长这些年轻人,自小就在学校里长大,并没有几次下海上船的机会。他站在河沿一望,对渡船运动的原理了然于胸,于是招呼同伴(多是高中初中同学,学校年轻同事)上船,朱校长今天要在佳人面前展示能文能武的两手。他自告奋勇,站立船头,面向大桃和伴娘喊一声:“兄弟们站好蹲好了!开船喽!”便拽动缆绳,信心满满地向北岸驶去。

旷野中的西北风,风力强劲,河中也有东去的水流,船刚离岸,就东摇西晃直打转,船头掉不过来了,横在河里直晃悠打转,朱校长手忙脚乱慌了神,手抓缆绳,身子前倾,眼看就要落水。大桃紧张得说不出话。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矫健的身影像一道闪电,冲到船边。原来是李大生,他鞋也来不及脱,站在水里拦住船,推到缆绳下,然后跳上船,抓过缆绳,自如地拖拽起来。

原来拽渡船也有一番技术:拽船人站在船头,只要站直站稳就行,手上用力拖拽,船身不管原来竖着还是横着,船头自然就会在中途调整过来,先靠上对岸。

大桃见是大生,心里百感交集,眼眶又红了,眼望着西边,不远处南河崖,两年前,两个人曾经在那里洗脸,谈笑,休憩。上游向西十里,就是传说中“五里槐”,大生,今生,我不送你到“五里槐”了!

大生望大桃一眼,默默无语,尽量集中注意力拽船。

船靠岸,朱校长敬给大生两包烟,感激地说:“兄弟,你是好人!今天幸亏你了!”

娶亲的队伍上了北岸,热热闹闹地远去了。

红伞下一道目光留恋地回望着故乡的方向:“大生,回去吧!赶紧回去吧!莫要冻着了!”

在阴云四合的天幕下,飘下了雪花,洒落在大生的头上、嘴边、肩头。

渡船口,茅舍旁,大生久久地伫立,一动不动像一株木桩,任凭北风吹动额头上的乱发。心里说:“心上人啊!今生我只能送你到桃花渡口,再见了!从今往后,你要和别人去另证三生。你我的三生石上,今生没有彼此的姓名。大桃,我们今生无缘!如果有来世,大桃,你和我不喝那碗孟婆汤,记住彼此,早早相见,再续前缘!”

不知什么时候,大桃家的那条黑狗,来到了大生的身边,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贴紧大生的腿边,给他以温暖。

广袤的天幕下,无垠的田野里,娶亲队伍变成了一条黑线,消失在沂河淌的河川道尽头。大生和黑狗,红伞下的目力已经不及,变成了两个黑点……

在这高远的天地间,新沂河儿女的情感是四季的风。有强有弱,有冷有热;有的温柔,有的猛烈;有的短暂,有的长久。

在这无边的田野里,新沂河儿女都是生命力顽强的七角菜、芦蒿、苦木苔、巴根草……在沙砾中坚韧地生长,在苦涩中酿造甘甜。

作者简介:张沂,男,1970年8月出生,灌南县人,祖籍涟水张官荡,1993年毕业于淮阴师专化学系。

《龙城幻境》(113、114、115)

内容概要

本章共收录三回:一一三、阵前遍洒英雄血,炮楼封印鬼子魂。一一四、雪中公祭英魂在,前路茫茫祸根埋。一一五、情痴寂寥阳光里,匪首魂断石拱桥。主要讲述:龙山匪首毛三的最后结局。

一一三、阵前遍洒英雄血,炮楼封印鬼子魂

上回说到,青霭乘坐着那架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飞鸟”,从空中俯冲下来,中弹凌空爆炸,炸成满天星火,撒向河面。

涟水河燃起了熊熊烈焰,日寇的那些舰船, 淹没在烈焰中,紧接着就是各类弹药的殉爆,炸成了满天烟花。爆炸声,夹杂着火中挣扎的那些鬼子绝望的尖叫。

这是一个绝色女子用血肉点燃的来自地狱的龙王怒火。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多时辰,点燃了那个杨家滩居民群体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凄美的“血色黄昏”。

也就在青霭化为烟火的那一刻,折磨了周边方圆百里的饮食男女长达十多年之久的柳二嫂的“死亡凝视”,彻底烟消云散。青霭的那股致命的槐花香味,随着那团红雾,顺着河道飘散开来,笼罩在古镇杨家滩上空。那些被龙山战火点燃的激情男女,又陷入了青霭的那股香味的激荡中,让这个寒冷的冬夜,奔涌着爱欲的激情的潮水。那些饮食男女,用一次又一次起伏的冲击与酣畅淋漓的吟叫,一遍一遍的庆祝,柳二嫂“死亡凝视”,这道魔咒的彻底解除。

