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都是由一套房子开始的。
昨天,我兴高采烈的回到家时,房东给了我一道选择题,要么涨房租,要么搬家。当房东毅然决然的告诉我要长100%的房租,我也毅然决然的告诉房东我100%的搬家。
于是乎我变成了求租大军中的一员。
话说这一段帝都的租房价格一直上涨,四环左右的合租都要1000 ,还不一定是多小的屋子呢。每次搬家找房子都让我有一种扒皮抽筋的感觉。
正当我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条个人招合租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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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位置:紧靠三环
户型:两室一厅
招租:次卧
价格: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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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500元打动了我,我看了看位置,离公司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走路)。虽然觉得应该是骗子,但位置和价格让我猪油蒙了心,决定当晚就过去看看。
在我往包里放了一个改锥,给好友打完安全提示电话之后,踏上了改变命运之路。
在故事开始之前,还是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我叫莫小兔,女,年龄不详。如果让我对自己概括一下,那就是三没与三无。
三没是:没胸,没貌,没有钱。
三无是:无聊,无耻,无底线。
基本上属于可以做特工的人员的料,这是往好听里说。
废话少说。
我捏着一把开了刃的改锥,忐忑不安的坐上了公车,在晚上9点钟去一个明显是骗局的地方看房子。当时的心里描写就省略了吧,反正也不耽误剧情发展。
下车之后,往东走1000米不到,就来到了目的地,一个叫瑞都公园世家的小区。这小区从外表看起来还不错,小区很新,里面绿树成荫,门口坐着保安蹲着狗,小区外面还有超市一家、杂货店一家,干洗店一家,小饭店数家。看到这个配置我当时就泪流满面,默默的向佛祖祈祷,让我这次看房成功吧。
我在小区门口给房东打电话,等了五分钟不到,他就出现在我面前。这时候本该对房东做出一番外貌描写,可惜秋天天黑得早,我一个大姑娘也不好意思拼命往人家脸上瞄,只能大概的描述一下。
房东总体来说是个身高标准,体重标准,有点小受像的标准帅哥。
看到他的相貌之后我吊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长的这么帅,劫色的话我也吃亏不到哪去,劫财的话我身上只有105块。
跟着他过了保安,开了闸门,进了大楼,直奔房间。进门我就呆住了,好大的房子,竟然还精装了。房间里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处处透漏着和谐美啊,唯一怪异的就是洗手台上面的镜子,在完全是现代风格的洗手池上面装了一个古香古色的绿色雕花框镜子,但我当时根本没有在意。
在精神极度兴奋之,我忽忽悠悠的和房东签了约。定下了房租缴纳方式,和违约金等等。
签完约的一瞬间,我仿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一样,一下子感觉到了房子的不对。
洗手台上的绿色雕花框的镜子正对着大门,那绿也不是常见的翠绿墨绿,而是在恐怖片中常见的尸绿。上面的雕花一共十三朵样子各不相同,但无论从什么顺序去数,第四朵花上都有暗暗的血色。那雪白的墙壁在灯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就和死人的皮肤一样,地上的红木地板发出阵阵的血腥味,我坐着的沙发摸起来竟像一块肝脏。特别是房东身上那种怪异的味道,让我不自觉的要跑的越远越好。
“恩…….,房东,我突然不想租了!你看咱们还没交定金,你把合同撕了就得了。”
“为什么呢?你那儿不满意了?”
房东一边和善的询问着我,一边慢慢的变化。本来白嫩细长的一双手,长出了白毛,眼睛也慢慢的变长,眼珠颜色开始变淡,嘴巴一点点凸起露出尖尖的牙齿。
我的心好像一瞬间停止了挑动,嗓子也像被胃塞住一样,让我喘不了气。下一秒我开始耳鸣,眼睛也开始出现低血糖的症状。
“欢迎你成为阴司守门人!”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很远处,但我清楚的看到了面前那个颗狐狸头嘴巴在动。
极度的恐惧好像给了我一点力气,我盯着那可狐狸头尖叫了起来。然后胡乱的抓起了包里的改锥,扑了过去。
当我清醒的时候,已经被对面的狐妖房东给制服了。被绑在了一把太师椅上(我完全不知道这东西从哪来的,客厅里只有一套沙发),狐妖房东脸上插着改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脸委屈的说:
“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你至于对我下这样的狠手吗?看中你的是阴司,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文员而已。”
“大哥,你能不能把改锥拔下来再和我说话”
“你要是不再动手的话,我可以把你解开,然后在和你解释。”
在我表示绝不会再诉诸暴力之后,狐妖房东拔下来脸上的改锥,并解开了我。我现在终于明白太师椅哪来的了,原来狐妖房东的捆绑术附带了一把太师椅。
狐妖房东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变回了人样子,然后慢慢的告诉我,阴司与阳间的通道是很多道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鬼门关,每扇门都配有守门人,包括一人、一鬼、一妖,他们相互配合也相互监视。
人鬼妖都算是合同工,阴司会根据不同的需要给予一定量的报酬。因为每扇门负责的区域不是很大,所以说每天工作量是很小的,但报酬却相对比较丰厚(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万能的)。
狐妖房东看守的这扇门是负责接收一个北方小城——煤阜的鬼魂,每天清晨煤阜的鬼差会把七天前死去人的灵魂打包好,然后交由专门负责运输鬼魂的鬼差送到帝都(为嘛要送到帝都呢?以后再解释),再交给管区的守门人(交接一般是在天黑之后午夜之前),守门人按照单据点算一遍(看看人数是否正确有没有抓错之类),最后由鬼门关送进阴司就可以了。狐妖房东说他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什么麻烦事。
由于上一任守门“人”去生孩子了,只能再招一个,阴司就从三世书中选取了几个侯选人,让狐妖房东一一“面试”。由于之前的面试者,都不能通过测试,所以这种“好”事就轮到了我身上。
“你测试毛线了?你面试毛线了?你不就在我刚坐下就骗我签了租房协议吗?”
“测试当然要在你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进行,比如,门口保安养的狗就是勾魂鬼差的幻化,勾魂鬼差在人没到时辰的时候是不能接近的,但是刚才他能抱住你的腿,证明你的体质属阴,就是我们常说的招鬼体质。”
“你的意思是我被一个男鬼抱了大腿?mb,出去就打断他5条腿!”
“你不要激动,听我继续说。而进了楼门坐电梯的时候我特意安排了一些小鬼捣乱,可是小鬼们根本不敢惹你生气,因为他们看出你命格比较强悍。总体来说你就是招鬼的体质,通天的命,是万里挑一的守门人选,你懂了没?”
“懂了,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恩?”
“我可不可以不干!!!!我不要每天妖怪一起工作!!!!!”
“当然可以了,阴司招守门人的原则就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自愿的,没有任何强迫性质的。”
听完了这话,我心中的小花立马怒放了,可还没张开两片花瓣,就被无情的暴风雨了。
“介于你已经签了协议,毁约的话得吧违约金付了,当是手续费。”
“不就3000块嘛,给你。”
“3000块是没错,不过是3000块金砖。”
当时我有一种一个雷从天而降,正好劈在我的头顶的感觉
我快速的和计了一下,3000块金砖啊,即使我天天去抢银行,也得抢到60大寿。我只好一咬牙,一跺脚,接下了这个工作。
那天晚上狐妖房东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守门人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我基本都没记住。唯一记住的就是,阴司每个月会给我一定的RMB作为经济上的报酬,还会根据我的工作态度给我精神上的报酬。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报酬,让我变成哲学家?还是让我男朋友的xx变成18cm?
额……忘了说了,其实我有男朋友的,他在一个遥远的沙漠国家里努力工作,挣着我的彩礼钱。
当我手脚并用的回到家里之后,已经快12点了,赶紧给我男友和父母通报了一下,并宣称房东是一个受中受,没人要的受,所以一起合租安全得很。
第二天我就拿着原房东退的押金,搬家去了狐妖房东的家里,当然没给租金,只当做公司提供宿舍。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白天要面对的公司里的牛鬼蛇神,晚上回家还要和妖魔鬼怪住在一起。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从这个月的工作量来看,守门人那是相当轻松的,只需要每天收一张表格(还是电子版的),七天之后的晚上再和狐妖房东点算一下能否对应的上,最后再由狐妖房东把他们送到雕花镜子里面去。
这里隆重介绍一下洗手台上面的绿框雕花镜子,它就是传说中的——鬼门关,虽然他看起来像一个假古董。
鬼门关的另一头就是守门“鬼”,一个清朝的老秀才,朱惜贤朱大叔。由于工作性质不同,他不用出来我也不用进去,但每次见面我都会被他教导一下汉字的多种写法,最后向我展示一下,他柔顺黑亮的大胡子。
生活嘛,就是七个雷八个坑的过。这个月的坑中之坑雷中之雷,就是狐妖房东。
插叙一下,狐妖房东在“面试”的那天晚上就做了自我介绍。据他自己说他是一只纯洁的不能再纯洁的的小狐狸,一日突然得到了上天的感召,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修炼成精。再之后的某一天他又得到了上天的感召,做了守门人(这种说辞只适用于对象是18岁以下的妹子)。后来他看我对他的纯洁史毫无兴趣的情况下,只好提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听完之后,我礼貌的在心里呸了一下,迅速的判断出他是一个猥琐的人、无耻的人、永远脱离不了低级趣味的人,因为他叫做——冷月(他当现在再拍武侠吗)。
自打我搬进了狐狸窝之后,就遭到了冷月全方位的虐待。他每天逼着我换着花样给他做鸡吃的,我忍了;他就是时不时的变身一次,我也忍了;他每次偷用我的化妆品的时候,我还忍;可是有一项我让我忍无可忍。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我俩进行了一次灵魂深处的对话。
“冷月啊,你说为什么很多作者都喜欢写狐狸精的故事呢?”
“因为狐狸精美丽、狡黠、善变、多情,永远以一副完美情人的面孔出现,让人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停!我只有一个问题!”
“恩?”
“大家难道都忘记了狐狸有狐臭吗?”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冷月的脸上就如同开了一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他耳中有如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都一齐响。心里更如开了个一个酱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然后我趁他神志不清之际,拉着他到医院排队挂号,当天就在门诊做了手术,连晚上工作都没耽误。
当晚我呼吸着充满消毒水的空气,微微一笑。
我又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
三个月里阴司除了月初的给500RMB的之外,我没看到任何的精神报酬,急的我抓耳挠腮又不好意思去问。
第四个月开始,白天公司里和经理的勾心斗角矛盾加剧让我烦躁不堪,每天公司里的低气压,常常被带回家。整整一个礼拜,我在家的时候,老秀才和冷月都不敢大喘气,事事顺着我,即使这样冷月也要时不时的受我几个白眼。这让今年冬天的寒流来的更早。
还好,在第一股寒流到达帝都之前,阴司终于给我发了精神报酬。大boss好像觉察到了我和经理之间的火药味儿,神奇的给我调了各部门。
对于这是阴司报酬的事,不是我猜的,是我为了庆祝脱离魔掌请冷月吃火锅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的。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精神报酬了,原来就是让我精神愉悦的报酬。
我们终于在迎来新工作,年终奖和春节之后,开始了第一个故事——软件公司杀人事件。
张君赫不答话,在我看来,沉默就等于默认。
我喂了两声,"张君赫,钟岚阿姨究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是阿姨的私事。"
好一会儿,张君赫才不太耐烦的回我,"梁栩栩你不会觉得阿姨这样是和你的事儿有关吧?"
"?"
我脑门浮现问号,"你不提醒我还真没想到,张君赫,你脑子转的还挺快哈!"
"我实话实说而已,梁栩栩,你能说你没往自己的事情上想吗?否则旁人反噬你激动什么,你一个阴阳先生没见过反噬?"
嘿!
我这小暴脾气。
这人还能聊天不?!
"张君赫,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如果钟岚阿姨是陌生人,我一走一过看到后多嘴去问那是我找揍,但是我认识钟岚阿姨十几年,她是我好朋友的母亲,反噬的这么严重,我当然要问问她做过什么?看看能不能化解!"
如果不是看钟思彤情绪有些不稳定,我冒然去问容易给她刺激到,谁会给他张君赫去电话?
他倒好,直接把我往地缝里琢磨。
"你那水平还想化解?你有那道行吗?会添阳寿吗?"
"行,挂了吧。"
没得聊。
我刚要按断电话,就听到张君赫声音传出,"你这人呀,穷操心,梁栩栩,别忘了我还在这,但凡有法子,能减轻阿姨一点点痛苦,我也不想看着她遭罪。"
"我还是那句话,反噬属于阿姨自己的私事,她自己的选择。我虽然知道一些内情,但我不方便多说,这是阿姨的隐私,不过你放心,和你的事情绝对无关,你也不用就此多问了,另外,你千万不要和思彤说什么阿姨遭受了反噬,她听到只会害怕以及徒增一些解决不了的困扰,就这样,我还在忙。"
嘟--
哎他是不是就想先撂?!
奶奶的。
话跟没说一样!
意思是钟岚阿姨运用过什么邪术,她自己也是一清二楚,所以才走到现在无力回天的地步?
钟思彤讲过,她妈妈最初就是身上起红疹,慢慢才变得严重,那从钟思彤手术后开始算,距离现在也有五六年了,就钟岚这么严重的剥皮反噬根本挺不了五六年!
也就是说,起初钟岚或许只是得了慢性皮肤病,但中途她肯定是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才会另病情加重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我不自觉的分析,显然钟思彤是啥都不知道的,又没法去跟她求证,可话说回来,我求证也没啥用啊,张君赫的意思很清楚,他师父一定帮钟岚看过,他师父要是看不了不还有那幕后袁穷么?
在我这,袁穷是绝对坏人,从钟岚那边论,她和袁穷可沾亲带故,袁穷绝不会见死不救,钟岚又不差钱,治好了能亏待袁穷吗?看来是真没法子了,钟岚才只能熬下去。
算了!
我摇摇头,不想了。
自己家还漏雨呢,钟岚房顶这个大洞我是无能为力了。
身体一转,好悬没和身后的斜楞眼撞上,"沈纯良你干嘛!"
长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啊!
别人溜墙根顶天就被批判下素质道德。
他这贼眉鼠眼的一偷听就像要打探情报随时叛变!
纯良一脸无辜,"栩栩,钟思彤她妈那病症是反噬?"
"对。"
我没好气儿的应声,坐到沙发上,"谁知道钟岚阿姨背后搞过什么东西,反噬成这个样子,大概率是害人了,不过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人家咬死不说,咱也管不了。"
"害人?"
纯良挠了挠下巴,"是不是跟她做生意有关?钟思彤她们家不是很有钱吗,是不是用下作的手段竞争过生意?"
"可能吧。"
我心里堵得慌。"谁知道呢。"
弘扬正义,连点头绪都没有,怎么扬?!
张君赫说的也没错,我这道行,想要支棱支棱吧,自己心里也没啥底。
纯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不过栩栩,你和张君赫啥时候变熟了?"
"熟吗?"
"你给他去电话的语气就很熟么。"
纯良坐到旁边的移动塌上,"你俩是不是背地里接触过了?"
"嗯。"
"真接触啦!"
纯良睁大眼,"沈栩栩你行呀!你和张君赫玩儿居然不告诉我!"
"玩什么玩,就是昨晚聊了一阵,回病房岚岚姐在我也不方便讲,现在岚岚姐出院回家了,我也不会瞒着你……"
从某种程度上说,纯良是我最亲近的人了,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也是我最得力的帮手。
最重要的一点。纯良日常可能很贫,还长了一张不靠谱的脸,嘴巴其实很严。
对外口风很紧,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心里特别有数。
时不时还能给我一些有效建议,很是托底。
"张君赫居然是袁穷的人?!"
纯良的反应完全在我意料之中,"你确定张君赫不是袁穷的徒弟?还弟弟的徒弟?就袁穷那样冷血的人能有弟弟?我要是弟弟我都得和这样的哥保持距离,我怕我被养肥后吃掉呀!"
"那我不清楚,张君赫怎么说,我怎么听,他说他师父是袁穷的弟弟,我就当他师父是袁穷的弟弟呗,我这立场,质疑没用呀。"
"那倒是。"
纯良张牙舞爪了一阵又坐下来,"我就说张君赫这个人奇怪嘛,亦正亦邪,喜怒无常,八成就是在心里作斗争呢!姑,那他这是回头是岸了?"
