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在学问上兴趣广,史学、古典文学以及版本、碑刻、书法都写过自认为过得去的文字,但较成体系的还在于我国的中古一段。40年代后期开始涉足唐代文史的探讨,进入90年代又上溯到北齐、北周、杨隋。今承邀把个人在这方面的研究实况公开,聊博知好一粲。
一
我开始接触学问,是1938年冬天在沦陷区常州城里地摊上买到吕诚之(思勉)先生的《经子解题》。1941年夏天又买到吕先生的《先秦史》。1942年就读于敌伪管辖所不及的苏州中学常州分校,正式成为吕先生的学生,听了他讲的“国文”、“本国史”、“中国文化史”、“国学概论”四门课。又经吕先生介绍购读了《古史辨》,认识了《古史辨》第七册的编著者童丕绳(书业)先生并成为他的学生,抗战胜利后又成为顾颉刚先生的学生。按理讲我研究中国历史应该研究先秦,1946年上复旦大学开始发表的学术文字如《春秋末吴都江北越都江南考补》、《李斯上书谏逐客事考辨》以及与徐中舒先生商榷“委蛇”是虎抑蛇等便都是考先秦的事物。只是研究唐代文史的兴趣也在这时产生了,引导者即是陈寅恪先生的名著《唐代政治史述论稿》。这是1946年冬天在上海河南路商务印书馆买到的,同时还买到寅恪先生的另一册《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不过当时看不懂,看懂且引起兴趣的是这册《述论稿》。
原先我上高中时已看了《通鉴纪事本末》,是当章回小说那样看热闹的,读了寅恪先生的《唐代政治史述论稿》,才知道如何读史书、如何做研究的门道。几十年后我从列宁的《论民族自决权》里看到这样的话:“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绝对要求,就是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我想,这不也正是《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和寅恪先生其他著作使用的方法吗?这种科学方法把我从《资治通鉴》等以君之明暗、臣之忠奸去解释历史的陈腐观念中彻底解脱出来,我至今仍深深地感谢。
但当初我还没有直接接触唐代政治史,而是先从文化领域下手,这又有个原因。即我在1944年高中毕业、到其时中央大学的南京部分混了半年回常州自学后,曾从吕诚之师处借来《太平广记》通读。《广记》中多数是唐人的杂记小说,使我能利用来解决一些唐代文化上的问题,首先是“魌头”问题。“魌头”者,据《大唐六典》、《唐会要》等本是“方相”一类的东西,《太平广记》记载“方相”变怪之事甚多,从中可知道它是用竹或荆编扎成形在送葬时开路驱邪的,并非埋进墓里的明器,“魌头”自亦如此。因此其时博物馆里把唐三彩中怪兽状的明器按照罗振玉所说标为“魌头”,显然是错误的。1946年冬天我写了文章在上海博物馆主编的《文物周刊》上发表,很快博物馆就去掉“魌头”的标签改标为“镇墓兽”。由此我还写了一系列考证明器的文字。再一次是在1948年初,写了《读陈寅恪先生〈狐臭与胡臭〉兼论狐与胡之关系》。寅恪先生原作只引用了唐崔令钦《教坊记》和五代何光远《鉴诫录》,我则利用更早的《广记》所引刘宋时刘义庆《幽明录》和刘敬叔《异苑》等文字,并认为“西胡之入中国,本为华人之所歧视,乃缘‘胡’‘狐’读音相近之故,遂以‘狐’称之,借寓鄙弃之意于其中”。文章发表后我剪寄寅恪先生,蒙先生不弃,由其夫人代笔作覆,还附赠刚在《清华学报》发表的《长恨歌笺证》抽印本。我又据以重读《白氏长庆集》,写了几条先生《笺证》所未涉及的札记——《汉皇与明皇》、《骊宫》、《行幸骊山季节》发表,其时已当解放前夕。1951年我购读寅恪先生的《元白诗笺证稿》初版线装本,知先生在岭南无恙,且喜我的《札记》悉与《稿》中所说暗合,又将札记剪报寄先生,先生复寄赠《岭南学报》上的新作《崔浩与寇谦之》等篇。这是我当年和寅恪先生的一段文字交往。顺便说一下,这种文字上的交往商榷,即使在后学与前辈之间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前辈多不以后学之持异议为忤,后学也初无因之沾沾自喜之意,我至今仍认为是一种良好的风气。
1949年上海解放,1950年7月我从复旦历史系毕业。前此我的文章多在报纸的文史性质副刊上发表,这时此类文章自不合需要了。但我仍写了两篇唐史研究的文字。一篇是《读〈秦妇吟〉札记》,因为当时研究农民起义已成时尚,我也未能免俗,札记对涉及黄巢事迹的韦庄《秦妇吟》作了若干考释,颇有与寅恪先生《读秦妇吟》立异之处,因仍是用文言文写的,没有地方发表,只提供给王大华学姊让她征引进同一题目的毕业论文了。再一篇我当时认为是大文章,即我自己的题为《论唐代河北藩镇及其相关问题》的毕业论文。这个题目是毕业前的寒假里定下来的,是从《唐会要》所说“故事尝以范阳节度使为押奚契丹两蕃使,自至德后藩臣多擅封壤,朝廷优容之,俱务自完,不生边事,故二蕃亦少为寇”受到启发,进而论述了河北藩镇实为遏制奚、契丹而设置,至安史乱后仍有此作用,五代时契丹大肆入寇,乃缘幽州节度赵德钧之降敌而自弃屏障,并考证安史武力之多凭借奚、契丹,而否定了寅恪先生以西域昭武九姓胡为安史主力之说。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草成此两万多字的论文,由大华姊代为清抄缴卷,当时自亦无问世之可能。
1950年开始实施大学毕业生统一分配,我被派到交通大学任政治课助教,以后升讲师,除写过一些讲历史知识的通俗小册子外,没有发表过本行的学术性文字。1956年迁校西安。1957年因反对学生闹事,主张深入群众、化解矛盾而被打成右派,1962年安排在校图书馆工作并摘帽。这时想,人活着总得干点有益的事情,不许阿Q革命就弄学问吧!于是利用下班后的剩馀时间重理唐史旧业。
自50年代起,由于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之说简单化,认为研究历史必须首先研究经济财政。好吧!我也就在唐代的经济财政上作点研究,看是不是有本领啃得动。当时王仲荦先生在《历史研究》上发表了一篇《唐代两税法研究》,虽然在两税法兼包户地税这点是讲对了的,但对两税法之为按地区摊配而无全国统一税额,对两税法之较前加重剥削,对实施两税法是中央要与地方争财权而并非因农民起义作让步等重大事项,或则避而不谈,或则作了错误的讲说。于是我根据实施两税法的第一手文献建中元年正月五日赦文、二月十一日起请条以及《唐会要》上“其月大赦天下”云云的纪事,对上述事项作了明确的解答。我又发现贺昌群先生在《汉唐间封建的国有土地制与均田制》一书里把唐代籍帐上的“常田”误释为永业田,把“部田”误释为“畿外州县的公田”,也撰写长文重事考释。当然,这些考释工作当时是做得比较艰苦的。买不起中华书局新印的《册府元龟》,托人从省图书馆借来,把有用的史料抄满一本笔记本。没有师友可商讨。解放后成为我岳父的童丕绳先生在某些问题上又和我持不同的看法,认为改行两税法只是经济规律所驱使,否认我提出的是中央和地方争财权,并批评我不好好学习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到“文革”开始,这些研究工作自然又成为了抗拒思想改造的罪行。
“文革”后期闹“评法批儒”,转使弄古代文史无形中合法化。我曾借此把先前所学包括版本之类传授给个别工农兵学员;同时还计划把旧作整理一下,改写成札记保存下来,想留到后世总有用处。当时共拟了三十多个条目,已完成的条目把那篇讲河北藩镇的毕业论文作了多处充实。
还在“文革”前一两年,郭沫若先生发表了《兰亭序》不是王羲之所书写的文章。我因为上中学时就喜欢玩碑刻拓片,认为郭的结论虽对,考证尚欠精审,就另行写了文章,在“文革”后期整理成《书法源流杂论》,手写油印了若干份。
二
右派分子即使摘了帽子也是很难发表文章的。我当时也本无此发表文章以至重登讲坛的非分之想,真作此想保证要进疯人院的。但托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之福,摘帽右派居然也能重见天日。1978年9月我调入陕西师范大学,先在图书馆编撰了一本《馆藏善本书目》,接着前辈史筱苏(念海)教授邀我协助他招收中国古代史唐史方向的硕士研究生。1979年元月右派问题正式改正,恢复了讲师职称,1981年升副教授,1982年升教授。工作单位先在历史系,继在唐史研究所,1983年学校成立古籍整理研究所任副所长,1987年任所长。此外,1983年教育部成立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任我为委员,1992年兼任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成员,1988年至1992年还担任过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对这些职务职称,我是这么看待的:职务是叫你做工作,不论当所长、当委员、当代表,总得或多或少地占用教学和科研时间,但这也是一种为人民服务,占了一般没有怨言。至于职称,给了可增加点工资,可扩大点住房,给我自不拒绝,但要认清楚,给了职称并非学问也随之提高,决无昨天是讲师写的文章就差,今天提了副教授、教授文章就突然好起来之理。正经的是要乘此东风把失去的光阴补回来,把教学和科研赶上去。科研是要多出成果为学术大厦添砖加瓦,为自己的国家争光彩;教学是培养青年使后继有人,且能超越前人。至于其他得失荣辱,就都是身外之物了。所以1986年申报博士点被人暗算未获通过后,我除了为学校受到损失而惋惜外,仍一如既往地尽力于教学和科研,顾全大局。
教学上我曾给历史系77级78级讲过唐史专题课,给稍后几届讲过目录学课,更多的是给硕士生讲课。从1979年起招收了多届中国古代史唐史方向硕士生,1982年起还招收多届历史文献学硕士生,其间在1985年还由国家教委核准招过历史文献学硕士生班,合起来总共招过七十多名。可以一说的是所授课程除了外语和政治外,近十门基础课专业课最初都由我一手包揽,没有给一个半个学期的备课时间,统统利用寒暑假写讲义,开学就讲,有的讲义还事先印发。也正因为写的都是自己的东西,个别承用吕诚之师等前辈旧说处为数无几,所以一本讲义写起来不过十天半个月就完工。后来正式出版的《古籍整理概论》、《唐史史料学》,以及即将出版的《古籍版本学》,都是用这种讲义修订而成的。
这里着重讲科研即写学术性文章。其中一部分是把前此的旧稿改写,把当年的毕业论文改写成《唐代河北藩镇与奚契丹》、《〈通典〉论安史之乱的‘二统’说证释》、《“羯胡”“柘羯”“杂种胡”考辨》、《论安史之乱的平定和河北藩镇的重建》四篇发表,讲两税法的改写成《唐两税法杂考》和《论建中元年实施两税法的意图》发表,《读〈秦妇吟〉札记》改写成《〈秦妇吟〉通释》发表,《唐代籍帐中“常田”“部田”诸词试释》则稍作修饰即发表,《书法源流杂论》近年以原稿发表未事改作。
更多的时间自然要研究新课题,重点放在唐代政治史上。因为这方面除了陈寅恪先生有若干论说包括《唐代政治史述论稿》这本名著外,通行教科书还基本上停留在君之明暗、臣之忠奸的水平上,连寅恪先生正确的东西也不被吸收,有些人主观上想讲唯物主义,今天看来仍不是那么一回事,至于寅恪先生的失误之处自更少有人起来匡正了。因此这唐代政治史实际上多半是有待开垦的园地。正好要我带唐史方向的硕士生,就有计划地从武德贞观时的政治斗争开始,一个课题一个课题地做下去。
首先写了篇《论武德贞观时统治集团的内部矛盾和斗争》,着重论证李世民通过平定山东积蓄起来的自外于高祖李渊的势力,在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反击下已处于劣势,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取胜实有极大的偶然性,而凡此均属权力之争无是非可说,并以此规律来解释了太宗朝太子承乾与魏王泰之争。其后又写了《敦煌写本常何墓碑和唐前期宫廷政变中的玄武门》,指出玄武门本身并非如陈寅恪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里所说那么重要,只是因为当初禁军屯营就在玄武门外,致宫廷政变之能动用禁军者必就近突入玄武门而已。至于武德九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军事政变则并未获得禁军的支持,只是率少数死党在玄武门内冒险伏击而侥幸成功,禁军将领常何在政变后未蒙升擢便是铁证。另外又写了《李与山东》,论证山东在唐初之重要,李实以山东军事领袖而致身显要。
接着研究武曌。先撰文驳斥了郭沫若先生的武则天研究。再撰写《说永徽六年废立皇后事真相》,阐明此止是高宗与元老重臣长孙无忌、褚遂良争夺权力的措施,武曌在此斗争取胜后始转而向高宗夺权。又撰写《说李武政权》和《开元天宝时所谓武氏政治势力的剖析》,对寅恪先生《记唐代之李武韦杨婚姻集团》一文作了较大幅度的修正。撰写《读唐刘濬墓志》,探索了李唐政权对武曌本人和武周朝所持的不同态度。
对玄宗朝的政治,除将有关安史之乱的毕业论文改写发表外,着重研究了内廷宦官与外朝宰相之争,所撰写《说马嵬驿杨妃之死的真相》实际上阐说了这个政治问题。《〈长恨歌〉新解》也本此立说,并从白居易本人所说论定其为“风情”之作而初不存在今人所说的歌颂爱情或对统治者作讥刺。继此所写《唐肃宗即位前的政治地位和肃代两朝中枢政局》,则对肃代两朝宦官、宰相与皇帝的关系作探讨。
德宗朝的政局除前述两税法诸文外,写了《“泾师之变”发微》,着重指出朔方军之始终不为朝廷所信用,而神策军则系中央拥有的强大野战部队,为唐室所依仗的可靠武力,此所以不敢轻易交付职业军人而必由天子的代理人宦官来统率。
顺宗朝王叔文等执政,今教科书多称之为“永贞革新”。我撰写《所谓“永贞革新”》,指出此止是顺宗周围新贵与德宗旧人间的权力之争。并查考顺宗周围新贵中先世实多士族,其对立面转多庶族,与教科书所谓代表庶族的王叔文诸人与士族作斗争之说适相反背。至于所谓种种革新事迹亦非顺宗朝所独有,如反藩镇则宪宗上台后反得更为彻底。
宪宗朝的政局则写了篇《唐元和后期党争与宪宗之死》,从宪宗妃郭氏之不得立为皇后,论证其所生穆宗虽立为太子地位仍欠稳固,从而与郭氏合谋杀宪宗以正大位。文中并考证元和十四年《赵氏夫人墓志》上“改元永新”之来由,复论定《续玄怪录》“辛公平上仙”条是讲顺宗之见杀,否定了陈寅恪先生认为是讲宪宗之死之说。
此外,我还应《祖国丛书》之邀写了小书《旧唐书与新唐书》和《唐太宗李世民》,应《文史知识》之邀写了文章《唐代的宦官》和《盛世英主唐玄宗》,也都把上述研究成果写进去而不仅作一般的讲述。
唐代的文物和文化方面,我写了《唐天宝宣城郡丁课银铤考释》、《释敦煌写本〈杂钞〉中的“面衣”》,并应西安市家具学会之邀写了《唐代家具探索》,应西安市烹饪学会之邀写了《说饼——唐代长安饮食探索》,还利用《太平广记》的材料写了《佛教为什么能战胜道教》和《说狄仁杰的奏毁淫祠》。又应中华书局之邀点校了自明以来久未版行的元骆天骧《类编长安志》,也是给研究唐长安城和唐史提供了重要的文献。
唐代文学方面,除《〈长恨歌〉新解》和《〈秦妇吟〉通释》外,写了《释敦煌写本王道祭杨筠文兼论有关王梵志的考证》、《“士先器识而后文艺”正义》、《论韩愈》、《论韩愈在中国思想史上的地位》、《〈纂异记〉和卢仝的生卒年》、《〈三梦记〉辨伪》、《〈东阳夜怪录〉王梦鸥注匡谬补阙》、《李商隐的〈利州江潭作〉究竟在说什么》。
还写了不少文学方面的其他文章和版本碑刻方面的文章。重要的有《述〈注坡词〉》、《记元刻〈新编红白蜘蛛小说〉残页》、《记清康熙刻本〈济颠语录〉》、《〈西洋记〉里金碧峰的本来面目》。还给中华书局点校《西游证道书》并写了长篇前言,对《西游记》的成书经过和版本源流作了比较精确的论述,否定了百回本出于吴承恩之说。因为不属唐代范围,这里就不多讲了。