几乎同步,毛三在秘室里得到了青霭化身火球、点燃“龙啸”二号的消息,这才回味起不久前,青霭临别的那段话来,敢情生死告白啊。

毛三说,青霭,好样的,不愧是龙山的二当家的。你等着我,我这就找你去。说完,冷静下令,同时开启“天雷”、“地火”行动,开始了龙山的绝地反攻。

一时间,投石机抛出的那些冒着熊熊火光的坛坛罐罐,在空中铺排着齐整的闪亮的弧线,越过两侧山峦,飞落下来,紧接着就是冒着黑烟的成捆的手榴弹,像雨点般砸落下来。

瓦匠沟两侧山脊线上的日军的炮楼哨所里的鬼子兵,绝望的看着这些亮闪闪的弧线,布满天空,紧接着,瓦匠沟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了爆炸声。瓦匠沟里的日军乱成一锅粥,

冷静下来的日军,开始反击,哨所里的机枪响起,子弹朝着抛石机的方向横飞,紧接着,迫击炮也开始攻击。无奈,那些器械隐藏有山峦的反斜面,任凭,枪炮的密集攻击,也无济于事。沟里的日军很快判明毛三的企图,集合兵力,开始向外突围。

毛三下令开闸放水,夹杂着冰块的山洪,顺着山涧呼啸而下,瞬间淹没了整个瓦匠沟。

一见时机成熟,毛三下令发起总攻,袁团副,带领山中精锐,沿山脊攻击鬼子的炮楼哨所,自己则率领剩余力量,去沟口全力阻击从沟里逃出的日军。

这一仗从头一天的黄昏,打到第二天的上午,进展并不顺利。袁团副率队出其不意的拔掉外围哨所之后,被中心炮楼的火力压制,动弹不得。冒险发起的几次强攻,都只是白白扔下了几具尸体,无功而返。中心炮楼的日军,不仅压制了袁团副的袭击,还策应了沟中鬼子兵的突围。

毛三率队攻击前进,很快占据了战前的部署的,预设阵地,从掩体里,推出了松树炮和排枪,队伍刚刚埋伏好,瓦匠沟的山门突然洞开,一股洪流喷涌而出,城楼前的吊桥突然放下,在山洪排泄的差不多的时候,满是泥浆的鬼子的坦克冲了出来,在两侧组成掩护火力,护卫着步兵撤离。

毛三果断下令,松树炮和排枪同时开火,那些冷兵器时代的火哭,在机械化的装备面前,就是小儿科,打在坦克上,就是隔靴搔痒,倒是那些散弹,打倒了不少步兵。

松树炮与排枪在第一轮射击之后,有一个漫长的弹药装填过程,鬼子兵趁这个机会,坦克与步兵协同,向毛三的阵地发起猛攻,坦克上的那层泥浆,起了很好的防护作用,毛三扔出的燃烧瓶失去了以往的效果,阵地不断被坦克突破,日军的步兵与毛三的队伍在战壕内开展肉博。

毛三的炮兵与火枪手,见势不妙,也顾不得装弹药了,抱起火药,避开鬼子步兵的阻击,翻到坦克底下,点燃炸药。这一战法果然奏效,日军的几辆坦克,很快销了号,那些肉博的步兵,自然也不是龙山土匪的对手。但毛三这边也损失惨重,不仅弹药耗尽,人员死伤大半,已经无力再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了。

这时,瓦匠沟传来鬼子兵的军号声,紧接着坦克从寨门驶出,两队鬼子兵,成攻击队形,掩护着中间的鬼子军官,快速朝渡口撤离。

而此时的毛三,手中火药消耗怠尽,能打的兵也没剩下几个。绝望的毛三,从战壕里跃起,手舞大刀,朝鬼子冲过去,被鬼子的一顿乱枪撂倒在阵前,眼睁睁的看着鬼子,从渡口乘船撤离。

鲜血从毛三的额头上,流下,一滴一滴,淹盖住了毛三的眼帘。恍恍惚惚间,毛三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槐花香味,整个身体都沸腾起来。青霭身着一身红绸衣裙,脚踩祥云,笑靥微微,腰如摆柳,素手纤纤,袅袅聘聘,伸手拉起毛三,说,夫君,你随我回家。

袁团副见毛三在寨门口吃了个大亏,龙山的兄弟前赴后继的不知死了多少,毛三也不知死活。袁团副和山中的那些精锐,在山脊上看得真真的,有个龙山兵,心中一热,跃出掩体,想往前冲,就被炮楼里的机枪打成了筛子。袁团副赶紧弹压住了众人,把几个骨干叫到掩体后,说,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龙山的兵异口同声的说,牺牲总好过比躲在掩体后面当缩头乌龟的好!

