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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香水」
有一种说法是 ‘没有埃及的香精,就没有巴黎的香水’
要说最早香气的运用,就要先说古埃及,公元前三千年左右,埃及就开始使用香料,这远远比埃及其它的文明更早。埃及人发明的可菲神香是人类最早的香水,就是因当时还没有精炼高纯度酒精的技术,所以准确来说,这种香水应称叫“香油”,是由祭司和法老专门制成的。
香精文化真的深入埃及人的生活,在各种市场,都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香水香精店铺。
埃及的香水大概有几百种香味,个人很喜欢埃及的香水,感觉很独特,脱俗,与众不同。 而且埃及的香水瓶子也很精美,复古,有味道。
五款经典的埃及香水味道,每一款都如古老的埃及一样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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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莎草画,地毯 ,工艺品」
埃及是一个古老的文明古国,自然有很多令人赞叹的艺术品,手工艺品。
地毯
地毯属于埃及的特色,不单单是做工比较好,而且还都是纯棉的制作,都是每户人家自己手工制作的,地毯的颜色的搭配也是很特色的,看起来不单单是很显示朴素的风格,而且颜色也是色彩缤纷的,在摩洛哥我也曾经看到过这样的地毯,但是埃及这里的要比摩洛哥便宜很多。
纸莎草话
纸莎草是埃及的一种水生植物。古埃及人用它的茎来造紙,作为书写载体。曾广泛流传3000年之久,并被希腊人、腓尼基人、罗马人、阿拉伯人用来写字、画画,它的发明要早于中国造纸术。个人很喜欢这样的画,觉得颜色很精致很漂亮,第一次买还被店老板坑了,两张画卖我90埃及镑,后来直到估计大概20埃及镑就可以买一张,也是很便宜的艺术品。
手工艺品
在埃及只要是有游客的地方,市场里,都会看到很多工艺品的小摊位,店铺。 每当游客经过店主通常会一个劲拉你进去店里看。有很多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各种动物的手工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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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莎草画,地毯 ,工艺品」
埃及是一个古老的文明古国,自然有很多令人赞叹的艺术品,手工艺品。
地毯
地毯属于埃及的特色,不单单是做工比较好,而且还都是纯棉的制作,都是每户人家自己手工制作的,地毯的颜色的搭配也是很特色的,看起来不单单是很显示朴素的风格,而且颜色也是色彩缤纷的,在摩洛哥我也曾经看到过这样的地毯,但是埃及这里的要比摩洛哥便宜很多。
纸莎草话
纸莎草是埃及的一种水生植物。古埃及人用它的茎来造紙,作为书写载体。曾广泛流传3000年之久,并被希腊人、腓尼基人、罗马人、阿拉伯人用来写字、画画,它的发明要早于中国造纸术。个人很喜欢这样的画,觉得颜色很精致很漂亮,第一次买还被店老板坑了,两张画卖我90埃及镑,后来直到估计大概20埃及镑就可以买一张,也是很便宜的艺术品。
手工艺品
在埃及只要是有游客的地方,市场里,都会看到很多工艺品的小摊位,店铺。 每当游客经过店主通常会一个劲拉你进去店里看。有很多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各种动物的手工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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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出茅庐的少侠遇上了一样才出道的女侠,结果一败涂地,只能让女侠饶命。送了红薯回去休息,徐凤年心底也不指望最近几天能够在殿内龙椅上做那苟且之事,女子初破瓜,就天天盘肠大战,也未免太不怜香惜玉,徐凤年独自回到宫殿屋顶坐着发呆,期间子时养剑玄雷,之后依次滴血春梅竹马,当拂晓以后,朝霞缓缓于东方天边绚烂绽放,徐凤年望着九天之上的瑰丽景象,此时恰好巨仙宫悠扬晨钟响起,一声递一声,声声相传,不绝于耳。不知为何,兴许是长乐峰一场厮杀抒发尽了戾气,徐凤年胸中转换有一股浩气鼓荡,气机流转速度远远超过平时,尤其是当他站起身,亲眼看到天地间朝晖由东推移至西,那一缕霞光洒落眼前,徐凤年盘膝而坐,驭剑朝露出袖,飞剑剑芒暴涨。
这柄十二飞剑中只算中下质地的飞剑脱手而飞,不受控制,欢快飞旋。
如同神怪志异中的妖物,数百年艰辛修为,一朝悟道得性灵。
剑胎圆满。
有一剑东来。
徐凤年欣喜若狂,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无需气机牵引,心念一动,飞剑朝露便一闪而逝,心之所向,剑之所至。逗弄许久,徐凤年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毫无高手可言的想法,你娘的,终于可以少养剑一柄了!徐凤年没有急于收剑,安静坐在原地,看着朝露飞行轨迹,眼中一点一点露出惊骇神色,死死抿起嘴唇,咬牙切齿道:“好一个邓太阿,飞剑之妙,根本不在飞剑本身,甚至不在养剑,而在所藏剑术!”
徐凤年自嘲道:“早说的话,以我的性子肯定就要削尖脑袋去寻捷径了,还是不说得好。”
徐凤年扬起一个笑脸,五指翻动,飞剑萦绕,好似情窦初开的娇憨女子,让徐凤年越看越想笑,这恐怕就是习武的乐趣所在了,武道一途,苦心人天不负,如果再碰上一些机缘,就会有各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会有跳出井底天地豁然开朗的惊喜。徐凤年收起朝露回剑囊,跳下屋顶,走在紫金宫中,返回庆旒斋,以他练刀习武前唯一拿得出手的记忆,居高临下认清了宫殿庭院的脉络,不会迷路,兴许是红薯有过发话,一些早起做事的宫女宦官都毕恭毕敬,虽未跪地行礼,也是低头侧立,绝不敢多看一眼。
看到她斜靠院门等候着自己归来,徐凤年有些失神。
红薯柔声道:“公子,奴婢已经照着你的口味,做好了一份清粥几碟小菜。”
徐凤年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不知道一些养生之道?不会偷个懒?”