"回一半吧。"
我苦笑道,"真回了,他应该就得和他师父斗一把,可是他表明不能背叛他师父,只是不愿意做这种缺德事,所以他在我这道清利弊,想要撇清关系而已。"
"哦,那他算半个好人呗。"
纯良点头,"坏人堆里拔出的大个儿,歹竹还真出了好笋,嘶~不对!姑,他这不会是计中计吧,表面上他说清楚了一切,其实还是潜伏!"
"那没有办法。"
我笑的无奈,"师父说,人一瞬间能闪过无数的念头,有善有恶,也许是一个善念,让张君赫同我聊了些真话,日后,他还会有很多念头,许是善,许是恶,我能做的,就是平常心去应对,毕竟我没得选择,所以,张君赫对我说的话,我信,也不全信,时间会验证一切,且走且看吧。"
纯良忽的沉默不语,嗡嗡手机声响,成琛给我发来了信息,我对着屏幕笑笑,正要回复,纯良猛地站起来,"连上了!!"
我愣了愣,"什么连上了?"
"这几件事儿连上了啊!"
纯良瞪圆了眼,"你看哈,钟思彤是你小时候最亲近的玩伴,她身体不好,她家里还有钱,然后钟思彤是在小学毕业前做的手术,她给我讲过,她小时候很胖,做完手术才慢慢瘦下来的,可你记不记得咱们班有个叫吴生有的男孩,他也是肾病,后来家里砸锅卖铁给他换了个肾,但是换完他也病恹恹的,隔三差五就得请假回家休息,受不得累,可你再看钟思彤,她可是活蹦乱跳,一点都不像个病人啊!"
"所以呢?"
"这是明线,然后咱们再看暗线,怎么就这么巧,钟思彤妈妈后找的这丈夫的儿子的师父就是袁穷的弟弟!"
他这一口气差点没给自己憋过去!
就差拿个小黑板给我把人物关系图画下来了!
"栩栩,咱们暂且把钟思彤抛出去,因为我爷也说过,偷你命格的主家,做主的是长辈,用你命格的小女孩儿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这样,钟思彤就先放到一边,她妈妈做主,找了袁穷,把你的命格给偷走了,钟思彤的手术时间线就对上了!"
纯良手一拍,"这是第一条暗线,第二条暗线,在她妈妈和袁穷的日常接触中,为了近一步绑定关系,袁穷给钟思彤妈妈介绍了这个张君赫的爹,在这里,也先把张君赫抛出去,因为张君赫在偷命格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参与,他当时岁数也小,想参与也白费!"
"当张君赫的爸和钟思彤的妈结合了,就等于袁穷和钟思彤的妈妈彻底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他们既是雇主。还沾上了亲戚……"
"最后一条线,就是你回到临海,张君赫的师父把你的事情告诉了张君赫,派他走近你,但是以张君赫的立场,他对这种事一定排斥,首先他学医,他知道人命的重要性,其次偷命格这件事他完全没参与,他也没通过你的命格获过利,所以张君赫没理由去害你,从中可以看出这张君赫的人品走向还是偏正常的,所以他不想蹚浑水,他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了……"
纯良站到我身前,柯南附身了一般,"但是!张君赫有些事绝对不能说,比如主家是谁。因为钟思彤现在是他妹妹,他说出来,就是看着他妹妹去死,让自己家败,这也是袁穷和钟思彤妈妈当年的高明之处,捆绑了,可他们千算万算,不知道你身边有个我,有个英明神武阅剧无数的我!当代剧情推理大师沈纯良!!"
我无端想笑,"然后呢。"
"正是张君赫的最后一条线,将这些事完全的穿了起来,前因后果,明明白白,钟思彤正是用你命格的人,主家就是钟思彤的妈妈!钟岚!!"
砰!
纯良一拍茶几,吓得我还一激灵,纯良眼睛一眯,神神叨叨继续,"尤其是钟思彤的妈妈现在还遭受了严重的反噬,让这条线更加的明朗!"
"沈栩栩!我沈纯良确定!钟思彤就是用你的命格的小女孩!她妈妈,钟岚!就是背后谋划一切害你家徒四壁的凶手,如今钟岚命悬一线,所以她势必会催促袁穷快点夺你性命,袁穷才会几管齐下,连张君赫都派出来了!!!"
长吁出一口气,纯良甩了甩拍麻的掌心,"现在,咱们倒放剧情,回到临海后,袁穷出了多少阴招,先是让周天丽上你奶奶的身,结果被你奶奶反将一军,然后又在殡仪馆里故弄玄虚,差点电死你。最后,连精神病都整出来了,你要是稍微不猛点,手臂没接上,不死现在也没眼看了,倒是张君赫的一丝善念,穿出了一个真相大白。"
"朗朗乾坤!邪不胜正!"
纯良一拂头发,下巴扬起,"不要太崇拜我,无论多复杂的剧,在我沈纯良眼里,都是just,so,so~"
我配合的拍了拍巴掌,呱唧呱唧。
别的不说,他这咔咔几条线的,真给我说一愣一愣。能捋出来也是够牛的!
"栩栩,你傻了啊,你拍什么手!"
纯良对我这反应极度不满,双手握拳,"站起来,沈栩栩!快站起来!赶紧去到医院!夺回你的命格,重震你的时运!运气一到,你很快就会起势的!磨蹭什么!你就是下一个马娇龙啊!!"
噗!!
我忍不住喷了,"纯良,谢谢你。"
"啥意思?"
纯良匪夷的看我,"沈栩栩,你是不是命格丢太久麻木了,你忘了你这些年多倒霉了?忘了你考试得零分了?忘了你家进去的进去,病的病,残的残了?忘了岚岚姐受到怎样的惊吓,忘了自个手臂脱臼怎么接的了?忘了林可被你一脚踹出的腰间盘突出,啊,这个可以忘……"
"不是彤彤。"
没完了。
"什么?"
"不是彤彤用得我命格。"
我正了正神色,"这一点,我很确定。"
"你拿啥确定的,我爷算的?"
纯良颠颠的坐到我旁边,"沈栩栩,我爷可说过,命格被换完的前三天是不稳的,也就是前三天才能被高手看出来,可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哪怕是我爷,也看不出谁身上的命格是假的,你不能拿我爷六年前得出的什么结论当成圣旨去奉行,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钟思彤!!"
"彤彤会承受不住。"
"啊?"
纯良莫名,"什么玩意儿承受不住?"
"我是花神贵命,比皇后女命的福格还高,想要承接我的命格。就必须是一座适中的房子,就是说,这房子首先也得是贵气萦绕,否则,虚不受补,根本就承受不住。"
我平着音,"纯良,你刚刚的意思是,彤彤换完了我的命格才得以手术顺利,钟岚也是因为做主偷了我命格才遭受了今天的反噬,你的推理非常符合逻辑,但有一点,阴阳讲究的是平衡,彤彤在未做手术前,她是处在一个病耗的情境中,若是在此时把一个大旺的命格换给她,那就是强火烧弱水,衰旺对冲,对钟思彤而言别说手术痊愈,她根本就下不来手术台,会一命呜呼。"
所谓好锅配好盖,灯盏在合适的房屋内才会大亮,阴阳讲究两两相旺,如此才成就了一个贵格。
而我虽然没了命格,但我屋子还在,没亮也还有丝丝贵气,一路上才会常遇贵人,守望相助。
眼见纯良仍有疑虑,我近一步道,"再者,彤彤的味道不对。"
"啊?"
纯良挑眉,"啥味儿啊,难不成她有啥狐臭?"
"你去一边子。"
我看着他,"我指的是命格香气。你其实说的很对,我不能拿六年前师父的结论去分析,六年前,师父曾说彤彤不是偷用我命格的人,因为他算过彤彤的八字,说彤彤是明珠之命,亦是好命,可我后来也琢磨了,师父从未见过彤彤,如果彤彤的八字本来就是假的,那师父怎么算都是无用的……"
任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可能去听之任之。
我无数个夜晚,都在睡不着时魔魔怔怔的去推断。
逐渐成长后,我无师自通了很多东西,对命格的认知也更加清晰,说白了,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在你身上待了十二年,好比你养了十二年的孩子,有一天他突然朝别人叫妈了,就算这孩子整容了,那你看到他,会一点没感觉?
血浓于水嘛!
"纯良,我如果看到那个用我命格的人,我会生出一种天然的欢喜感,因为不论谁用了我的灯盏,都不会是百分之百合适的,只有我的屋子才最适合自己的灯盏,所以看到了那盏灯,我的身体会生出本能,如同口渴喝水,饿了吃饭,是会拼命的想要靠近,想要接触。想要拥有……"
我一点点的解释,"因为我本身就与花有缘,我的灯盏是具备花香的,当我看到那盏灯,我就会闻到无比伦比的香气,而彤彤身上没有,她也没有让我生出那种迫切感,就是个童年老友,见到后很开心,很感恩,所以我很确定,彤彤不是偷用我命格的女孩子。"
纯良没声了。
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道,"真的假的?"
"那是我自己的命格,我比谁都迫切的想要把它夺回来。"
张君赫就很懂我这种心理,所以我在询问钟岚阿姨反噬时,他第一时间会说和我的事情无关。
感觉上,我这事儿和无头凶杀案很像,就是不知道谁把自己家人全杀了,然后凭借着一点点的线索,开始了千里追凶路。
我眼底暗了暗,"纯良,你刚刚分析这些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彤彤就好了,这样,我分分钟就能拿回命格,那是我的东西,只要我在暗地里起坛,拍拍她的肩膀,她的命格就会迅速回到我的身体,因为灯盏也喜欢最合适的屋子,但我又想,幸好不是她……"
"怎么了?"
"是她得多可怕呀。"
我低头看着手指,唇角扯了扯,"帝曰:何谓三部?岐伯曰:有下部,有中部,有上部。部各为三候,三候者,有天有地有人也,三才之道为天地人,天在上,人在中,地在下,可为什么不叫天人地呢,人在中间不是吗?那人字排在最后,是不是告诉我们,这人间,也是炼狱?"
"栩栩?"
纯良眉头一跳,"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我也很不好的,走在街上。我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偷了我命格,那个人是不是偷了我命格,都要神经了,所以,钟思彤不是就不是,但凡我从她身上接收了一点点命格的气息,我都会拼死去求证的,纯良,我不想一直做个瘟神,我想和朋友去吃吃饭,逛逛街,和大家一样,能在家人和朋友的鼓励下,去追求梦想,而不是像现在,为了接近我的人不受到霉运牵连,只能先一步去推开……"
没在继续说下去,我讨厌这样的情绪,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正如岚岚姐邀请我去她家住一段时间,她想和我学熬汤,没事时还可以聊聊女孩子的私房话,我也只能以工作不便去拒绝。
事实上,我多想有个能亲近在一起的女朋友?
情绪像是一块海绵,每一天接收一点负面的东西,累积着累积着,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就要溢出水来,在常人眼里,就是莫名其妙的矫情。
世人匆忙,都是看你能不能撑住,能不能高光,谁管你疼不疼累不累?
打落牙齿你得往肚子里咽。咽的还要快,不能从唇角流出血,旁人看到会嫌脏。
说疼大家都疼,说累大家都累,谁活着都不容易,咱别传播负能量成吗?!
"栩栩,谁说你是瘟神,我跟你混不就没事?"
纯良靠着我坐下,"也是,我也不是正常人,一只眼看前面,一只眼看旁边,哪怕我不瞅你,都看到了你把大鼻涕吸溜回去,自己还咽了……"
"沈纯良!!"
我一肘子比划过去,"那我不吸溜回去我还用袖头子擦啊!"
纯良咯咯的笑,手伸过来要捂我鼻子,"哎,给你闻闻,那味儿绝对悠长,洗了这么多遍还有,特别提神醒脑……"
"滚,你是不是欠儿!"
我推开他,打打闹闹的,气氛也舒缓了。
纯良靠着沙发又开始无奈,"那要不是钟思彤,我这剧情就推翻了,钟思彤和她妈妈,以及那张叔就算抛出去了,而张君赫和他师父以及袁穷还是绑定在一起,张君赫和他师父奉命与袁穷,袁穷背后还有单独的主家,那这主家究竟是谁啊,用你命格的女孩儿今年也得十八了吧,要是上好的命格,肯定得金光灿烂啊,还能一直猫着?"
"她不会一直躲着,只要我活着,她就得出现。"
我应道,"正如我刚刚说遇到用我命格的那个人会想要接近她,灯盏会吸引我,她也一样,她看到我也会本能的想要靠近,这是命格带给她的,所以,就算这个人一开始不知道自己的命格是偷来的,长大后她也得知道,她的家人势必会提醒她多加注意,谨防命格被我夺回去。"
谁想成为下一个阴人呢?
"这么说,袁穷死了事儿也不会消停呀。"
纯良看着我道,"那背后的主家还得找别的术士来收拾你啊。"
"是啊。"
我笑笑。"这就是一盘斗到底的局,胜者为王,败者为尸。"
"你这就是一个命格引发的惨案啊!"
纯良夸张的摇头,"可是栩栩,如果袁穷到死也没说出主家是谁,我爷一但将来先……当然,我说的是最差结果,你要怎么办?那主家再雇佣到比袁穷术法更高的术士出来你岂不是废了?!"
"我有罩门。"
我看向他,"再者,袁穷在道行上来讲,已经是集大成者了,高手的五雷掌也就打三次,张君赫打完一掌都要吐血,昨晚我和他还交了几下手,虽不是道行上的切磋,纯武行,我发现他身体力道还是偏虚,这说明五雷掌使出来是极其耗费精力的,但是袁穷已经能几招连发了,他要是再升级,真就成不死之身了,主家基本不可能再找到比袁穷更厉害的邪师了。"
袁穷一个已经够我和师父受的了,再来一个比袁穷更强的,我直接躺平,妈的没活路了!
想着,还是不能太丧,对着纯良笑笑,:"不过你放心,姑不会一直这样,我在和陈波动手的时候,发现我手臂这花纹开点了,我真的进步了。"
"真的呀。"
纯良惊喜的看我,"还有别的进步没?"
"当然!"
我眉头一挑,"六年前。我进入结界,整个人都是懵的,还纳闷儿为啥怎么喊周围人都听不着,但是陈波这件事让我知道了,破结界,只需要干倒结界里最强的大灵即可,看,我是不是进步超群。"
纯良脸一木,"就这?"
"这还不行?!"
我拍了拍自己心口,"我也是小天才了好吧。"
"姑,连我这个男四号都知道,你进入敌人地界了,你得擒贼先擒王……"
我嘴动了动,纯良懒得搭理我的样儿起身,"正常人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儿,你用六年才想通,还我是小天才!你可真是哪里不会点哪里。弱智起来没道理,搜义贼!"
"沈纯良!"
妈呀,他怎么好意思笑话我呢?
"哎,张君赫那五雷掌打出来的时候,我可没流鼻血,不像某个人,流着鼻血,擦得脸和猴屁股似的,还傻乎乎的问,姑,这掌是你打的呀,气好冲啊。"
"嘿,沈栩栩你还摇头晃脑的撇嘴学我,侮辱我了嗷,那,那我是不是没被掐死!"
纯良气的不轻,誓死捍卫男儿尊严。"要知道!我被掐了多久!最后我有事儿吗?脖子是不是都没怎么青?!哎,咱被掐完还能翻跟头,哎,我还能来个大跳!大跳!!"
他跟小脑萎缩似的故意蹦两下,"某姑呢,一脸忧郁的对我说,纯良,你跟我这种资质差的先生混不憋屈吗?啊,我还没那么废物,对不对?我今天也要活着,明天也要活着……哎!"
我一个拖鞋扔出去,受不了啦!
"沈纯良,我先给你打残废!!"
正杀着'猪',手机铃声响起,我看了看来电人接起,"喂,欣欣姐。"
曲欣欣,就是洪梅姐的朋友。
"哎,小沈,是这样,我想和你定一下时间。"
曲欣欣那边还很吵,好像是在火车站一类的地方,"我前两天从外地回京中了,住了两晚没给我吓出心脏病,我那房子真的闹鬼,还是很凶的鬼,而且绝对不止一个,而是一群呀!"