袁团副说,那些冒冒失失当炮灰的,也不是什么英雄。真正的英雄是要多杀鬼子,为弟兄们报仇。

那些龙山的勇士,也都是受过训练的,一听也无话可说。

袁团副说,鬼子的火力很猛,这个中心炮楼位置险要,炮楼前的地形开阔,易守难攻。

旁边的一个龙山兵说,这个炮楼是我们以前的碉楼,日本鬼子改造加固的。

袁团副问,这个炮楼底下有暗道吗。

那个龙山兵说,有一条秘道,是通往瓦匠沟的。

袁团副说,现在沟里的鬼子撤的差不多了,这炮楼里的火力还这么猛,说明他们还没有发现秘道。

袁团副说,一会,小鬼子一定会突围,我们绝对不能允许这帮鬼子再逃脱了。袁团副转过脸对那个龙山兵说,你带两个人去守住那个出口,如果鬼子从那突围,你们一定要炸掉洞口。接着又把剩下的人三人一组,编成十多个小组,吩咐道,现在鬼子的主力已经撤退了,我们的作战目标很简单,就是要消耗干净这帮鬼子的弹药,全歼鬼子。具体战法是,不给鬼子喘息机会,只要鬼子枪声一停,我们就从四面发起攻击。一步一步的逼近。但只要鬼子枪声一响,我们就要躲着掩体,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龙山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不能再有任何无谓的牺牲了。

袁团副布置完任务之后,带领几个神枪手,守在炮楼出口对面的山崖后,架好枪,等着炮楼里的鬼子,逃出来一个狙杀一个。

鬼子在炮楼轻重火力的掩护下,尝试着突围过几次,只是留下几具尸体,并没有跨出伏击圈半步。

这种胶着战,一直打到了第二天,炮楼里的鬼子疲惫不堪,弹药消耗的差不多了,枪声也稀疏下来。

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洒遍龙山的峰峰岭岭,那些冰凌树挂,在阳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龙山的那兵,三人一组,开始在阵地前,腾跃着摸索前进,炮楼里的机构哑火了,只有零星的三八大盖的射击声。

袁团副,怀疑鬼子有诈,是想把我们的人放进去之后,再来个鱼死网破,赶紧下令停止攻击,在原地警戒。

袁团副让那个懂日语的电讯兵喊话,你们被包围了,顽抗下去,就是死路一条,赶紧投降,我们优先俘虏,山里有饭有肉,米西米西的。

正在这时,炮楼里冒出了一股浓烟,还夹杂着呛人的辣椒味。原来是那两个去堵秘道的兵,摸进瓦匠沟之后,从仓库里拿出来一堆没泡水的干辣椒,又在秘道里堆满了柴火,一点火,一股浓烟顺着秘道冒了起来,先是把一楼的士兵逼到了二楼,没过一会,又把二楼的赶到了三楼。

最后,那些绝望的日本兵,放弃了抵抗,全部集中在炮楼顶上的平台上,脱光上衣,光着上身,在平台上唱起歌,跳起舞来。指点着底下,交叉排挤前进的龙山兵,哈哈大笑。等到龙山兵摸到前沿的时候,袁团副从望远镜里,清晰的看到这些鬼子排成一排,向东方拜了几拜,吱哇乱叫的高声大喊。

懂日语的电讯兵说,他们喊的是,天皇万岁。大概率的是要集体自杀了。

说话间,响起了几场闷响,整个山谷沉寂了。

等到袁团副带人摸上炮楼楼顶的时候,发现他们的长官,歪倒在场中的白布上,剖腹自尽了,旁边的鬼子,两人一颗手雷,胸对胸的顶着,炸了个血肉模糊。

这场仗,几乎把龙山的主力消耗怠尽,而日本方面,也打残了一个旅团。最为关键而且无比狗血的是,没有袁团副口中所说的龙山会战,国军的主力根本就没有参战,龙山上空的日美飞机大战,只是两军为争夺制空权而发起的一场遭遇战,无意中策应了龙山的战斗。倒是,周边的土匪、民团和游击队,倾巢而出,多路奔袭,也让日寇吃了不少苦头。