以上这些文章,除了唐代政治部分是有计划地研究撰写,还有一些是应人之邀而写外,都是看书时有所发现才动笔。其中又包括两种情况:一是人家没有讲过的我来讲,当然必须是事关紧要的有用的,不能写“邻猫生子”式的文章。再是人家讲错了的我来纠正,其中有些是纠正通行教科书的,而和陈寅恪先生异同处就更多。但从方法来讲,如前所说仍是受了寅恪先生的启发。而且撰写文章不依靠孤本秘笈而用人所习见之书,要从习见书中看出人家看不出的问题这一点,也是继承了寅恪先生以及顾颉刚师等老一辈学人的做法。习见书如纪传体正史中未被发掘未见利用的实在太多了,再利用上几辈子也用不完。不此之图,光坐等孤本秘笈的出现包括考古掘得新东西,岂非有点“守株待兔”的意味。
三
早在1982年,也就是我改正复出,开始发表了一些文章而其中与陈寅恪先生有异同之时,某学术团体在成都开会,会上有位比我年长的教授私底下警告我说:“你再也不要写和陈寅恪先生有不同看法的文章了!”当时我着实吃惊,对毛泽东同志都不“两个凡是”了,难道对寅恪先生倒不能稍持异议要来“两个凡是”?于是我严肃地回敬了一句:“对不起,这种文章我还要写下去!”事实上我就是这么做的。上述研究唐史时是如此,从1990年起进入北朝齐周和杨隋的研究后还是如此。而且由于牵涉到“关陇集团”等带有根本性的问题,因而异同好像更为显著。
这里还得说一下我的研究为什么不从中唐以后往下推而倒过来上溯齐周杨隋,自然是考虑到有些唐代的事情不上溯弄不清楚。但还有个偶然的因素,即其时我所在的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组织人员编写一套《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我建议“二十四史”也都得今译,结果《北齐书》、《周书》落到我的头上。这两书我只翻过,没有认真读过,既要选译,就得认真读一遍。谁知一读就读出了问题,促使我把兴趣和精力上移到这齐周杨隋上面。
最早发现的是陈寅恪先生《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财政”章有问题。寅恪先生认为“和籴之法乃由西北地方制度一变而成中央财政制度”,但我发现《北齐书·神武纪》有高欢“于白沟虏船不听向洛,诸州和籴粟运入邺城”之说,说明和籴以济京师之法早已在中原实施。又查了《唐会要》“仓及常平仓”和《册府元龟》“常平”“平籴”等文献,更发现即在开元前期已多次颁行在关内、河南诸道和籴的诏敕,如何能说迟至开元二十五年方缘西北诸州之启发而在中原和籴?于是写了《和籴以济京师事初不始于盛唐》,又增补为《元魏李唐和籴以济京师事考释》,先后发表对此问题作匡正。
寅恪先生《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的“兵制”章也有问题。寅恪先生认为宇文泰身为柱国大将军后,更以此职分授李弼、赵贵等六人及实无职守的西魏宗室元欣以凑成八柱国者,乃“摹拟鲜卑旧时八国即八部之制”以满足李、赵等六人的权欲。我发现这与《周书》的记载有矛盾。因为从《周书》看,潼关、沙苑二役时此六人所分掌的兵力均不到千人,且绝无联合起来对付宇文泰的痕迹,则宇文泰何所惧而必满足彼等的权欲?再看分任此六人为柱国大将军,是在宇文泰东征河桥、邙山二役战败,深感降附的乌合之众不足用而亟需整训之时。因而任命李、赵等为柱国大将军者,实是叫他们负责整训,看李、赵等六人之任柱国大将军均有先后而非同时便是明证。因而写了纠正寅恪先生旧说的《宇文泰所以建立八柱国制的一种推测》。
再往下写的是《论北齐的文化》。从西魏破灭江陵萧氏政权“虏其百官及士民以归,没为奴婢者十馀万”的措施之野蛮,以及颜之推被虏后要“经砥柱之险”,“具船将妻子来奔”北齐,且以北齐为本朝,以北齐见灭于北周为亡国,来说明其时北齐之文化实远高于北周而为文士所向慕。这就从另一角度论证了寅恪先生《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所说北齐及江左梁陈制度之为隋唐所承袭而西魏北周影响实微的正确。并进而据《隋书·地理志》推测北周文化之所以远逊北齐,乃缘所管领的雍州“华戎错杂”,即仍有大量与汉人杂居而尚未融合之氐、羌和其他杂夷,加上雍、梁二州边境的山胡、獠户,自影响其经济水准以至文化水准。这就给寅恪先生所指出的制度继承现象作了合理的解说。
对北齐的政治我也作了研究,发现缪彦威(钺)先生当年撰写的《东魏北齐政治上汉人与鲜卑之冲突》而为王仲荦先生《魏晋南北朝史》所承袭之说殊难成立。于是写了《论北齐的政治斗争》长篇文章,历数东魏北齐的几次政治斗争只是文人与勋贵之争、文人参预帝位之争和文武之争。且发现北齐的中枢政柄常由文人执掌,后主时设置文林馆由颜之推等主持,更显示文人政治地位之优越,即使大宦官邓长颙、陈德信以及西胡何洪珍诸人也和他们往来勾结。最后这点在我后来撰写的《〈北史·恩幸传〉记齐宦者仓头胡人乐工事杂说》一文中曾作了论述。
寅恪先生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里指出宇文泰实行“关中本位政策”鸠合关陇集团这点,自是完全正确的。但认为宇文泰建立的府兵制是由于武曌要破坏此“关中本位政策”而被破坏,则殊非事实。事实上是隋文帝平陈混一宇内,下诏“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以后,获得土地自耕的府兵不再甘愿背井离乡从事远征。隋炀帝远征高丽之所以失败即缘府兵大量逃亡,因而不得已重行招募由国家供养的专业化军人骁果以事补救。对此我写了《说隋末的骁果》和《对府兵制所以败坏的再认识》,后者还附带驳斥了某些教科书认为府兵制建立在均田之上,均田破坏府兵随之败坏的妄说。
寅恪先生主张“关中本位政策”到武曌时才不复执行,关陇集团至此始不复存在,也是大成问题的。先生曾正确地指出此集团成员有两个特征或条件:即(1)是关陇人,此集团是“融合关陇胡汉民族之有武力才智者”;(2)他们“入则为相,出则为将,自无文武分途之事”。但前者不是宇文泰不用山东、江左人而是山东、江左人不为其所用,迨宇内混一后此局面自即改观;后者之文武合一本为一种落后的政治现象,经济文化优于关陇的山东北齐、江左梁陈其时已进入文武分途,关陇亦必继而向文武分途趋同。为此我查考隋文帝时的“四贵”,其中已有一贵不符合寅恪先生提出的关陇集团成员的条件,炀帝时的“五贵”中则仅有一贵符合,炀帝所安排的东都“总留台事”六人中也仅三人符合,就据以撰写了《从杨隋中枢政权看关陇集团的开始解体》。又查考了唐高祖的元谋功臣十七人中符合此条件者仅三人,唐高祖的宰相十二人中符合者仅七人,唐太宗时获得实封的功臣四十三人中符合者仅八人,凌烟阁图像二十四人中符合者仅五人,唐太宗的宰相二十九人中符合者仅七人,因而又撰写《关陇集团到唐初是否继续存在》,断定入唐后此集团已不复存在,当初的“关中本位政策”不再被承用。
此外我还附带撰写了与此时期有关的《邺城与三台》和《从文献记载看六世纪中期到七世纪初年的洛阳》,都是属于历史地理方面的,不必在此细说。
由于我这一段的研究和陈寅恪先生异同处甚多,引起了北京某大学研究生们的议论。大意是:“黄永年先生的文章逻辑性极强,更像搞自然科学的,缺乏一种人文精神。大凡陈寅恪先生写什么,黄先生必有相同文章,题目都一样,而内容正相反,不知陈先生要建立的是整个文化体系,又何必拘于细处!”这说得自有些过头,并非寅恪先生有什么文章我必写相同文章与之立异,而且有的文章还很支持寅恪先生之说,如《论北齐的文化》。至于说我的文章逻辑性强像搞自然科学的,自是对我极大的夸奖。但认为建立整个文化体系就不必拘于细处,则仍可商榷。因为我所立异并非细处而多关涉大局,如这些地方成问题,则所建立的体系岂不有连带动摇的危险。
以上所说发表过的论文中,1989年以前关涉唐代的已承执教美国的汪荣祖教授编成《唐代史事考释》,今年年初在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出版。1990年以来考释齐周隋史事以及研究古典文学、版本、碑刻等文字,尚待再行结集。
【历史溯源】
毛泽东在井冈山期间,营养不良,贺子珍(江西省永新县烟阁乡黄竹岭村人,毛泽东第二任妻子)和兄贺敏学常到水田捡田螺,然后与辣椒炒在一起,给毛主席增加营养,毛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汪曾祺在《故乡的食物》写道:螺蛳处处有之。我们家乡清明吃螺蛳,谓可以明目。用五香煮熟螺蛳,分给孩子,一人半碗,由他们自己用竹签挑着吃,孩子吃了螺蛳,用小竹弓把螺蛳壳射到屋顶上,喀拉喀拉地响。夏天“检漏”,瓦匠总要扫下好些螺蛳壳。
【制作方法】
辣椒炒田螺:将田螺在清水中养1天左右,蓄养时放几滴菜籽油。烹调时入沸水锅中连壳焯捞出,再放清水中浸泡、冲洗干净待用。锅中放素油适量,烧至六成热时,下入干辣椒、花椒、姜末、蒜茸等,大火炒香后下入田螺大火炒匀,再加料酒、盐、味精、鸡精、糖、胡根粉,大火翻炒入味后起锅装盘,撒上葱花、芝麻即成。
五香螺蛳:螺蛳、五香粉、调味品各适量。将田螺如上法处理后,与五香粉同入锅中,加清汤适量,文火煮沸后,再加食盐、味精等调味品,煮至熟即成。
【中医观点】
田螺,为田螺科动物中国圆田螺或其同属动物的全体。夏、秋季捕取。田螺是我国长江流域城乡居民普遍喜食的壳类水产。它分布很广,在江、河、湖、塘、水田等地方均有。
中医认为,田螺肉味甘、咸,性寒,有清热养阴、利湿解毒之功,适用于热结小便不通、黄疸、脚气、水肿、消渴、痔疮、便血、目赤肿痛、疗疮肿毒等。《名医别录》言其“煮汁疗热,醒酒,止渴”。《本草纲目拾遗》言其“煮食之,利大小便,去腹中结热,目下黄,脚气冲上,小腹结硬,小便赤涩,脚手浮肿”。《本草纲目》言其“利湿热,治黄疸,捣烂贴脐,引热下行,止噤口痢,下水气淋闭;取水搽痔疮狐臭,烧研治瘰疬癣疮”。田螺壳味甘、淡,性平,也可人药,有散结、敛疮、止痛等功效,主治湿疹、胃痛及小儿惊风等症。
【营养分析】
田螺肉丰腴细腻,味道鲜美,清淡爽口,既是宴席佳肴,又是街头小摊别有风味的地方小吃,深受城乡居民的喜爱。据美食家说,中国田螺可与法国蜗牛相媲美。田螺之所以成为风味美食,不仅在于其肉质鲜美肥嫩,而且还在于其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据分析,田螺含有人体必需的8种氨基酸及碳水化合物无机盐、多种维生素。比起蛋类,除脂肪低外,蛋白质、糖、磷.钙、铁和维生素均较高。
【注意事项】
本品适用于阴虚体质、湿热体质者选用。螺肉性寒,故风寒感冒期间、女子行经期间及妇人产后不宜选食,素有胃寒病者也不宜选食。
“同志,这奶白色的来八尺。”楚茵客气地招呼售货员,她妈妈偏胖,做衣服费布料。
“请稍等一下。”
售货员微微愣了下,很快就拿起剪刀和尺子,准备裁剪布,柜台上摆了十来种颜色的呢布,卖得最好的是红色系和黑灰蓝色系,像奶白这种浅色基本上是搭搭色的,进货也进得少,很少会有人买。
苏眉犹豫着要不要多管闲事,一块布而已,楚茵损失不会太大,看这姑娘的穿着打扮,家境肯定非常优越。
算了,还是不管了,吃一堑长一智,楚茵这回吃了亏,就算她自己没意识到,家里的大人应该也会教她识人的,但苏眉并不知道,因为楚茵的身体原因,楚家人对她的要求仅是快乐而已。
其他的都无所谓,只要楚茵觉得好的,楚家人都会想办法满足她,至于身边的那些朋友,楚家人也不是太在意,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私心罢了,能让楚茵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楚茵,一会儿去看电影吗?”女同学小声问。
“不去了,买了布我就回家。”
楚茵摇头,正好有个顾客也要买布,看起来挺着急的,她便让售货员先替那名顾客扯布,反正她不着急。
女同学神情失望,不死心地说:“我听说最近上映《画皮》,是香江那边的电影,特别精彩,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其实看过一遍了,吓得晚上都不敢去上厕所,她家七口人,挤在一间十五平方的房子里,没有厕所,也没有厨房浴室,很多人都在自家用马桶,早上五六点会有收夜香的车子,沿街摇铃,家家户户都会提着马桶去倒掉,要是起不来,就只能等第二天再倒。
她很少会在家里用马桶,就连晚上都会爬起来去弄堂公厕上,要走七八分钟的路,以前她不怕,可看了《画皮》后,她接连好几天都不敢去上厕所了,不得不在家里憋屈地用马桶。
女同学非常想让楚茵去看《画皮》,她早就听说楚茵身体不太好,具体什么病不清楚,她觉得应该不是大病,有钱人家的娇小姐嘛,用先天体弱来掩盖娇气呗。
她倒也没啥坏心思,纯粹就是想让楚茵也吓一吓,她知道楚茵胆子特别小,那个《画皮》真的特别吓人,肯定会把楚茵吓得半死的,谁让楚茵穿的吃的用的都是高级货,还考上了大学,她却只能去街道皮鞋厂做工,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只能挣二十来块,她一天都干不下去了,可又不得不干,否则她连饭都没得吃。
都一样是女儿,凭什么楚茵能被家人疼爱,呵护备至,她却有干不完的活,还要挨骂挨打,明明她更聪明更健康些,老天真不公平。
苏眉站在一侧,恰好看到了女同学眼里的嫉妒和不怀好意,不由皱紧了眉,《画皮》这部电影她是知道的,有一段时期是禁片,因为吓死过人,楚茵这病弱的样子,还真不适合看这种刺激电影。
她看了一阵子医书,望闻问切,稍微懂一些,楚茵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没血色,还隐有青色,这是很明显的心疾症状,一个有先天心疾的人,去看吓死人的恐怖片,结果肯定不会很好。
这个女同学心思太恶毒了。
一块布她不会管闲事,可涉及到人命,苏眉就不能袖手旁观了,不过她想听听楚茵是怎么回答的。
楚茵没答应,“不看了,我答应爸妈回家的。”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比小孩子还听话,只是看一场电影而已,迟一点回家也没什么的,现在还早着呢。”女同学不遗余力地游说。
楚茵神情松动了些,主要还是不好意思拒绝同学,便说道:“那一会儿我打电话回家问问吧。”
“好吧,你可真是乖宝宝。”女同学口气带着嘲讽,但楚茵没听出来,她向来都以最大的善意对待别人的。
“他们是为了我好,这些年照顾我很辛苦的。”
楚茵很认真地解释,虽然被家人严格管束,确实有些憋屈,但只要一想到家人这些年那么辛苦地照顾她,她的心态就平和了,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的,她也想好好活着,多陪伴家人。
售货员服务好了其他顾客,继续给楚茵服务,苏眉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声阻止了售货员,“稍等一下。”
她挺喜欢楚茵的,是个懂得感恩且体贴的姑娘。
“姑娘,你母亲干家务吗?”苏眉笑着问。
神情愕然的楚茵点了点头,“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只是不想看你浪费钱,你母亲既然干家务,还是别买奶白色了,这种颜色特别不耐脏,蹭一点就是一块,特别难洗。”苏眉实话实说。
售货员也跟着说道:“这姑娘说的对,其实这种颜色买的人很少,像你妈这年纪的,一般都买深色,稳重大方,穿起来有气质。”
女同学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楚茵,嘴硬说道:“没人买干嘛还摆在外面,我同学家有保姆,她妈妈不用干活,穿奶白色怎么了!”