"一群?"
我恶狠狠的瞪了眼趴在地上做出求饶手势的纯良,膝盖松开他站起身,"姐,你买的不是新房吗,怎么会有一群脏东西?"
"真的是一群,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就站在我脚下,好几个黑影啊。"
曲欣欣压着声音,"小沈,姐不瞒你,月初你不是生病住院不能来我这房子看吗,我人也在外地,就托朋友找阴阳先生去我的房子提前看了看,那个先生就说屋里的确是有阴气,但屋内没有脏东西,可能是已经走了。"
"我朋友就拜托他做场法事,那个阴阳先生就给我的房子做了净宅,还在客厅贴了两张符纸,我以为没事儿了出差回家才敢住进去的,谁知脏东西根本没走,我睡下第一晚听到客厅有声响还不敢相信,第二晚实在是憋不住,就出去客厅瞧了眼,我的天,真是好几团黑影在客厅来回晃啊,真真切切,就是人形!我吓得尖叫,人居然是从床上惊醒,以为是做梦,没等舒出一口气,又在我脚下看到了黑影!"
曲欣欣说的声音直颤,"好歹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白手起家,大风大浪的都见识过,当时我就莫念佛号,坐在床上硬熬到了天亮,起来我到客厅想看看那俩符纸为什么没起作用。结果那符纸前后都生了厚厚的霉,像是受潮了,我手一碰,符纸就自燃了,在我眼前就烧起来了,一股子灰尘味儿,差一点就给我吓出心理问题了,小沈,你说我朋友找的这阴阳先生是不是假的啊!"
听上去倒不像是假的……
符纸一般都是用朱砂画出来点蘸开光,通过先生的术法加持从而起效。
曲欣欣说符纸沾染了厚厚的霉,就说明把朱砂挡住了,那就相当与把符纸的眼睛给遮上了,它寻觅不到脏东西,自然就不会发挥作用,而且它能自燃,说明它被先生提前做过什么法,无效便自毁了。
像我最初的那个护身符,大和尚给的,因为沈叔的以毒攻毒法门和其对冲,护身符也就自燃了。
"对了小沈,我朋友找的那个阴阳先生姓方,没说叫方什么,就让我朋友称呼他方大师,瞅着还挺年轻,说什么驱邪世家,对这种骗子我是不是得回头去找找说法啊,别继续骗别人。"
方大师?
我眼睛不自觉睁大,是那个一脉相承,都很随根的方大师么?
爷爷耀强被咬了大脖筋那个?
不对呀!
年轻?
方大师今年都得四五十岁了吧。
也是,这年纪称不上老人,中年男人保养好点很正常。
"欣欣姐,您要说姓方,我也认识一个方姓大师,请问你朋友找的这个方大师是住在京中远郊一个村子里吗?"
"对,在京中远郊,开车好几个小时呢,一开口就他爸爸是什么大师,他爷爷又是什么大师……"
"那就应该是了,这位方大师不是骗子,的确是驱邪世家,况且符咒生霉后您一碰还能自燃,就说明这符咒是有术法开道的,本事是真的,我认为,极有可能是您家这脏东西真的很多,所以符纸才发挥不出驱邪的威力。"
"真是世家?"
曲欣欣愣了愣,"那他怎么没看出我屋子里有脏东西,非说已经走了呢?"
这个我也吃不准。
按说方大师经验很丰富了。那还是一位骨气非常的作战小达人,除了喜欢把他爸爸爷爷挂在嘴边没有太大的毛病,接了活就会磕到底。
六年下来方大师的道行只会更高,怎么会没看出来房子里有一群脏东西呢?
难不成欣欣姐家这群脏东西会藏?
能打游击?!
"欣姐,具体的,我也得上门去看,如果有需要,我会在您那房子睡两晚,不掐出问题我不走。"
一走一过肯定看不明白,我习惯去蹲,鼓掌吧,这是来大活儿了!
"好,小沈,那姐这事儿就麻烦你了。"
曲欣欣应着,"这样,我有急事还得出趟差。这不是我想自己做个品牌么,事情还全赶在一起了,六号上午能回来,你看六号能不能到京中,我开车去接你,来我这房子转一转,唉,本以为买了新房是喜事,谁知会出这档子问题,不搞利索了我也不能卖,缺德呀,再这么搞下去,我精神萎靡,生意都没得谈了!"
"六号是么,可以。"
这都月底了,正好余出一些日子准备下,"欣姐,你不用那么麻烦来接我,把地址发到我手机里,我开车直接去。"
"好好好,麻烦你了小沈,具体的咱们见面再谈,六号联系。"
客套了几句放下电话,我去到客厅就对着纯良晃了晃手机,"来活了!六号,咱俩就要去京中处理欣欣姐房子的事儿了,可能是个大活儿,一群脏东西呢!"
诶~一群脏东西……
我咋还有点兴奋呢?
康木昂北鼻!
正好,还要去京中办件大事儿,咱得把成琛的情分还了呀。
纯良在沙发上也冲我笑,"姑,您这是忙上了啊,不过咱去京中前,你还得多干个活。"
"什么活。"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刚才是徐经理打来了电话,他想找你,不占线了么,就打到我手机里了,说有事情找你。"
"是不是想让我回馆里继续哭灵堂啊。"
对于我的'辞职',徐经理一直很惋惜呢。
"不是,他那意思好像是他家里有啥事儿,但是他还不方便和我详说,总端着架子嘛,你给他回个电话就知道了。"
我哦了声,转身又给徐经理拨了过去,徐经理的聊天模式就是先蜻蜓点水来几句,确定我不回殡仪馆了,他还表达了下遗憾,又说十三号厅的漏电事件仍没查出来。
别看十三号灵厅是锁着的,但是厅内监控一直开着,可那晚漏电时的监控却却出现了短暂故障,能看到的就是穿着绝缘服进去检查的工作人员,前厅监控倒是修复出来了,显示我一直站在十三号厅门口,对着门里还倒退了几步,然后耗子跑进去,我飞腿踹开林可……
这结果我意料之中,监控要是能录到啥就怪了。
连那假吴姐不是都没录到?
灵体的技能就是隐形,要是连这点业务能力都不掌握,还配当鬼么?!
聊了一阵,徐经理又把话题朝阴阳先生上面靠,直说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其实他个人并不是无神论者,只不过一直信奉一点,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瞒你说小沈,我前妻是胆子很小的人,她和我结婚后除非亲戚离世,她必须来馆里参加葬礼,从来没单独来单位看过我,就怕那焚化楼的烟筒,我俩没离婚前,我回家进门时她都得用柳枝打我几下,说是净身,我家里有一堆镇宅的物件儿,后来离婚了,那些东西她也没搬走,说是给孩子请的,保佑孩子平安……"
我耐心的听,可算是要到正题了!
"小沈,前几天你也算出来了,我和我女儿最近总吵架,她是高中生,学业正忙的时候,可是老师最近总给我来电话,说她上课睡觉,我就挺生气的,晚上看着她睡早点,她白天还是没精神,吵了几次,她和我说有人在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挠她脚心,说家里闹鬼,我气的不行,话就说重了,孩子委屈,这就跑到我前妻那去住了,我让她回来。她就非得说把鬼逮着了才敢回来,我实在是没办法,寻思,你能不能去我家给看看?"
我听着匪夷,"脏东西挠脚心?"
"谁知道呢!"
徐经理无奈道,"我感觉是没鬼,我那姑娘就是找借口不想上学,叛逆期嘛,愁人!反正不管有没有鬼吧!你就意思意思搞一下,是做场法事还是怎么着的,弄俩符纸,我回头也有话说,当前要紧的是得让孩子回来,我那前妻总出差,我姑娘住那就撒欢了!没人看她就是上网玩游戏,再这么下去学习就彻底荒废了!"
"行。我明白了。"
我点了下头,"徐经理,那就明天晚上,您下班了联系我,我去您家看看。"
今天就算了,昨晚在医院陪床,加上心事重,一直没睡好,后背还疼,今晚得好好休息。
养精蓄锐,精神饱满才能一下就掐出症结。
徐经理没啥意见,反复强调让我去做场法事就行,最好给他画俩符纸,在他看来,这事儿多少有她女儿不爱学习撒谎的成分在,鬼怎么就单独挠脚心呢,那得多无聊的鬼?
我也觉得蛮无聊。
琢磨琢磨吧,有些东西就是那么无聊,刷存在感嘛!
"姑,是不是来活了?"
"必须滴,明天去,今晚休息。"
我见手机还在短信界面,便准备给成琛回信息,打了两个字看向纯良,"大侄儿,我问你一个事儿,你说,成琛为什么非得要我点头做他的未婚妻啊。"
纯良本打算去钻研他的小说,闻言就靠到门框,"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等到二十岁再说呗,现在这情况,谁知道袁穷还会搞出什么。"
提起这个我就发愁。去京中一定要和成琛见面,他指不定还得提出这茬儿。
"我和成琛约定好了嘛,可是他非说要我先点头,做什么未婚妻,二十岁再举办仪式,纯良,成琛这是什么心理,是没安全感吗?"
怎么会呢?
新闻上镜率那么高的冰箱……没安全感?
我真的想不通啊!
"肾虚虚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纯良靠着门框,手臂一抱,小脚一翘,完全无语的看我,"成大哥能说出这话,哪里是他没安全感,是故意要给你安全感的么!"
"给我?"
我更懵了,"我没和他提过这些事儿啊。"
恋爱都没谈呢。扯什么未婚妻啊!
想想都压力很大呀。
"这种事用提?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听甜言蜜语,不喜欢听承诺?不喜欢听宝贝你一定要嫁给我?"
纯良呵了一声,"成大哥是变得法想让你知道,他很在意你,他非常的喜欢你,他很清楚这话多幼稚,还点个头,这不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小男孩儿对小女孩说,你将来长大就嫁给我吧,小女孩点头了,真长大了谁知道谁嫁给谁了,只是当下那个感觉很美好,意境!你懂吗!"
"意境?"
我挠挠头,"这种事属于承诺,我觉得还是不要……"
'啪!'
纯良一拍脑门,"成大哥绝对想不到,你是个奇葩,不解风情的奇葩!!"
我不乐意了,"你才是奇葩呢,我不得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啊。"
"这种事有什么好负责的!"
纯良仿佛在看弱智,"沈栩栩,重要的不是你点不点头,而是那种小美好,你点了又会怎么样?!不也是和成大哥二十岁在一起?!他又没让你扯证,又不是让你生孩子,你想袁穷干嘛,你二十岁的时候袁穷没死你还不能和成大哥在一起了?!"
我张了张嘴,一到这时候口才真有点跟不上趟。
"要我是你,我就点头,他挺乐呵,我也乐呵了!"
纯良直说道。"你别把这件事想的那么大,情侣间的这种小互动,就跟今晚吃什么差不多,成大哥说今晚要约你去吃美味,你点下头,俩人就更期待晚上的这餐饭,什么事情都中规中矩,谈恋爱还有劲没,你这个点头和承诺无关,就是加大了一种期待值,两个人对未来会更加期许,更期待两年后!"
"……对哦。"
我嘶了声,"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不就是点下头,又不是什么重大的决定,反正点完也是这模式,又不是结婚……"
"你呀!"
纯良摇头,"沈栩栩,我告诉你,男人喜欢什么,他喜欢在喜欢你的基础上,你去哄他,古时候的男人为什么喜欢小老婆,会哄人,会粘人,可是适当的来点小脾气,任点性,吃点小醋……据我观察呢,你还是会哄点人的,可是你不太粘人,你还有点不吃醋,这哪行啊。你不能这么懂事啊!"
我一下没忍住就笑了,"可我没醋去吃啊,怎么办。"
"没有?"
纯良切了一声,大步流星到客厅,翻出一份报纸扔到我面前,"你看看吧,前天的报纸,我看你要去那什么杨大哥弟弟家看事情就没告诉你,怕影响你工作心情,你再不吃醋未来男友真就只剩未来啦!"
我怔了怔,打开报纸,是娱乐版块,头条就写着,'廖氏千金对外界宣布,成海集团少总裁是其最心仪的结婚对象,她将勇敢追求。豪言此生非成琛不嫁!'
标题感叹号大的,快赶上小树桩子了!
快速阅读了下新闻,大意是廖氏最近有个地产项目正在同成海集团合作开发,廖氏的这位千金廖时薇通过她父亲和成琛相识了,按报道里的话,她对成琛是一见钟情,并且大方坦诚的对记者表达了心中想法,对应标题,就是正在追求成琛,并且进展很顺利,她父亲也很欣赏成琛,支持她的一切决定。
我严重怀疑这篇新闻是廖时薇花钱雇人写的,和小说一样样的,前半段介绍下廖小姐的求学经历,懵懂中几段草草结束的爱情,中间写她为了慈善事业多么的殚精竭虑。最后写她遇到了真命天子,本文男主成琛,遇到真爱的廖小姐决议奋不顾身,放下豪门小姐的矜持,勇敢表达爱意……
通篇看下来,我一点没闹明白这廖时薇究竟是干啥的!
慈善事业……
我要有钱我是不是也能去搞搞?
直到报道的最后一个字,也没讲成琛对她什么想法,完全是廖小姐在那自嗨。
倒也不是完全自说自话,新闻中粗略的提了嘴退居后位的成天擎对廖氏集团的合作很看重,至于儿子的感情问题,成天擎站在父亲的角度会完全尊重儿子的意愿,不提出任何建议。
这句话出来,连我都看出成天擎的潜台词是在说,成琛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别影响到集团赚钱就行。
廖小姐居然在后面总结道,成伯伯私下里对她说过,希望她能做成家的儿媳,给了她很多的勇气,目前她要做的,就是多和成琛接触,通过逐步的了解,从普通朋友变成男女朋友,再由男女朋友谈婚论嫁,感情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还望大家给与她祝福和鼓励。
我祝福你爹个大倍儿篓!
憋着说脏话的冲动,这哪是新闻,这就是一篇情书么!
封面上配了一张照片,廖时薇穿着名贵礼服的近身照。
她五官倒是很艳丽,就是看的我莫名其妙的窝火!
生气!
"姑,吃醋没?"
纯良敲了敲报纸上的照片,"你看看,人家都昭告天下的追啦,你还在这高枕无忧的拿辙呢。"
"这也……"
我压着不快,低声嘟囔,"不算什么吧,成琛又没给她回应,纯粹是这女的在单相思,很无聊。"
心里的滋味儿说不出来,或许这就是我爸不想我和成琛在一起的原因吧,不管这廖时薇是做什么的,有没有正事儿,人家报纸写出来就是某某千金,家世显赫,同成琛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要因成琛上报纸能写什么?草根寒门,童话故事?
"姑,你心真大。"
纯良摇头,手机调出新闻递给我。"这位廖时薇追的很紧,她最近经常去找成大哥,这不,有记者在成海集团大厦门外拍到的照片,廖时薇多次出入成海集团大厦,成大哥还和廖时薇去吃过饭,也被记者拍到过,不过廖时薇的父亲也在现场,成大哥倒不是和廖时薇单独去吃饭的,应该只是普通应酬……"
我盯着他手机页面上的几张照片,都很模糊,记者偷拍,有两张是廖时薇戴着墨镜挎着包进入公司大楼,一身招摇,穿的好像是去走秀,还有两张是聚餐一样的照片,隐约能看出来桌面上有成琛,还有几位老者,最显眼的,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廖时薇,她坐在成琛对面,伸出手的很像是给成琛夹菜--
见我不答话,纯良还劲劲儿的,"姑,你要知道,这俩人可年岁相当,廖时薇也算是大美女,总这么见面,保不齐见着见着就来感觉了,现在还俩家还有合作项目,等于是天时地利人和,你再不……"
"感觉?"
我回过神。猛地想到啥,"纯良,那天成琛是不是在我卧室里就和她打电话呢?!"
所以不想让我知道!
也不说明白!
"什么电话?"
纯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对!保不齐这娘儿……这女人给成大哥来的电话!"