自此,湘中的日军只能龟缩在据点要地,被动挨打,再也不敢外出扫荡,直到投降。

一一四、雪中公祭英魂在,前路茫茫祸根埋

上回说到,龙山匪首毛三在袁团副的鼓动下,与日军一个旅团硬刚,几乎全军覆灭。

日军全线溃败,退回湘潭。

雪峰山游击队队长,那个英俊青年,带领寨里的一些胆大的女眷下山打扫战场。

手握刀柄,刀尖插地,怒目环睁,浑身血泥的毛三,像一尊雕塑,冻在了雪地上,一息尚存。废了好大劲,才被救下,迅即抬回凤凰寨。郎中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毛三,剪开冻成硬壳、血不刺啦的外套,用温水擦试干净创口。边擦边叹气,说,咱们寨主,吉人自有天向,这子弹要是再僻一点,命早就没了。

这是一处贯穿伤,子弹几乎是贴着心脏穿透过去的,却奇迹般的完美的避开了心脏。

郎中给毛三敷上草药,包扎好伤口。又用药水将身上的皮外伤一一擦试干净,抹上药膏,心痛的说,我也是服了,有玩命的,没这么玩命的吧。前几个月刚从衡阳抬回来,浑身就没有一处好肉。这才几个月,刚长好的伤口又被撕开了,真是旧伤叠新伤啊。这全身,就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胸腔都打透了。剩下的,就要看老天安排了。

旁边负责照顾的女眷,二寡妇,念了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替毛三盖好被单。

郎中交待说,一要注意保温,不能冻着。二要保持身体干净,不能生褥疮。三要及时更换药膏,不能让伤口发炎。

二寡妇一一应了,转身端过来一个火盆,用火钳把碳火拔亮,又把面盆里的脏水端出去泼了。然后,靠在床头,一边照顾着毛三,一边细细的纳鞋底。

袁团副倒是完好无损的从前线撤回来了。他们这一支,伤亡也不小,但终归是大获全胜,部队的精气神没散,兴高采烈的扛着战利品回了山寨。只是一进寨门,见到源源不断的抬回来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排满了整个坪坝,整个精神就垮了,踉跄着在尸体间寻找亲人好友,找到一具,就是一阵哀嚎。

袁团副,经历了一宿激战,神经高度紧张,整宿没敢合眼。现在战斗结束,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那种疲倦就铺天盖地而来,再也无法支撑,也就不管不顾,回到卧房,倒头便睡,而且一睡就是两天,任谁叫也不醒。

饱经战乱的湖南父老乡亲j早已习惯了这种生离死别,各自把牺牲的家人抬回宗祠,按照氏族习惯,组织祭奠。剩下百来具尸首无人认领。还有些亲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在战场各处,四处翻找。

这种情况,雪峰山支队的那个英俊青年也没见识过,毛三又晕迷不醒,只好请教袁团副。好在袁团副,睡了两天之后,就又满血复活。袁团副说,搞个公祭吧。英俊青年也没见识过公祭的样子。袁团副,只好亲自拉了一个清单,不厌其烦的解释各项细节。

可是,瓦匠帮掌门不同意。

按照山寨的规矩,青霭牺牲了,毛三昏迷不醒,就轮到他瓦匠帮掌门,这个老三当家了。而且,这次战争,损失最为惨烈的,自然是瓦匠沟了,沟里的大小建筑,几乎都在战火中被夷为平地,幸存的也被大水泡过,塞满污泥。况且,龙山的这帮头头脑脑,对袁团副素无好感,视其为灾星,因为,他的每次登门,都会让龙山经历劫难,难以复原。所以,对袁团副的所有建议,都有一种本能的反对。

瓦匠帮掌门不仅不同意,而且,坚持按照传统的方式来超度这些无主的英魂,扎好了灵棚,请来了道士和尚,做开了法事。

袁团副对寨里的态度当然心知肚明,也知道有些对不住这些山民,可是,从国家战略、民族大义这个角度上讲,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选择,只好担当这个万劫不复的罪人角色。对瓦匠帮掌门及其他的寨里的民众,都毕恭毕敬。