红薯笑道:“那是小姐千金们的日子,奴婢可羡慕不来,而且也不喜欢。吹个风就要受寒,晒个日头就得中暑,读几句宫闱诗就哭哭啼啼,可不是咱们北凉女子的脾气。”
徐凤年吃过了早餐,当今世道一般是富人三餐,穷人两餐,至于有资格去养宫女阉人的,就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富贵人家了,如此说来,都能穿上龙袍扮演女皇帝的红薯实在是比千金小姐还要富贵万分,她一手执掌了敦煌城七八万人的生死大权,结果到了他这里,还是素手调羹的丫鬟命,徐凤年实在找不出不知足的地方。来到如同置身北凉王府梧桐院的书房,紫檀大案上摆满了红薯搬来的档案秘笈和她姑姑的亲笔手书,徐凤年瞅见有一幅黄铜轴子的画轴,瞥了一眼站在身畔卷袖研磨的红薯,见她嘴角翘起,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是一名明显出自宫廷画师之手的肖像画,带着一顶璀璨凤冠,母仪天下的架势,徐凤年在画上和红薯之间来来回回几次,啧啧道:“还真是像,形似七分半,神似六分。”
见到红薯视线炙热,徐凤年面无表情摆手道:“休息两天再说。”
她撇头一笑。
徐凤年一巴掌拍在她臀部上,笑道:“德性!到了梧桐院以外,就野得不行。等公子我养精蓄锐一番,下次一定要让你求饶。”
徐凤年没有去碰那些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秘笈,自家听潮阁还少了?那些根骨天赋不差的武人,是忧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无名师领路登堂,师父领进门后,又无秘笈帮着入室,的确是举步维艰,英雄气短,难成气候。但是乱花迷人眼,一样遗祸绵长,这两样东西,对于门阀子弟而言也不算少见,一方面是毅力不够,吃不住逆水行舟的苦头,但很大程度上则是有太多条路子通往高层境界,以至于不知如何下手,或者是误入歧途,样样武艺都学,本本秘笈都看,反而难成宗师,对于近水楼台的徐凤年,自知贪多嚼不烂,故而一直只拣选裨益于刀法的秘笈去咀嚼,如今有了王仙芝的刀谱,就更加心无旁骛,徐凤年这般拼命,实在是觉得再不玩命习武,对得起一起吊儿郎当偷鸡摸狗如今还是挎木剑的那家伙吗?下次见面,一旦被知晓了身份,还不得被温华拿木剑削死。
放下画轴,翻阅红薯姑姑的笔札,千篇一律的笔迹字体,显而易见,是狸毛为心覆以秋兔毫的笔锋,所谓字由心生,其实不太准,毕竟写字好的人数不胜数,但加上用笔何种,尤其是钻牛角尖只用一种的那类人,大体上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这名女子不愧是跟当今北莽女帝争宠争皇后的猛人,虽是笔画严谨的端庄小楷,极其讲究规矩格调,但就单个字而言,下笔却字字恨不得入木三分,徐凤年有些理解她如何教出了红薯这么一位女子。
慢悠悠浏览过去,大多是一些上一辈北莽江湖的枭雄魔头成名事迹,仅是读书,许多精彩处就足以拍案叫绝,红薯善解人意拎了一壶北凉运来的绿蚁酒,徐凤年终于看到吴家剑冢九剑那一战,红薯姑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比起寻常人的天花乱坠,这位敦煌城“二王”的文字就要可信太多,她本身就是武道顶尖高手,笔下寥寥数百字,让后来者的徐凤年触目惊心。
徐凤年反复看了几遍后,意犹未尽,唏嘘道:“原来如此。”
吴家剑冢两百年前那两代人,号称剑冢最为惊才绝艳英才辈出的时分,九位剑道宗师,一位高居天象境,两位达到指玄高度,一名金刚境,加上剩余五名小宗师,可想而知,只要再给吴家一代人时间,哪怕算上老死一两人,一样有可能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门五一品!徐凤年对于吴家九剑赴北莽,只是听一名守阁奴说当时北莽有自称陆地剑仙的剑士横空出世,扬言中原无剑。不过对于这个说法,徐凤年并不当真,吴家虽然一直眼高于顶,始终小觑天下剑士,但再意气用事,也不至于倾巢而出去北莽,曾经在游历途中询问过李淳罡,羊皮裘老头只是神神叨叨说了一句西剑东引,就不再解释。
凭借红薯姑姑所写内容,徐凤年了解到一个大概,九剑对万骑,不是各自为战,而是交由最强一人,那位天象境剑冠做阵眼,八人轮流做剑主剑侍,终成一座惊世骇俗的御剑大阵,可以想象那密密麻麻万骑,死死包围九人的场景画面,荒凉而血腥,一拨一拨铁骑冲锋,加上千百次的飞剑取头颅,是何等剑气纵横的可歌可泣?
徐凤年惊叹复惊叹,向后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道:“这剑阵需要顶尖剑士才能造就,没可能用在沙场战阵,能不能像骑牛的那套拳法简而化之?好像也挺难,江湖高手本就不耐烦条条框框,给权贵府邸当看门狗,本就只是冲着安稳的武道攀登而去,傻子才乐意去厮杀搏命。不过要是能拿到手那座剑阵的粗胚子也好啊,去哪儿找?吴家剑冢?好像不现实。北莽王庭会不会有秘密文案?就算有,也更不现实,这不是拿黄金白银就换得来的。”
红薯轻笑道:“公子真想要,可以动用潜伏在王庭的死士去做。”
徐凤年摇头道:“那也太不把人命当人命了,不值当。”
红薯哦了一声。
徐凤年头也不抬,继续翻阅,说道:“你也别动歪脑筋,不许你凑这个热闹,听到了没?”
红薯轻轻鼻音嗯了一声。
徐凤年抬头气笑道:“别跟我打马虎眼!”
红薯眉眼风情无限,皱了皱小巧精致的鼻子,十分稀罕的孩子气道:“知道啦!”
徐凤年的印象中,她除了恪守本分做丫鬟,再就是像个无微不至的姐姐,挑不出瑕疵,让人如沐春风。院子里几个二等丫鬟和世子殿下相处久了,知道他的好脾气,就都会有些小无赖小调皮,唯独从没有生过气黑过脸的红薯和性子清冷的青鸟,十几年如一日,从无丝毫逾越。徐凤年重新低头,看着看着,冷不丁烫手一般缩回了手。好奇的红薯定睛一看,拓跋菩萨四字映入眼帘,会心一笑。来到北莽,如何绕得过这位武神这尊菩萨,何况公子还跟拓跋春隼有过生死相向。
满满三页都是在讲述这名北莽军神,按照字迹格式排列来看,是数次累加而成,几乎拓跋菩萨每一次跃境,那位女子敦煌城主就书写一次感悟心得。
徐凤年颠来倒去反复阅读,不厌其烦,红薯看了眼桌上的龙吐珠式刻漏,到了午饭时分,她悄悄离开屋子,然后很快端了食盒进来,徐凤年胡乱扒饭,继续读那三页弥足珍贵的文字,红薯搬了条椅子坐在身边,见他嘴角有饭粒,就伸手捡下放入自己嘴中。徐凤年也不以为意,跟红薯相处多年,可以说自己第一次少年遗精都是她收拾的残局,始终什么事情都暖心得很,连昨夜的两次梅开二度都水到渠成了,还有啥好矫情的?
红薯拿走了食盒,坐下后轻声道:
“奴婢要是今天死了,公子会不会记住红薯一辈子?”
徐凤年平静道:“红薯,你要是敢死,我就敢忘记你,忘得一干二净。我说到做到。”
红薯红了眼睛,却是开怀笑着说道:“公子真无情。”
第094章 媪相小宦官
敦煌城巨仙宫硬生生一分劈作二以后,被派去掖庭宫的宫女宦官就如同被打入了冷宫,不受待见,这批人大多是不得势不得宠的小角色,起先还有些希冀靠着投机博取地位的权势人物,主动由紫金宫转入掖庭宫,后来瞅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主子,根本就没入驻的迹象,立马心凉,赶忙给内务府塞银子递红包,墙头草倒回紫金宫。如今留下不到一百人守着空落落的两宫四殿,加上一座风景极佳的御景苑,也就只是做些伺弄花草洒扫杂活,乘龙无望,半点油水都没有,前些天还有一位女官不慎,给金吾卫骑兵小统领祸害了,都不敢声张,若非那名满城皆知有狐臭的统领自己酒后失言,传到紫金宫宫主耳中,斩首示众,否则指不定还要被糟蹋几回身子。
御景苑模仿中原皇室花园而建,敦煌城建于黄沙之上,这座园子仅仅供水一项就花费巨万,可想而知,当初魔头洛阳带给敦煌城多大的压力。不过对于小阉宦来说,那座紫金宫的新宫主也好,这座掖庭宫从未露面的北莽首席魔头也罢,都是遥不可及的可怕大人物,还是更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见面才好。小童子姓童,十二三岁,长得清秀瘦弱,前年冬天入宫时认了一名老宦官拜作师傅,是改名冬寿,家里穷苦至极,爹娘身体多病,几个妹妹都要饿死,穷人孩子早当家,可没田地没手艺,就算当乞丐又能讨几口饭回家?