"姑,我记得成大哥打了十多分钟吧,这里面肯定有事儿,看看吧,谁让你未来未来的,竟是整景儿,玩点纯爱!现在流行吗?就成大哥那年纪他也纯不起啊!就算人家想纯,让你点个头确定下关系你都不愿意,现在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了,成大哥那内心肯定起波澜了!啧啧啧,你要被踹啦!!"
什么?!!
我睁大眼,脑瓜子一嗡嗡的,"他,可是,成琛……"
"可是啥啊!"
纯良拍了拍手机屏幕,"照片都出来了,小饭都吃上啦!现在这廖时薇热度可高了!新闻里都说两个人是绝配!你再不使使劲儿就是后配的啦!你还想被新闻写上第三者啊!!"
"谁是第三者!!!"
我火了,"我多少年前就认识成琛了!!"
拿起手机就拨出成琛的号码,必须得说道说道!
后院起火了!!
纯良抿唇探头瞅我,"对,姑,你得问问,小树不修不直流啊。"
"你别说话!"
我手机放到耳边,叉腰别了别身,感觉好像不是成琛被廖时薇追求,而是他已经背叛我了!
响了三声后电话被接听,传出的却是周子恒的声音,"喂?栩栩小妹妹,老板这边在忙,你有什么事吗?"
"我要找成琛!"
我没好气的,手机那边还在传出的男声,好像是什么主持人,"宏盛地产已经出价到了两百万……"
"哦,是这样,我老板正在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现场不方便接听电话,手机就放在我这里……"
周子恒压低声音回道,"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慈善拍卖?!
"家里着火啦!"
我周身冒火,"我马上要死了!"
气死!
这时候不要和我提慈善!
拍什么卖!!
我男朋友都要被拍了!
"着火了?"
周子恒惊了惊,"稍等。"
没等一会儿,成琛的低腔就传了出来,"怎么了栩栩?哪里着火了?你有没有事?"
语气很平,依稀能听出隐忍的焦灼。
"我头顶冒火了,绿火!"
我呼哧着粗气,"成琛。你是不是和那个廖时薇在一起呢?搞什么慈善拍卖?拍谁?你赶紧给我回来!!"
余光一瞟,纯良居然抿着唇发笑,见我看他,他当即摸了摸额角,清了清嗓儿无声道,"成大哥就是个那个廖时薇在一起呢,百分之百,一起在那抡锤子玩儿,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沈栩栩,你完了。"
啊???
"成琛!我要气死了!你快回来!"
真的好慌呀!
"……"
听筒安静了几秒,成琛低着音儿,"栩栩,你听话,好好说说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什么新闻了。"
"两百八十万!"
听筒那边还传出主持人的声音,"两百八十万一次,好,宏盛地产陈总再次出价两百九十万!"
很吵,我莫名联想到成琛和廖时薇坐在一起的画面,"成琛,你和我说实话,那天你在卧室里是不是和廖时薇通电话,你是不是对她心动了,我都看到照片了,你还和她一起吃饭,就算有其他人在场也不行呀,看到那些照片我真的很难过,我还特别的愤怒,要不是我明天还有事儿我就……谁在你那边说话啊,两百九十万。两百九十万的,那价钱能不能喊完了!太忙叨人了!"
"一千万。"
成琛突然开腔,我睁大眼,就听主持人在那边兴奋而又高亢道,"成海集团成总出价一千万!一千万一次,一千万两次!成交!"
手机那头传出了鼓掌的声音,主持人又介绍起了拍卖品。
我脑子里响起忙音,隐约的觉得自己摊事儿了……
有老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小琛,这个东西最多三百万,你刚刚还说不喜欢,封顶的太冲动了。"
"买个开心。"
成琛音色里带着笑意,"您先坐一会儿,我有点急事,出去接个电话……喂,栩栩?"
"……"
我傻了。
现在挂了能装没事人不?
他这一千万花的和我没关系吧……
罪过!
"栩栩?"
成琛那边安静下来。"你在听吗,还吵不吵。"
额……
我木木的转动眼珠,就见纯良嘴里发出噗噗的声响,脸上写满了没憋好屁。
完了。
上套了!
"那个……"
我头皮发麻着,唤作冷静的那根神经,终于羞羞答答的过来了,"成琛,对不起呀。"
妈呀!
我做了什么?
疯了嘛!
"怎么。"
成琛似有不解,"栩栩,你是因为廖时薇生我气吗。"
"嗯。"
我垂下眼,"我就是刚刚看了新闻,我就……一股火,我其实,我现在知道了,她只是追求你么,你又没搭理她。我那个不应该,对不起呀……"
一千万能给退不?
"栩栩,我好高兴。"
"啊?"
听筒里传出成琛清朗朗的笑音,"梁栩栩,你第一次这么在意我,拜托你再接再厉。"
我挑眉,再接再厉?
"栩栩?"
"嗯?"
"我的心里装不下别人。"
成琛轻着音儿,"只有你。"
我低头抿了抿唇角,嗯了一声,放下手机还觉得脸颊发烫,周身轻飘飘的,如同徜徉在云层里,空气里都挂着蜜,只是当我看到拿起报纸蹑手捏脚准备闪人的沈纯良,还是忍不住拔地而起,使出一记充满爱意的旋风小飞踹,"沈纯良!!"
受死吧!!
当晚,成琛在外地和长辈们应酬,周子恒兢兢业业的给我发来了信息,详细说了说廖时薇的事情,大意就是廖时薇本人颇喜欢抛头露面,平素比较张扬。但是她们企业内部的公关做的比较好。
通过包装,廖时薇的'说话不经大脑'在公众眼中变成坦率真诚,真实不做作。
大概从小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所以在和成琛相识后,廖时薇便很自信的认为自己势在必得。
总结来看,同说话滴水不漏型的千金比起来,廖小姐难得的简单直接,只不过为人处世娇惯成性了一些,对我也构不成啥威胁。
'我老板不去理会的一部分原因是站在商业角度。廖时薇折腾的热度很高,合作的项目一路高涨,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你了。'
我对着手机屏幕皱眉。回复道,'我?为什么。'
嗡嗡~
周子恒给我回了一句话,'显而易见,目的已经达成。'
我呵的发出一记笑音,意思我吃醋了呗。
想到下午那无知的举动,真是被纯良给洗脑了,居然……
丢人妈妈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
那是我能干出的事儿?
我自己都不信!
"纯良,你没事吧!"
雪乔哥惊讶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你是摔跤了吗,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
"没,被我姑踹了。"
纯良委屈巴巴的回,"乔哥,你不用理我,肚子饿不饿,饭菜都给你留在桌子上,你快去吃吧。"
"哦,我下班前吃过了。纯良,栩栩为什么要踹你?"
雪乔哥匪夷的,"呦。纯良,你这好像挺严重的,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我嘁了一声'怒气汹汹'的打开房门,看向正在给纯良检查'伤势'的雪乔哥,"哥,你不用管他。沈纯良就是装的!"
下午踹完还什么事儿没有呢,该吃吃该喝喝,还舔着脸跟我说。姑,我要吃红烧又!
雪乔哥一回来他立马'病情'加重了!
腿还会看着点人瘸!
在山上虐了他六年,我这点轻重没有吗?
就是从楼上给他一脚搂下去,我都能保证他落地前先挂到树上,毫发无损!
"装的?"
"乔哥,你别管我了……"
纯良唇角抽抽。"你说做人多难啊,我一个男四号,跟着她沈栩栩出生入死,遇到邪崇时我冲在最前面,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灭完邪崇呢,哎功劳全是她沈栩栩的。谁记得我这个被鬼掐的尿都要出来的沈纯良?"
戏份足的呦,他就差拿个手帕擦眼泪了,"相遇总是简单。相处太难~沈栩栩不说时刻谨记我的好,还踹我,专往我尾巴根儿上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呢,实际上我干啥了,拍卖会啊,我以为成大哥和廖时薇在一起,左一锤又一锤,锤锤砸出她胃下垂,我就助攻了一下,沈栩栩倒好,感情升华后翻脸不认人。一脚差点给我送进icu……"
我斜眼看他,那样那样,还连说带唱的,当男四号真白瞎了!
"助攻?"
雪乔哥捏住重点,"怎么还能扯到成琛和廖时薇呢?"
"就是下午么……"
纯良比划着,吭哧瘪肚的学完。我没搭茬儿,他还算是实话实说,这给我忽悠的,理智直接变成盆地,智商完全负数,什么都顾不上了,差一点点就买张机票飞过去逮成琛了!
"合着你……"
雪乔哥听完就笑了,"纯良,你这踹也不白挨。这种事摆明了是搞噱头,商人重利,廖时薇的形象那么正面,她炒一炒,俩家都受益,捕风捉影的事你还拿出来刺激栩栩。活该呀。"
"乔哥!"
纯良脚下一跺,"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姑!成大哥就算现在不喜欢廖时薇,谁知道这么炒着炒着会不会出点别的事儿。我姑要时刻提高警惕嘛!"
"不会的。"
雪乔哥摇头,笑的无奈,"别的我不清楚。这个廖时薇,她是有联姻对象的,只不过没在媒体上公开而已,这一次,她是因为廖氏和成海集团的项目合作结识了成琛,女方可能动了点心,毕竟成海集团在京中的商业霸主地位在那,廖时薇要是能搭上成琛,那对廖氏地产来讲,绝对是更上一层楼……"
"她父亲廖泽荣表面上是态度中立,私心也是想借此彻底攀上成海集团这个高枝儿,才没阻拦廖时薇在媒体前的言行,由着这大小姐胡闹,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两人不可以呢?"
雪乔哥平着音腔。:"事实上,成琛什么都一清二楚,他也认识廖时薇那联姻对象,私下里都接触过,所以,成琛才没把廖时薇的折腾当回事,新闻热度出来,成琛坐收渔翁之利而已。"
我怔了怔看他,"雪乔哥。你怎么会清楚这些?"
"是啊乔哥,你怎么知道廖时薇有个媒报道过的联姻对象?"
纯良和我的表情如出一辙,"你这比八卦小报了解的都详细啊。在廖时薇家床底下趴过啊。"
屋内无端陷入短暂的安静,雪乔哥眼底居然染上了一层落寞,默了几秒,他牵着唇角,洒脱的笑了笑,"因为我前任就是那位联姻对象,我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而分的手,他们家和廖氏地产的实力相当,两家长辈还很交好,是内定的联姻关系,说白了,就像我和栩栩小时候,长辈在饭桌上定的亲事,区别只是,我和栩栩拒绝了,但是,他们二位没有拒绝,双方都达成共识。如果没有遇到更合适的意中人,将会结合在一起,就是这样。"
"……"
我傻了几秒。脑中迅速捋着关系,雪乔哥的前任是廖时薇内定的联姻对象?
前任家和廖家交好,然后这廖时薇还能大大方方的追求成琛?
里面是不是哪块不对?
旁边的纯良也是一脸呆滞,但这小子经验丰富,逻辑很强,直接掐出我的疑惑。"乔哥,事儿我懂了,但是人物心理是不是有点问题。你看哈,你的前任,情况咱都了解,廖时薇知道这些不?你前任要是跟她结婚属于欺骗人家不?最重要的是,廖时薇明明家里有个结婚对象,还是世交。她怎么好意思还出去明目张胆的追求成大哥?上新闻不说,她爸爸还表明支持她?就不怕伤害到你前任家里的感情?"
"感情?"
雪乔哥低笑一声,"如果廖时薇能搭上成海集团,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廖氏的市值翻倍,和廖氏交好的企业也会从中获利,你和他们谈感情。他们只会谈利益,至于廖时薇清不清楚我前任的情况,我想她是清楚地。只不过两个人各玩各的,面上都光鲜亮丽,谁管私下怎么样呢。这里面,仅仅是我接受不了而已,所以,我对他们敬而远之。"
说着,雪乔哥看向我,神色认真起来,"不过栩栩,据我了解,成琛还是不错的。在他们同龄人还拿着父母给的钱肆无忌惮的时候,成琛已经接手了集团,所以他更独立,更沉稳,心智上也更成熟,在那个圈里。他既是中心,又是边缘人物,没淌过任何浑水,很冷静也很现实,你们之间没什么利益纠葛,我相信,他是真心对你好,这份感情,是很纯粹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心疼起了雪乔哥。
他明明在笑,也表现的很洒脱,可是眼神里的落寞却骗不了人……
那个前任,应该是雪乔哥很喜欢的吧。
对方也一定很喜欢他,纯良不是说过。还再给雪乔哥送礼物不是么。
人立于世,德行为先。
很多东西如若不能被主流所认可,就更加需要修正自身。再多的委屈,也只能自己咽下。
我没说话,两步上前就抱住了雪乔哥。佛说,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雪乔哥微微一怔,当即发出苦涩的笑音,拍了拍我的背身,"栩栩。医院那边事情都搞定了?"
"没事了。"
我呼出口气,这一天过得也算是惊心动魄,先是被钟岚阿姨惊吓,又被沈纯良挖坑,在雪乔哥这……
行路难,难于上青天啊。
"没事就好。早点休息吧。"
雪乔哥道出了一些话,难掩低落。"我先回卧室了。"
"别呀乔哥。"
纯良几步过来,"你今晚不是没啥事儿了么,咱仨斗地主呀,玩两把再睡呗!"
"你能玩吗?"
雪乔哥挑眉,"纯良,你不是说你尾椎骨受伤了,坐都坐不下去,就别玩牌了。"
"我刚刚痊愈了!"
纯良退了几个就打了个把式,倒立时还能玩个街舞动作,单手杵地,站起来又一腿绷直一腿来回弹跳,全身抽筋一般。"你看我,还能跳皮筋呢。小皮球,架脚踢,马连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七……"
雪乔哥失笑。"行,那就玩吧。你输了可不能哭。"
"今晚我点子旺!必须抓到俩王四个二!"
纯良露胳膊挽袖子状,连带着给我使了个眼神,"炸个春天,是吧栩栩!"
"你还会炸?"
我嘁了一声。"上次谁抓了俩王太激动,然后出了个四带二,把俩王带出去的?"
……
"姑,这徐经理可够忙的。说好了五点,临时又开会。这负责人也不好当呀。"
晚上六点,我和纯良坐在车里。在徐经理的家楼下,静静的等他回来会面。
深秋的天黑的很快,天色已经昏沉,落叶打着旋的在车窗外飞舞~
我听着轻音乐,望着风挡外发呆,"早点晚点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服务宗旨,就是客户至上。"
"姑,您这境界高。"
纯良笑了声,他不愿意听纯音乐。永远挂着耳机,坐在副驾驶一脸玩味,"咱客户至上了,客户给咱买保险不?你就说徐经理这活,说是有脏东西挠他姑娘脚心,你要怎么搞。难不成把鞋脱了等着被脏东西做足疗?"
这倒是提醒我了……
趁着徐经理没回来,我看向他,"徐经理女儿没在家,她那卧室现在是空的。我要想快速的揪出症结,就得去钓。如果真需要谁到床上等着挠脚心,到时候你就自觉点。躺上去,别磨磨叽叽站旁边不动弹。"
"不是,你啥意思啊。"
纯良睁大眼,"你不是要我去做足疗吧。"
"还能是我?"
明知故问么!
"沈栩栩,你是先生啊。"
纯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儿,"我被挠了有啥用,我又不会逮它!"
"所以我会坐在你旁边啊。"
我一本正经的,"纯良,我这是给你加戏呢,活要是我一个人全干了,要你有什么用?听话,要是徐经理家里没脏东西,我就给净净宅,净完咱俩就撤,要是有脏东西,你就打个头阵,贡献出你宝贵的脚底板,让他挠挠,姑姑我会给你殿后的,保证你无后顾之忧。"
该!
谁让你给我下套!
看我不从别处给你找补回来!
纯良吹胡子瞪眼,"凭啥啊,那多刺挠啊,我还不如被掐呢!"
"纯良。就这一次。"
我晃了晃他手臂,"再说你看那武侠片里,高手过招,不都是先让徒弟去探探路么,当然,你不是我徒弟。你是谁呀,你是我英勇无敌的男四号啊!是我的最最安稳的依靠。你想啊,姑好歹是个先生,还是女孩子,在那一躺,等着被脏东西挠脚心是不是有点不端庄?"