“刘珊你别说了。”
楚茵微微皱眉,她很不喜欢朋友刚才说话的口气,冲售货员和苏眉笑了笑,改变主意了,“那我买深灰色的吧,谢谢你们提醒我。”
“哎……深灰色多土气,楚茵你别听她们瞎说。”女同学不高兴了。
苏眉忍不住嘲讽道:“同志,你身上穿的就是灰色,果然挺土气的。”
女同学刘珊面色大变,低头看了眼,羞得想找地缝钻进去,她穿的确实是件灰色旧大衣,还是她妈妈穿过的,她只顾着作弄楚茵,忘记自己穿的是啥了。
“哼!”
刘珊跺了下脚,扭过头不吭声了。
楚茵最终还是买了深灰色的布,售货员拿报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刘珊还在游说去看电影,楚茵淡淡道:“我想给弟弟买双鞋。”
刘珊只得又跟着去一楼买鞋,白玉英的生活用品柜台,和卖鞋的柜台挨在一起,她今天上班了,正在招揽顾客,苏眉也过来了,她四下打量,便看到白玉英在和一个男顾客说话,男顾客的背影看起来挺像那个凶手,不由心里一咯噔。
02
苏眉走到卖鞋的柜台边,让售货员拿出一双皮鞋,心不在焉地试着,眼睛却盯着隔壁,那男人果然就是腊梅花林的凶手,他对白玉英还没死心。
而且看白玉英和男人说话的样子,两人应该是认识的,难道他们是姘头关系?
“同志,这双鞋你觉得怎么样?”售货员礼貌的声音,打断了苏眉的思绪,冲售货员笑道:“有点挤脚,换双大一码的。”
“好的,请稍等。”
售货员换了双大的,苏眉重新试了下,挺合脚的,款式也还不错,便让售货员包了起来,这时男人也挑好了东西,要去柜台付钱,苏眉也正好要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男人看到了苏眉,眼睛陡然发亮,今天运气真不错,又碰到这个贱货了,身边没有男人陪着,男人兴奋地舔了下嘴唇,看苏眉的眼神,就像野兽看到猎物一样,充斥着嗜血的光。
可是选哪个好呢?
男人纠结了,他舍不得放弃苏眉,可白玉英那边已经布置妥当了,左右权衡下,男人遗憾地看了眼苏眉,他还是选择了白玉英。
以后再惩罚这小贱货,白玉英这贱人先处理掉,哼,这贱人居然敢耍他,他不会放过这贱人的。
“三块六角。”收银员报了帐。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钱,数出三张一块,一张五角和一角的,付给了收银员,拿着收款条回了白玉英那儿。
苏眉也付好钱,返回卖鞋的柜台,交了收款单后,售货员把皮鞋给了她,给男人的则是一块精致的香皂,苏眉也用的这个牌子,是泸城本地产的,味道很清香,而且掺了中药,对皮肤很好,她用来洗脸的。
不过价格也相当美丽,三块六角的价格让很多女人望而却步,看样子,男人的这块香皂是送给白玉英的,这男人穿着很朴素,显然手头并不宽裕,却舍得给白玉英这么贵的香皂,显然关系匪浅。
“晚上……”
男人声音低沉,手里拿着香皂,诱惑着白玉英。
白玉英尽管很想要香皂,但她却不打算再和这个男人牵扯了,以前是没办法才勉为其难地应付这丑八怪的,哼,没钱没本事的老废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晚上我有事。”白玉英态度冷淡了些,晚上确实有事,她有约会,上次赏花的那个男人,出手比这老废物大方多了。
男人眼神闪了闪,手捏紧了香皂,手背鼓起了青筋,这贱人晚上肯定要和野男人鬼混,要他的东西时百依百顺,现在攀了高枝就想甩了他。
女人都是一路货色,他恨不得杀尽天下所有的贱女人!
“去百货公司隔壁弄堂,香皂给你,再给你些钱,我要回老家了。”男人不想再等了,他要改变计划,提前弄死这贱人。
白玉英果然心动了,她知道这老废物手里有些钱,再说大白天的,这老废物也不敢做什么,便欣然答应了,让男人先过去,她一会儿想办法溜出去。
苏眉听得清清楚楚,紧张得额头都是汗,凶手肯定是想动手,她要不要跟着去?
她不确定自己能打得过凶手,万一白玉英没救成,还把自己折进去了,她可就亏大发了,说实话,她的思想境界还没这么崇高。
但如果不抓住这凶手,叶诚就还有可能会被凶手害死,苏眉咬紧了牙,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脑子乱的很,叶诚肯定要救,但她也不能做赔本生意,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此时,男人从苏眉身侧走过去,他走得不快,也不慢,步子很稳,身上的臭味让苏眉脑子清醒了些,这男人身上有股特别难闻的臭味,像是沤了许久的垃圾一样,令人作呕。
苏眉皱紧眉,这男人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可这臭味却像是一个月没洗澡似的,应该是男人身体自带的气味,但肯定不是狐臭。
可能和男人的职业有关,就像机床厂的喷漆工一样,长时间喷漆,就算换上干净的衣服,身上还是有一股油漆味,刷子都刷不掉。
苏眉猜测男人应该是垃圾工,就像收夜香一样,弄堂也会有专门的垃圾工,泸城弄堂的特色,最先上班的是夜香工,摇着铃当,天还蒙蒙亮,夜香收好后,收垃圾的紧随其后,长时间收垃圾,身上自然就会有股垃圾味儿。
男人已经下楼了,白玉英那儿有顾客买东西,看样子一时半会溜不出去,苏眉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下楼,如果那男人真对白玉英下手,她就大喊大叫,现在可是白天,弄堂附近都有人家的。
这么一想,苏眉胆气壮了些,并没下楼,假装挑选商品,等白玉英的动静。
过了十来分钟,白玉英才空了,她和同事说了几句,便准备下楼了,苏眉赶紧跟在后面,这个时间楚茵也买好鞋子了,和刘珊一起下楼,恰好在苏眉后面。
白玉英走得很快,没多会儿就从出了百货公司,穿进了隔壁弄堂,现在是下午三点多,有几个老人在外面晒太阳,还有小孩在玩耍,午后的弄堂恬静安谧,像一副泛黄的老相片。
泸城的弄堂是出了名的密集,就像蜘蛛网一样,本地人都可能转得头晕,明明外面看上去是一条弄堂,可走进去就会发现别有洞天,前后左右都是岔口,出现了无数条弄堂。
百货公司隔壁的这条弄堂就是这样,白玉英在弄堂左拐右拐,看起来很熟悉路径,苏眉不敢跟得太近,好几次都差点跟丢。
她不知道的是,楚茵和朋友也出了百货公司,也进了弄堂找电话亭打电话,结果刘珊闻到了老虎脚爪的香味(老虎脚爪是特色小点心,形似老虎爪子的烤面包)。
刘珊馋老虎脚爪了,就顺着香味寻找,不知不觉穿了好几条弄堂,这才买到了老虎脚爪。
“好久没吃了,真香,你要不要吃?”
刘珊满足地咬了口,老虎脚爪是楚茵买的,她才舍不得花钱,每次和楚茵出门,她一分钱都不用花,这也是她喜欢和楚茵玩的原因,否则谁愿意和个病怏子玩呢。
“不吃,我记得那边不是死弄堂吗?她肯定不知道,我去提醒声。”
楚茵看到苏眉了,而且她知道苏眉要过去的是个死弄堂,她经常和朋友逛百货公司,对这一片很熟悉,还知道这个死弄堂阴森森的,大白天都怪吓人的。
楚茵以为苏眉不知道,就想过去提醒她一声,刘珊不愿意动,不耐烦道:“你管人家呢,咱们去看电影吧。”
“你等我会儿,很快的。”
楚茵微微笑着,一个人过去提醒苏眉,可她一走过去,却看不见苏眉了,四下搜寻,突然颈后一痛,眼前一黑,就软倒在地。
03
苏眉其实并没走远,她看到白玉英和那个男人在说话,就想找个趁手的工具,刚找到根木棒,一转身就看到昏迷的楚茵被拖进了弄堂里,心里不禁一咯噔。
这姑娘怎么也来了?
白玉英的死活她不在意,可楚茵是无辜的,身体还这么差,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楚茵,你好了没?都说了用不着提醒,那女人又不是瞎的,看到是死弄堂就会走的,你真是烂好心……”
刘珊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等了半天,老虎脚爪都快吃完了,楚茵还没回来,她还等着楚茵一块去看电影呢,电影票一角二分一张,她可舍不得。
死弄堂里的男人,冷冷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楚茵和白玉英,他听到刘珊声音了,要不是他的垃圾车太小,只能装两个人,他不会放过刘珊的。
女人都是贱人,都要受到惩罚,他要替天行道!
刘珊走了过来,看到苏眉了,便问道:“看到楚茵了没?她刚才看到你在这边,就过来提醒你别进去,这里面阴森森的,大白天都疹人。”
“没看到呀,她去哪了?”
苏眉表面平静,心里却十分自责,是她连累了楚茵,她必须救这姑娘。
“咦,见鬼了,楚茵去哪了?”刘珊找了一圈,连人影都没找着,活见鬼了。
男人没从苏眉那边的出口出去,而是从另一边走了,这个死弄堂其实还有道出路,只不过被东西挡住了,别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
苏眉听到了车辘轳声,赶紧冲进死弄堂,并没看到白玉英和楚茵,那个男人也不见了,只看到弄堂里面有个出口,旁边摆着一堆破烂。
“咦,竟然有个出口,难道楚茵从这儿走了?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真是的!”
刘珊不高兴地嘟嚷了句,还以为楚茵回家了,电影看不成,她也只能回家了。
苏眉钻了出去,外面是另一条弄堂,挺热闹的,还有些店铺,可男人却消失了。
男人戴着帽子,头低着,推着车慢慢地走着,车子有个斗,是装垃圾的,盖子盖上了,泸城是大城市,街道得维持清洁,每天都有清洁工在街道和弄堂打扫卫生,男人穿着清洁工的制服,还推着垃圾车,出现在弄堂里非常平常,根本不会引起怀疑。
苏眉站在弄堂里,四通八达的弄堂,现在成了男人最便捷的逃跑通道,她要去哪里找人?
得赶紧给叶诚打电话才行,苏眉找到了电话亭,从电话簿找到了公安局电话,希望叶诚没出去办案。
叶诚确实在公安局,韩景川也在,他们在画凶手的画像,韩景川描述,公安有专门的人才画。
“痣在左边,眼睛没这么大,眼神阴冷,差不多了。”
几番修改后,和男人有七八成像的画像画出来了,叶诚看着这张画像,不禁说道:“我见过这男人,肯定见过。”
凡是见过一面的人,他都会有印象,这个男人他应该见过一面,但印象不深,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叶队电话,有人报案,专门找你的!”
电话转到了刑警队办公室,叶诚接了电话,就听到了苏眉的声音,很急切,“叶大哥,我是苏眉,白玉英出事了,还有另外一个姑娘,被那个男人绑架了,我现在看不到他人。”
“别急,你现在在哪里?身边人多吗?”
叶诚语气很平静,迅速安抚了苏眉,她说了地址,“永新百货公司旁边的弄堂,我的安全没问题,那男人肯定就是那个连环案凶手,他和白玉英是认识的,我猜测他应该是清洁工,身上有股垃圾味儿……”
她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叶诚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画像的那个男人就是白玉英居住的弄堂的清洁工,他去白玉英那儿送单位同事的捐款时,见过一回。
“你在原处别动,我会去救人,不会有事的。”
叶诚挂了电话,冲韩景川说道:“你去接苏眉,她吓坏了,我去救人!”