当时才九岁的孩子一咬牙就根据无意中听来的法子,私白了身子,鲜血淋漓痛晕在地藏本愿北门之外的雪地里,被出宫采办食材的老宦官瞧见,回去跟内务府说情,好说歹说,用去了一辈子小心翼翼积攒下来的那点人情,才带了这个苦命孩子入宫做小太监,不曾想私白不净,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后才痊愈,就又被拎去慎刑房给净身一次,孩子差点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幸好老宦官有些余钱,都花在了这个孩子的生养上,这才保住了性命,孩子懂得感恩,毫无悬念拜了老宦官做师父,这便是冬寿的有来。
不过老宦官无权无势无结党,自己本就在紫金宫御景苑打杂,冬寿自然无法去紫金宫捞取油水活计,不过好在宫中开销不大,每月俸钱都还能送出一些宫外给家人,这期间自然要被转手宦官克扣掉一些,小太监冬寿也知足,不会有啥怨言,听说家里还是卖了一个妹妹,但是接下来他的俸钱就足够养活一家子,冬寿只是有些愧疚,想着以后出息了,熬五六年去做个小头目,再攒钱把妹妹赎回来。
掖庭宫年长一些的小太监都喜欢合着伙拿他逗乐,宫中规矩森严,宦官本就不多,除了兢兢业业埋头做事,也无乐趣可言,聚众赌博私自碎嘴之类,一经发现就要被杖杀,况且掖庭宫人烟稀少,跟后娘养的似的,格外死气沉沉,性情顽劣的小宦官就时不时把无依无靠的冬寿当乐子耍,也不敢正大光明,一般都是像今天这样喊到御景苑阴影处,剥了他裤子,一顿乱踩,也不敢往死踩踏,闹出人命可是要赔命的。
五六个小宦官嬉笑着离去。冬寿默默穿上裤子,拍去尘土,靠着假山疼痛喘息。他身后假山叫堆春山,师父说是东越王朝那边春神湖找来的石块堆砌而成,山上种植有四季长春的名贵树木,于是就叫堆春山了,脚下石板小径是各色鹅卵石镶嵌铺成福禄寿三字,他现在也就只认识那三个字,估计这辈子也就差不多是这样,最多加上个名字里的冬字,他本想请教师父那个自己姓氏的童字如何书写,老宦官冷冷说了一句,进了宫就别记住这些没用的东西。那以后冬寿就死了心,开始彻底把自己当做宫里人。
冬寿走了几步,吃不住疼,又弯腰休息了会儿,想着还要偷偷替师父去给一片花木裁剪浇水,就忍着刺痛挪步,猛然停下脚步,看到眼前堆春山口子上站着个穿紫衣的俊逸人物,人长得可比金吾卫骑还要精神,至于那件袍子,更是从未见过无法想象的好看贵气,冬寿赶紧下跪请安。
徐凤年看着这名小宦官,这是第二次遇见,第一次他当时坐在一棵树上赏景,看到少年在园子里鬼鬼祟祟去了堆春山顶,望向宫外,偷偷流泪。
徐凤年平淡道:“别跪了,我不是宫里人。”
小宦官愣了一下,脸色苍白,赶忙起身抓住这人袖口,紧张道:“你赶紧走啊,被抓住是要被杀头的!”
徐凤年笑着反问道:“你怎么不喊人抓我?”
冬寿似乎自己也懵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摇头,意识到自己一只手可能脏了这人的袖子,连忙缩回手,仍是神情慌张,压低声音央求道:“你快逃啊,被发现就来不及了,真会被砍头的!”
徐凤年说道:“放心,我是来御景苑的石匠,负责修葺堆春山。就是身后这座假山。”
冬寿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不像说谎,如释重负。
徐凤年问道:“怎么被打了?”
冬寿又紧张起来,有些本能的结巴:“没,没,和朋友闹着玩。”
徐凤年讥讽道:“朋友?小小宦官,也谈朋友?”
冬寿涨红了脸,转而变白,不知所措。
徐凤年微微摇头,问道:“你叫冬寿?宫里前辈宦官给你取的破烂名字吧,不过我估计你师父也是混吃等死的货色。”
冬寿破天荒恼火起来,还是结巴:“不许你,你,这么说我师父!”
徐凤年斜眼道:“就说了,你能如何?打我?我是请进宫内做事的石匠,你惹得起?信不信连你师父一起轰出宫外,一起饿死?到时候你别叫冬寿,叫‘夏死’算了。”
冬寿一下子哭出声,扑通一声跪下,不再结巴了,使劲磕头道:“是冬寿不懂事,冲撞了石匠大人,你打我,别连累我师父……”
小宦官很快在鹅卵石地板上嗑出了鲜血,恰巧是那个寿字。
徐凤年眼角余光看到红薯走来,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走近,慢悠悠说道:“起来吧,我是做事来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宦官仍是不敢起身,继续磕头:“石匠大人有大量,打我一顿出气才好,出够了气,小的才敢起身。”
徐凤年怒道:“起来!”
别说小宦官,就连远处红薯都吓了一跳。
冬寿怯生生站起身,不敢去擦拭血水,流淌下眉间,再顺着脸颊滑落。
徐凤年伸手拿袖口去擦,小宦官往后一退,见他皱了一下眉头,不敢再躲,生怕前功尽弃,又惹怒了这位石匠大人。
擦过了血污,一大一小,一时间相对无言。
徐凤年尽量和颜悦色道:“你忙你的去。”
小宦官战战兢兢离去,走远了,悄悄一回头,结果就又看到身穿紫衣的石匠大人,徐凤年笑道:“我走走看看,你别管我。”
接下来冬寿去修剪那些比他这条命要值钱太多的一株株花草,当他无意间看到石匠大人摘了一枝花,就忍着心中畏惧哭着说这是砍头的大罪,然后大人说他是石匠,不打紧。于是接下来冬寿干活一个时辰,就哭了不下六次。所幸御景苑占地宽广,也没谁留意这块花圃的情形,冬寿感觉自己的胆子都下破了,上下牙齿打颤不止,偏偏没勇气喊人来把这个紫衣大人物带走,虽然石匠大人嘴上说得轻巧,可他觉得这样犯事,被逮住肯定是要被带去斩首示众的,这两年,每次见着从树上鸟巢里跌落的濒死雏鸟,就都要伤心很长时间,哪里忍心害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后冬寿被眼中一幕给五雷轰顶,那名石匠大人走到远处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锦衣女子身前,有说有笑。
私通宫中女官,更是死罪一桩啊!
冬寿闭上眼睛念念叨叨:“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
徐凤年走回小宦官身前,笑道:“你入宫前姓什么名什么。”
冬寿欲言又止。
徐凤年安静等待。
冬寿低头轻声道:“童贯,一贯钱的贯。”
徐凤年点头微笑道:“名字很不错。”
冬寿迅速抬头,神采奕奕,问道:“真的吗?”
徐凤年一本正经道:“真的,离阳那边有个被灭了的南唐,曾经有个大太监就叫童贯,很有来头,做成了媪相。”
冬寿一脸迷惑。
徐凤年坐在临湖草地上,身后是姹紫嫣红,解释道:“寻常男子做到首辅宰相后,叫公相,其实一般没这个多此一举的说法,耐不住那个跟你同名同姓的童贯太厉害,以宦官之身有了不输给宰相的权柄,才有了媪相和相对的公相。”
少年咧嘴偷偷笑了笑,很自豪。
徐凤年换了个话题,问道:“知道堆春山是敦煌城主在九九重阳节登高的地方吗?”
小宦官茫然道:“没听师父说过。”
徐凤年笑道:“以后想家了,就去那里看着宫外。”
小宦官红了脸。
徐凤年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当上了大太监,会做什么?”
冬寿腼腆道:“给宫外爹娘和妹妹寄很多钱。”
“还有呢?”
“孝敬师父呗。”
“没了?”
“没了吧。”
“说实话。”
“杀了那些笑话我师父的宦官!”
“欺负你的那几个?”
“一起杀了,剥皮抽筋才好。”
不知不觉吐露了心事,记起师父的教诲,小宦官骤然惊骇悔恨,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徐凤年望向湖面,轻描淡写道:“别怕,这才是男人该说该做的。我没空跟你一个小宦官过意不去。”
冬寿低头道:“我是男人吗?”