关键是脚上有罩门嘛!
这罩门的具体位置真就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知道,当年沈叔就在我手心写了下,我们俩谁都没再多提一个字,哪怕是纯良许姨王姨以及我家里人,他们仅仅是知道罩门这事儿,可这罩门是在身体的哪里,他们全部都不知情。
我和纯良虽然无话不谈,唯独这事儿从未聊过。他也很清楚,不好多问。隔墙有耳么,所以我俩心照不宣的不去起这话头,但是今天这事儿涉及到了脚,就算不用我脱袜子。我心里也是怪怪的,安全起见。就让纯良奉献一把吧!
"女孩子那样……的确是不端庄。"
纯良被我晃得手臂也没了啥脾气,"行行行,到时候就我上,话咱得提前说清楚。我这脚可味儿大,你到时候可不兴磕碜我汗脚什么的……"
"我巴不得呢!"
我笑了,"最好把脏东西熏迷糊,姑姑省事儿了!"
正聊着。远处开过来一辆车,我认识。正是徐经理的车,看到我的车他先打了下双闪提示。然后在附近慢慢开着找车位,他们家住的是早前那种开放式单元楼,小区没啥门禁,我拿到地址就直接在他家楼下找了个车位停好,应该是占了徐经理的车位,他还得停到别处。
"不好意思啊小沈。馆里临时有事!"
下车后徐经理就赶忙和我道歉,"你俩等久了吧,不然我请你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咱们再上楼做个法事!"
"不用。我俩在车里吃了一些,徐经理,咱们先上您家看看吧。"
"哎,那好。"
徐经理也不多客套,在前面带路就领着我和纯良上楼,楼里的灯还是声控的。徐经理一走进去就开始咳嗽,上到三楼,一层是三户人家,徐经理家就住在中间。许是年头有点久,三家的防盗门都有点旧。
令我诧异的是这三家居然都在门顶挂着八卦镜!
咱就不说八卦镜。正常你在外门顶部挂个普通圆镜冲对门都膈应呢。
镜子咱都知道,挂外面就是挡煞的。一层寓意是把脏东西挡在门外,二层寓意则跟镜子本身有关,古人将铜铸的镜子成为'鉴',有句话叫以史为鉴,意思就是将历史比作镜子,在古人眼里,镜子有鉴定的效果,可以使妖精显化原型,像是那大话西游里演的似的,一但有脏东西进门,门上挂着的镜子就会照的其露出原貌,无所遁形了!
可这是单元楼,咱不说中间的徐经理家,他家是冲楼梯的,旁边这俩家呢,对门互相照啥意思,两家互相搪呗!
打乒乓球?
仔细一看,三家挂的还都是很专业的凸面镜,八卦镜中一般就分两种,凸面和凹面,当然这俩都挡煞,但是若作简单区分,就凸面镇宅效果更强,凹面则吸财能力更佳。
三家都镇宅……
我心里啧啧,这要是来点煞,都得被挡的发懵啊!
"徐经理,您三家挂这八卦镜,不影响邻里关系吗?"
"哦,这个呀,能不影响吗。"
徐经理打开门,顺着我视线一看就无奈的笑笑,"小沈,要不说你是做先生的。心还挺细,说起来,还是我这工作闹得,他们两家害怕,总觉得我能带回来点啥,最早是老张他们家先挂的……"
说话间,徐经理下巴朝着右手边的人家侧了侧,"老张媳妇儿说是有一晚上做噩梦,有个老头跟我回来了。然后敲他们家门,还要进去坐坐,老张媳妇儿就害怕了。出去打听了一圈,然后挂了个镜子,他家这镜子挂完,他对门的老孙家又不干了……"
招呼着我和纯良进门,徐经理打开玄关的灯,嘴里叹出口气,"老孙和老张是对门么,老孙他媳妇儿就说老张把煞气挡到他们家了,害的他们家运气不好,两个女人就吵起来,吵到最后也没个结果,老孙的媳妇儿也弄上个镜子挂上了,我前妻本来是劝架的,一看他们两家都挂了镜子,我前妻就坐不住了,这不也挂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三家这镜子是团购来的呢,来。小沈,纯良,拖鞋……"
我穿上拖鞋道了声谢谢。听着徐经理继续,"归根结底就是我那工作闹得,我们三家也没什么实际矛盾,后来我和老张老孙也喝了几次酒,该走动一样走动,之前我离婚。他们两家还来劝呢,反正这镜子已经挂几年了,他们两家大概得挂到我退休。放着吧,也不碍什么事儿,来,进屋……"
跟着徐经理进到客厅,我再次愣住,"这是……"
徐经理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说过么,我前妻胆小,所以就摆了一堆的物件儿,说是辟邪,为孩子好,她搬出去后我也懒得收拾。只当是保佑孩子了。"
我半张着嘴,难怪徐经理说十几年没见过一个鬼,他们家这情况想见鬼绝对费劲啊!
客厅的一面墙上挂着五帝钱。这个不多介绍,另一面墙上挂着葫芦,咱只当装饰。夸张的是有个多宝阁的柜子,柜子里摆放了铜貔貅,石敢当,麒麟,咬钱金蟾,玉白菜,文昌塔,铜龙龟,紫晶洞……
真是一个空地儿没浪费!
进货要卖么?
最最夸张的是液晶电视后面充当背景墙的大画。电视背景墙咱都知道,年轻人走个简约风以素色为主,雅致点的搞点花纹,年岁大的可能喜欢颜色带图案的弄个花开富贵图或是什么荷塘月色花鸟鱼虫一类,唯独徐经理家这电视背景墙大画最另我开眼--
钟馗捉鬼图!
上贴天花板,下接地脚线。整整一面墙啊!
我走近看了看,画上的钟馗眼睛处还点着朱砂,"徐经理,您家这幅画还开光了?"
忒狠了吧。
"好像是吧。"
徐经理点头,"全是我那前妻弄得,钟馗咱都知道,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为人刚直。不惧邪祟,我前妻说把他的画像挂家里可以驱邪纳福,保佑平安,怎么,有什么不妥当吗?"
这个……
"家中挂钟馗的画是可以保平安,但是用他做电视背景墙就不太妥当了。"
我看了看位置。"徐经理,您前妻是做过一些了解的,居家的钟馗画的确可以改善风水。提升时运,但首先一点,不宜过大。"
家宅空间有限。住户的人数气场相对固定,任何请回家的东西,装饰品一类,都不能大过人。
"徐经理,您家这个钟馗图占了整整一个墙面,画的气场太强,人会压不住,这就容易物极必反,其次是画一般是要挂在正对进户门的位置,镇宅么,或是挂在走廊、以及客厅中堂正冲窗户的位置,您这电视背景墙对着的是沙发,沙发后面就是墙壁,您家一坐到沙发上就等于和钟馗面对着画,眼睛却是看着电视,你能保证看的节目都是一派正气,而不是嘻嘻哈哈的?"
不恭敬啊!
咱就不说液晶电视背身散不散热气,烤不烤画,就钟馗这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的天天和你面对面,那在家看电视肯定怎么舒服怎么来,摊在沙发上,放屁打牙吧嗒嘴,一但再抠抠脚丫子……
长此以往,要我是钟馗我也受不了,辣眼睛啊。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
他终于同意我下凡喂猪的请求。
一、我,宋锦,一只得道千年的狐狸精。五百年前误闯清澜在人间的住处,把他养的鸡给吃了。
只是我连嘴巴上的血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被清澜逮到了,他说要带我回空仓山,修习佛法,以此来洗清身上的罪孽。
我很无语,不过吃你一只鸡,没有上升到罪孽的程度吧。再说,你一修佛的,养鸡不吃拿来看,这不是侮辱鸡吗?
所以,我不是在吃鸡,是在帮鸡兄找回失去的尊严。
可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衣袖一挥,我就被关进了养鸡的笼子。
“兄弟,你要是真的喜欢看鸡,我明日捉几只还你就是了。”
“狐狸哪有鸡好看,你看我这尖牙利嘴,是不是特丑,对了,我还有狐臭,什么香都盖不住的,你要不要闻闻......”说着我还兴奋的抬起了手臂自己闻了闻。
我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不管我怎么劝说,他始终充耳不闻,只手捧一卷经书,细细品读,偶尔还会停下来喝一两口茶,反正就是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
在我被关在笼子里的第三个时辰,就算我很清楚他一根手指就能戳死我,这臭狐狸脾气也实在是憋不住了。
我冲着他龇牙咧嘴,破口大骂:“臭和尚,你是不是看中老娘年轻貌美,想绑回去做媳妇儿!”
这下他终于有反应了,他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到了我身上。
清澜虽修佛道,却并未剃度,唇红齿白,模样很是俊俏。被他怎么一看,我到有些小害羞,不自觉地抿嘴笑了起来。
其实,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你不绑我也会跟着你的,哈哈哈......
但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天雷罚下,把我劈的外焦里嫩。
“那不是鸡,是我救的凤凰。”他把手放在我头顶上方,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第二道天雷,看这我这狼狈样,反倒笑了起来,“带你回空仓山,不过是看你年纪尚幼且先前未造杀孽,给你寻条生路罢了。”
是了,要不是我走投无路,实在是饿的受不了,我也不会冒险来有人住的地方偷鸡的。
我头冒青烟,身体不住的颤抖,被烧糊的毛发一块一块的往下掉。
所以.....
所以你为什么非要等我被劈了才告诉我啊啊啊。
看在他帮我挡了雷罚的面上,我乖乖地随清澜回了空仓山,努力做一只修佛的妖怪。
这可难为狐狸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许拔,湖里的锦鲤不让捞,连上树掏鸟蛋都会被清澜捉去听他念经。
最令我难过的事是不让吃肉,虽然我吃鸡吃出了阴影,可鱼是无辜的,鸟蛋也是无辜的。
空仓山上还有很多和我一样被清澜捡回来的小动物,小兔子、小鸭子、小乌龟、小公鸡......
小公鸡达咩。
全都只能看不能吃,真真是令人绝望。
我向清澜苦苦哀求了五百年,他终于同意让我下凡历劫。
清澜在天界很有地位,连带我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我时常以清澜仙君座下第一爱宠的名头横行于天界,干了不少狐假虎威的荒唐事。
其中之一就是胁迫司命仙君给我写一个家里有猪场继承的命格,这样我就可以在凡间把这五百年没吃的肉都给补回来。
毕竟,养猪一直是我这五百年以来的梦想。
清澜应该也是知道的,可既然他什么都没说,我就当他是同意了。
投胎的那天,他特地来送我。
我很感动,所以伸出自己的爪子,不怕死的在他肩上拍了拍,大言不惭道:“兄弟别伤心,等姐姐我吃肉吃够了,立马死了回来看你。”
清澜没啥反应,想来我这五百年没少在他面前以姐自居,他早以习惯。
“宋锦,此番下界,为的是让你磨练心性,学会慈悲,你要好好历劫,争取早日飞升。”说完,他就当着我的面跳下了轮回台。
“他干嘛?”我被这一出搞懵了。
“君上每隔五百年都会下凡历劫,体验人生。”司命对着青澜消失的方向拱拱手,恭敬道。
合着我还以为他是特意来送行的,结果人家只是顺路。
“对了,他刚刚说是历劫和飞升是什么意思?”我狐疑道,“这下凡不是我向他死皮赖脸求了五百年求来的吗?”
“宋锦,你五百年前犯下大错,虽前有帝君为你挡下雷劫,后有你这五百年来潜心修佛,可罪孽未尽,这下凡为人,尝遍人生八苦,便是你最后赎罪的机会。”司命拿出缚妖锁,笑容灿烂,一步一步地靠进我,“小锦啊,别挣扎了,你还是从了吧。”
“那我的猪场呢?”我在这轮回台上窜下跳,极力反抗,“我的猪场是不是也没了?”
“别说猪场了,你下界估计连肉都吃不上。”
“我不要下凡,没有猪场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啊啊……司命你完了。”
我蹦哒了许久,还是被捉住了,司命毫不留情的把我抛下轮回台。
“正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他扒开我死命拽着他衣摆一角的手,高高兴兴的走了。
去你妈的勇士,去你妈的人生……
二、我,宋锦,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女,主业种田,兼职喂猪。
我没有爹,我娘在我六岁的时候跟人跑了。
我对我娘没什么印象,仅存的记忆也不是什么好事。
村里人都说她叫林娘,是个外来户,长得挺好看的,来的时候风尘仆仆,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衣裳破了点但料子看起来不错,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干活也不大行,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丫鬟。
她跑的那天我正在村口和小虎子一起玩泥巴。
小虎子笨的很,一个下午都捏不出来个像样的小人,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仅一比一复原了我自己、我娘,还凭着想象捏了我那个从未见过的爹。
作为张家村第一可爱的小孩,我爹想来也是不丑的。
我等着我娘喊我回家吃饭,等了很久,等到月亮都圆圆的挂在树梢上,等到手里的三个小泥人都干了,也没有人来喊我。
好吧,我娘从来就没喊过我回家吃饭。
毕竟她平时都只会说:天杀的小杂种,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饭。
可村里的小孩都有娘亲喊吃饭,作为张家村第一可爱第一聪明的小孩,这件事让我感觉很没有面子。
我沮丧的回了家。
第二天小虎子来找我,不过他不是来找我玩泥巴的,他是特意来嘲笑我的。
“捏泥巴捏的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要。”他幸灾乐祸。
“胡说,我有我娘。”想起昨夜家里空无一人,我突然有点害怕。
“你娘昨天就跟人跑了,宋锦,你现在是个又没爹又没娘的野孩子了。”小虎子很神气,应该昨天被我打击掉的自信又回来了。
我伸手去打小虎子,谁叫他乱说话,半年前我差点病死我娘都没扔了我,现在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把我丢下,肯定是有事耽搁了才没回来。
小虎子一身肥肉最是怕痛,我才碰到他,他就哇哇大叫,把我推开。
然后我就倒地上了。
不是碰瓷,是饿晕了。
我娘确实跟人跑了,小虎子把我带回家,求张大娘把我留下,他以为我是被他推了才晕倒的,坚持要对我负责。
我决定不告诉他真相,毕竟村里头像他这种脑子不行但家里有钱的冤大头可真不多。
所以我要守护他的纯真。
小虎子家里是养猪的,大小算是个富农,赖在他家,不说顿顿吃肉,饭肯定是有的。
张大娘不喜欢我,毕竟平时我没少欺负他宝贝儿子,再加上我娘跟人跑了这件事,她便觉得我肯定也是个不安分的,她不让小虎子和我接触,把我打发去种田喂猪。
没关系,管饭就行。
小虎子捏泥巴不行,读书倒是不错,不到十八岁便中了状元,张诺之,就是小虎子,还没回来,张家小子高中状元的消息就像雪花片一样飞了回来,张大娘家的门槛都要被提亲贺喜的人踏破了。
我有点后悔。
进京前小虎子来找我,说叫我等等他,等他中了进士就娶我,我当时觉得他有毛病,放着好好的猪场不继承,非要去读书,等他那个脑子要是中了进士,我估计都人老珠黄了。
所以我拒接了。
小虎子当时哭的可伤心了,我有些过意不去,便在旁边的田里挖了泥巴,照着小虎子书里那些大官的画像,给小虎子也捏了一个。
“要是你中了,这个就是贺礼,要是没中,便当它是个安慰吧。”我没钱,就算有也舍不得拿出来给他买礼物。
小虎子拿着手中泥人,破涕为笑,“宋锦,你等着,我一定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我敷衍半天,终于把这少爷哄走了。
再和他耽搁下去,我的猪肯定饿了,猪饿了就会瘦,廋一斤我杀猪时能讨到的肉会就少一口。
毕竟在我心里,小虎子哪有猪重要,虽然现在的小虎子又高又瘦,长得不赖,还抢走了我张家村村花的称号,可他不能给我肉吃,猪可以。
张状元一家迁往京城,没有带上我。
因为我跑了。
张诺之的脑子果然不好使,他说高中就娶我的话不光跟我说了,还跟他娘说了。
无父无母的农女怎么配得上状元郎呢?