“你去哪救?”
韩景川动作比叶诚还快,一下子就冲到了外面。
“先去凶手的住处,他是白玉英那儿的清洁工。”
叶诚已经上了车,韩景川则骑了自行车,他得去找苏眉那傻姑娘,去百货公司买个布都能出事,也就这傻丫头了。
苏眉在弄堂等着,度秒如年,她担心楚茵出事,可她也不敢一个人去找凶手,她担心人救不成,自己还搭进去了。
总算等到了韩景川,老远看到这男人,苏眉惊惶的心立刻定了下来,眼睛一热,委屈地哭了。
“别怕!”
韩景川也挺慌的,还是头一回看到苏眉哭,哭得他心慌慌的,掏出手帕笨拙地替她擦眼泪。
“还有个姑娘是因为我才出事的……”
苏眉边哭边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以前无论多难都很少哭,可现在看到韩景川,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了,还止不住。
“老叶认出了那个男人,是白玉英那边的清洁工,我先送你回家。”
“叶大哥一个人去了?不回家,我们去找叶大哥,快!”
苏眉心头一紧,声音都尖了,前世叶诚就是抓凶手时出的事,难道就是这次?
“老叶不会有事的。”
韩景川觉得苏眉有点大惊小怪,就凶手那体格,叶诚对付十个都绰绰有余,他一点都不担心。
“会出事的,我前几天做了梦,梦到叶大哥出事了,真的会出事的。”
苏眉快急死了,只得假借是做梦预警,韩景川皱紧了眉,半信半疑,不过见苏眉是真着急,便说道:“我送你回家后,就去找老叶。”
“来不及了,哥,你快点儿!”
苏眉情急之下,叫了声哥,韩景川顿时骨头一酥,二话不说就骑上车,示意苏眉跳上来。
骑了几分钟,苏眉心里一紧,冲韩景川叫道:“去腊梅花林!”
前世叶诚出事的地点是在凶案现场,具体哪里报纸上没说,而且时间也不是现在,还要延后一些,可能是她的重生,导致提前出事了。
现在腊梅花林那边的凶案还没发生,所以,苏眉大胆推测,这一世叶诚可能会在腊梅花林出事,毕竟凶手上一次踩点就是在腊梅花林,他肯定是想在腊梅花林弄死白玉英的。
04
“腊梅花林?为什么是那里?”韩景川深深地看着苏眉,感觉这姑娘有事瞒着他。
“上次那男人不是在腊梅花林踩点吗?每次受害者遇害的地方都不一样,都是很隐密的地方,那男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腊梅花林,他应该不会轻易放弃的。”
苏眉说得很快,她也希望自己赌对了,现在天还没黑,那个凶手应该不会大白天带着两个女人跑回家动手,虽然腊梅花林有点远,可那儿荒郊野外,一个人都没有,是最适合动手的地方。
韩景川又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遂,苏眉心虚地低下头,心跳得极快,生怕被他看出啥来。
“你挺有查案天赋。”
韩景川掉转了方向,朝腊梅花林所在的郊区骑去,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刚才苏眉分析的有点道理,还说服了他。
他不明白苏眉为什么那么着急,其实就算救不出白玉英和那个受牵连的姑娘也没什么,无关紧要的外人罢了,他一点都不急,所以他理解不了苏眉的焦急。
还有那个预警的梦,他也觉得不对劲,苏眉可是他对象,怎么能梦到别的男人?
就算他兄弟也不成。
等这事办好了,他得好好教教这姑娘应该做什么样的梦,该梦的不该梦的都得搞清楚。
叶诚开车快,很快就到了白玉英那边的弄堂,向住户打听,轻松就找到了凶手的住处,和白玉英住在一幢楼,楼上楼下,男人住的是单间,收拾得很整洁,东西也不多。
他在屋子里找到了几把锋利的刀片,还有一块磨刀石,刀片是工厂常见的锯片,锯片断成两截,一头磨尖,另一头缠上布条,就是一把趁手的刀片。
这屋子里有不少这样的刀片,有几把缠着红布条,另外几把缠的是灰色的布条,但很快叶诚发现,红布条的那几把,其实是被血染红的。
叶诚心头一紧,将这几把沾血的刀片放进了塑料袋,让下属带回去检测,前面两起案子都没找到凶器,他怀疑凶器就在这里面。
“叶队,去哪里找人?”下属问。
“腊梅花林。”
叶诚想了会儿,就有了成算,韩景川和他说过腊梅花林,还说本来是要在那儿对白玉英动手的,上一次没成功,这一次应该还会去那儿下手。
像这种心理有问题的凶手,在某方面是相当执拗的,他有七成把握赌对了。
叶诚让下属守在这儿,以免凶手突然回来,他自己开车去腊梅花林,韩景川和苏眉也在路上,天渐渐暗下来,路上黑漆漆的,韩景川赶时间,没骑大路,从另一条小路骑,能快十来分钟,正好和叶诚岔开了。
这条小路的路况很差,又是晚上,饶是韩景川车技过人,还是掉了好几回坑,苏眉强忍着没叫疼,救人要紧。
腊梅花香在夜晚更加醉人,老远都能闻见,花林里,男人搬出了白玉英和楚茵两人,她们都醒了,楚茵的脸色很差,她很害怕,但她没表现出来,强迫自己镇静,寻找逃生机会。
身体柔弱的楚茵,其实心志一点都不柔弱,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现在没人帮她,她只能自救。
“你是谁?为什么绑我?我们素不相识,也没得罪过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楚茵平静地问着,强忍着身体不适,心口那儿特别闷,喘不过气来。
而且身上臭烘烘的,熏得她好想吐。
“别装了,你现在很害怕吧?马上就不怕了!”
男人得意地笑着,从包里拿出了两把寒光闪闪的刀片,和屋子里那些刀片一模一样,都是他亲手磨的,长夜漫漫,孤寂无聊,他就磨刀,磨啊磨啊,已经磨了好多,可惜他除去的贱人还是太少了,得加把劲才行。
“你别乱来,老蔡,你冷静一下,别乱来啊,我和你结婚,真的,我愿意和你结婚……”
白玉英惊惶叫着,想先安抚男人,这男人前些日子和她求过婚,但她怎么可能答应,一个又老又丑又穷的废物,以前是日子不好过,她才不得已和老废物演戏的。
她现在后悔莫及,早知道这老废物是神经病,就算日子再不好过,她都不会招惹这老废物的。
“结婚?嗬嗬嗬……我才不要娶你这种贱人,四处勾搭男人的骚货,脏!”
男人从包里拿出酒精,细心地擦拭着刀片,这贱人太脏了,不用酒精消不了毒。
“救命……快来人啊……救救我!”
白玉英尖叫着呼救,可这荒山野岭的,鬼影都没有,她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过来,男人也毫不在意,慢慢擦拭着刀片,有一晚上时间,他不着急,惩罚贱人是非常神圣的事,他要精雕细琢,慢慢地搞。
楚茵没叫,她在观察周围环境,手被绑死了,脚倒没绑,可她身上没一点力气,肯定跑不过这男人,她得恢复一点力气再逃。
幸好这男人很自负,没绑上她的脚,楚茵心里松了口气,一声不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去刺激男人,再深呼吸,好快点恢复体力。
“老蔡,求你放了我,我一定和你好好过,我给你生儿子,传宗接代的儿子,真的,我是真心的,你相信我……”
白玉英苦苦哀求,她知道这男人心心念念的就是儿子,才故意说这些话,只求这男人能放过她。
可是——
“你再说一遍!”
男人面目狰狞,在夜色中显得特别可憎,白玉英吓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这男人不是一直都想要儿子吗?
“你们都是一路货色,想给老子戴帽子,让老子当现成爹,哼,老子没那么蠢,老子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男人的脸都扭曲了,眼睛赤红,楚茵很害怕,她发现这男人的精神不正常,这种人不能以正常思维去揣测,随时都会有变数,她不能再等了,得快点逃跑,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行。
楚茵慢慢朝一边挪着,她挪得很慢,因为她发现自己躺的地方是个斜坡,只要挪到坡顶,再滚下去,她就能暂时躲过一劫。
幸好天很黑,男人没发现她的小动作,楚茵紧张地挪着,心都跳在嗓子眼了,男人还在自说自话,刀片在白玉英面前不停晃着,惊吓过度的白玉英,看到了楚茵的小动作,想也不想就叫道:“她想逃跑!”
05
白玉英这一声喊,楚茵的小动作立刻显形,男人被激怒了,直到楚茵面前,阴戾地看着她,脸上的肌肉扭曲得变了形,那颗醒目的黑痣也扭动着,让人心里发疹。
“你个贱人还想逃?做了对不起老子的事,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男人眼里一片血红,十分骇人,楚茵吓坏了,一动不敢动,她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她现在好恨自己的破身体,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她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啊。
或许她死了,对家里来说也是解脱吧?
爸爸妈妈再不用为她操心了。
楚茵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大不了是个死,她反正也活不了多久的。
但她还是不想死在这个男人手里,她想死得体面些,哪怕死在逃亡的路上,都比被这男人弄死强。
这男人太脏了。
“你冷静些,对不起你的人不是我,你看清楚啊!”楚茵尽量让语气平静些,不能刺激这男人。
“还想骗老子,就是你个贱人,想让老子当现成爹,哼,老子可没那么蠢,早知道那是野种了!”
男人十分激动,身体抽搐着,手里的刀片也随着晃来晃去,好几次都差点刺到楚茵脸上,她的心脏跳得极快,从来没这么快过,像是要蹦出来一样,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呼吸慢慢急促起来,眼前也渐渐模糊。
楚茵知道,她快撑不住了。
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痛让她清醒了些,楚茵朝一旁瑟瑟发抖的白玉英看去,咬紧了牙,对男人说道:“是她对不起你,你认错人了。”
这女人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她可不是善良的白雪公主。
“不是我,老蔡,是这贱人,不是我啊,我要和你结婚生儿子的,我对你一心一意……”白玉英尖声叫着,恨死楚茵了。
男人的刀片都要朝楚茵刺过去了,可听到「生儿子」,他便顿住了,眼里射出红光,朝白玉英看去,不再管楚茵了。
“贱人,原来是你,你背叛了老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给老子生儿子,真特妈脏!”
男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白玉英身上,刀片也在她脸边晃着,白玉英吓得失禁,一股尿骚味散了开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明明这男人最想要的就是儿子了,以前还说过让她生儿子的,今晚是怎么了?
楚茵却察觉到了不对劲,这男人好像对生儿子十分敏感,听不得这三个字,而且结合前面男人说的话,楚茵推断这男人应该是有隐疾,然后又被女人背叛了,才会受刺激报复其他女人。
“她生的儿子不是你的,她背叛了你,她才是那个贱人!”楚茵添油加醋地说着,再强打起精神,继续朝山坡那儿挪动。
男人果然更疯狂了,一刀刺在了白玉英的肩膀那儿,血飙了出来,白玉英又痛又怕,叫个不停,尖叫声在夜晚显得特别刺耳,但周围荒无人烟,不会有人听见。
“我弄死你,贱人!”
男人还不解气,刀片又刺了过去,白玉英身体闪了闪,避开了要害,大叫道:“贱人是她,她背叛了你,你去找她啊,她都心虚了要逃,老蔡,快抓她回来!”
楚茵已经快爬到山坡了,可只差一点,就又被男人抓回去了,她的逃跑彻底激怒了男人,闪着寒光的刀片朝她刺了过来,楚茵闭上眼睛。
但疼痛并没到来,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恍恍惚惚的,像做梦一样,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是叶诚。
他老远就听到了白玉英的叫声,直接开车冲了过来,就看到男人在向楚茵行凶,叶诚也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另一个受害女孩,意会是楚茵。
他也万分庆幸,幸好赶到了。
“蔡福根,放下刀子,别做错事,我们好好谈谈。”
叶诚语气很和缓,要救的人是楚茵,他得用温和的方法才行,否则激怒了这男人,楚茵很可能会受到伤害。
“你是奸夫,哼,狗男女,老子不怕你们!”
男人阴疹疹地看着叶诚,嗜血的笑,让见惯了死人的叶诚都心头一震,这男人比其他凶犯更棘手,软硬不吃,精神看着也不太正常。
叶诚神情变得凝重,心里很急,楚茵的状况很不好,应该送去医院,再拖下去很可能会出事。
“你搞错了,我的情人不是她。”叶诚指了指楚茵,没否认男人的话,不能让这男人知道他是公安,否则这男人会更疯狂。
好在他今天穿的是便服,事情应该还有转圜余地。
白玉英心里一咯噔,随即大怒,她不是傻的,叶诚这样说,不是明摆着要把祸弄到她头上,凭什么?
“我不是,他们才是,老蔡,是他们背叛了你,你别放过他们!”
白玉英尖声叫着,现在她只想逃出去,对叶诚的小心思也没了,她都恨死这无情无义的男人了,就算现在死在她面前,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男人得意地笑了,嗜血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看着和正常人一样,叶诚心跳了跳,这男人刚才都是装的,根本没精神病,在耍他。
“想救她?可以啊,你来替代她受罚吧,我就放了她!”
男人说话慢条斯理的,神情得意,看叶诚的眼神满是鄙夷,他认识叶诚,以前去过白玉英家,是这女人的死鬼男人的同事。
他也肯定叶诚和楚茵是认识的,否则就不会说那些话了,哼,他聪明的很,别想哄他。
今晚一个都别想逃。
“别过来,他是骗你的,别信他!”楚茵着急大叫。
她不能连累叶诚,她是落日残阳,本就没多少时间了,死了也不可惜,叶诚却是朝气蓬勃的朝阳,还有大好人生,不能被她一个废物牵连了。
“叶诚,你快走,别管我了,你过来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楚茵使劲挣扎着,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男人冷笑了声,“果然是认识的。”
狗男女一个都别想跑,他一把抓起楚茵的头发,楚茵像破布娃娃一样,可怜又无助,叶诚的心顿时揪紧了,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破碎了,他以前对任何东西都不在意,哪怕他自己的生命,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他却感受到了「不舍」。
第一次.
06
叶诚并没犹豫太久,他虽然还不清楚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但他知道,不能让楚茵出事,否则以后他就听不到好听的琴声了。
“蔡福根,我替她,你先放了她!”
叶诚主动掏出佩抢,放在了地上,让这男人解除戒心。
“别过来,我会恨你的,你别过来,求你了!”