而雪峰山游击队支队长的青年就不一样了,还是一介书生,受过新式教育,对这群和尚道士装神弄鬼的作派,非常反感,而且,觉得这种敲锣打鼓的哀乐,简直是对那些英烈的亵渎。但这终究是别人的地盘,轮不到他来说话。无聊之时,只好从袁团副那借过望远镜跑到山顶上去看古渡口,想象青霭化为红霞的场景。而袁团副呢,却在四处打听,青影的下落。在得知青影就在杨家滩教会学堂的时候,就准备下山去带青影回来参加母亲的葬礼。

就在这时,毛三醒转。

第二次从死神手里逃脱的毛三,变得无比通透而睿智。

毛三首先制止了袁团副,不许任何人下山去接青影,而且,连青霭牺牲的事,也不允许通知她。理由毛三没说。至于,祭祀的事。毛三一句话,就化解了彼此的矛盾,毛三说,这些英灵配得上两轮祭祀。毛三的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先按照瓦匠帮掌门的安排,搞一套完整的民间祭祀,再搞一轮公祭。

大家听了,都长吁了一口气。

传统祭祀稀释了大家的哀伤,反而,这次公祭却让活着的人热血沸腾。

雪峰山青年游击队队长英俊青年,按照袁副团提供的清单讲述的细节,发挥了“新式书生”惊人的想像力和创造力,无师自通的策划并组织了这次公祭。成立了筹委会,由毛三挂帅,袁团副辅佐,实际由后者操盘;成立了秘书处,由自己提纲领导,找了寨里的私塾先生和精通红白喜事的帐房先生辅助;成立了礼宾处,由瓦匠帮掌门负责;成立了保障处,由篾匠帮掌门负责。

这些都没有争议的快速落实了,只是,在由谁担任仪式的司仪上,袁团副、毛三与支队长三方发生了争执。

袁团副的执意要请国民政府的地方要员主持仪式,而毛三坚持请地方长老,不太想政府部门介入太多,而支队长则想另辟蹊径让一名年轻的战斗英雄来主持,但又在战斗英雄的标准上界定上,出现了争议。

当然,在三方的角力中,雪峰山支队长颜值再高,也终究人微言轻,首先败下阵来。三方角力,变成袁与毛之间的较量。然后,这种拉锯也没有持续多久。一队国军官兵,威风凛凛、着装齐整的开进凤凰寨,随行的还有地方政府的头头脑脑。

“国军”不由分说的,迅速接管了龙山的防务:指挥部设在聚义厅,在药王庙建立通讯枢纽,前沿阵地也派兵进驻。还带来了柴油发电机,在聚义厅和包括毛三卧房在内的军官住所,架设了电灯。要点重地,布置了电话线。前沿隘口,还架设了探照灯。

这帮“国军”仿佛天兵天将,凭空从天而降,乘着龙山空虚,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了对龙山的占领。

等到部署停当,领头的上校军官,拉着袁团副去拜见卧床不起的毛三,二寡妇警惕却又无可奈何的看着这群军官蜂涌而入,把卧房狭小的窗户里透进来的那点微弱的阳光挡了个严实。

领头的上校军官,让女军医检查了一下袁团副的伤口。女军医上上下下检查一番之后,从药箱里拿出酒精棉团,把伤口消了毒,擦试干净了敷在伤口的草药残渣,换上药膏,裹上绑带。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女军医报告说,伤口清理完毕,伤口的愈合速度比正常的要快很多,整个肌体的恢复速度也很快。

领头的上校军官,站在床头,向躺在床上的毛三敬了个军礼,说,在下吴斌,口天吴,文武斌。第九战区司令部正团职上校参谋,奉战区长官命令,率领一个团的兵力进驻龙山,归您指挥。

毛三漠然的看着这一切,没有搭腔。

吴上校俯看着躺着的毛三说,毛将军,下午,我们将组织公祭,地方首脑都已经到寨子里了,请您务必参加,而且,仪式上,还要给您授勋。

也不等毛三表态,转身对女军医和勤务兵说,你们帮助毛将军收拾一下,一定要着装严谨,最好是能站着受勋。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一行人,离开。

残阳如血,冰雪中的龙山仿佛凝固的雪浪,波澜壮阔、奔腾起伏着无边的缟素。

公祭仪式在军乐声中拉开序幕。

吴斌上校宣读了战区长官签发的表彰通令,把一场明明是消耗龙山实力的阴谋,说成了龙山部将,主动开展抗日行动,苦战十天,打退了鬼子的立体攻势,打残了日军的一个旅团,创造了抗战史上的奇迹。授予指挥官毛三青天白日勋章,授中正佩剑,追授青霭中校军衔……