趁着他还没回来,张大娘便想把我绑了卖给城里那个死了四个老婆有十八个小妾的王老爷做填房,断了她那傻儿子的念想。
我又年轻又好看,还是个干活的好手 ,肯定能买个好价钱。
想的挺美。
我,宋锦,上可到田间插秧,下可到猪圈掏粪,在我悲惨又励志的一生中,唯一不能忍的就是丑人,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又老又丑的人。
十四岁,我揣着三个小泥人和我那可怜的存款,背着小包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离开了我的小破屋,把要说娶我的状元郎和猪圈里嗷嗷待哺的猪远远的抛在身后。
张大娘知道我跑了,以为我找张诺之去了,派了好些人来抓我。
当然没抓到我。
因为我现在正蹲在黑风寨的地牢里,旁边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这男子唇红齿白,模样很是俊俏。
我被抓来这事,说来话长。
我这人天生胆子大,不惧鬼神,半夜看见一个人躺在竹林中也不害怕,反而上去把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把他身上看起来值钱的物件全塞进了我口袋。
本打算逃之夭夭,可他这模样我一见就喜欢的紧,看了他许久,终究是不忍让他香消玉殒,魂断此处,撕了他一只袖子给他简单包扎后,把他拖到路中间。
如此醒目,一定有路过的好心人将他捡回去的。
这一通折腾终究是耽搁了时间,我赶紧背上小包袱继续上路。
没走多远,前面迎来一队人马,呼啸而过。
我被扬起的尘土弄得灰头土脸。
没过多久,后面又来一队人马,我自觉的靠边站,结果被单手人拎起来,横放在马背上。
“东西还没找到,那小子不能死,抓个丫头回去照看他。”
我被颠的直翻白眼,话都说不清楚:“大......大侠可否换......换个......姿势。”
抓我那个大汉嘿嘿一笑,单手把我竖起来:“举手之劳。”
说完,他又策马上前,对着为首的男子笑道:“大哥,俺这回把成语用对了吧。”
我没读过书,不知道他成语用没用对,但我认识大哥马背上的男人。他被横放在马背上,光着一只胳膊,四肢无力,想来已经被颠了许久。
大哥没有理他,低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人,哈哈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就躺在路中央,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哎呀,没想到好心办成了坏事。
我和那男子都被关进了这地牢,大哥留下一些伤药,要我好好照看他,他死了我也活不了。
我有些为难,这辈子猪照顾不少,人倒是没照顾过。
那男子额头滚烫,大汗淋漓,想来是发烧了,对了,猪要是发烧了该怎么办?
好吧,我并不知道。
由于分不清外敷和内服的药,我只好扒了他的衣服,把药统统往伤口上撒,又撕了他的另一只衣袖,把他的又裂开的伤口胡乱缠起来。
至于发烧,吉人自有天相,他要是死了就说明他不是吉人,我也不是。
这刚从狼窝出来,又入了虎口,我也很是心酸。
守了这男子半夜,拂晓时他的高热渐渐退去,他不死,我的命也保住了,我放下心来,打算补个觉。
“太子殿下,你要是早点把东西交出来,也可以少吃些苦头。”大哥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很有土匪气质。
“本宫说了,东西不在本宫手里。”顾铭宸席地而坐,衣衫破烂,光着两条膀子,却仍是从容不迫,贵气逼人。
“既然殿下想不起来,就先在这牢里好好回忆回忆吧。”大哥很是气愤,决定不给他饭吃。
大哥领着小弟走后,牢里一片寂静。
刚在装睡的我爬了起来,跟顾铭宸大眼瞪小眼。
“姑娘莫怕,我的亲卫应该很快就来了。”他出声安慰。
“你是太子?”竟是个大人物。
“对。”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些窘迫。
“我是被他们抓来照顾你的。”我十分自然的对他进行道德绑架,“我守了你一夜,你身上的伤都是我包扎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顾铭宸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和光溜溜的手臂,沉默良久,“姑娘想要什么?”
“我要你带我走,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的想法很简单,赖上太子还怕状元的娘么。至于我为什么不霸气侧漏的宣告他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没那么大脸。
想来是我的理由十分正当,要求十分合理,他稍稍思索,便应下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识过有人把协恩图报和自荐枕席说的如此自然,一不小心就被我的厚脸皮打动了。
可惜我当时并不知他想法,只觉得这确实是个爽快人,我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当即开始宽衣解带。
“这不好吧......”顾铭宸护住衣襟,十分扭捏,“毕竟是在人家地牢里面......"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好的,径直从胸中取出块小小令牌,拍到他面前,“你们是在找这个么?这玩意儿怪硌人的,送你了。”
这东西看起来挺重要的,还给他就算是我帮他倒忙的赔礼了。
“你从何处得来?”他收起令牌,表情严肃。
他本来是在林中昏迷,却是在路中央被抓到,醒来时令牌既不在他身上,也不在那群人手上,定是有人在他昏迷后拿走了令牌,还故意害他被抓。
"路上捡的。”确实是逃跑路上捡的,不算说谎。
我看他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只好不要脸地加上一句:“记得给我记上一功。”
然后我就不敢看他了。
唉,这漏洞百出的说辞连我都不信。
三、我,宋锦,东宫里头的一个婢女,原来负责扫地,后来负责太子的日常起居,半年后又回去扫地了。
别问,问就是太子殿下本来以为我是细作,结果发现我确实只是女流氓女强盗外加猪队友而已。
我虽是个扫地的,却没有人瞧不起我,因为我扫的是太子寝殿。
其实刚开始我是扫大门的,后来有一次太子殿下因为门口过于干净滑了一跤,觉得我在扫地一事上颇有天分,就叫李公公把我提进内院了。
我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天天有肉吃,还不用干重活。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
他会带我出去吃好吃的,逛庙会,和我一起摆摊卖泥人,分文不取还给我出劳力,这样优秀的长工谁不想要。
就连因为我擦的地板过于干净害他摔了好几次狗吃屎,他也只是躺在地上夸我擦的好,这样奇葩心善的主子谁不想要。
得了他的夸奖,我愈加卖力,决定把地板擦到可以滑冰的程度。
于是太子摔的更惨了。
他自有一次差点磕破相后就再也没夸过我。
我觉得肯定是我有那些地方做的不够好,经过深刻反思,我得出的结论是因为寝殿的地和其他地方的反差太大,他每次看到我擦的地都会想起外面那些不够干净的地,心情自然不好。
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我抢了其他婢女的活儿,把他从书房到寝殿的路都承包了。
优秀如我,不到一年,便凭一己之力提高了全体东宫人的保持身体平衡的能力。
看着五十多岁的李公公和瘸腿阿黄在我负责的地板上神态自若的转圈圈,我很是骄傲,因为他们这样无疑是在变相肯定我的工作成果,这简直比太子夸我还让我高兴。
对了,瘸腿阿黄是我摆摊的时候捡到的。
那天太子参加将军府宋小姐的及笄礼去了,没跟我一起去摆摊,我花了五文钱,给自己买了五个肉包子,吃到一半,面前便蹲了一只小黄狗。
我看这狗怪可怜的,小小年纪便瘸了腿,饿的皮包骨肉,就大发慈悲分了它一个包子。
然后它就陪我蹲了一整天。
准备收摊时看到太子从将军府回宫的车驾,恍然想起自己今天好像也及笄了,我又花五文钱给自己买了个肉饼,抱起阿黄,背着包袱,慢吞吞的往回走。
阿黄,约莫算个及笄礼吧。
可太子参加完宋小姐的及笄礼之后,就好像不正常了。
在我检阅自己刚擦好的地板时,他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找我,硬是把我提成一等宫女,贴身服侍。
我被迫结束擦地这份好工作。
原来一起扫地的姐妹都夸我福气好,被太子殿下看上了,以后定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荣华富贵我没有,不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倒是真的,半年后来胖的跟头猪似的阿黄就是证明。
太子对我这个贴身宫女有点不一样。
他找人教我识字,逼我学习礼仪,常对我说几句我听不懂的诗句,还时不时对我展颜一笑,使唤我给他穿衣搓背。
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看上了我的美貌,后来我明白,他肯定是看上了我擦地的本事和我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
他尤其喜欢用食指勾我下巴,让我仰着脑袋和他对视。
不就是比谁最后眨眼么,我懂。
于是每次我都大大方方地和他大眼瞪小眼,好几次都瞪得我忍不住要翻白眼。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便对他翻了一个。
本来以为他要罚我,谁知他放开我的下巴,闷声笑道:“宋锦,你可真有趣。”
他第一次逮到我背着包袱钻狗洞也是这么说的,后来还给我恩典,准许我每隔十日出去摆摊一次。
可我不觉得有趣。这太子殿下被宫女翻了白眼都还笑得出来,莫不是脑子又问题,要是那天被人撸了下来,这我刚过没多久的好日子岂不是就被他作没了。
好在他后来良心发现,停止了这种无聊的游戏。
他最后一次勾我下巴恰逢我染了风寒,鼻子痒的不行,老想打喷嚏。
我敢当着太子的面钻一次狗洞,翻一次白眼,可当着他的面打一次喷嚏,还是直接喷他脸上那种,我是万万不敢的。
不敢开口,怕张嘴就是啊切,也不敢擅自把脑袋从他手上拿下来,转过身啊切,我只能拼了老命忍住,真是憋得我脸红脖子粗,两眼泪汪汪。
然后他满意的放过了我的下巴,对我念了一句听不懂的诗后挥手让我滚蛋。
我匆匆行了一礼,捂着嘴,娇羞地跑走了。
妈的,憋不住了。
我边跑边打喷嚏,不小心摔了个四仰八叉。
感受着光滑的地板,我被太子伤害过的心有了稍许慰藉,后继有人啊,我趴在地上感叹。
半年后的某一天,太子又正常起来。
他不再对我念诗,不逼我练字,不使唤我给他打水搓背,我这贴身宫女又被流放去扫大门了。
这样也好,我终于有空牵着阿黄去摆摊了。
这半年跟着太子转,一天假都没有,也不知道这街上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我早早起来扫好大门,便背着包袱,牵着阿黄,去巡街,不,是去摆摊了。
对了,阿黄的腿给治好了,现在是条威风凌凌的大黄狗啦,就是胖了点 。
许久没上街,泥人没卖几个,八卦倒是听了不少。
比如几天前太子和将军府宋小姐定亲了,婚期定在明年八月,又比如半月后是太子未来岳母宋夫人生辰,将军府要大办,到时候可以到将军府门前去领寿桃......
太子订亲和我没关系,可这寿桃说不定可以蹭一个。
虽然太子把我流放了,但极少有人来找我麻烦,毕竟我一向坚持与人为善,平时从不轻易得罪人,人缘极好。
唯二两个不长眼的,一个被阿黄追着满东宫跑,大大丢了面子;另一个欺负我时被李公公撞见,打了二十板后扔了出去。
我是李公公和阿黄保护的女人,这后台可称得上是东宫独一份。
扫地、遛狗、摆摊、吃饭,睡觉,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提前开始享受退休生活了。
我不像原来那样卖力擦地,毕竟要是太子又摔了脑子一热又把我提回去怎么办?这人脑子不太正常,得离他远一些。
混吃等死的日子很好,我很喜欢。
我想的没错,太子殿下脑子果然有问题。
因为第二天是将军夫人生辰,我惦记着寿桃和热闹,决定早睡早起,谁知半夜天降阿黄,把我给砸醒了。
我本不想理这傻狗,可它不是咬着我衣服往床下拖,就是汪汪叫个不停。
没办法,我打着哈欠披衣下床,跟着阿黄出了门。
结果路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东西,差点把我绊倒。
我摸了摸,发现这坨东西是个人。
把这人拖到有光的地方一看,吓死我了,这不是太子殿下么。
看着样子,是吃酒吃醉了?
我果断丢开他,打算装作不知道,谁知他突然睁眼,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宋锦。”他看着我,眼睛亮亮的,盛满了月光。
我立马收了嫌弃的表情,俯下身,很是谦卑,“奴才在。太子醉了,奴才这就去找李公公把您带回去。”
结果这人不要我走,非要我一个人把他送回去。
我扶着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顾铭宸,走的歪歪斜斜,像是也喝醉了般。
“殿下,这乌漆嘛黑的,要是摔了怎么办,还是让奴才给您叫轿子吧。”我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扶着柱子,气喘吁吁。
“你要是觉得累把我扶回你房里就好了。”他作势便要往回走。
我急忙把他薅回来。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正在这时,我看见远处有灯光,是巡夜的宫人,大喜过望,打算弄出点动静把人吸引过来。
谁知顾铭宸不但止住了我的假摔,还把我摁到了柱子上。
“你又不听话。”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和我靠的极近,那一身酒气熏得我头痛,“李公公说你乖巧听话,可我看得出来,宋锦,你这人身怀反骨,睚眦必报,最会装傻充楞。”
我一脸无辜的看着随便给我安罪名的太子殿下,嘴长在他身上,我有什么办法。
“要是今晚要是见到除你以外的第二个人,本宫就纳了你。”说完,他放开我,摇摇晃晃的朝前面走去。
我赶紧把这祖宗拖走。
不就是不被人发现嘛,这活我在行,想当初我为了找狗洞,可是把整个东宫都转的不能再熟了,哪些路线适合偷鸡摸狗我一清二楚。
可偷鸡摸狗适合一个人,不适合带着一个路都走不稳还说个不停的醉汉。
“宋锦,我记得刚见面时你不是说你是我的人么,怎么,现在不愿意了?”
“殿下,东宫的宫女也是你的人。”我把他从某个洞拉出来。
“我最近都没看到你,你是不是没有认真扫地,出去玩了?”
“殿下可别乱冤枉人,论擦地这皇宫谁比得过我宋锦。”就算我只使出一半的干劲也没人比得过我。
“宋锦,你想见你的家人么?”
我闻言脚步一顿,这太子爷又不是不知道我六岁就没爹没娘的事,问这种问题不是纯粹给我找不痛快么。
可能是他身上的酒气太重,把我也熏醉了,我脑袋一热,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事给他讲了一遍。
比如我娘跑后我碰瓷小虎子,比如我养的猪个个白白胖胖,还有我刚刚跑出张家村就被抓进黑风寨的倒霉事,我还同他讲了阿黄、李公公、我的泥人生意......
有时候讲到高兴的地方,我还会笑出声来。
可他没有笑,他静静的听着,就像原来看我捏泥人一样安静。
等我带他翻进寝殿,服侍他上床歇息后,我的故事也差不多讲完了。
“殿下,奴婢退下了。”
就算他把头蒙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我也懒得管了。
“宋锦,”他的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我径直离开,没有理他。
回去可比来时快多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端端的,这太子殿下给我道歉作甚。
我这人不聪明,但一向很有自知之明,顾铭宸对我态度反复,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我,我在他手里,应该有我想不到的作用。
所以,他给我特权我就好好收着,他要回收我也不留,反正我也留不住,毕竟他才是主角,我只是个陪演的。
可今夜这声对不起来的突然,这人不会是决定要彻底卖了我吧。
算了,还是先睡觉吧,明天还要去凑热闹呢。
太子殿下一下朝便亲自到访将军府,为未来岳母祝寿。
而我直接失眠到天亮,连扫地都在打瞌睡。
景泰二十三年五月初八,顾铭宸去了将军府,没有带我。
四、我,宋锦,现在是个......是个......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个啥。
此事说来话长,偏偏我又没办法长话短说。
五月初八,我强打精神扫完地就溜出宫去抢寿桃凑热闹了。
艾玛,人山人海,差点没把我挤死。
我捧着寿桃,和一众老百姓蹲在将军府门口,对面的墙边,嚼舌根,呸,欣赏今天赴宴众贵人的风姿。
“我听说这将军夫人不是不受将军喜爱么,怎得办个寿辰这样大排场?”路人甲提问。
“你懂什么,将军夫人是未来太子妃的母亲,是太子未来的岳母,将军再不喜欢他这夫人,也得给他太子女婿面子。”路人乙回答。
“母亲?我听说这夫人可不大认她这个女儿。”路人丙质疑。
“此话怎讲?”吃桃群众纷纷围上。
“这将军夫人啊,有疯病。”路人丙一脸神秘,他这一停顿一伸手,便有人将寿桃奉上。
接了寿桃,他压低声音,接着说:“这将军夫人一直说宋小姐不是自己女儿,吵着要去找自己亲女儿,闹得全府上下不的安宁。请了郎中来看,说是的了失心疯,将军没办法,便将她送出府去治病,也是最近病情好转加上女儿定亲才接回来。”
“假的吧,这天下哪有不认自己女儿的母亲。”
“不过听说这夫人确实是最近回府的。”
众人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宋小姐可真惨,明明娘亲就在身边,却不喜欢自己。”我插嘴,结合自身遭遇,我对这个宋小姐深表同情。
“对呀对呀,这宋小姐岂不是从小就没有母亲疼爱。”
“那也未必,”路人丙接着爆料:
“将军府有一姨娘,名叫林晚清,和宋将军是青梅竹马,当年将军夫人入府不过一月,便纳了这林晚清,这一妻一妾斗的可厉害了。十六年前二人同天诞下女儿,林姨娘带着孩子外出时遭遇不测,下落不明,六年后又突然回来了,可这庶小姐死在了外边。许是想到了死去的女儿,这林姨娘几乎是把宋小姐当亲女儿来疼,二人关系亲若母女。”
“将军府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我嚷道。
“本公......”路人丙一噎,说不下去了。
“来了来了,太子殿下来了。”这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纷纷起身,向前挤,想要一睹太子尊容,眨眼间就只剩下我和路人丙两人蹲在墙边,好不凄凉。
我对太子没有兴趣,反倒是这路人丙,一看就是很多八卦的样子。
我挪到他身边,同他打听起我东宫未来女主人和太子的故事。
路人丙很是来劲,同我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以下省略一个青梅竹马、天作之合的故事。
我和看太子不成被赶回来的吃瓜群众听的津津有味。
又是一声“张大人来了。”众人纷纷抬头。
我一看,这不是小虎子么,这回到是只有我一个人跑了出去。
“小虎子!小虎子!”我隔着守卫挥手,近两年不见,小虎子又俊了不少。
“宋锦!”他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惊喜,快步跑了过来,“你这些年到哪儿去了,我娘说你和别的男人跑了,我不信......”