楚茵快急坏了,她身上很难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很想阻止叶诚,但却无能为力,要是叶诚出事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是的,她喜欢叶诚,很早就喜欢了。
可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因为她不配。
她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只要能时常看见叶诚,知道他好好的就行了,她也希望叶诚能遇上对他好的姑娘,过幸福的生活,她不会去打扰的。
可现在,叶诚却因为她很可能出事,楚茵都要恨死自己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愈发痛恨自己的破身体,但凡她的身体好一点,她就能逃出去,也不会连累叶诚了。
“别过来……不值得的……”
楚茵声音很轻,她痛苦地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叶诚,不住摇头,希望他停下来。
“值得!”
叶诚说了句,他不后悔,如果楚茵出事了,他才会后悔。
他一定要救下楚茵。
“一往情深啊,过来吧,一命换一命!”男人得意地笑着,他太喜欢这种掌控他人生命的感觉了。
白天他是人人瞧不起的清洁工,可夜晚他就是掌控他人生死的死神,就连叶诚这样的公安,都得乖乖听话,哈哈……
“你先放了她,我的抢都没了,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你还怕我反抗吗?”叶诚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毫无威胁。
“再过来些!”
男人很狡猾,叶诚只得又走近了些,此时他离男人只有一米不到了,而楚茵则被男人抓在手里,情况很不好,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叶诚很着急,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平静说道:“我已经过来了,可以放人了吧。”
“行啊,让我刺一刀再说!”
男人举起了刀片,狡猾而得意地看着叶诚。
“你先放人!”
“让我刺一刀就放人!”
男人笃定叶诚会妥协,他早看出叶诚内心的焦灼了,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楚茵去死的,今晚收获真大,一个公安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太有意思了。
就是晚上的工作量大了些,要处理三具尸体呢,肯定要加班了。
男人像猫戏老鼠一样,调侃地看着叶诚,他一点都不着急,等着叶诚上钩。
楚茵的情况越来越差,叶诚也越来越急,焦急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理智,他现在只想救下楚茵。
“好,我让你刺一刀,别给我耍花样!”
叶诚答应了,他朝男人又走近了些,打算趁男人放松之际,救下楚茵,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可是,当叶诚出手时,男人比他更快,将手里的楚茵扔了出来,砸到了叶诚身上,叶诚下意识地抱住楚茵,就是这个时候,男人出刀了。
锋利的刀片刺向了叶诚,而此时叶诚的大半注意力却在楚茵身上,等他反应过来时,刀片已经刺了过来,眼看就要刺到楚茵心口上了,叶诚想也不想就转了身,他的后背全露了出来,眼看刀片就要刺过来了。
「叮当」一声。
男人手里的刀片被击落了,是一只皮鞋。
韩景川和苏眉赶到了,情急之下,韩景川脱了皮鞋砸了过来,准头相当好,救下了叶诚,韩景川冲了过去,一拳砸到了男人身上,紧接着又是一脚,毫不留情。
要是再晚来一步,叶诚就没命了。
刚才那一刀是对着后心的,刺中了肯定救不回来,他们三兄弟差点就折一个了。
苏眉也赶过来了,手里多了块大石头,对着男人的脑袋就砸了上去,韩景川正打得过瘾,看到自家娇娇软软的对象的凶悍,不由愣住了,有点恍惚。
这是他家对象吗?
怎么跟孙二娘一样?
男人脸上全是血,那一石头砸的不轻,都开瓢了,晕晕乎乎地躺在地上,还有点搞不清状况,明明都已经快得手了,这两个土匪是哪里冒出来的?
苏眉感觉到了韩景川怀疑的眼神,心跳了跳,朝地上十来斤重的大石头瞄了眼,刚才她是不是表现得太凶悍了?
不行,她可是温柔甜美的苏眉。
“手有点痛,都破皮了。”
苏眉伸出手,冲韩景川撒娇。
果然,某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了,严肃地盯着面前白嫩嫩的小手,确实有点红,便很认真地吹了几口气,还揉了几下,这才说道:“以后想搬石头叫我。”
搬石头这么重的体力活,自然得男人干,男女分工得明确,所长说的。
“嗯,我刚才气急了,现在手好痛的。”苏眉乖乖点头,有男人出头,她乐得装乖呢。
“我再揉揉。”
韩景川又抓着她的手揉了几下,本来只有一点红,被他揉了后,整只手都红了。
“不痛了。”
苏眉抽回了手,痛倒不痛,就是身边有几只大灯泡,她得收敛点儿,怕刺激到某些人。
叶诚无语地看着不分场合打情骂俏的兄弟,以前真没发现老韩有这么骚,果然是日久见人心。
“楚茵情况不妙,得赶紧送医院。”
叶诚抱起了昏迷的楚茵就跑,向来肃然的脸,现在满是惊惶,看得韩景川不由愣了下,还是头一回见到叶诚这么紧张。
他绑起了蔡福根和白玉英,弄去了车上,自行车则放在后面,叶诚发动车子,油门踩到了底,朝医院奔去。
“那女孩是你们朋友?”苏眉小声问。
“楚枫姐姐。”
苏眉心跳了起来,她想到了前世叶诚的死,当时她就觉得奇怪,叶诚这么优秀的刑警,怎么会弄不过蔡福根一个普通老男人?
但如果前世也是为了救楚茵,那逻辑就合理了,叶诚喜欢楚茵,为了救心爱的女孩,他才会被凶手害死的。
看叶诚这紧张的样子,想来很爱很爱楚茵吧?
07
韩景川开车,一路疾驰到了医院,车子还没停稳,叶诚就抱着楚茵跳下车,急匆匆地冲进医院,大声叫着,很快就有医生护士过来了,推着楚茵进了抢救室。
白玉英身上也有伤,也被送去抢救了,韩景川和苏眉留在车上守着蔡福根。
叶诚出来了,没上车,在一边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抽,烟雾笼罩住了他的脸,看得出来,叶诚现在很焦急。
“你不去安慰一下吗?”
苏眉捅了下无动于衷的韩景川,兄弟都急成这样了,总得有个表示吧。
“死不了。”
韩景川动都没动,楚茵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一时半会肯定死不了,医生说了,如果不结婚不生孩子,磕磕绊绊还是能活个几十年的。
“叶大哥是不是喜欢那姑娘?”苏眉小声问。
“嗯。”
韩景川拉起了她的手,仔细看了许久,之前搬石头的那点红,现在已经没了,又变成白嫩嫩的了,他这才满意了,还严肃道:“以后别搬石头了。”
“不搬了,我叫你搬。”
苏眉很听话,男朋友这么努力地表现,她自然要给人家表现的机会,便又说道:“以后家里的体力活都你干,我只做饭。”
最好打扫卫生洗衣服这些都干了,她巴不得呢。
“就这样。”
韩景川严肃点头,他也觉得应该这样,男人力气大,就得多干点活,所长是这么说的,他觉得很有道理。
苏眉眨了眨眼,试探问道:“衣服也你洗?”
“嗯。”
“我的也洗?”苏眉凑在他耳边小声问,热气吹得某人心衿荡漾,很想做点什么,可车上还有个讨人嫌的罪犯,韩景川只得收敛心神,严肃地应了声,“嗯。”
苏眉笑得眉眼弯弯,心情好极了,她妈妈眼光真好,给她挑了这么好的男人,就算后世,也没几个愿意给女人洗衣服的男人呢。
“你真好。”
苏眉凑近他耳朵,轻轻吹着气,透过昏黄的路灯,能清晰看到某人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还抖了几下,可脸却还板着,特别严肃的样子。
“你耳朵红了。”
苏眉暗自好笑,这家伙真逗,明明是纯情大男孩,可却装出少年都成的老干部样子,她一开始也被骗了。
“没有,你看错了,坐好,别动来动去。”
韩景川一把抓住不安分的苏眉,推开了些,再这样下去,他好像有点把持不住,但现在不是好时机,有人看着呢。
“噗”
苏眉没再逗他了,离得远了些,朝后座阴沉着脸的蔡福根看了眼,心情很不错,救了一条命呢,前世叶诚死了,这一世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最重要的是,韩景川不会难受了。
这家伙朋友本来就少,寥寥无几的两个兄弟,前世叶诚死了,韩景川肯定很痛苦,这一世不会再痛了。
“你以后要听我的话,要对我很好很好,听到了没?”苏眉捅了下身边的男人,忍不住说。
韩景川挑了挑眉,觉得她在说废话,都是他媳妇了,他当然要对媳妇好,也要听媳妇的话,不过可能是苏眉没安全感吧,所长说很多女孩都缺少安全感,他们男人就得多呵护女人些。
“嗯。”
听到身边男人低沉的声音,苏眉开心极了,眼睛弯弯的,一个人不停地笑着,韩景川也被感染了,唇角上扬,原来女孩这么好哄,以后他就多哄哄吧,要给苏眉安全感才行。
“贱人,狗男女!”
蔡福根突然骂了句,这两人当他不存在一样,打情骂俏,卿卿我我的,看得他好气,好想弄死这对狗男女。
“他骂我们!”
苏眉拳头都伸出去了,但还是收了回来,冲韩景川告状。
韩景川沉了脸,跳下车,走到后面拉开车门,一把揪出了蔡福根,三拳两脚就揍得这家伙动弹不得,脸上都是血。
叶诚在一旁看着,也没阻止,任由韩景川揍,他知道兄弟有分寸,不会出人命。
而且他也很想揍这王八蛋,楚茵在里面生死不知,要是楚茵出事,他绝对会弄死这畜生!
“留半条命!”
叶诚说了句,扔了烟蒂便进去了,他去看看楚茵有没有出来。
过了十几分钟,叶诚出来了,还有包扎好伤口的白玉英,他的表情轻松了些,“楚茵没事了,我给楚叔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儿过来。”
“你带人回去吧,我在这等楚叔。”韩景川脚踩在蔡福根身上。
叶诚点了点头,楚茵没事他就放心了,便带了白玉英和蔡福根开车走了,连夜还要审问,蔡家找到了好几把带血的刀片,显然蔡福根手里不止两条人命,他得查清楚。
半小时后,楚枫和父母都赶到了,神情焦急,一见面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被坏人绑架了,现在没事了。”韩景川言简意赅地说。
“坏人怎么会绑小茵?那坏人呢?”楚母问。
“阿姨别急,是这么回事……”
他们去病房看楚茵,路上苏眉把事情经过细细说了,楚母一听竟是连环案的凶手,虽然明知女儿已经救出来了,可还是吓得不轻,脸都白了。
“谢谢你们,叶诚他不在?”楚母连声道谢。
“他带凶手回去审问了。”苏眉笑道。
楚母朝她打量,见她明眸睐齿,巧笑倩兮,好感大增,也笑着说道:“你是景川对象吧?我早就听说过你,我叫你小眉吧,这么漂亮的姑娘,和景川真般配。”
苏眉羞涩地笑了笑,这话不好接,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挺漂亮的。
楚茵是单人病房,已经醒了,脸色很苍白,精神萎靡,楚母揽着她上下打量,见她没受伤才彻底安心,嗔道:“这次幸亏是叶诚和景川他们,以后可别一个人乱跑了,你这样多来几次,妈都要被你吓死了。”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叶诚没事吧?”楚茵急着问。
她昏迷前只看见蔡福根的刀片刺过来,叶诚护着她,自己却暴露在刀片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没事,我家韩大哥及时赶到,救下了叶诚。”苏眉笑眯眯道,旁边的韩景川挑了挑眉,有点得意。
本来他不觉得自己救兄弟有多么了不起,可现在他媳妇这么一说,他就觉得自己特了不起,回头他得让叶诚请他和媳妇吃饭,至少得请五顿才行。
08
楚茵松了口气,脸色看着好了不少,这姑娘对叶诚的情意根本藏不住,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不过看楚家人的样子,好像没察觉到自家女儿的心思。
“我去问问医生!”
楚父出去找医生了,楚母嘘寒问暖的,问了不少,楚茵精神不济,没多会儿就睡过去了。
楚母替她掖好被子,轻轻叹了口气,女儿的身体一直都是她的心病,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二十年阳寿,换取女儿健康的身体。
楚父回来了,面色也不太好看,夫妻俩在门口小声说着。
“医生说小茵不能再受刺激了,再多来几次就真的救不回了。”
“就没其他办法吗?看着小茵这样子,我心里难受,别人家的姑娘都健康活泼,我家小茵只能在家待着,动也不能动,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小茵。”
楚母十分自责,流下了眼泪,但她不敢哭出声,默默地流着泪。
“不是你的错,当时事出突然,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娘俩。”楚父也很自责,身为一家之主,他没尽到责任啊。
“医生说西医已经没办法了,让我们试试中医,或许能调理好小茵的身体。”楚父说道。
楚母燃起了希望,“中医有用吗?我们去找好中医,只要能治好小茵,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行。”
“好中医哪有那么容易找,慢慢来,我托人打听打听。”
“我也托人打听,我也不求别的,只要小茵能像正常姑娘那样结婚就行,生孩子我也不指望了。”楚母叹道。
她最担心的,就是她和丈夫死后,没人照顾女儿,要是能给女儿找个爱她的男人,她也能放心了。
虽然她的想法很自私,可谁让她是母亲呢,哪个当妈的不自私啊,唉!
苏眉在病房里都听见了,心思动了动,其实她妈留下的药方里,有一味护心丸挺适合楚茵的,要不她试试配药?
如果能调理好楚茵的身体,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回家路上,苏眉坐在自行车后座,揽着韩景川的腰,说了她想配药的想法。
“要什么药材?”韩景川直接问。
苏眉心里一暖,开玩笑问道:“你就不怕我配的药会吃出事?”
“不会,庄姨的药方很好,按照药方就不会有事。”韩景川口气笃定。
他小时候见庄玉兰配过药丸,效果相当不错,但庄玉兰却救不了自己。
苏眉扁了扁嘴,这家伙有时候嘴挺甜,可大多数时候却不会说话,太耿直了,就不会夸她聪明能干?