政府首脑宣读了“烈士”名单和抚恤安排。各界头脑宣读祭文,表态全力支持抗战,尽快恢复龙山的各项建设,等等。

在雄壮的鼓乐声中,授勋仪式开始了。两名高挑个的女军官,扶着毛三站到台前,一名身着中山装的政府首脑,给披着红色授带的毛三挂上青天白日勋章,又从女兵手里接过佩剑,毕恭毕敬的双手递给毛三。

毛三恍恍惚惚的接下,满脑子都在设想青霭中校军装的模样,一定会让身边的这两个女军官暗然失色。想到这,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

台下的记者敏锐的捕捉到了毛三的表情,啪的一声,镁光灯一闪,毛三微笑着接受勋章短剑的瞬间,长久的固定下来。

着装齐整的两列“国军”士兵,列队,持枪对空射击,烈士的遗骸,极尽哀荣的入土为安。

至于那些尸骨无存的烈士,地方政府首脑说,等收集完遗物的时候,再设衣冠冢吧。等到抗战胜利之后,再立碑,修整墓园。

这个表情威严的地方政府首脑,信誓旦旦的对毛三说,快了,日本鬼子蹦跶不了几天了。

这次公祭连篇累牍的在《中央日报》作了连载报道,毛三接受勋章与佩剑的照片,登上了各类报刊的当日“头版头条”。

但也正是这张照片和这些报道,直接把毛三打入地狱。

四年后,毛三被无情的虐杀在杨家滩的胜梅桥上……

一一五、情痴寂寥阳光里,匪首魂断石拱桥

上回说到,“国军”一个团的兵力进据龙山,完成了对龙山的实际控制,开展对牺牲将士的祭奠表彰。

事实上,所谓的龙山会战,只是龙山的单面的战斗,这场战斗发生在1945年初。

而真正的湘西会战,又称”雪峰山会战“,是中国抗日战争时期正面战场的最后一次大会战,是日军为争夺芷江空军基地而发起的”芷江攻略战“。这场战争,起于同年4月9日,止于6月7日。双方参战兵力高达28万余人,战线长达200余公里。

龙山战斗对于龙山而言自然极其残酷,但在整个抗战全局中,只是小规模的作战行动,其的意义在于削弱了日军的斗志,迟滞了日军在湖南的行动。

真正的”湘西会战“打响之后,吴斌在王耀武的指挥下,率部从龙山出发,参与会战,一路强打强攻,所向披靡,最后战死在邵阳洞口县。

雪峰山游击队支队长,那个英俊青年书生,在吴斌部进驻龙山不久,即不辞而别,不知所踪。袁团副随部队行动,同样,不知所踪。直到四年多以后,两人又莫名其妙的同时现身杨家滩,那时,湖南已经变了天。

1945年对于毛三和他的龙山来说,可以说是跌宕起伏,波诡云谲,年初打了一场大仗,几乎全军覆灭,龙山沦落成一座空城。紧接着,国军的正规军进入,龙山“兵多将广”,换胎满血复活。山村里亮起了电灯,山寨里出没着南腔北调的军官士兵。前沿阵地的探照灯有时还会跟鬼子的探照亮灯柱交织在一起,偶或也会放冷枪,但总体相安无事。谁知,也就一两个月,战争突然打响,很快龙山又人去寨空。

沦落成孤家寡人的毛三,在空空荡荡的山里,缓慢恢复。青霭的死掏空了他的心,连续的受伤又伤害了他的身体。身体上的伤害好复原,也就几个来月,就能活蹦乱跳的下地行走了。唯独青霭的死,让他陷入一种无法排解的思念的悲怆之中,始终萎靡不振。

6月中旬,青影回过山寨一趟。此时的青影,正值二八芳华,是花一样的季节,出落的越来越具青霭神韵。看着青春葱茏的青影,毛三仿佛看到了青霭的复活。

青影带来了湘西会战的最新消息。青影兴高采烈的讲述了战争的情况,兴致勃勃的说,这次日本鬼子大败,标志着离彻底失败不远了。

说完,拉着毛三的手,在凤凰寨场坝的炽烈的阳光里,像个孩子似的转圈。

最后,青影也有些遗憾的说,只可惜,那个嚣张跋扈吴斌,战死在邵阳了。

不像青霭,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槐花香,那股味道,让人激荡,欲摆不能。而青影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种淡淡的青草香,让人平静。青影似乎成为了毛三生活里最后的一丝光亮。