“此事容后再说。”我打断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小虎子,我家主人有东西落下了,叫我回去拿给他,可这将军府不让我进去,你能带我进去么。”
“主人?宋锦你......”
“来不及了,我家主人有急用,要是耽搁久了我定是要被罚的,呜呜呜......”
张诺之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我在墙边一众吃桃群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入了将军府大门。
路人丙口中的深情太子太假了,我不信,我要亲眼看看。
不成想,一时冲动进了这将军府,我今后的人生彻底改变。
淦,早知道我就早点进去了。
路人丙诚不欺我。
宋家小姐宋芸确实是个大美人,顾铭宸在她面前也确实是个深情模样。
我蹲在假山后,看着湖边的一对璧人,很是满意。
“芸儿,将军找你去前厅说话。”一美妇笑容满面,袅袅而来。
“殿下,这位是府中林姨娘,我平时很得她照顾。”宋芸牵着林姨娘的手,态度很是亲厚。
顾铭宸点头示意,“林姨娘。”
而我只有在心中感叹:原来如此。
顾铭宸反复无常的态度,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还有昨夜的那声对不起都有了答案。
这林姨娘不就是我那六岁就跟人跑了的娘么。
这可比看太子谈恋爱有趣多了。
我跟着他们来到前厅,想玩个大的。
“你是谁家的女眷,里面都是贵人,你不能进去!”
得益于我常年劳动练出的一身力气,我把来拦的婢女往旁边一拨,一溜烟就闯进了前厅。
扑通跪在林姨娘面前,抱着她的腿就开嚎:“娘,女儿终于找到你了!”
“哪儿来的野丫头!”宋姨娘大惊失色,“来人啊,快把她拖下去。”
我放开她,一脸悲痛欲绝,“娘,我是宋锦啊!”
她面色刷的白了,我看她是把我认出来了,打算趁热打铁,把她钉死:“我六岁的时候你丢下我和男人跑了,这事整个张家村都知道,对了,张诺之张状元,你跑后就是他收留了我,要不找他来问问......”
宋将军跳出来:“怎么回事?她是谁?”
顾铭宸跳出来:“此人是我东宫宫女,平日就疯疯癫癫......”
张诺之跳出来:“此人确实是下官同乡,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连路人丙都换了身衣裳跳了出来:“此人是我在外结交的八卦之友......”
场面一度混乱,我很满意。
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传说中有疯病的宋夫人也跳了出来,抱着我又哭又笑:“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女儿......”
宋夫人,她和我长的是真像。
最后我、林姨娘、宋夫人都被拖走了。
两天后,我就成了不慎流落在外的将军府庶小姐。
这个“不慎”就很有灵魂。
我从来就没想到会和我爹我娘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林娘,你念了阿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应该开开心心的才是,别哭了......”我那便宜爹搂着我那狠心娘,很是心疼。
而我啃着鸡腿,大为震惊:这都圆得回来,是这宋将军太蠢,还是这林姨娘段位太高?
“就怕阿锦信了谣言,不肯认我这娘,嘤嘤嘤......”林姨娘哭的梨花带雨,四两拨千金的把锅甩向我。
这话哄得了宋将军可哄不了我。
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等母亲喊吃饭等到深夜的小女孩了,在张家村寄人篱下讨生活,在东宫装傻充愣和顾铭宸周旋,又或是两天前不怕死的冲进去认祖归宗......
林晚清,我可比你想象中的要不好对付的多。
我丢了鸡腿就伸出油腻腻的手去给她擦眼泪:“娘亲误会女儿了,实在是女儿这些年过的苦哇。您走后,我无父无母,一个孤女,寄人篱下,天天种田喂猪,吃不饱,穿不暖,我常常盼着您回来,可您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啊.....”
什么不慎摔倒乱了记忆,以为我这女儿死了,这漏洞百出的话骗鬼去吧。
我油腻的手在她脸上一通乱摸,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
装可怜,装不死你。
我连太子都敢整,还怕你这大概率不是我亲娘的小妾。
摊牌了,擦地确实是一项令人愉快的工作,尤其是顾铭宸在我的地盘上摔倒的时候,那真是令人大快人心。
现在想想那狗太子的如意算盘,我真后悔自己后面几天扫大门懈怠了,没让他多摔几跤。
不过多亏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态度,我才敢做出两日前的惊人之举。
我和林姨娘比赛似的,哭的宋将军头大。
“将军,夫人又闹起来了。”门外有小厮通报。
“她又怎么了?”宋将军按着额角,满脸无奈。
“夫人一直吵着要见二小姐,这都两天了,不吃不喝。”
宋将军说宋夫人添乱,林姨娘说宋夫人要抢她女儿,我也插了一嘴:“姨娘您不也抢了她女儿,我看芸姐姐同您关系可好了,像亲母女一样呢,要不我去当她女儿,就当是还她的。”
然后林姨娘哭昏了,将军让我滚蛋,我回院子就收拾东西往宋夫人院子里跑。
要是那个抱着我又哭又笑的女人真是我亲娘,我得护着她别被这蠢爹和毒妇搞死了。
我在宋夫人院里留了下来。
别的不说,她这里的饭是真的好吃。
“小锦,这是阿娘最喜欢的猪蹄,阿娘专门给你留的。”
“小锦小锦,我们今天去下馆子好不好,我好久都没有上过街了。”
“小锦小锦......”
我也是有娘亲喊吃饭的孩子了。
来这不到半月,我起码吃胖了十斤。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比我还像小孩子,嘴馋,爱玩,喜欢撒娇,每晚都要抱着我才肯睡。
当然她也有不乖的一面,一般是宋将军和林姨娘找上门来的时候。
比如今天,这两人挨个上门。
先来的是我那弱柳扶风、哭哭啼啼的姨娘。
将军府内院事务多是由林姨娘把持,可宋夫人娘家也不是吃素的,派了好些人到宋夫人身边伺候,防林晚清跟防老鼠似的,连宋夫人院门都进不去。
所以她就在院门口站在了一上午。
昨夜宋夫人想吃福宝楼的糖醋鱼,我今天一早就专门去给她买,还在集市上给她买了好些小玩意儿,又琢磨这改天给她捏泥人......
“我的儿啊......”
走到门口突然窜出个人,把我吓一跳。
“你瘦了......”她坐在地下,想要伸手摸我的脸。
我直翻白眼,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
“娘好想你,可他们不让我进去,阿锦,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娘是有苦衷的哇,都是误会,跟娘回去好不好,求你了......”
真是好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生怕我不知道是因为宋将军今天要回来。
我这姨娘啊,真是不肯为我多花一点心思。
再让她哭下去,糖醋鱼都要凉了。
我俯下身,做出抱她的样子,在她耳边小声说:“是不是误会,你我都清楚,我看我爹也不是蠢的无可救药,他应该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姨娘,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要是哪天把女儿我惹毛了,你、我爹还有芸姐姐,一个都跑不掉。”
我缓缓起身,欣赏她逐渐狠厉的眼神,满意道:“对嘛,这才是我记忆中的娘亲。”
我本来还准备多看一会,旁边冲出个人揪着她头发就开始抽她耳光。
宋夫人看我到饭点都还没回去,就出门来寻我,一见我和林姨娘呆在一块,疯病就犯了。
“林晚清,你这贱人又想来抢我女儿!”
“夫人疯病又犯了!”
“来人啊,快拉开。”
哎,反正都打了,这事也闹大了,还不如让宋夫人多打一会。
我冲进去拉偏架,把丫鬟婆子全给撞了出去。
可宋夫人一见我,不不打林姨娘了,反而过来抱着我,又哭又笑,就像那日在前厅一样。
下人见状忙把林姨娘扶走,而我抱着宋夫人坐在门口,陪她哭笑。
鱼是吃不成了,我才把宋夫人哄睡着,听了风声的宋将军就上门兴师问罪了。
一个两个,烦死了。
我叫徐嬷嬷好生看顾宋夫人,留下了我的贴身丫鬟翠云,独自一人去见我爹。
“父亲请坐。”我亲手给他倒了杯茶,“母亲歇下了,有什么事就跟女儿说吧。”
宋将军是个英武的男子,他穿着盔甲,表情凝重,很有压迫感。
“宋锦,你的母亲是林晚清,不是宋若歆。”
“是吗?”我一脸震惊。
我看他要骂人的样子,忙补上一句:“可林姨娘的女儿是宋芸,不是我宋锦。”
“你这逆女......”他勃然大怒,摔了茶杯,好些茶水都溅到了我身上。
刚刚才换的衣服,好气哦。
“父亲,我娘到底是谁,我比你清楚。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芸姐姐,要是被人发现准太子妃的出身有问题,将军府可没好果子吃。”说完,我也懒得管他是个什么表情,对他行了一礼,“母亲醒来要是见不到女儿肯定会伤心,女儿先告退了。”
没走几步踩到了瓷片,我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您和林姨娘都是骗人的高手,唯一的区别就是,她骗的是您,您骗的是自己。”
回头欣赏了一下他的脸色,我高高兴兴的走了。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你可以打他几拳,出几口恶气。
五、最近我有些苦恼。
当初只是想出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自己成了主角。
顾铭宸差人把我在东宫的东西都送到了将军府,独独没有把阿黄给我送过来。
我盘算着求求宋芸,让她帮我把的狗要回来。
五月三十日,皇后娘娘办了个赏花宴,邀京城公子贵女进宫赏花。
按理来说还轮不到我这刚刚认回来的庶女,可皇后娘娘特别嘱咐,叫宋芸把我捎上。
饶是宋芸不太待见我这个突然冒出来还得了宋夫人喜爱的妹妹,她也不敢不听皇后的话。
进宫的一路上她都拉着我的手,同我说宫里的规矩、娘娘的忌讳、有那些贵人要来......
我和她都是宋家人,我要是犯了错,丢的是整个将军府的脸。
“锦妹妹,”宋芸有些踌躇,憋了一路,还是问了出来:“不知妹妹同皇后有和渊源,此次赏花宴,她点名要你去?”
有何渊源?
不过是我第一次见皇后就差点被打死罢了。
那时我还是顾铭宸的贴身宫女,跟随顾铭宸去给皇后请安,被同为贴身宫女的彩琴摆了一道,皇后说我狐媚惑主,要把我打死以儆效尤。
好在罪魁祸首顾铭宸还有点良心,不知他同皇后说了些什么,皇后就只让人当众打了我十五个板子。
我想搞死彩琴这个小贱人,可人家背后的靠山是皇后,除了借顾铭宸的手整她几回,给她找点麻烦,我也做不了其它的。
此次进宫,应该也是来敲打我,叫我不要对太子殿下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我呸!
在我看来那黑心太子还没阿黄重要。
我略去心中不快,天真道:“不瞒姐姐,我曾在东宫当过几年宫女,受过殿下恩惠,也有幸在娘娘面前露过脸。宫女变小姐,娘娘估计是好奇吧。”
宋芸半信半疑。
我连忙将话题扯开:“听说好多俊公子都会来,你说我要不要去讨个郎君回去当相公。”
“你这说的什么话,”她佯怒:“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哎呀,开关玩笑,开个玩笑......”
一进宫,宋芸和我就被分开带走了。
宫女把我带到一屏风后,语气冷淡的吩咐我不要出声,不要起身,听着外面的人讲话就行。
然后我就被迫听皇后和宋芸闲话家常,听太子殿下和宋芸互诉衷肠,听各宫妃子称赞太子和宋小姐天作之合......
我听了不下一个时辰。
期间想要稍稍伸伸懒腰活动活动脚,那宫女一记眼刀扫过来,我就只好老老实实跪好。
这招可真狠,要是我真的倾心太子,估计现在已经成功被打击了。
可我这人心肠硬的狠,少数几次心动,都被顾铭宸和我自己掐灭了。
我只是骂彩琴这个小贱人,不知道她给皇后都说了些什么,让皇后防我跟防贼似的,我都出了东宫还这么惦记我。
我现在关心的只有我娘、我的狗还有我自己。
至于顾铭宸,他最终没有带我去将军府,应该也是不关心我的。
眼看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要到用饭的时间了,花还没有赏呢,皇后差人将这一屋子的人都带走后,宫人撤走屏风,我跪在地上,对皇后行了个大礼。
她不说话,我也不敢起身。
我的头磕在地上,余光看见皇后衣摆。
“宋锦,你是个聪明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别碰。”
“奴婢明白。”我很是上道。
“明白就好。”皇后让我起身,“宋二小姐身子不舒服,早些回家休息吧。”
真抠,饭都不让我吃。
两个宫女跟提犯人似的,架起我就往外走。
要不是老娘常年跪地擦砖,现在估计都站不起来。
没走多远,我们就碰上了太子殿下。
晦气啊。
按理来说刚刚被教训完的我此刻应该有多远躲多远,可我还是顶着两个宫女的死亡凝视,同太子殿下打起了招呼:“太子殿下好。”
我死死的盯着顾铭宸下半身。
没错,他牵着阿黄。
“你怎么又胖了!”
真没良心这笨狗许久未见它主人我,竟然又胖了。
“汪汪汪!”
阿黄蹦蹦跳跳想扑上来,奈何被人拽住了绳子。
我竟然听懂了,阿黄是说:你也是。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看着我身旁的两个宫女,表情有些不虞。
“宋二小姐身子有些不舒服,皇后娘娘让奴婢送她出宫回家休息。”宫女不卑不亢,估计也是皇后身边得力的。
“既然身子不舒服,还来来回回折腾什么。”顾铭宸转头吩咐:“李公公,将二小姐带到偏殿,在去请御医来看看,毕竟是芸儿的妹妹。”
我就这么被顾铭宸身边的婢女给架走了。
太医给我膝盖上完药后,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走了。
顾铭宸让宫女太监们都出去,室内就留下两人一狗。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一如当初在黑风寨的地牢,不过这回窘迫尴尬的人换成了我。
“我是因为你才被皇后娘娘罚的。”我十分自然的对他进行道德绑架,“作为补偿,你要把阿黄还给我。”
他故意留下阿黄肯定是另有目的,他卖我就算了,如果连我的狗都不放过,那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摸着阿黄的狗头,大义凛然。
“几天不见,你倒是恢复了原来那厚脸皮的性子。”他笑了笑,还顺便把傻狗抱了过去,给它喂肉干,“可是我也很喜欢阿黄,怎么办?”