徐凤年笑道:“你自己知道就行。”
云淡风轻。
红薯始终没有打搅他们。
接下来几天徐凤年除了阅览笔札和类似史官记载的敦煌城事项,得空就去御景苑透气,和小宦官聊天,一来二去,冬寿也不再拘谨怯弱,多了几分活泼生气,两人闲聊也没有什么边际。
“女子的脾气好坏,跟奶子大小直接挂钩。不信你想想看身边宫女姐姐们的情景,是不是这个道理?”
“咦,好像真的是!”
“那你觉得哪个宫女姐姐胸部最为沉甸甸的。”
“那当然是女官绮雪姐姐,脸蛋可漂亮了,那些值卫的金吾骑每次眼睛都看直了,嘿,我也差不多,不过也就是想想。嗯,还有澄瑞殿当差的诗玉姐姐,可能胸脯还要大一些,就是长得不如绮雪那般好看。”
“那你是喜欢大的?”
“没呢,我觉得吧,太大其实不好,还是小一些好,长得那么沉,都要把衣裳给撑破了,我都替她们觉得累得慌。还是脸蛋最紧要了。”
“你还小,不懂。”
“石匠大人你懂,给说说?”
“你一个小宦官知道这个做什么。”
“唉。”
“很愁?”
“有吃有喝,愁啥,男女之间的事情,才不去想,其实我知道宫里有对食的大宦官和宫女姐姐,都挺可怜的。”
“有你可怜?”
“唉。”
“冬寿,你就知道唉。”
“嘿嘿,没学问呐,不知道说啥,没法子的事情。”
最后一次碰头很短暂,是一个黄昏,徐凤年说道:“事情办完了,得出宫。”
小宦官不想哭但没忍住,很快哭得稀里哗啦。然后说让他等会儿,跑得匆忙,回来时,递给徐凤年一只钱袋子,求他送给宫外家人。
徐凤年问道:“不怕我贪了去?”
小宦官摇头道:“知道石匠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徐凤年丢回钱袋,砸在他脸上,骂道:“你知道个屁!万一被私吞了或者被我不小心忘了,你一家子挨饿熬得过一个月?”
冬寿捡起那只钱囊,委屈而茫然,又开始哽咽。
徐凤年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以后别轻易信谁,不过认准了一件事,是要钻牛角尖去做好。钱袋给我,保证帮你送到。”
冬寿擦了擦泪水,送出钱袋子,笑得无比开心。
徐凤年转身就走,想了想转身,吩咐道:“去折根花枝过来。”
小宦官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壮起胆去折了一枝过来,徐凤年蹲在地上拿枝桠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抬起头。
冬寿激动颤声,小心翼翼问道:“童贯?”
徐凤年起身后,捏断花枝一节一节,一捧尽数都丢入湖中,使劲揉了揉小宦官脑袋。
少年哭哭笑笑。
徐凤年径直走远,到了拐角处,看到亭亭玉立的红薯。
红薯轻声问道:“给小家伙安排个安稳的清水衙门,还是丢到油锅里炸上一番?”
徐凤年摇头道:“不急,再等两年,如果性子没变坏,就找人教他识字,然后送去藏经阁,秘笈任它翻阅,你也别太用心,拔苗助长,接下来只看他自己造化。”
红薯点了点头。
湖边,小宦官捡起一些临湖的枝桠,塞进袖子,准备丢进堆春山那些深不见底的狭小洞坑里。
回到“童贯”两个字边上,蹲着看了一遍又一遍,记在脑中,准备擦去时,仍是不舍得,想了想,拿出一截带刺的花枝,在手心深深刺下细小两字。
他蹲在那里发呆,许久才回神说道:“早知道再恳求恩人教我冬字如何写了。”
小宦官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脸上,“别不知足!”
他站起身,攥紧拳头,眼神坚毅。
少年松开拳头,低头望去,喃喃道:“童贯!”
第095章 满城皆敌
紫金宫有养令斋,可俯瞰全城,顶楼藏书阁,斋楼外有石雕骊龙吐水,红薯姑姑手植有五株海棠树,徐凤年这几天由庆旒院搬到斋内书阁,经常站在窗口,一站就是个把时辰,红薯在梧桐苑可以只在那一亩三分地优哉游哉,如锦鲤游水,在敦煌城就断然不行,如今七八万人都要仰其鼻息,她就像一位垂帘执政的年轻女皇,
虽然有紫金宫一批精干女官帮忙处理政事,但是敦煌城势力纠缠,千头万绪,一团乱麻,都要她来一锤定音,好在徐凤年也不让她黏在身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这墙是天子家墙,也一样遮瞒不住,时不时就在宫内隐匿游走的徐凤年察觉到一股暗流涌动,触须蔓延向外,再反哺宫中,徐凤年不知道这是否巨仙宫和敦煌城的常态,
一次询问红薯,她说敦煌城在姑姑手上,就向来是管不住人管不住嘴,当初魔头洛阳在城外,敦煌城就是一盘散沙,受恩于她姑姑的势力都眼睁睁看着她独身出城,重创而返,洛阳离去,之后才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情,至于那些老百姓,大多视作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是敦煌城城主,你不出马谁出马?你死了无非换个主子,城若破,洛阳不管如何滥杀无辜,七八万人,总不太可能杀到咱头上不是?换了主子,最不济也不过是大家一起吃苦头,总好过当下强出头给魔头宰了。徐凤年听到这个答案,一笑置之。
红薯那会儿问了一句:“如果北凉三十万铁骑有一天没能守住西北国门,北凉道百万户百姓一齐束手就擒,甚至投靠了北莽,反过来对付北凉军,公子会不会心冷?”
徐凤年反问道:“如果你是我,怎么做?”
红薯手指抹过嘴唇,笑眯眯道:“奴婢若是公子这般世袭罔替北凉王,真有这种事情,不被我看到还好,见到一个,杀一个。”
徐凤年感叹道:“你来做敦煌城城主,还是有些大材小用。”
温柔乡终归是英雄冢,红薯说起往北去五百里锦西州境内,就是吴家九剑破万骑的遗址,徐凤年就起了离城的念头,那一夜在巨仙宫主殿龙椅上,她身穿龙袍,高坐龙椅,摆出君临天下的架势,若是上了岁数的北莽皇帐重臣,见到这一幕,只会误以为是女帝陛下返老还童。暮春时分,一夜荒唐,幸好敦煌城没有早朝一说,破晓前,一起回到了庆旒院,两人洗了个鸳鸯浴,徐凤年在她服侍下穿回黑山白底的文士装束,背上书箱,红薯绕了两圈,查漏补缺,只求尽善尽美,实在是挑不出毛病,她才一脸惋惜道:“公子这般装束像腹有诗书的读书人,很好看,不过那身紫蟒衣,更好看。”
徐凤年拍了拍那柄春秋剑,轻声道:“就别送了。”
红薯摇头道:“送到本愿门外。”
来到地藏本愿门外,红薯又说要送到十里地外,徐凤年无奈道:“照你这么个送法,直接回北凉算了。”
红薯又给徐凤年细致打理了一番,问道:“真的不要那匹夜照玉狮子?就算是怕扎眼,随便弄匹良驹骑乘也好,若是不耐烦了,随手丢掉。”
徐凤年摇头道:“谁照顾谁还不知道,还是走路轻松。处出感情来了,不舍得说丢就丢。”
红薯柔声道:“公子走好。”
徐凤年点头道:“你也早点回北凉,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管敦煌城在北凉的布局中是如何重中之重,都要你好好活着。”
红薯低眉道:“奴婢知晓了。”
徐凤年想了想,继续说道:“小宦官童贯你再冷眼旁观个两三年,之后送去养令斋,这个孩子的识字读书和武道筑基,就要你多费些心思,说是放养,全然不顾听天由命,那也不行。”
红薯笑道:“公子放一百个心,冬寿以后一定可以让敦煌城大吃一惊,藏经阁里还真有几本适合他去习练的秘笈,算他运气好。”
徐凤年嗯了一声,低声道:“希望世间多一个苦心人天不负。”
“走了。”
徐凤年转身背对锦衣大袖如芙蓉的红薯,挥了挥手。
红薯似乎想追上去,一脚踏出尚未踩地就缩回,久久停留,当宫中晨钟敲响,这才走过本愿门,走往掖庭宫,站在堆春山上眺望远方,敦煌城在她姑姑手上按例十五一朝,这类朝会规模不大,也就是城内有资格分一杯羹的各方势力聚在一起瓜分利益,姑姑一直想拧成一股绳,奈何至死都没有达成,红薯也不奢望同仇敌忾,不过似乎眼下连表面上的和气都成奢望了。
她眯起眼,流露出和徐凤年相处时截然不同的冷冽气息,跳梁小丑都该浮出水面了,其实姑姑一死,他们就开始鼓噪,尤其是确定魔头洛阳懒得插手敦煌城后,这些元老自居的老狐狸就要拿她这个势单力薄的狐媚子开刀了,时下城内疯狂流传的面首窃权一事,不正是他们府上撒出去的鱼饵?红薯缓缓走下堆春山,她虽然是北凉王府的一等丫鬟,但每年都会有两三个月在敦煌城,亲眼看着姑姑如何处理政事,那些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势力,都只知道她是“二王”当做下一任城主去器重栽培的亲外甥女,而不知她是锦麝。
走下山经过一块花圃,无意间遇上又早起替老宦官师傅做活的冬寿,站在花圃外,红薯安静站立。
小宦官远远瞧见过她,依稀有些模糊印象,将她当成了与恩人私通的宫中女官,羞涩笑了笑,腼腆真诚。小心翼翼想着石匠大人真是好眼光,这位姐姐长得跟壁画上的敦煌飞仙一般。
红薯柔声道:“你叫冬寿?”