她也没计较,韩景川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计较的话会气死自己,而且韩景川有别的男人没有的优点,比如配药这事,他就毫无保留地信任支持她,换成韩建明这种,肯定会前怕狼后怕虎的,担心她配药治死人,还会连累他。
“我研究下药方再给你清单。”
“好。”
韩景川一板一眼地回答,就算骑车,背也挺得笔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很快到家了,郑春燕还没睡,在和张嫂做衣服。
苏眉跳下车,让韩景川回家,可他没动,还往里看了下,突然拽着她往院子角落走。
“你干嘛啊……唔……”
苏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某人堵住了嘴,早已是接吻高手的韩景川,一个吻足足亲了五分钟,他都憋一晚上了。
“燕子姐她们会看见的。”
苏眉脸都红了,四下张望,见郑春燕和张嫂都没出来,这才放下心,忍不住瞪了眼某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看不到,再亲一下。”
韩景川又凑了过来,他还没亲够。
“不要了,会被看见的……”
苏眉的抗议压根没用,全被堵住了,只得任由这家伙为所欲为,而且她自己也挺享受的,索性靠在韩景川怀里,任由他索取了。
屋子里郑春燕听到了院子的动静,想出来看看,被张嫂拽住了,冲她使了个眼色,还暧昧地笑了笑,郑春燕脸顿时羞红了,又坐了下来。
过了十来分钟,苏眉才进屋,脸红红的,嘴也红红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张嫂一看就知道小两口在外面干啥了,抿嘴笑了。
“晚上风真大,脸都吹红了。”
苏眉自说自话,摸了摸滚烫的脸,这欲盖弥彰的样子,明显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郑春燕打趣地笑了笑,指了指嘴,眼里的促狭让苏眉脸更红了。
“风吹的。”
苏眉白了眼,坐下来缝扣子,脑子里全是刚才韩景川的热情火辣,亲得她都快断气了,偏偏这家伙的肺活量强的很,能亲好几分钟都不用换气,那腰也挺好的,力气肯定大。
脸上一热,苏眉赶紧把脑子里的那些画面甩了出去,专心缝扣子,可心却静不下来了,时不时就会想到某个人。
就连晚上做梦,也是那家伙,和她在做一些难以描述的事,早上醒来,想到梦里的缠绵火辣,苏眉脸又红了。
“成天想他干什么啊,真没出息。”
苏眉嘟嚷了句,穿好了衣服,一会儿她要回趟机床厂,问问苏月的情况,这女人嫁过去快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和那个张海磨合得怎么样了。
才吃过早饭,韩景川就过来了,还有叶诚,是来打听案情的。
“我昨天在百货公司看到凶手的,他和白玉英在说话,还买了块香皂,要送给白玉英,让她去百货公司旁边的弄堂拿,我就跟过去了,没想到楚茵也在,叶大哥,那凶手和白玉英是不是认识的?”苏眉问。
叶诚点头,“有暧昧关系,白玉英以前和蔡福根发生过关系,接受他的资助,现在分开了,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蔡福根心有愤恨,便找她泄愤。”
“他是不是连环案的凶手?感觉他有心理问题,是不是被女人伤过?”苏眉好奇地问。
像这种变T凶手,十之八九是被女人伤害过,然后才会报复其他无辜女人的。
“蔡福根有隐疾,不能生孩子,但没人知道,他前妻也不知道,前妻是十年前失踪的,当时还怀着孕,我怀疑是被蔡福根害了,但他不承认。”
叶诚眼睛血红,昨晚上审到大半夜,蔡福根嘴很严,一个字都不说,根本审不下去。
09
“因为他前妻给他戴绿帽子了,所以他才报复其他女人?”苏眉皱紧了眉,真是个变T。
不仅杀人,还用那么残忍的方法,蔡福根这种变T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其实也不能怪他前妻,蔡福根自己有毛病生不出孩子,可他又不愿承认,天天拿这个理由打前妻,说她是下不出蛋的废物,他前妻应该是被打得太狠了,才不得不出此下招的。”
叶诚找到了蔡福根以前的老邻居,查到了不少情况,那些老街坊都挺瞧不上蔡福根的,说前妻是个很好的女人,只是命不好,后来还莫名其妙失踪了。
“蔡福根对外说前妻跟野男人私奔了,街坊们都信了。”叶诚皱紧眉,过去十年了,好多线索都断了。
只能让蔡福根自己认罪,否则前妻就连死了都得背上和男人私奔的黑锅。
苏眉也皱紧了眉,蔡福根不肯认罪,前妻死得也太冤了,可要怎样才能让这变T主动认罪?
韩景川打扫干净了院子,拿着扫帚进来了,手里还提着小白,在外面坑里冬眠呢,被他给挖出来了,准备喂点吃的,再重新埋进坑里。
“最近的两个命案他认罪了吗?”
韩景川剁好了肉泥,拿筷子给小白喂食,懒洋洋的小白,闻到血腥气便精神了,张大嘴吃了起来,在韩景川手里乖的很。
“没有。”叶诚摇头。
蔡福根嘴严的很,心理素质还特别强,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审问,都撬不开这变T的嘴。
“要不要我去审?”
韩景川喂了一碗肉,拿布给小白擦了擦嘴,挺细心的样子,苏眉看得好笑,脑子里又出现了昨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脸不禁红了。
可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浮想联翩了,这家伙挺有耐心的,以后有小孩了,带孩子肯定也不错,是个很好的奶爸。
“算了,那王八蛋软硬不吃,你那些手段不管用,我昨晚试过了。”叶诚拒绝了,又说道:“等刀片上的血鉴定结果出来,如果和两名死者符合,他不认罪也没用,照样可以判刑,就是他前妻的冤情可能洗不清了。”
“反正是死刑!”
韩景川口气淡漠,觉得叶诚瞎操心,只要能判刑就行。
“也对。”
叶诚觉得有道理,便不再纠结了,专心打量起小白了,见这货挺肥的,便兴致勃勃道:“炖蛇羹吧,好久没吃了。”
懒洋洋的小白吓得抖了抖,赶紧钻进韩景川袖子里了,瑟瑟发抖。
“不吃。”
韩景川没好气地白了眼,他喜欢小白,要不是小白他还亲不上媳妇呢,他要给小白养老送终的。
“养这玩意儿能干啥?还不如养条狗。”叶诚还没死心,以前去羊城那边出差,吃了次蛇羹,鲜得能掉舌头,他就爱上这味了。
“看家捉老鼠。”
韩景川提着小白出去了,重新挖了个深点的坑,把小白埋了进去,再拿土盖上,叶诚这才死心,肚子叫了起来。
“我家小眉煮面特别香。”
韩景川炫耀地说,三兄弟就他有对象,每次想到这,他就想显摆一下。
“知道,你显摆十八遍了,香不香让你家对象煮给我吃吃看,光嘴上说没用。”叶诚没好气道。
“你显摆都显摆不了,还是光棍。”
韩景川怼了句,不顾脸色铁青的兄弟了,进屋找对象要吃的了。
“吃面行不?”苏眉问。
“行。”
韩景川就喜欢吃面,天天吃都行。
苏眉又问叶诚,“叶大哥你吃过早饭了吗?”
“没,我也吃面。”
叶诚赶紧说,还朝韩景川白了眼,还是弟妹会做人,比这货强百倍。
“能吃辣不?”苏眉打开了炉火,准备煮面了。
“能。”
叶诚回了句,坐下来等面,脑子里则在想案子,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有些怕人,郑春燕吓得不敢吭声,张嫂还好,她以前见过叶诚,知道这人就是这脾气,其实人还不错的。
苏眉很快就煮好了两大盆面,放的配菜是木耳和豆芽,还有hu(古月)萝卜,切得细细的,给韩景川特意多放了些,再捧出一瓶牛肉酱,摆在了桌了。
“挺好吃的,手艺真不错。”
叶诚吃了口,专心夸赞,兄弟没吹牛,厨艺是真的好。
韩景川得意极了,想把自己盆里的配菜划到叶诚碗里,苏眉看见了,轻轻哼了声,韩景川手一哆嗦,乖乖地缩了回来,老老实实地吃着。
叶诚看得好笑,一物降一物,他这兄弟软硬不吃,在B队里连司令的面子都不卖,却被苏眉降得服服帖帖的。
苏眉嘴角弯了弯,这家伙就跟小孩子一样,打一棒得给个甜枣,只要摸清脾气了,其实很好哄。
“叶大哥,我刚刚想到了个办法,说不定能让蔡福根承认。”
苏眉想试试,虽然蔡福根判死刑是肯定的,但他前妻却太冤了,现在还背着和人私奔的黑名声,死不瞑目呢,要是能洗清冤屈就好了。
“什么办法?”叶诚有点好奇。
苏眉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蔡福根心心念念的不是生儿子吗?你和他说,其实他前妻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的毛病不是一定生不出,只是概率比较小而已,你就说经过血型比对,前妻怀的就是他的亲生孩子,他害死的是他亲骨肉,说不定他受不住打击,就会招供了。”
蔡福根能和白玉英有奸情,说明他不是不举,而是精子稀少这种毛病,这种毛病生不出孩子的概率也不是百分百的,应该能骗过去。
叶诚眼睛一亮,这办法确实不错。
“我这就回去再审,谢谢你小眉!”
叶诚三口两口吃完了面,急匆匆地走了。
苏眉准备下午去机床厂,上午干点活,韩景川留下来吃中饭,他也在干活,弄了些木料过来,叮叮当当地做衣柜,木匠活还挺不错。
叶诚打电话过来了,韩景川这儿装了电话,是以前装的,有一段时间停用了,他回城后又去申请开通了。
“小眉在吧?我要好好谢谢她,蔡福根招了。”
叶诚口气很兴奋,他按照苏眉的法子,特意带蔡福根去医院做了检查,还拿了份检查报告单,当然是假的,蔡福根深信不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生儿子,前妻肚子里的儿子就是他亲儿子。
这变T当时就崩溃了,不用叶诚审问就自动招了,生无可恋,一心求死,接下来的审问非常顺利,才半天就结案了。
10
苏眉也挺高兴的,蔡福根罪有应得,前妻也能洗刷冤屈,重得清白,她这算也是做了件好事。
吃过中饭后,苏眉准备去趟机床厂,韩景川陪她一块儿过去,反正他现在闲的很。
机床厂现在是午休时间,苏志勇在家休息,看到他们挺高兴的,夏艳秋也在家,但看起来挺憔悴,估计这些天日子不好过。
“小眉的服装店生意怎么样?”苏志勇没话找话地关心着。
他去服装店看过了,其实并不是太看好,他和时下很多人的想法是一样的,觉得还是得有个稳定工作才有前途,做生意这种属于投机倒把,不是正路。
不过苏志勇对苏眉的前途并不关心,他只关心小女儿和韩景川的感情,正不正路无所谓,反正韩家不嫌弃。
“还可以的,姐姐那边怎么样?”
苏眉故意提起苏月,夏艳秋脸色更难看了,苏志勇脸色也不太好看,没好气道:“不用管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虽然嫁给了张海,可现在机床厂还有人隔三差五地提起苏月在竹林的事,搞得他颜面尽失,他都恨死这大女儿了,哪还会管苏月的死活。
夏艳秋咬了咬牙,恨极了苏志勇的无情,昨天苏月打电话来哭诉,说张海打她,还说家里有好多活要干,干不好就要挨打,白天晚上都没得歇息。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现在却被张海那王八蛋虐待着,她心都碎了,可她目前也没办法,只能哄着苏月忍耐。
昨天夏艳秋去医院找柳月华了,但柳月华没去上班,医院的人说这几天柳月华请假,家里有点事,夏艳秋又不敢去大院找人,只得失望而归。
眼看一个星期快过去了,可柳月华却不露面,她的小月还在受苦,夏艳秋心急如焚,只恨不得能替女儿受苦,对苏眉更是恨之入骨,都是这小贱人害了小月。
“爸爸别生气,姐姐是被宠坏了,才会做出这种丑事,幸好已经嫁出去了,就算再做出丑事,和咱家也没关系的。”苏眉劝道。
苏志勇脸色缓和了些,没错,出嫁女和娘家没关系了,还是小女儿明事理。
“怎么不泡茶?”
苏志勇不满地喝了声,夏艳秋哆嗦了下,老老实实地去泡茶了,但苏眉没喝,她可不敢喝夏艳秋泡的茶,谁知道下了什么东西。
陪着苏志勇聊了会儿,苏眉准备离开了,知道苏月过得不好她就安心了,而且苏志勇说,这个周末就会回老家,把苏老太接过来了。
有苏老太婆在家坐镇,夏艳秋的好日子马上就到头,难怪脸色这么差。
“等奶奶来了,我陪她老人家去城隍庙玩。”苏眉假装高兴地说。
苏志勇很欣慰,还是小女儿孝顺,不像夏艳秋,一听他老娘要过来,立刻就放脸子了,哼,昨晚他教训过这女人了,敢不孝顺他老娘,他让这女人过不安生。
上班预告铃响了,还有十分钟要上班,走廊上一下子就多了不少人,苏眉也要走了,和苏志勇一道走,门口碰到了韩玉柱两口子。
史玉珍没好气地白了眼,和其他人边走边聊天,自然是吹嘘自家宝贝儿子。
“我家建明明天又要上山伐木了,大冬天都不停,那边要开矿,我家建明主动申请上山的。”
“建明思想觉悟真高,东北那边现在大雪封山了吧?”其他人都配合的夸了起来。
苏眉心中一动,想到了于曼丽,开矿的事她知道,于曼丽信里说了,也说过伐木的事,她给于曼丽打电话嘱咐过了,不管遇到任何危险,自身安全是最重要的,希望这傻姑娘能听进去,别像上一世那样犯傻了,白白丢了性命。
一会儿再给于曼丽打个电话吧,希望能救下这姑娘的命。
史玉珍大声说道:“山高一些的地方都封了,山脚下还能干活,但也挺辛苦的,我准备给建明寄毛衣过去,唉,那么冷的天。”
“建明是在为国家建设作贡献,人民会记住他的。”别人安慰道。
苏眉心里冷笑,韩建明那种小人只会偷懒,他有个屁的贡献,而且以前遇到这种苦力活,韩建明都是能逃则逃,不是装病就是找其他借口,这回怎么会主动请缨了?
她直觉其中有猫腻,可一时想不到韩建明打的什么主意。
史玉珍还在和其他人吹嘘,苏眉懒得听了,和韩景川出了家属楼,说出了心里的疑惑,“感觉韩建明要干坏事。”
“我打电话问问常连长。”韩景川说道。
他和常忠石一直都有联系,韩建明那边的情况他也清楚,确实有点反常,这么冷的天还主动上山,绝对不是韩建明的作风。
两人去了邮电局,苏眉打给于曼丽,韩景川则打给常忠石,也真是巧了,这两人都在总部。
“我知道的,肯定要保证自身安全的,小眉谢谢你,你寄来的高考资料太好了,我感觉我能考上。”于曼丽感激道。
苏眉寄的资料都是顶尖的,东北那边买都买不到,于曼丽和知青连其他准备高考的人,每天干完活就聚在一起复习,只有一份资料,他们就手抄,虽然很累,可他们都有信心,对苏眉也非常感激。
有了这些资料,他们对考大学的信心多了不少,甚至其他连的知青,闻讯后,宁可每天晚上走二三十里路过来复习,为的就是想改变命运。
“过几天我再给你寄,能考上是最好的,万一今年没考上,明年再考,别泄气!”苏眉给她打气,高考可没那么容易。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考回泸城。”于曼丽下定了决心,她要回泸城,不用那些阴私手段,她要正大光明地考回去。
“加油!”
“嗯,你也加油,咱们泸城见!”