这人真奇怪,我要回自己的狗怎么是厚脸皮呢。
“阿黄是我及笄那天捡到的,它是我唯一的及笄礼。”我把那个见肉忘主的傻狗又抢过来,摁在怀里,“殿下可以又很多礼物,可我只有一个阿黄。”
卖惨对这黑心太子估计没啥用,可我也要试一试。
果然,他答非所问:“宋锦,你当初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不算数了么?”
我实在是不晓得他为何如此纠结这个问题,明明自己都做出了选择,还揪着我当初的一句话不放。
“是您先不要我的,”我想了想,还是同他说开:“你明明知道我就是将军夫人的女儿,却闭口不提,想要两头下注,你对我的好,给我的特权,都有目的,你醉酒的那个晚上,明明知道我多么渴望有母亲疼爱,可你第二天还是没有带我去。殿下,你先舍弃了我。”
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一点喜欢我的,至少是对我感兴趣,可这点喜欢和兴趣同他的江山大业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沉默着,面有痛色。
而我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良久,殿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催了,说宋芸小姐还等着呢。”
他拿出一个白玉坠子,递给我,许是怕我不收,又补了一大段,“将军府一事,是我对不起你,这坠子算个信物。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我不得不感叹顾铭宸终于做了一件好事,得太子一个承诺,这可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靠谱多了。
我接过坠子,同他道谢。
太子离开后,原来皇后身边的两个宫女就来将我提了出去。
我牵着阿黄,一瘸一拐的走在宫道上,废了好大劲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那句“你明明知道我是将军夫人的女儿”是我试探他的,我给他看过小时候捏的宋姨娘的泥人,我原本以为他只知道我是将军府的庶女,他在嫡女与庶女之间舍弃了我这个流落在外十多年的庶女,情有可原......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干嘛头脑发热去试探他,或许是我想让他知道我才是将军府嫡女,想看他押错宝后后悔,又或许是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有能力同宋芸争上一争......
可他一点也不惊讶,看来是早就知道了。
这个结果真是让我感到挫败。
宋将军也知道,可他选择护着林姨娘,可见我与娘亲当真是多余的。
顾铭宸打算让我在东宫扫一辈子的地,他选择护着宋芸,可见他俩是真爱。
那我又算什么呢?
一个突然闯入破坏和谐的女儿,一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还是给点甜头就忘了疼对他死心塌地的蠢货?
可惜了,我宋锦最是有自知之明。
我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善人,林姨娘欠我的,我会一分不少的全讨回来,至于顾铭宸......
竹林初见的惊艳,一起摆摊卖泥人的插科打诨,又或是一次次暗中较劲的对视,我是动过心的。
可光我动心有什么办法,人家又不喜欢我,偏偏他还位高权重,我连报复他都做不到。
我伤心了一阵,还是把这个玉坠子收好。
好歹是块玉啊。
六、景泰二十四年八月初八,将军嫁女,太子娶妻。
这天将军府大摆筵席,全府上下忙的不可开交,连将军独子宋瑜都从边关赶回,为妹妹送亲。
我本该是个闲人,奈何林姨娘有心炫耀,去哪儿都拖着我。
“我们芸儿可真好看。”林姨娘亲自为宋芸梳妆,又是高兴又是不舍,“要是太子殿下瞧见了肯定连路都走不动了。”
宋芸脸上满是即将成为新妇的娇羞:“姨娘别打趣我,殿下才不是那种为色所迷的轻佻之人。”
我扑哧一笑:“听说殿下以前确实迷恋过一个青楼歌姬,不过殿下自从同姐姐定亲后,就同外面断干净了,现在东宫连个侍妾都没有,想是姐姐国色天香,将殿下栓的死死的。”
顾铭宸原来素有风流之名,也带我进过好几次青楼,我虽在门外守着,却猜得出他不是去寻欢作乐,毕竟他每去一次烟花之地,就有一大堆人要倒霉。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高兴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我看着她俩笑不出来的样子,心里就舒坦了。
估计是怕我继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影响新娘子的心情,林姨娘便寻个借口把我打发了。
“阿锦年纪也不小了,眼看你姐姐今日都嫁人了,你的婚事却还是没有着落,光姨娘着急算什么,自己还是要上点心。”林姨娘语气平淡,“今日你姐姐大婚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出去认识认识吧。”
这是在警告我了。
着一年多我同林晚清没少明争暗斗。
我逮着她当初换女害人的旧事不断作妖,她也仗着宋老头的宠爱给我添堵,尤其是这半年积极张罗给我定亲,找了好些败家玩意儿,想把我这祸害给嫁出去受苦。
她女儿入主东宫日后母仪天下,我伺候公婆伺候丈夫天天宅斗。
算盘打的不错。
我这人本就是在社会底层长大,饶是在京城学了几年规矩,过了几天好日子,我本质上还是个乡野村妇。
只是稍稍上心,漏了点本性,便凭一己之力搅黄了好几场亲事,在这京中小有名气。
只是此举终究不是长久之地,等忙完了宋芸的事,再过一两年,宋老头为了将军府的面子,也会把我这个大龄剩女给嫁出去,估计到时候即使有娘亲阻拦,也没啥用。
与其到时候让林晚清瞎搅和,还不如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
所以这天遇上张诺之,他又向我求亲,我便应了,并嘱咐他直接同宋老头讲,不要通过林晚清。
张诺之是个老实人,虽然在家宅之事上蠢了点,但也算得上前途无量,一表人才。
最重要的是,他会对我好,也会对我娘好。
“宋锦,我张诺之对天发誓,此生绝不纳妾,以后你说东我不往西,家里的钱都归你管......”他激动的满面通红,说个不停。
其实好些话在他第一次求亲的时候我就听过,当时我并不动心,此刻也一样。
我只是有点愧疚,他处处为我,我却满心算计。
好在我不要脸惯了,很快便是释然:他若一心为我,我也定不负他。
我同张诺之的婚事黄了。
张状元玉树兰芝,惊才绝艳,当年曲江宴上一首《东风赋》名满京城,多少贵女芳心暗许,其中就有皇帝宠妃之女,三公主顾京华。
那日张诺之得了我的应允,回去高高兴兴准备提亲,动静闹得大了些,被一直暗中打探的三公主知道了。
这公主是被宠着长大的,性子傲的很,要星星要月亮都有人去摘,偏偏在这不解风情的呆子面前碰了不少壁,晓得心上人宁愿娶一个庶女都不理她一个公主,三公主恼怒不以,连夜求了皇帝,将张诺之指给他做驸马。
圣旨刚下,公主便派人递了帖子,邀我入宫小聚。
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公主,若说恶毒也算多恶毒,手段也不算高明,就是当着各家嫡女的面嘲一嘲我庶女身份和我曾在东宫为奴为婢的过去,末了还告诉我:她现在对张诺之上头得很,等哪天她厌倦了,再休了他,到时候她可以看在张诺之伺候她不错的份上为我俩做媒。
这不是我第一次感受都皇权的好处。
比如皇后杀我只要一句话,太子救我也只要一句话,便是可以救我出火坑的如意郎君,也是公主想抢便抢,想弃便弃的。
不说皇室,便是在将军府,也是我爹一人说了算,比如姨娘坑我只消到他面前哭上一哭,我想为自己和阿娘讨个公道就要拿出证据,找出证人。
十多年的旧事了,知情人疯的疯,死的死,还有几个事罪魁祸首,谈何容易。
我又是憋屈又是羡慕,毕竟一言可定他人生死的权力,谁不想要。
只叹我心中牵挂太多,又不大擅长勾心斗角,不然也可撕破脸皮去搏上一搏。
小虎子极力反抗,还是被皇权压的死死的,老老实实的准备娶公主。
而我,阿娘去的突然,按理来说,我要守孝三年,暂时不用担心嫁娶之事了。
我一向将阿娘看得紧,那日我应邀入宫,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回去便只得见阿娘冰冷的遗体了。
下人告诉我,我送夫人的那套泥人不见了,夫人遣了整个院子的人去寻,自己也带着人到处寻找,泥人没找到,倒是我娘和徐嬷嬷的尸体在湖里被捞了起来。
堂堂将军夫人,溺毙湖中,可宋将军告诉我,告诉所有人,这是一个意外。
他是家主,他说是意外就是意外。
将军夫人宋若歆,突发疯病,意外落水,徐嬷嬷下水相救,两人不幸双双殒命。
但我不信。
灵堂,宋将军红了眼眶,我哥宋瑜偷偷抹眼泪,太子妃宋芸也在哭,眼泪成串的掉,还有我娘院子里的那些忠仆......
其中哭的最凶的当属林晚清,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她的亲娘。
而我跪在末端,面无表情,一滴眼泪也没掉。
谁叫她这么蠢,为了几个破烂泥人,就被人白白害了性命。
“姐姐,你的命苦啊......”
林晚清嚎的我心烦。
顾不上又疼又麻的膝盖,我冲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谁他妈有你这个妹妹!”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往她胸口扎,像是疯了一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抢走的还不够多吗......”
双拳难敌四只手,众人将我拉开,我摁被地上,看着我爹抱着林晚清离开的背影,破口大骂:“宋定山,你宠妾灭妻,眼盲心盲,不得好死......”
气得我爹将我关去了柴房。
明天就是我娘的头七了,我被关在柴房,无法为她守灵。
翠云跪在我面前:“小姐,吃点东西吧。”
我抓着她的肩,言辞迫切:“翠云,她死了吗?”
这才是我关心的事。
“小姐......”翠云估计是被我吓到了,带着哭腔:“林姨娘她......她没有死......”
我失望的放开她,愣了一会儿,用手抓着东西就往嘴里送。
我刺她的时候手抖了,估计是饿的,我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争取下次一步到位,送她上西天。
翠云一边哭一遍来拉我的手:“小姐别这样,翠云害怕......”
听说我娘犯病后有时也是这样,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东西。
我想,我大概也要疯了。
七、宋芸进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带。
她发髻挽起,身着素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皇家威仪,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悲痛之色,只觉得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我头戴白花,跪在地上给我阿娘烧纸。
“姐姐怎么有空踏足贱地?”
她低头看我,淡淡一笑:“来见妹妹最后一面。”
我递给她几张纸钱,招呼她给阿娘烧纸:“你知道了?”
玉指纤纤,紧紧攥着纸钱,映着火光。
“姨娘待我极好,若你真的是姨娘的女儿,我也是会拿你当亲妹妹的。”她将纸钱丢进火盆,挑起我的下巴,眼里满是讥诮,“可偏偏你不是。”
“那也没必要杀人灭口吧?”我仰望着她,笑盈盈的问:“过去一年多的时间,我不也没闹出什么事来么,更何况阿娘不都死了吗,如今你们一家三口齐心协力,我人微言轻,不足为惧。”
“宋锦,我很害怕。我的夫君醉酒后会叫你的名字,我的母亲将你这庶女当亲女儿养。你知道吗,母亲从小就不喜欢我,她从来都不对我笑,也不会抱我,原来我以为是我不够讨她喜欢,是我的错,直到你来了,我才知道,她从来就没有一天将我当作女儿看待。还有殿下,他竟然爱你,爱一个宫女,爱一个庶女......”
宋芸渐渐激动起来,手上也用了力,将我掐都生疼。
外人皆传太子太子妃夫妇二人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顾铭宸知我身份,对他来说,我是宋家嫡小姐宋芸的替代品,是他同宋家牵连上的另一张牌,他对我好,说明宋芸与他并非那般感情深厚,宋芸父兄皆是英勇无比,她不见得一开始就看得上文弱的太子。
只是看她如今这模样,倒像是真被顾铭宸给勾了心似的。
“其实这些倒都是次要的。”她放开我的下巴,恢复了原来的端庄,“最重要的是,你威胁倒我了。我可以没有母亲夫君疼爱,没有这嫡出的血脉,但我这太子妃之位,我未来母仪天下的关键一步,万万不可因你发生变数。”
早些时候,我们往往会向往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亲情,比如爱情,比如公道,等经历的东西多了,便知道,唯有权力、地位、荣华富贵,才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可保人一生平安喜乐。
“娘娘,该回宫了。”门外传来婢女的催促。
“那套泥人,是你拿的对吧?”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没有理我,径直离开。
我知道,今天晚上,宋家二小姐就会故去。
柴房走火快烧的一干二净的时候,宋瑜骑着马,把我带到了外祖家的乡下小院。
这是我第一次以阿娘女儿的身份拜见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还有哥哥。
权贵之间利益勾结,好处共享,更别说我与宋芸的身份之争,不仅是家丑,更是欺君。
我同阿娘无人管无人信的委屈,便是他们的妥协。
好不容易熬到我哥回来,背着宋定山同他偷偷相认,本以为来了个帮手,却也让他们狗急跳墙送走了我娘。
外祖母抱着我,边哭边骂:“我可怜的孩子,都廋脱相了。我早就让你把她们母女二人接回来,你偏不干,说是传出去不好听。挨千刀的宋定山,当初若不是我们侯府,他坐的上这护国大将军的位置?若不是你和澈儿在朝中周旋,他能功高震主还不受皇帝猜忌?我的歆儿刚过门他就纳妾,不到五年就疯了,如今死的不明不白,还连自己亲女儿都不放过,都这般退让了,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啊......”
外祖父与外祖母感情深厚,一生一世一双人,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万分。
一屋三个男人,无人说话。
我安抚好外祖母,爬到外祖父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宋定山手握兵权,又是太子岳家,早就惹得无数人眼红,盛极必衰。阿锦过够了这种任人摆布的日子,一是为了求条活路,二是为母报仇,三是为了侯府的未来、哥哥的未来,想求外祖父施以援手,送外孙女入宫为妃。”
“报仇的法子千万种,何必入宫搭上你一辈子!”外祖母抹泪。
“外孙女早年在东宫为婢时,曾见过元皇后,被打了十五个板子,后来成了小姐,又被皇后召入宫,罚跪了一个多时辰。外孙女好奇皇后的敌意,便查了查。得知皇帝有一心尖尖上的女子,殷贵妃。贵妃难产而死,皇帝不顾众臣反对,追封皇后,大大打了如今元后的脸。外孙女还知道,皇帝甚至动过将与殷贵妃容貌相似的阿娘纳入后宫的念头。”
将军府最初未尝没有将我送进宫的念头,只是我来之前,太子与宋芸已经定亲,不好得罪元后,加之林晚清从中作梗,便渐渐歇了心思。
“殷贵妃死的时候,才只有十八岁,而外孙女不到一年,也要满十八岁了。只要稍加培养,外孙女将会是整个晋朝最好的替身。”
我知道侯府一定会帮我。
阿娘的死,在侯府与将军府之间,在儿子与父亲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而我的出现,将会弥补他们可能会遭遇的损失。
“瑜儿,你怎么看?”外祖父问我哥。
“阿锦所愿,便是外孙所愿。”宋瑜言简意赅。
我想起那日他一身戎装,进了娘亲小院儿。
“你是谁?”他拦住我。
“我说我是你妹妹,你信吗?”我笑道。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极其认真:“我信。”
我娘生我的时候,林晚清也在生产。
当时宋定山还不是护国大将军,将军府也没修在京城,我哥我娘在益州,因着宋定山的偏心,受尽欺凌。
饶是林晚清把丫鬟婆子都扣下了,我娘也把我生了下来。
第一个抱我的人是我娘,第二个是徐嬷嬷,第三个就是我哥。
不久后此事被我外祖父外祖母知道了,两位老人亲自赶来,逼宋定山杀了林晚清,宋定山不忍,明面上将爱妾遣走,暗地里是打算送去宅子里养起来,结果半路被人给劫了。
许是林晚清早知道有这一天,在外祖父外祖母到益州前给我娘下毒,又换了孩子,料理了所有知情人,带着我走了。
我哥对他们的恨,不比我少。
“当年伺候殷贵妃的宫人,有个叫素心的,得过侯府恩惠,我安排你们见见吧。”外祖父叹息一声,到底是应下了。
景泰二十五年七月初七,侯府旁支小姐宋玉染月下一舞,天子顾淮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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