小宦官赶忙放下手中青铜水壶,眉眼伶俐地跪下请安,“冬寿见过女官大人。”
红薯笑道:“起来吧,跪久了,你那身衣衫就又要清洗了。暮春多雨,这两天就得下一场,万一晒不干,穿着也难受。”
冬寿缓缓起身,眼神清澈,笑脸灿烂道:“女官姐姐菩萨心肠,保准儿多福多禄。”
红薯爽朗笑道:“果然没看错,小小年纪,是个有心人。你师傅痰黄粘稠,常年反复咯血,是肺痨,回头我让人给你师傅治一治,病根子兴许祛除不掉,不过能让他安度晚年。”
冬寿哇一声哭出来,磕头道:“姐姐和石匠大人都是活菩萨,冬寿这辈子都不敢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
红薯冷淡道:“多哭多跪,进庙烧香,见佛磕头,在宫里是顶好的习性。”
等小宦官抬起头,已经不见神仙姐姐的踪迹。
红薯走出掖庭宫,两宫中间有一条划线做雷池的裕隆道,几名被姑姑亲手培养出来的死士女官都肃穆站立,眉宇间透着一股视死如归。
一同走向巨仙宫南大门白象门,一名鹅蛋脸女官轻声说道:“城主,宫外五百金吾卫骑,有三百骑兵忠心耿耿,其余两百人都已被收买。”
一名身材高大似魁梧男子的女官平静道:“小姐,密探传来消息,除了补阙台摇摆不定,不愿早早露面,还有宇文和端木两大家族按兵不动,剩下几大势力都已公然聚集在白象门外,借机闯宫政变。其中茅家重金雇佣了近百位江湖人士,想要趁着金吾卫兵器内斗时浑水摸鱼,城外五百金吾卫则在茅柔的率领下即将冲过主城门,届时声势浩大朝巨仙宫奔来,紫金宫暂时没有多余力量去阻拦。小姐,这恐怕会让许多中立人士倒向那批乱臣贼子。”
一名长了张娃娃脸的紫缎长裳女官皱眉道:“宫主,为何不让奴婢去联系魔头洛阳,城主在世时说过这一天到来,就可以搬出这尊魔头弹压作乱势力。即便是拒狼引虎,也总好过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来做敦煌城新主子呀,毕竟洛阳是掖庭宫名义上的宫主,名正言顺,而且以洛阳的地位,相信也不会鸠占鹊巢太过厉害。”
红薯伸手点了下这名女官额头,调侃道:“胳膊肘都拐向那尊魔头了,洛阳这还没进敦煌城,以后还了得,可不得把我给卖了?”
娃娃脸女官红着脸,鼓起腮帮道:“宫主欺负人!”
一路上,又陆续加入十几名双手衣袖沾血的老宦官,才解决了宫中内患。在红薯面前都以臣子自居,他们都是红薯姑姑死前就摆下的暗棋,不乏有原本看似倒戈投入敌对阵营的人物,一旦真正揭锅,就知道这些老阉人的确比起那些裤裆子带把的金吾卫骑更男人一些,更懂得认准一个主子去忠诚,历数那些宦官当政的王朝内斗,昏聩皇帝都喜欢放权给身边阉人,重用这些宦官去与权相或者外戚勾心斗角,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权臣可以坐龙椅,外戚可以批黄袍,谁听说过连子孙都没有的阉人去自己做皇帝?
三十几名身披重甲的黄金甲士也加入队伍。
红薯笑了笑,自己有了一场好隆重的死法。
死之前总要拉上几百人去陪葬。
如此一来,敦煌城就彻底干净了。
到时候就轮到连她都不知底细的北凉势力开始接手。
上一次出北凉时,听潮阁李义山面授机宜,便是如此算计的,步步不差,她毫无怨言。
出了北凉,就再不回北凉。
红薯回首望北。
公子走好。
她却不知,敦煌城大门。
一名书生模样的负剑年轻人,面对五百骑兵,一夫当关,为她独守城门。
第096章 一步不得入
清晨钟鼓响起,敦煌城主城南大门就缓缓推开,一些聚集在城门内外的百姓就蜂拥出入,敦煌城虽然建立在荒凉黄沙之上,因为方圆百里内独树一帜,成为当之无愧的活水城,商贾众多,城池出入频繁,一天不下五六千人来来往往,加上城外有释教圣地采矶佛窟,每逢初一十五,信徒礼佛出城烧香,就更是浩浩荡荡满城皆出的盛大场景,今天恰逢暮春时节尾巴上的最后一个十五,若是往常,南门主道早已密密麻麻,今日却出奇的少,仅有几百虔诚香客,还都不是拖家带口的,沿街两旁有因利起早的贩夫挑担吆喝,售卖葱饼点心,还有卖些粗劣香黄纸。
街边就一家店铺开张,是个出了名不善经营的中年汉子,本来以他铺子所在的地段,卖些烧香物件,保管一本万利,可他只是卖酒,还卖得贵,生意惨淡,只得清晨做几锅清粥卖给商旅,此时狭小店铺里就一个熟客,还是那种熟到不好意思收铜钱的熟面孔,汉子虽然家徒四壁,没有媳妇帮着持家,
不过把自己收拾得清爽洁净,有几分儒雅书生气,敦煌城都知道这么一号人,写得一手好字,也传出过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文佳句,当年敦煌城里的一名大姓女子,姓宇文,瞎了眼竟然逃婚跟她私奔,在敦煌城阔绰程度首屈一指的宇文家族倒也大度,没有追究,钻牛角尖的秀美女子还真跟这个外来户落魄书生成亲,她那个差点气得七窍生烟的爹惦念闺女,
生怕她吃苦,还偷偷给了好些嫁妆,不曾想这个男子颇为扶不起,有才气,却不足以建功立业,而且高不成低不就,偌大一座酒楼开成了酒肆,最后变成了小酒铺子,女子心灰意冷,终于让旁观者觉得大快人心地离他而去,改嫁了门当户对的端木家族,夫妻琴瑟和鸣,皆大欢喜,那位坐拥佳人的端木公子还来酒铺喝过酒,没带任何仆役丫鬟,温文尔雅,尽显士子风流,据说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说是以前听过酒铺汉子的诗词,十分拜服。再后来,女子偶有烧香出入敦煌城,都是乘坐千金良驹四匹的辉煌马车,好事者也从未见她掀起过帘子看身为旧欢的落魄男子一眼,想必是真正伤透了心。
来这里蹭吃的汉子一脚踩在椅子上,喝完一碗粥,又递出碗去,都说吃人家的嘴软,这可厮却是大大咧咧教训道:“徐扑,不是我说你,这儿要是卖香火你早挣得盆满钵满了。嘿,到时候我去烧香拜佛,也好顺个一大把,菩萨见我心诚,保管心想事成,我发达了以后,不就好提携提携你了?”