毛三逢人便说,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就在青霭走的那个黄昏。

毛三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平和,但目光空洞的让人害怕。

青影带给毛三的慰籍,很快就随着她的离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毛三在六月,这个阳光炽热的日子里,深深陷入了那种无边无迹的阴郁与阴冷之中,即使在阳光里,也要裹着床草绿色的行军毯,有时还会悚悚发抖。

六月下旬的某个夜晚,夜风带来了阵阵清凉,冲淡了漫天的暑热。二寡妇提着一桶温水,肩上搭着一条毛巾,侍候毛三擦了身子,洗了脚,洗漱完毕之后,又替毛三脱了鞋,搂着他的身体,慢慢的放倒在床上。

毛三行尸走肉般的任凭二寡妇摆布。

等到安顿好毛三之后,忙前忙后的二寡妇,忙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二寡妇坐在床头,毫不避讳的用毛三用过的毛巾轻轻的擦额头上的汗,盯着目光空洞的毛三说,我给你传宗接代吧。

涌出细密汗珠的二寡妇,身上泛起一股淡淡的狐臭。这股味道,与毛三身上的那股子狐臭味纠缠在一起,隐隐约约的激活了毛三体内的某些久违了的原始冲动。

二寡妇分明看到了毛三空洞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亮色,于是俯下身子,刻意的摆弄着满头的乌发,像垂柳濯波似的拂扫着毛三的脸庞。

二寡妇火辣辣的盯着毛三的双眸,一字一顿的说,我跟你生个儿子。

毛三的眼神活泛起来。

二寡妇站起身来,幽怨的说,我就这么丑,丑到脱光了摆在你面前,都不会让你心动吗。说完,脱掉衣衫和裙裤,赤祼裸的站在毛三床前。

龙山夏夜,皓月如水。

那二寡妇虽然是徐娘半老,但洗去少女青涩的铅华,更是出落得别有几分成熟而老到的风韵。而且,身材高挑,凹凸有致,那如水的月光照耀在二寡妇身上,散发着一种油脂般细腻的光芒。毛三的手抬了一下,触摸到了她那炽热而柔软的小腹。二寡妇就势倒在床上,一点点的解开毛三的衣扣,又解开毛三的裤带,右手从毛三的胸膛,游走到下腹,一把抓住了那炽热而嗔怒的坚挺。

这一刻,毛三被彻底激活。摆脱了柳二嫂的“死亡凝视”的纠缠,毛三变得激荡而狂放起来,像一座压抑了多年的火山,彻底喷发。

二寡妇也是过来人,守寡时间不短,也是久旱逢甘露,奔放得毫无顾忌,毫不拘谨。

龙山如水的月色中,深涧中的溪水奔腾而下,时而迂回盘旋,时而飞流直下,横冲直撞。

吴斌率部参战之后,凤凰寨实际,就是人去楼空,打仗的打仗去了,能充当劳力的,也参加民团,支援前线作战去了,剩下来的,就是些老弱妇孺。

毛三与二寡妇,可以毫无顾忌,肆意释放,两人沐浴在月光里,身体像海浪一样起仗,一波退去,一波又起;呻呤和尖叫声,也是此起彼伏,欢畅淋漓。两人不眠不休,一直折腾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惯于早起的二寡妇平生头一次的睡到日上三竿。毛三倒是神清气爽,满血复活,早早的起床,去地里弄菜,张罗早饭。

一个驼背老妪见到毛三下地干活,有些奇怪,但一时又反就不过来,奇怪在哪里。想了一会,才问,你昨晚没听到吧,这漫山遍野的野猫子都叫起来,就是叫春一样,可是现在也不是春天啊,真是奇了怪了。

毛三一听,满脸通红的吱吱唔唔的说,昨天晚上睡的太死,没听到,赶紧,拔了几根葱,摘了点菜,回去弄了些早点,端到楼下的卧房。

二寡妇还在床上慵懒的躺着,曲线毕露,席子褥单上,还残存着昨夜恶战的痕迹,土布蚊帐,塌了一半,斜挂着,空气中还弥漫着两人热腾腾体味。

毛三把饭菜放在窗前的桌上,看着像“干笋被热水浸泡、一点点发开了”的二寡妇,体内的欲望又被激发起来,于是扑过去,又是梅开几度。

挂在床头的那身少将军服的佩饰,在晨光里闪耀着夺目的光茫。

二寡妇呻吟着说,老爷,你这也太厉害了吧,一般女子根本应付不了……

两人的爱欲如春江潮水,疯狂的奔涌了十多天之后,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二寡妇,恢复了早起的习惯,早早起床,洗漱干净,换了身干净衣衫,做好饭菜,端到毛三床前,看着毛三说,毛三,你我的缘分尽了。