苏眉挂了电话,韩景川那边也打好了,了解了不少情况。
“韩建明很反常,他前段时间都不上山,就这几天特别积极,常连长说会盯着他。”
“这家伙肯定要搞鬼。”苏眉悻悻道。
“搞不出名堂。”韩景川冷笑了声,跳梁小丑罢了。
第二天,东北。
天气极冷,知青们已经集合了,准备去山脚伐木,再干几天就不干了,连山脚都会被大雪封了,韩建明挤在人群中,心情十分紧张,今天他要做一件大事,成功的话,他就能顺利回城了。
11
外面响起了口哨声,常忠石雄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全连集合!”
所有知青们,不管在干什么的,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朝外面跑去,要是迟了,常忠石绝对会骂得你颜面无存,韩建明就被常忠石骂过好几回,因为动作拖拉,干活还不积极。
但今天韩建明却特别积极,欢快地跑了出来,特别激动,常忠石朝他看了眼,存了个心眼,这小子最近表现古怪,得注意着点儿。
于曼丽也出来集合了,东北的清晨零下三十来度,哈出的冷气都能冻出霜,路上的雪已经铲除了,堆积在路边,像山一样。
今天依然是伐木,到了山脚下的树林,常忠石交待了今天的工作任务,“还有最后一个星期,大家加把劲,完成总部规定的任务,不影响明年开春的开矿,有没有信心?”
“有!”
声音整齐划一,响彻云霄,树枝颤了几颤,掉落几片积雪,所有人都站得笔直,目光坚定,尽管脸冻得通红,可他们却不觉得冷,反而热血沸腾。
因为他们在为祖国建设做贡献,他们的每一滴汗,每一滴血,每一分力,都将铬印在这片土地上,或许再过几十年,这一片荒芜的土地,会变成繁华的城市,生活在这儿的孩子们,会永远都记住他们。
他们在这儿逝去的青春,不会被人遗忘,定会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现在很苦,但以后的孩子们会享福的。
他们坚信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现在他们也不觉得苦,反而干劲十足。
常忠石安排得十分妥当,伐木的伐木,还有不少人则扛木头,粗的让男同志扛,细一些的女同志扛,两人一组,大家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不多时就冒出了汗,有些人索性脱掉了大衣,只穿着轻薄的毛衣干活。
于曼丽和另一个女同志一组,两个女孩身材都很单薄,可力气却不小,扛着二三百斤的木头健步如飞,韩建明和另一个男知青张树德一组,他们的木头粗得多,只来回了四五趟,韩建明就累得气喘吁吁,两条腿都软了。
韩建明在后面,张树德在前面,两人又扛了一根木头,张树德已经站起来了,可后面的韩建明却半天都没起来,半是作戏,半是真的。
他确实累坏了,虽然这边待了好几年,可他大多数时候是请假偷懒的,反正家里会寄钱,他不拿工资也没啥,但这几天他为了顺利完成计划,每天都来伐木了。
还不敢偷懒,是实打实地干活了,他的体能损耗已经到了极致,快累瘫了,但咬牙挺一挺,也能挺过去。
可韩建明却不想再挺了。今天他的计划就开始了。
“没吃饭?”
常忠石看见了,走过来帮忙抬起了木头,放在韩建明肩上,还骂了句。
韩建明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撑不住的样子,常忠石鄙夷地瞪了眼,喝问道:“行不行?”
“行!”
韩建明咬牙大声回答,扛着木头往山坡下走,常忠石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多想,也去扛木头了,他身为连长,自然是要身先士卒的,扛的是最重的木头。
于曼丽也扛了木头过来了,韩建明走得慢,她这一组很快就赶上了,下了坡后,又得上坡,于曼丽在后面,上坡时木头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这边了,于曼丽咬牙坚持着,慢慢朝上爬。
前面是韩建明,他也在上坡,同样承担了木头的大部分重量,韩建明眼睛四处乱转,搜寻合适的位置,马上就要到坡顶了,韩建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只是为了回城,这鬼地方他受够了!
张树德感觉到后面没动,回头大声叫道:“韩建明你加把劲儿!”
“好……”
韩建明一副举步维艰的样子,咬着牙,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一步一步朝上爬,张树德也使劲拖,后面的常忠石看得眼睛冒火,冲前面喝道:“娘们叽叽的,韩建明你不行就别干了,别影响其他同志!”
特么地连女同志都比不上,明年他就和总部说,把这娘们叽叽的家伙调去一连磨炼。
“啊……”
韩建明突然叫了声,肩上的木头滑了出去,几百斤的木头又是斜坡,张树德根本抱不住,他拼了命拖,都没能阻止木头朝下滑,两只手也被磨得血肉模糊。
“快躲开!”
张树德和常忠石同时大叫,木头迅速朝下滑去,和于曼丽一组的女知青,吓得扔掉木头就躲,于曼丽却因为视线被木头挡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她反应还算快,立刻就卸下了肩上的木头,可躲过了这根,韩建明那根又撞了过来。
于曼丽身子像是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眼看着木头就朝她冲了下来,此时此刻,她的脑子特别清醒,想到了爸爸妈妈,还想到了苏眉,以及高考。
她只懊恼自己太笨,怎么能躲不开呢?
高考怎么办?
她还没回城呢!
“闪开!”
常忠石冲了过来,抱住于曼丽朝一边躲,木头撞在了他的左半边,剧痛让常忠石没晕过去,而是坚持着把于曼丽护到了安全地带,再安排了接替他的副连长指挥知青撤离,这才昏死过去,半边身子血淋淋的,鲜血染红了积雪,触目惊心。
韩建明也受伤了,他的右腿被木头撞了下,但他计算失误,伤情比他以为的严重,疼得死去活来,右腿无力地拖在地上,应该是骨折了。
“我的腿……快送我去医院!”
韩建明大声叫着,他是想回城,可他不想残废啊,他本来是想受点轻伤,就让他爹活动关系,以伤病的理由回城的,现在右腿骨折了,回城肯定能回,可代价也太惨重了。
但根本没人搭理他,大家都去照顾常忠石了,几个男知青用木头和衣服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把昏迷不醒的常忠石放在担架上,朝山下跑去,得快点送去医院抢救才行。
12
“常连长,你要挺住啊,你要是有事,我也不活了!”
于曼丽哭哭啼啼地叫着,常忠石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都怪她反应太慢了,连累了常连长,要是常连长有事,她肯定不活了,给常连长抵命。
“韩建明也受伤了!”有人叫道。
大家这时才想起了韩建明,于曼丽也想起来了,气愤叫道:“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突然放开木头,常连长就不会受伤,他是罪魁祸首!”
“对,就是韩建明,常连长要是有事,让这王八蛋抵命!”其他知青也愤怒地叫着。
当时的情况好多人都看到了,就是韩建明的错,堂堂一个大男人,连一根木头都扛不动,比女人都不如,偏偏这王八蛋自己还没事,害了他们尊敬的常连长。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扛不动了,我也受伤了!”
韩建明嗫嚅地解释着,知青们的愤怒,让他有些害怕,他真的没想到会害常忠石受伤,而且还伤得这么重,完全超出计划外了。
“你死了都是活该,常连长要是有事,你给他抵命!”
于曼丽冲过来,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还骂道:“连一根木头都扛不动,你还是男人吗?连娘们都不如!”
“就是,女人都比你有血性,韩建明,你个孬种!”
韩建明死死咬牙,强忍着羞愤,他不和这些没有前途的人一般见识,他马上就能回城了,回到泸城后,他肯定前程似锦,平步青云,这些人却只能留在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开荒种地,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虽然大家很气愤,但还是抬着韩建明去医院了,只不过随意了许多,有时候还撞到了伤处,韩建明疼得满头大汗,他也不敢吭声,怕真把这些人惹火了,将他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不疼死也会冻死。
苏眉这天没出门,留在服装店干活,可心神不定,右眼皮还抽了好几下,缝扣子时又不小心戳到了肉里,血珠子沁了出来,疼得她直吸气。
“别干了,我来!”
郑春燕看到了,让她去一边歇着,苏眉摇头,比划道:“没事。”
只是戳一针而已,她没那么娇气,将手指头塞进嘴里止血,便继续缝扣子,电话响了起来,铃声急促,苏眉心里一咯噔,手指头又被针戳了下。
她顾不上手了,放下针线,去接了电话,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给她?
知道这儿电话的人很少,除了韩景川他们三兄弟外,几乎没别人了,而且韩景川就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做衣柜呢。
“苏眉……”
电话一接起,于曼丽的哭声就传了过来,苏眉心里一紧,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都是我的错,我害了常连长,我罪该万死……”
于曼丽语无伦次,哭个不停,含含糊糊的,苏眉只听到常连长出事了,不由讶异,前世常忠石一直都好好的,知青连解散后,常忠石也回家乡了,后来大家也有联系,听说他娶了媳妇生了娃,还在家乡搞起了养殖,挣钱不少,但常忠石却被媳妇戴了绿帽子,后来闹离婚了,之后就没再娶。
除了婚姻不幸福外,常忠石其他都没问题,现在能出什么事?
“曼丽你冷静一下,常连长出什么事了?你这样我也着急。”
“他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刚刚才脱离危险……”
于曼丽泣不成声,根本说不清,她旁边还有其他知青,索性抢过电话,把事情经过说了。
常忠石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左胳膊截肢了,木头几乎从他左胳膊上碾过去的。
“粉碎性骨折,医生说只能截肢,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曼丽还给常连长输了五百CC的血,她都差点休克了,还让护士抽血。”
“我没事的,我有血的……”
于曼丽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只要能救常忠石,哪怕抽干她的血都愿意。
“常连长现在怎么样?”苏眉关心问道。
“现在脱离危险了,只是废了一只胳膊,知青连肯定不能留了,估计要回老家。”说话的女知青叹了口气。
“韩建明呢?他怎么样?”苏眉问。
“右腿骨折,不算太严重,不过韩建明要求回泸城医治,他应该快回城了。”女知青冷笑了声,口气嘲讽。
常连长伤得那么重,从头到尾都没哼一声,韩建明那王八蛋却跟杀猪一样叫个不停,真是个窝囊废,而且明明是这王八蛋害了常连长,可却不能惩治他,还让这王八蛋回城了。
苏眉皱紧了眉,她怎么觉得韩建明是故意的呢,这王八蛋虽然干活不积极,可到底是在东北锻炼了好几年的,不可能连根木头都背不动,连于曼丽这么单薄的女同志都没问题,韩建明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
“韩建明他会不会是故意的?就为了回城才这样干?”
“不会吧?他至于吗?而且他自个也受伤了。”女知青吓了一跳,觉得不太可能,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回城,至于吗?
“但这木头倒下的时机也太凑巧了,而且你们想想,韩建明以前碰到伐木这种重活都是请假的,这几天他却积极的很,是不是很反常?”苏眉指出疑点。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挺可疑的,这王八蛋不会真是成心的吧?”
女知青被说服了,越想越可疑,一根木头都扛不动,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我要杀了这王八蛋!”
于曼丽突然大叫了声,疯了一样跑了。
“你快拦住曼丽,别让她干傻事!”苏眉急道。
就算韩建明是故意的,现在也没证据,于曼丽太冲动了,只会害了自己。
但她能理解于曼丽的愤怒,因为韩建明的自私自利,害了常忠石变成残废,而且还是为了救于曼丽,这姑娘本来就心事重,常忠石的这条胳膊,估计要成为她一辈子的负担了。
苏眉出去买了点东西,麦乳精,红糖,还有肉干,花了不少钱,给常忠石寄了过去,流了这么多血,得补充营养。
13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是元旦,新的一年开始了,韩老爷子一早就说过,让苏眉去韩家吃饭,并没邀请苏志勇夫妇,老爷子现在看到这两人就闹心。
不过苏眉让韩景川去邀请了苏志勇,毕竟现在她和苏志勇还没撕破脸,得让这渣男看到,有她在,韩家还和以前一样待见他,这样苏志勇才会死心塌地地对付夏艳秋。
她最爱看的就是狗咬狗了,等了结了夏艳秋母女,她再对付苏志勇和韩建明这俩渣男。
而且,这段时间夏艳秋的日子并不好过,苏老太被孝顺儿子苏志勇接进城了,现在苏家的当家人是苏老太,一个彪悍且心肠狠毒的农村老太太,而且从来不玩心眼,人家苏老太向来都是直接上手上脚的,纵然夏艳秋心眼再多,还是斗不过苏老太。
除非夏艳秋离开苏家,但这女人肯定舍不得。
她费尽心机才嫁给苏志勇,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至于苏月的死活,苏志勇根本不在意了,也只有夏艳秋还牵挂着,但她也无能为力,苏眉怀疑她找了靠山,可这些天并没查出什么来。
其实是夏艳秋压根找不到柳月华的人,柳月华这些天都没上班,她是主任,丈夫又是首长,就算一个月不去上班也没人敢说什么,姜长胜严禁家里请保姆,柳月华不敢违抗。
过了二十来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柳月华做了几天家务后,累得走都不想走,哪还有精力上班,索性请了长假在家休息,至于夏艳秋拜托的事,她老早抛到九宵云外了。
柳月华也不怕夏艳秋去外面乱说,事后她冷静下来了,夏艳秋只是瞎猜,没有证据,也没那个胆子乱传,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苏月,则要看她心情了,等她哪天心情好了,顺手帮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夏艳秋倒是想进大院找柳月华,可大院守卫森严,她根本进不去,只能干着急,韩景川元旦邀请正合了她心意。
苏眉没买礼物,带了她自己做的两大瓶子牛肉酱,还有一件新大衣,专门给林曼茹做的,独一无二的款式,全泸城也就这一款,她挑选的是奶白色的面料,林曼茹不出门,也不干活,而且她皮肤白皙,气质身材都是一流的,穿这个颜色挺适合。
“过了元旦你就要去南方吗?”
路上,苏眉问起了这事,韩景川一早就说过,元旦一过就要去南方进货,以前还没啥感觉,可今天就是元旦了,心里突然就不舍了。
这些天,韩景川几乎每天都过来,叮叮当当地做家具,也不知道这家伙哪弄来的木料,做了几把椅子,还有桌子和柜子,还弄来了桐油。
苏眉还是头一回知道,透明无色的桐油居然是上好的油漆,每年给家具上一遍桐油,家具会呈现出一种特别漂亮的红色,而且几十年都不腐,也不生虫,更不会爆裂,像这屋子有几套红橙橙的家具,用的就是桐油,是韩景川外公那一辈做的,几十年用下来还很牢固。
这些天习惯了韩景川的陪伴,几乎每天都能看见,虽然苏眉总是表现出很嫌弃的样子,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挺欢喜的,现在这家伙还没走,她心里就有点不舍了。
“四号动身,等一个朋友,他三号才过来。”韩景川一边骑车一边说,他等的是钱九斤,那个憨货。
苏眉松了口气,还有三天呢。
“是不是舍不得我?”
韩景川冷不丁冒出一句,苏眉脸一下子红了,矢口否认,“才没有。”
但某人压根没听她的,自顾自说道:“小别胜新婚,天天在一起不好。”
所长说天天在一起容易产生审美疲劳,会视觉倦怠,尽管韩景川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他觉得苏眉怎么看都不会倦怠,但所长毕竟是他的爱情导师,他得尊重所长。
“谁要和你天天在一起了?你瞎想啥呢!”