神色恬淡的中年男人接过大白碗,又给这个为数不多的朋友盛了一碗米粥,摇头道:“烧香三炷就够了,敬佛敬法敬僧,香不在多。”
接过了白碗的邋遢汉子瞪眼道:“就你死板道理多,你婆娘就是被你气走的,你说你,有个不要那胭脂水粉山珍海味,却乐意跟你挨冻吃晒一起吃苦的傻婆娘,还不知珍惜,不知道上进,活该你被人看笑话戳脊梁骨!”
男人端了条板凳坐在门口,望向略显冷清的街道,皱了皱眉头。身后健壮汉子犹自唠叨,“要不是我爹当年受了你一贴药方的救命大恩,也不乐意跟你一起受人白眼,你说你既然会些医术,做个挂悬壶济世幌子的半吊子郎中也好啊,这敦煌城郎中紧缺,有大把人乐意被骗,只要你别医治死人就成。喂,说你呢,徐扑,你好歹嗯嗯啊啊几声。得,跟你这闷葫芦没话可说,走了走了,那几只我打猎来的野鸭,自己看着办。”
酒肉朋友都讲究一个不揭伤疤不打脸,多锦上添花少雪中送炭,可见这人要么是没心没肺,要么就是真把寒酸的酒铺老板当作朋友。中年男人突然问道:“今天出城烧香这么少?”
才要起身的猎户白眼道:“都说你们读书人喜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倒好,书不读,外边事情也不去听,跟你说了吧,今天巨仙宫那边不安分,老城主跟大魔头洛阳一战后,已经过世登仙,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实,现在明摆着造反,恐怕就那位小姑娘不知情了,有消息说城外那茅家手里的五百金吾卫,马上要杀进城,直直杀去紫金宫,把那个小姑娘从龙椅上拖下来。老子看这事儿十有八九要成,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当敦煌城主,说出去都丢人。”
男人问道:“城内宫外不是驻扎有五百金吾卫骑卒吗?”
猎户都不乐意回答这种幼稚问题,实在是憋不住话,这才说道:“你当那些茅家和端木宇文几个家族都是木头,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些家伙肯定花钱给官送女人,那五百骑里头肯定有很多家伙早就不跟宫内一条心了啊,再加上外头这五百骑兵一股脑杀进城去,就是我这种小百姓也知道根本挡不住,不过这些都是大人物的把戏,要死也是死那些生下来就富贵的,跟咱们没半点干系,躲远点看热闹就好,变了天,咱们一样该吃啥吃啥,该喝啥喝啥。你等着瞧,没多久肯定就有金吾卫冲进城了。”
中年男人陷入沉思,准备关铺子,猎户踏出门槛,一脸欣慰:“徐扑,这次你总算有些脑子,知道关起门来看热闹了。”
男子笑了笑,没有出声,等到猎户走远,才轻声道:“凑热闹。”
他看到猎户没多时跟许多香客一同狼狈往回跑,才关上最后一块门板,猎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道:“你咋还没躲起来,快快快,进门,借我躲一躲,他娘的有个脑袋被驴踢了的年轻后生,堵在城门口,好像要和五百骑兵硬抗,疯了疯了!”
男子问道:“多少人?”
猎户骂道:“那后生找死!就一个!”
已经一脚向前踏出的男子想了想,追问道:“用刀还是用剑?”
猎户脚底抹油溜进酒铺,气急败坏道:“管这鸟事作甚,方才听旁人说是一名背书箱的读书人,倒也用剑,老子估摸着也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绣花枕头,读书读傻了!徐扑,你还不滚进来?”
一些个腿脚比猎户慢些的香客,住处离得城门较远,见到酒铺子还没关门严实,都过来躲着,胆大一些的让酒肆老板别关门,立马被胆小的痛骂,生怕被殃及池鱼,给几个当权大家族秋后算账。
城外三百步,在为首的茅家女子停下后,金吾卫五百骑骤停。
一名三十来岁的英武女子披银甲持白矛,骑了一匹通体乌黑的炭龙宝驹,茅家势大,根深蒂固,是敦煌城建城时就屹立不倒的元老派,在诸多势力角逐中始终不落下风,很大原因就是茅家始终牢牢掌控有这五百精锐骑兵,茅家子弟历来尚武骁勇,但这一代翘楚却是一名女子,叫做茅柔,敦煌城出了三位奇女子,第一位当然是被誉为“二王”的城主,一位是宇文家族那名不爱富贵爱诗书的痴情女子,嫁鸡随鸡给了一个卖酒的汉子,再就是当下这名靠武力统帅五百铁骑的茅柔,城内金吾卫是轻骑,近几年来城外五百骑都被换成重甲铁骑,在敦煌城宽敞主道上策马奔驰,只要不入巨仙宫,足以碾压城内五百轻骑。
茅柔素来瞧不起那名作威作福的小丫头,靠着跟城主拖亲带故,不就是胸脯大一些腰细一些屁股蛋圆一些吗?能当饭吃?她已经跟一些世交子弟谈妥,事成以后,这头可怜小狐狸精就交给他们轮流玩弄,即便是做连襟轮番上阵,玩坏了那具柔软身子,茅柔只会开怀大笑,恨不得在床榻边上尽情旁观,亲手拿刀割去那对碍眼很多年的奶子才让她舒爽。茅柔停马以后,死死盯住那名守在城门口的年轻书生,长得人模狗样,是她好的那一口,可惜大事临头,容不得她贪嘴,挥了挥手,对身后一名壮硕骑将吩咐道:“去宰了!就当祭旗。”
茅柔身后金吾骑尉狞笑着提枪冲出。
铁骑铁骑,就是重马重甲,以冲刺巨力撕开一切布防。金吾骑尉喜欢这种奔袭的快感,跟床上欺负那些黄花闺女是一个感觉。主子茅柔是个让所有她裙下重骑兵都心服口服的娘们,带兵和杀人都带劲,骑尉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有朝一日能爬上她的身上去冲刺,茅将军有一句话被整座敦煌城将门子弟称颂:姑奶奶带出来的士卒,胯下一杆枪,手上一杆枪,比起城内五百软蛋金吾卫强了百倍!金吾骑尉随着马背起伏而调整呼吸,握紧铁枪。他并未一味轻敌,那家伙敢独自拦在城门口送死,多少有些斤两。
敦煌城毕竟藏龙卧虎,大好功业等着老子去挣取,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
徐凤年摘下书箱,放在脚边上。
并未摘下春秋剑,对上那名铁骑,不退反进,大踏步前奔。
茅柔和五百骑都有些惊讶,一些铁骑讶异过后,都发出笑声。想要拦下一名冲刺状态下的重骑兵,知道得有多少气力吗?何况这位金吾骑尉可不是稻草人,枪法超群,在金吾卫中是战力可以排在前五的绝对好手!