毛三有些奇怪,说,刚才还好好的,你怎么回事。

二寡妇说,我原本以为,我们俩相处久了,迟早会日久生情,但你心里始终没有忘了青霭。你的心里只有青霭没有别人。

毛三刚要解释,二寡妇咬着牙说,假如是在梦中,也就摆了。你偏偏在跟我干那事的时候,还在叫着青霭的名字。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忍一忍就会过去,可是,我想错了,我越迷恋你,我就越计不能接受你的这种行为。

毛三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慢慢改。

二寡妇说,我不以忍受,我跟你快活的时候,而你在叫别的女人的名字,即使是青霭也不可以。

毛三再三保证,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二寡妇说,我怎么不信呢。

毛三说,如果我还干那事,天打五雷轰。

二寡妇破涕为笑的说,那我就再信你一次,如果十天之内,你只要犯规一次,我就走了。

毛三诚惶诚恐的说,你可别走啊,你走了,我没法生活。

二寡妇说,你们男人就是自私,丝毫也不考虑我们女人的感受。

毛三说,下不为例,你看,这几天,我还天天早上给你作饭吗。

二寡妇见状,也不再纠缠,说,假如我们有了孩子,你给取个名字呗。

毛三沉吟了半晌,我倒是希望能续上我们毛家的种,但如果真有了孩子,也别跟我姓,也别跟你姓,姓龙吧。男孩就叫龙啸天,女孩就得龙乘风。

二寡妇说,龙啸天,龙乘风,我记住了。

十天之后的另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二寡妇留下一张字条,悄无声息的走了,消失在灿烂的阳光里。

字条上写着,我俩缘分已尽,而且五年之内,你有血光之灾。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只能离开你,独自把他们养大。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姓龙,叫龙二娘。

毛三看完纸冬之后,就放弃了寻找。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一个妇女,消失在人群之中,就像一滴露珠,消失在涟漪之中一样,只要她本人不想露面,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龙二娘走后,毛三又恢复那种浑浑噩噩,行尸体走肉的状态,直到再次遇到龙二娘,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毛三再次见到二寡妇龙二娘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的深秋了。

当时,湖南已经全部解放。毛三与临近的一些恶霸悉数被抓,很快就被判处死刑。为了杀一儆百,工作组组长,也就是那个很有创意的英俊青年书生,当时的雪峰山游击队支队长,别出心裁的,想出了一招,说是这群土匪无不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砍头不足以平民愤。

于是,就将这一众匪押解到胜梅桥上,砍头示众。

整个胜梅桥,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刚砍了几个临近山里的土匪,确实都是有血案在身的,随着大刀闪过,人头落地,一股血线从脖腔里喷出,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和欢呼声。

轮到毛三的时候,人群中爆发起惊呼声和咒骂声,这不是那个抗日英雄毛三吗,他犯了什么罪,要砍头。

人群骚乱起来,不少人冲过卫兵的阻拦,试图解救毛三。

站在旁边台子上的青年书生组长,掏出手枪,朝空中开了一枪,才镇住了场子。

毛三被押到胜梅桥中间那个石龟上跪下,充当脍子手的屠夫,拧起刀,狠狠的劈在毛三的脖子上,只留一条白印痕,没有损伤丝毫。

人群中再度爆发出,诅咒和漫骂声,老百姓都在喊,毛三是英雄,英雄自有上天保佑,放了毛三。

正在这时,已经在镇上当老师的青影带着一帮学生,摇着彩旗,喊着打倒土匪杀劣绅的口号,从桥上走上来,关键的是龙二娘带着一男一女双胞胎,冲着毛三示意,龙啸天,龙乘风。

毛三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青影,龙啸天,龙乘风,此生足已。于是,微微一笑,一股真气从口中吐出,放弃了抵抗。

正在这时,支队长抬起手枪,一枪打在毛三的后脑上,那屠夫,带着满腔的仇恨,抄起旁边士兵手上的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一刀从后背剌穿了毛三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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