苏眉气得在这家伙的腰上使劲扭了把,搞得她好像要死皮赖脸缠着男人一样,她是那种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小女人吗?
哼,现在服装店生意好到爆,她赚钱还来不及,哪有心思风花雪月,爱去哪就去哪,不回来都没事。
腰上这一扭对韩景川而言毫无感觉,那一点力气跟挠痒痒一样,他也没反驳,反正女人都喜欢口是心非,苏眉嘴上这样说,心里肯定是在想天天和他在一起的,便说道:
“我早点回来。”
“随便你!”
苏眉翻了个白眼,自以为是的家伙。
她又问起了常忠石,这些天于曼丽没打电话,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在住院,等出院就回老家了,我让他过来跟我干,他要考虑一下。”韩景川说道。
他这边正好缺人手,常忠石过来挺好。
“那挺不错,他废了一条胳膊,回农村太辛苦了,还是做生意好一些。”苏眉也赞成。
这一世的常忠石成了残废,应该是做不成养殖大户了,但能人去哪都能适应,凭常忠石的能力,做生意也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一路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大院,韩景川冲门卫敬了个礼,直接骑进去了,路上碰到不少熟人,都特别热情地问东问西,还问他们啥时候结婚,苏眉全程装害羞,低下头不吭声,交给韩景川应付。
“七月领证,天气凉快些办酒。”韩景川很认真地回答了。
现在的他看着比以前有人味多了,搁以前,就算天皇老子问,他连理都不理,现在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至少搭调了。
“那敢情好,动作快点明年就能生娃了,你俩都长得好,生的娃娃肯定好看。”一个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苏眉头垂得更低了,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长得和韩景川一模一样,还穿着红肚兜,抖着小雀儿。
噗……
苏眉忍不住笑了,回头问问宋婶,看有没有韩景川小时候的果照,要是有穿裙子的相片就更有意思了。
柳月华和姜晓雪母女从外面进来,一人提着一篮子菜,累得够呛,姜晓雪老远就看到了韩景川,眼睛一亮,张嘴就要叫,但很快就看到了站在韩景川身边的苏眉,郎才女貌的一对壁人,怎么看都非常般配,可却刺痛了姜晓雪的眼睛,怒火蹭蹭蹭地窜了上来。
14
姜晓雪沉着脸,放下菜篮子就朝苏眉走去,就是这不要脸的狐狸精勾走了她的韩大哥,长得一副狐媚子样,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晓雪!”
柳月华拉住了女儿,眉头紧皱,其实她是不赞成女儿喜欢韩景川的,一是韩家人,韩老爷子现在看到她都没好脸色,她可不会让宝贝女儿嫁去韩家受苦。
再者韩景川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不是好相处的人,而且已经离开B队了,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一个前途渺茫的无业游民,怎么配得上她的女儿?
她还知道韩景川的对象就是庄玉兰的女儿,她以前见过几次,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样,不足为惧,可上次听夏艳秋说起来,这个苏眉还算有点手段,柳月华还是感兴趣的,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妈,韩大哥他被狐狸精勾走了。”姜晓雪委屈极了。
就算韩景川那天欺负她了,她还是喜欢韩大哥,也不怪他,只怪狐狸精太会勾人,姜晓雪觉得,只要弄死了狐狸精,韩景川肯定就是她的了。
“泸城的好后生多的是,妈以后替你找更好的,韩景川不是良配。”柳月华轻声细语地劝说。
“不要,我就喜欢韩大哥,其他男人我不喜欢,妈,你帮帮我嘛。”
姜晓雪不停扭着身子撒娇,她才不要其他男人,再好都不是她的菜,她就只想嫁给韩景川。
柳月华被她缠得头疼,心里虽还是反对,但嘴却松了,暂时安抚这傻女儿,免得傻丫头干傻事。
“我去和韩大哥打声招呼。”
姜晓雪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她对自己母亲有着迷之信心,从小到大,不管多难的事,只要她妈愿意管,就肯定不是难事儿。
像小学的时候,她班上有个第一名的女同学,每次考试都第一名,她则第二,总是考不过人家,姜晓雪气死了,回家和柳月华告状,还哭了一晚上,结果没几天,那个第一名就不声不响地转学了,之后姜晓雪就是第一名了。
诸如此类的例子数不胜数,反正姜晓雪觉得,天下就没她妈办不成的事儿。
“我去和韩大哥打声招呼!”
姜晓雪一说完,就朝兴冲冲地朝韩景川跑去,柳月华阻止都来不及,只得跟着过去了,走近了才发现,现在的苏眉大变了样。
相貌还是那个相貌,可气质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变得自信明媚了,也比以前更漂亮了,柳月华微微皱眉,去了东北两年,改造得还真不错,早知道就应该阻止的,她可不愿意看到庄玉兰的女儿有出息。
“韩大哥!”
姜晓雪清脆的声音,让其他人的表情都滞了滞,这姑娘那天大闹楚家,被韩景川扔到菜地吃粪的事,大院已经人尽皆知了,没想到这姑娘还没脸没皮一样过来打招呼,真不知道该说她心大呢,还是傻?
苏眉警惕地扭过头,看到姜晓雪仰着头,冲她家男人傻乎乎地笑,个子不高,相貌普通,礼数看来也不太有,那么多长辈在面前站着,这女人只和韩景川打招呼,不是蠢就是骄纵成性。
当着她这正牌女友的面勾引她男人,当她是死人呢?
苏眉也不说话,她倒要看看韩景川的表现如何,要是敢和暧昧对象黏黏糊糊,她绝对不会让这家伙好过。
“你哪位?”
韩景川厌烦地看着不请自来的丑女人,看着有一种熟悉的厌恶感。
“噗!”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苏眉,一下子就气消了,毫不掩饰她的开心,还笑出声了。
姜晓雪气得直跺脚,火气却朝苏眉撒了,鼻孔朝天地骂,“你是什么人?大院是随随便便的人能进的?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滚出去!”
“晓雪,不能没有礼貌!”柳月华出声制止,但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姜晓雪听都没听,还想去推搡苏眉。
“韩大哥,你们大院怎么还有疯婆子啊?应该关去青山医院的,这样随便放出来,万一咬了人怎么办?”
苏眉灵活地躲到了韩景川身后,还故意这么说,姜晓雪这种,一看就是被家里长辈宠坏了的大小姐,她可不惯着。
其他人都笑出了声,看来这漂亮丫头也不是好惹的,这样才对嘛,女人也得有血性,受了欺负就能还回去,软绵绵的看着就气人。
至于姜晓雪这丫头,这些长辈早就烦了,才懒得帮她说话。
“你敢骂我?我打死你个狐狸精!”
姜晓雪抡起手就要教训苏眉。
“晓雪别乱来!”
柳月华一边叫,一边过来阻止,只不过慢吞吞的,韩景川已经挡住了姜晓雪,轻轻一格,姜晓雪就站不稳了,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跤。
“她是我对象,再敢骂一句,我扔你去粪池吃蛆!”
韩景川厌恶地看着姜晓雪,他总算认出这丑八怪了,上次在楚枫家也是这丑八怪,柳月华的女儿,母女俩一样恶心。
苏眉笑得眉眼弯弯,得意地冲气急败坏的姜晓雪哼了声,韩景川处理暧昧对象的干脆利落,让她非常满意,一会儿要好好夸夸。
“韩大哥,你为了她骂我?”姜晓雪伤心极了,一副被人始乱终弃的可怜样,看得韩景川更恶心了,毫不掩饰他的厌恶,“有神经病去青山治,小眉是我对象,我不帮对象还帮你个神经病不成?”
苏眉笑得更开心了,这话听着就爽,看到姜晓雪大受刺激的样子,她更痛快了。
“景川,晓雪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吧?”柳月华不满指责,还朝苏眉深深地看了眼。
这一眼让苏眉后背一下子就寒了,像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她以前没见过柳月华,也不认识她,可她却感觉到,这个相貌普通气质婉约的女人,对她肯定有恶意。
韩景川脸上依然冷漠,冷声道:“我说的实话,以后管好你的神经病女儿,再来欺负我对象,我弄死她!”
说完他便单手抱着苏眉放在车上,再利落地骑上车,一骑绝尘走了。
其他人也都散了,姜晓雪「哇」地哭了起来,柳月华只得安慰女儿,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庄玉兰这该死的贱人,死了还留下个小贱人给她母女添堵,过几天去找找夏艳秋这蠢货,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
15
苏眉坐在后座唇角上扬,眼里都是笑,特别开心,刚才韩景川怼那对母女的样子太帅了,特别解气,她就喜欢男人这种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的果敢。
尤其是处理感情纠纷的时候,太得她心了。
像韩建明那种渣男,遇到这种事肯定黏黏糊糊,摇摆不定,就像以前这渣男对待她和苏月一样,明明心里在意的是苏月,可对她也一直没明确拒绝,如果不是这王八蛋一直给她希望,她怎么可能会死皮赖脸地纠缠?
“别理那神经病!”
韩景川还以为她生气了,一直都没出声。
“我没生气,她们是谁啊?”
苏眉侧脸靠在他背上,精瘦的背脊又宽又硬,特别安心的感觉,韩景川身体震了震,耳根处迅速染上一抹红,还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平静说道:“姜长胜的老婆女儿,都不是好东西。”
姜长胜?
苏眉微微皱眉,这名字有点熟悉,前世她出狱后,有个相貌威严的男人来找过她,那男人虽然穿着便装,但身上冷硬的气质瞒不了她,这男人问了她好多奇怪的问题,她的出生年月,还有小时候的一些事,那男人自我介绍叫姜长胜,还说以后有困难可以找他。
但她没多久就偷听到了自己的身世,气急之下和夏艳秋母女同归于尽了,并没去找过姜长胜。
可苏眉能感觉到,那个姜长胜虽不苛言笑,对她应该是善意的,而且看她的眼神很特别,蕴含了很多东西。
“姜长胜是不是和我妈认识?”苏眉问。
“以前和庄姨处过对象,但他是负心汉,后面突然娶了柳月华,庄姨不久后就嫁给了苏志勇。”
韩景川大致说了当年的事,苏眉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母亲以前还有这么一段情缘,听起来她妈像是负气嫁给苏志勇一样。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妈那朵高高在上的牡丹花,会低嫁给穷小子苏志勇了,应该是受了情伤后,她妈也破罐子破摔了,而且苏志勇一表人才,又会甜言蜜语,还有心机手段,当时肯定花言巧语哄住了她妈。
“那个姜长胜也不是好东西!”苏眉气道。
“对,不是好的,不理他!”
韩景川十分赞同,这一家子没一个好的,也就大儿子姜晓峰还有点人样。
很快到了韩家,院子里已经停了几辆车,苏志勇和夏艳秋已经到了,还有韩玉柱夫妇,看到苏眉他们,史玉珍轻哼了声,连面子情都懒得装了。
“小眉快坐,吃糖。”
韩老爷子热情地招呼着,还抓了不少糖,硬塞到苏眉手里,有大白兔,还有巧克力,都是高级糖,大院有特供物资,糖果这些自然也是特供的,市场上买不到。
“我吃一颗就够了。”
苏眉拿了一颗巧克力吃,其他的又放回盘子了,宋婶在厨房忙碌,女主人林曼茹并没出来,苏眉微微皱眉,她还以为林曼茹病情好一些了,可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这林曼茹的心理素质也太脆弱了,而且对韩景川也是极度的不公平,也不知道这些年韩景川是怎么挺过来的,难怪会是这么个古怪脾气,有这样的父母,能活着长大就很不容易了。
宋婶捧出菜摆在桌上,而且几个硬菜都摆在苏眉和韩景川面前,苏志勇和韩玉柱他们面前,基本上都是蔬菜,想吃硬菜得起身夹。
“小眉吃螃蟹,这只是母的,黄多。”
韩老爷子夹了只大闸蟹,放在苏眉盘子里,螃蟹也是大院供应的,秋风起,蟹脚肥,能从秋天一直吃到冬天,泸城人是极爱吃螃蟹的,一年四季都能吃,大院特供的螃蟹又肥又大,一只螃蟹都有三四两重,掀开蟹壳,满满都是橙红油亮的黄,看着就诱人。
“韩伯伯也吃。”
礼尚往来,苏眉也夹了只螃蟹放在韩老爷子盘子里,老爷子左边坐的是林曼茹,右边则是苏眉,苏眉旁边则是韩景川。
“我不爱吃这玩意儿,剥起来太麻烦,没多少肉。”
韩老爷子不爱吃螃蟹,嫌肉少,韩景川也不爱吃,他懒得剥,父子俩在这方面极像。
苏眉抿嘴笑了笑,便拿调羹挖了一勺黄,倒了些调料,先给了老爷子,“我给您剥,其实不麻烦的。”
她剥蟹是极熟练的,先吃黄,然后掰下蟹脚,用细的蟹脚去捅大腿那儿的肉,白嫩嫩的肉看着就有食欲,而且美人剥蟹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父子俩呆呆地看着苏眉认真剥蟹,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就觉得这平时讨人嫌的螃蟹,在苏眉手里也变得美味了,他们也想尝尝味道了。
老爷子吃了口黄,赞不绝口,“鲜,来泸城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美味的螃蟹,难怪当地人都爱这一口。”
“最鲜的就是蟹黄了,韩伯伯您吃这肉,吃大闸蟹配黄酒是最合适的了,黄酒放点姜片烫一烫,能去寒湿,对身体好。”
苏眉一边剥蟹,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韩家虽然物质不缺,可因为父子俩都是当兵出身,行事粗犷,对吃的只要求吃饱即可,不像泸城当地,做菜讲究精细,品种多样,量得少一点,吃大闸蟹的调料都很讲究。
“宋婶,烫点黄酒来,听小眉的。”
韩老爷子兴致来了,高声叫着宋婶烫酒,其实他不爱喝甜叽叽的黄酒,觉得那是娘们喝的,他喜欢烈酒,但医生不让他多喝,每次都喝不过瘾。
“我老早就说过吃蟹要配黄酒了,你还不信。”
宋婶嘀咕了几句,拿酒壶去烫酒了,烫好后,给老爷子倒了一杯,老爷子喝一口,再吃口蟹肉,满足地笑了。
“好吃,吃这方面还是南方人讲究,名堂多,确实味道好一些。”
“爸,不就是烫个酒嘛,搞得跟琼浆玉液一样。”史玉珍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她就看不惯老头子捧着苏眉那小贱人。
“吃你的饭,哪有那么多废话!”
韩老爷子没好气地瞪了眼,史玉珍悻悻闭了嘴,在桌上使劲扭了下韩玉柱,还不住使眼色,让他赶紧说正经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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