金吾骑尉与那名书生相距五十步时,精气神已经几乎蓄势到了顶点,眨眼过后的十步时,凶猛提枪就是一刺。
徐凤年侧过头,弯臂挽住铁枪,一掌砸在踩踏而来的高头大马脖子上,连人带马都给往后推去五六丈外,当场马死人将亡。
铁枪环绕身体一圈,徐凤年身体继续前掠,期间经过那名痛苦挣扎的重骑都尉,一枪点出,刺透头颅,钉死在地上。
茅柔皱了皱眉头,抬起手,划出一个半弧,骑兵列作六层,层层如扇面快速铺开。
其余有八十随行弓弩手在前。
战阵娴熟,在茅柔指挥下如臂指使。
不论是单兵作战,还是集结对冲,都绝非城内刻意安排下弓马渐疏的五百金吾卫可以媲美。
百二十步时,茅柔冷血道:“射。”
箭雨扑面。
徐凤年身形一记翻滚,铁枪抡圆,泼水不进,挡去一拨箭矢后,一枪丢出。
虽然仅是形似端孛尔回回的雷矛,却也声势如惊雷。
在战阵之前的茅柔神情剧变,身体后仰贴紧马背,一枪掠过,身后两名铁骑连人带甲都给刺透,跌落下马。
茅柔不再奢望弓弩手能够阻挡,率先冲杀起来。
虽有三人阵亡,六层扇形骑阵丝毫不乱,足见茅家之治军森严。
铁蹄阵阵。
徐凤年眯眼望向那名英伟女将,扯了扯嘴角,微微折了轨迹,直扑而去。
茅柔不急于出矛,当看到这名年轻剑士身形临近,轻松躲过两根铁枪刺杀,这才瞅准间隙补上一矛,直刺他心口。
矛尖看似直直一刺,朴实无奇,实则刹那剧颤,锋芒无匹,这是茅家成名的跌矛法,无数次战阵厮杀都有不知底细的敌人给震落兵器。
“下马!”
徐凤年左手一弹,荡开长矛,身体前踏几步,一个翻身,就与铁矛脱手的茅柔好似情人相对而坐,才要一掌轰碎这名女子的心口,她便抽刀划来,徐凤年两指夹住,指肚传来剧烈震动,摩擦出一抹血丝,茅柔趁机弃刀,一手拍在马背上,侧向飞去,接住铁矛,撞飞一名骑兵,换马而走,流窜进入战阵,不再给徐凤年捉对厮杀的机会。十来条枪矛刺来,徐凤年身形下沉,压断这匹炭龙马的脊梁,痛苦嘶鸣一声,马腹着地,徐凤年一手推开一骑,一肩撞飞一骑,恰到好处夺取如雨点枪矛,身形并无丝毫凝滞。
在五十步外拨转马头的茅柔脸色阴沉,怒喝道:“结阵。”
徐凤年身形后掠,将背后偷袭的一骑撞飞,脚尖踩地,潇洒后撤,撤出即将成型的包围圈。
长呼出一口气,抽出春秋剑。
右手握剑,剑尖直指五百骑,左手竖起双指并拢。
开蜀。
茅柔怒极,沉闷下令道:“杀!”
她眼中那一人,一人一剑。
身前五百骑,身后是城门。
徐凤年不动如山。
哪怕魔道第一人洛阳驾临,敦煌城也只是一人对一人。
徐凤年习武以前还有诸多对于江湖的美好遐想,但是真正疯魔习武以后,就从不想去做什么英雄好汉,但既然身后是自己的女人,别说五百骑,五千骑,他也会站在这里。
我死前守城门。
教你们一步不得入!
第097章 有人血衣拖刀入城
茅柔见到这名年轻剑士如此托大,恨得牙痒痒,若是以往见着如此性子刚烈的俊彦,还不得好好绑去床上调教怜爱一番,只是此时兵戎相见,就只剩下刻骨挠心的怒意了,一连说了好几个杀字!战马前奔炸如雷,徐凤年一气不歇滚龙壁,虽然做不到羊皮裘李老头那样一条剑气数十丈,不过在草原上对阵拓跋春隼的生死之间,悟出了一袖青龙,剑气滚龙壁就愈发货真价实,身形如鱼游曳在潮头,对上第一批铁骑冲锋,春秋在手,当中就劈开一人一马,然后横向奔走,无视铁矛点杀,仗着真气鼓荡的海市蜃楼,一开始就抱有持久厮杀的念头,不去执意杀人,而是见马便斩,重甲骑兵马战无敌,下马步战就成了累赘。
战马冲锋如同一线潮的阵型,被徐凤年杀马破潮,顿时有十几骑人仰马翻,迫于第二拨铁矛如雨点,只是略微后撤停歇,复尔再进,身形逍遥剑气翻,好似丹青国手的写意泼墨,看得持矛高坐的茅柔咬牙切齿。仿佛才几个眨眼功夫,茅家倾注无数心血精力和足以堆成小山真金白银的铁骑,就已经阵亡了将近二十人,一旦坠马,就要被那名书生装束的剑士一剑削去脑袋,或者剑气裂重甲,死无全尸。这几乎是剐去她身上肌肉一般疼痛,她很想一脚踩爆那相貌英俊小王八蛋的裤裆,然后质问一句:“你知道老娘养这些铁骑跟养自家儿子一样,容易吗?容易吗!”
茅柔很快安静下来,别说五百骑杀一人,就是三百骑,对阵一品金刚境,后者十有八九也得被活生生耗死,不过这里头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死了一两百人后,阵型不乱,胆子没碎,不至于杀溃逃散。对于这一点,茅柔有不小的自信,这五百金吾卫骑兵等同于茅氏亲兵,她养兵千日,极为看重实战和赏罚,经常拉出去绞杀山寇和马贼,对上前者轻骑轻甲作战,后者铁骑轻骑混杂厮杀,每次功成归来,别说酒肉赏银,只要你敢拼命搏杀,就算是敦煌城里窑子里的那些花魁,茅柔也有魄力去花钱请来军营打赏下去。
气闷的茅柔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恶狠狠道:“玩剑的小子,你死了以后,姑奶奶我用铁蹄将你的尸体踏成肉泥!”
茅柔高声道:“别给他换气的机会,用马撞死他!哪个家伙第一枪刺中,老娘就打赏他城里全部叫得上名号的花魁,玩个三天三夜,直到你们三条腿全部发软为止!谁第一个刺死他,老娘亲自上阵,给那个走狗屎运的王八蛋吹一管箫!”
金吾骑兵都杀红了眼。
徐凤年面无表情,一手驭剑取头颅,一手近距离杀马杀敌。
茅柔看着战场中惊心动魄的单方面绞杀,冷笑道:“拉开三十步,丢矛掷枪,捡起以后再来!”
与徐凤年纠缠的半圆形骑阵顿时后撤,第二拨骑兵一瞬丢掷出枪矛,这可不是百步以外的箭矢那般轻易拨开,能够成为重骑兵,膂力本就不俗,因此每一次劲射都堪称势大力沉。
驭剑不停,斩乱阵营,徐凤年握住两柄擦肩的铁枪中段,在手中一旋,两枪如镜面圆盾,所有近身枪矛都弹飞在外,一拨丢掷过后,徐凤年握住铁枪,双手回馈了一次抛掷,立即有两骑应声落马,铁甲通透!
茅柔看得触目惊心,事已至此,竟然开始麻木,声调冷硬下令:“围住他!”
这名心狠手辣的女将低声嗤笑道:“老娘就不信你能做到两百年前的吴家九剑破万骑,一人如何成就剑阵?”
茅柔给身边五名嫡系骑兵都尉一个眼神,撇了撇下巴。
五骑开始悄悄提枪急速冲锋。
一圈六十骑,尽量躲避那柄恐怖飞剑,然后三十步外同时丢掷枪矛。
徐凤年双手浑然抱圆,枪矛出人意料地随之旋转,左手错过一抹,六十杆枪矛反向射出。
虽然这些重骑兵静止时行动相对轻骑要迟缓,却也不是稻草垛子,除去十几根大箭太过于刁钻,刺死重创了骑兵,其余都只是擦伤或者被竭力拨去,不过最内一层圈子开始有破裂的迹象,而六名武力在金吾卫中登顶的骑兵都尉就在间隙中瞬间奔出,同时丢出枪矛,然后抽莽刀,一人被春秋飞剑割去半张脸,坠马身亡,第二匹马仍是笔直凶悍撞在了这名可怕剑士的胸口,一撞之下竟然只是让他一脚后滑几步,便止住了身形,所幸一骑侧向撞来,才将其撞飞,另外一名都尉莽刀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空劈下!
总算见血了!
这帮厮杀到现在的憋屈金吾卫骑兵差点热泪盈眶。
那名砍中书生剑士肩头的彪悍都尉心头一热,才想要将吃奶的劲头都推到刀锋上,削去这个年轻狠人的正只膀子,就瞧见那不带感情的双阴柔眸子,下一刻,他就被崩开莽刀,给一把拽下马,用双手拧断了脖子。
徐凤年丢下鲜血淋漓的头颅和身躯,嘴角扯了扯。
茅柔沉声道:“都尉唐康战死,抚恤钱是五十两黄金,准许他儿子进入茅氏私学读书,及冠后立即进入金吾卫担任都尉一职!”
茅家重诺!
这是一块比金银还要沉重的金字招牌,这也是茅氏能够在敦煌城数次跌宕中始终占据实权高位的根基。
军心再次凝聚。
徐凤年拿住春秋剑,开始狂奔,直线冲向发号施令的茅家女子。
成胎大半的金缕和剑胎圆满的朝露终于出了剑囊。
所到之处,两侧骑兵脖颈间纷纷绽放出一抹血珠。
茅柔眯起眼,这一次并未退走。
两名不起眼的重甲骑兵猛然落马,手持莽刀,大踏步和徐凤年展开对冲。
茅柔则一夹马腹,游入阵型厚重腹部。
她显然不惜让金吾卫中隐藏的茅氏精锐死光死绝,也要慢慢耗死这个横空出世的剑士!
※※※※——
宫城白象门外,可谓枭雄林立,各自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茅氏族长茅锐是一个精瘦老者,坐轿而来,此时帘子掀开,车厢内摆有一整套精美绝伦的炉瓶三事,香炉是旧南唐官窑烧制的三足瓷香炉,五彩斑斓,是久负盛名的南唐国器,一寸瓷片一寸金。香盒更是蔗段盒,贮藏有一块海中百年漂游才呈现出纯白色的珍品龙涎香,箸瓶插有几根黄金小箸白银香铲,两名身段妖娆的妙龄女子跪在一旁,低眉顺眼,轻巧焚香。
茅锐眯起眼,脸色看似安详,眼神却尤为炙热,望向城门口,一只手探入领口,按在侍香女的胸脯上,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隔着精绝天下的西蜀缎子,抚摸另外一位侍女的臀瓣儿,茅锐这些年亲眼看着那名女子,在城主身边一点一点,由女童蜕变成妩媚少女,再长成国色天香的成熟女子,没有一夜不去垂涎她的身段,尤其是她身上的独有体香。
车厢香味弥漫出去,连相隔十步以外的一名骑马老者都清晰闻到,不过显然这位老骥伏枥不服老的佩剑老人并不领情,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有些厌烦,他曾是锦西州上一任持节令的旧将,叫鲁武,弓马熟谙,青壮时候更是锦西军中名列前茅的骑射高手,上了岁数后也没落下武艺,对于同枝通气的茅锐,其实向来看不起,伸手挥了挥香气,鲁武腹诽一句老不正经的东西。
鲁武虽未像茅家这般掌握五百铁骑,却也有大量精锐私兵,老人以豢养假子著称于敦煌城,私兵两百,其中假子占了一半,这次城内金吾卫倒戈了两百,他的几名假子功不可没。按照秘密约定,事后坐下来瓜分战果,那女娃儿和两三百宫女都归茅锐这老色胚所有,他则要那宫中所藏的数百具兵甲,至于武痴城主收集搜刮入藏经阁的全部秘笈,则由橘子州慕容宝鼎的一头走狗去接手,这次不光彩的篡位,算是大家各出其力,各取所需,省得等下分赃不均,到时候再闹出一场乌烟瘴气的窝里斗。
当看到那团锦绣衣袖出现在城门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气凝神,便是茅锐这种老神在在的老狐狸,也下下意识停下揉捏嫩肉的动作,微微用力,那名吃痛的侍香女冷汗直流,小手一抖,手持金铲子的她不小心铲坏了龙涎香块,多刮下几两香料。茅锐眼神死死盯住那位身段诱人身份更可口的锦衣女子,而一只干枯如老松的手则扯住女婢的头发,按在香炉上,侍女被烫得嘶声尖叫,茅锐慢慢松手后,不理睬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破相侍女。
除了他们这些大人物遥遥对峙,宫外五百金吾卫更是剑拔弩张,一批两百骑,不过有三十黄金甲士坐镇。另外一批人数占优,有三百人,而且掺杂了许多鲁家假子死士。
更有茅家重金引诱来的一百来号江湖人士,一半是敦煌城本土势力,一半是近日由城外渗入的亡命之徒。
这批人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声势一样不小。
陶勇是公认慕容宝鼎麾下的一条恶犬,他在敦煌城内势力只算末尾,主要是渗透得时日不多,才五六年时间,比不得茅家和宇文端木这三个靠年月慢慢积累起威势的大家族,不过城内许多成名的江湖豪杰都归拢在他帐下,而且有十几名慕容亲军打底子,不容小觑,这次他精锐尽出,而且胃口小,只要藏经阁那几十本生僻秘笈,故而有一席之地。他不曾骑马,只是步行,朗声道:“姓燕的,你暗中害死城主,整整两年秘不发丧,心机如此歹毒,不愧对列祖列宗吗?!”
暂任紫金宫宫主的红薯笑了笑,简简单单说了一个字,“杀。”
金吾卫骑兵展开一场不死不休的血腥内耗。
当鲁家假子和陶勇嫡系以及江湖莽夫都投入战场,使得黄金甲士都悉数战死,再去看那名女子仍是轻描淡写挥了挥手,连宫女和老宦官都掠入门前血河。茅锐有些按耐不住,走下马车,来到鲁武身边,沉声问道:“宇文端木两家当真不会帮着那小娃儿?”
与那两个大族有密切联姻的鲁武摇头道:“绝对不会。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补阙台。”
茅锐松了口气,讥笑道:“这个你放心,补阙台有老夫的密探,这次一定不会插手。只要宇文端木不出手搅混水,老夫不介意分给他们一些残羹冷炙。”
鲁武冷哼一声。
陶勇有些怜悯地望向那名妖艳女子,“敦煌城台面上就只有这么些人,就算你还有一些后手,也扭转不了战局。需知马上还有五百铁骑入城!嘿,可惜了这副皮肉囊,真是便宜姓茅的老玩意儿。”
红薯形单影只,站在空落落的宫门前。
伸出一指,重重抹了抹天生猩红如胭脂的嘴唇。
她由衷笑了笑,可惜没大雪,否则就真是白茫茫一片死得一干二净。
就当红薯准备出手杀人时,人海渐次分开。
五百骑不曾有一骑入城,只有一人血衣背剑拖刀入城。
一身鲜红,已经看不清衣衫原本颜色。
他手中提着一颗女子头颅。
这名背剑拖刀的年轻人丢出头颅,抹了抹满脸血污,说道:“这娘们好像叫茅柔,说只要杀了我,就给他手下吹箫,我就一刀搅烂了她的嘴巴,想来这辈子是没法子做那活了。”
然后他指了指红薯,“她是老子的女人,谁要杀她,来,先问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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