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 新闻动态 >

半道张狐臭(长了狐臭怎么办)

时间:2024-03-15 09:56:59       点击:0

门诊时间:8:00-18:00  | 在线咨询

文章目录:

朱道来:贺子珍坚信他是毛岸红,身份成谜,毛泽东:把他交给组织

1932年10月上旬,贺子珍在福建长汀福音医院诞下一男婴,这是她和毛泽东的第二个孩子。

男婴的出生的消息让远在江西宁都的毛泽东十分高兴,苏区中央局全体会议结束后便立即赶往长汀。贺子珍产后第14天,毛泽东从宁都赶到长汀福音医院。

见到男婴的第一眼,毛泽东喜笑颜开,颇有些手忙脚乱地紧紧抱着他,好似害怕他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般。看着自己的孩子,毛泽东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毛泽东为自己的孩子取名“毛岸红”,“红”字透露出对他的殷切希望,毛泽东期盼他长大后能继承红军战士的革命意志,为国家和民族抛头颅洒热血,为中国,为中华民族未来奋斗一生。

贺子珍生下毛岸红的过程很是顺利,但养育的过程却有些艰辛,贺子珍晚年常常说自己对毛岸红未尽到母亲的义务,颇有些亏欠。

那时贺子珍生下毛岸红后,不幸染上了疟疾,为避免对孩子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实在不便于亲自喂养母乳,所以便给孩子找了个奶妈。

不能亲自喂养孩子,这便成了贺子珍一生的遗憾。

好在,贺子珍虽不能亲自喂养毛岸红,可与长女毛金花未满月就被交由革命群众抚养并自此下落不明相比,毛岸红无疑是幸运的。

毛岸红出生时,我党面临的革命形势比较稳定,革命根据地的发展也稳中向好,因此毛泽东和贺子珍得以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可以陪伴在毛岸红身边,看着他慢慢长大。

陪伴着毛岸红成长的那些岁月,是毛泽东那几年中最为高兴的一段时间。

每当毛泽东有烦心事时,还在蹒跚学步且甚是可爱的毛岸红,他总是会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用颇有些不流畅的话说:“爸爸,陪毛毛(毛岸红小名)玩!”

每当这时,毛泽东的烦恼总会瞬间一扫而光,开心地抱着毛岸红​打​闹起来,好不开心。

毛岸红年纪虽年幼可却很懂事,从小就懂得孝顺父母。

毛岸红2岁时,每当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总是会站在门口等着爸爸毛泽东回来,有时候毛泽东忙于公务要很晚才能回来,毛岸红这时就会一直等着。

哪怕肚子再饿也不去吃饭,一定要等着毛泽东回来才吃。

这时,贺子珍害怕孩子饿着,总会告诉他爸爸要很晚才回来,让他先去吃饭,可是毛岸红每次都不愿意,总是摇头说道:“我不饿,我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有时,毛岸红会跟着战士一起去山上采杨梅,采摘杨梅时他总会把杨梅装在自己的口袋里。战士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毛岸红回答:“妈妈最爱吃杨梅,我要把杨梅拿回去给妈妈吃。”

这样其乐融融的生活,让人很是羡慕,任谁见到,都不会想到这么幸福的一家三口会在日后面临着骨肉分离,此生不复相见的悲痛局面。

然而,有时候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出人意料,让人猝不及防。

1934年,毛岸红2岁多的时候,我党面临的革命形势变得日渐严峻起来,由于王明、博古拒不接受毛泽东的正确建议,在第五次反“围剿”时,错误地推行冒险的进攻战略,用红军不具优势的阵地战代替红军更具优势的游击战和运动战,致使中央红军完全陷于被动之中。

10月,鉴于革命形势日渐不利于我党,我党经慎重商议,决定长征。

毛泽东和贺子珍两人都是革命意志坚定的革命战士,尽管长征路上需要面临着各种凶险万分的情况,可却丝毫不惧,当即便收拾妥当,随时准备跟随中央红军开始长征。

贺子珍临出发前,心里最牵挂的就是儿子毛岸红,起初贺子珍是想带着毛岸红一起长征的。

但是因为长征路上异常凶险,不但要面临着国民党反动派的后追前堵,还要承受着长征路上艰苦的生存环境,所以当时党中央便决定红军的孩子就地留下,交由留守的红军或是当地拥护我党的革命群众暂时抚养。

纵然有千般不舍,但为了毛岸红的安全考虑,毛泽东和贺子珍固然很是不舍,但还是决定将毛岸红留在中央苏区,交由留守苏区的毛泽东弟弟毛泽覃照顾。

临别前夕,贺子珍眼含热泪,双手颤抖地将自己的一件灰色军装剪开,就着微弱的烛光,亲手一针一线将从邻居那里讨来的棉花给缝进被剪开的灰军装中,制成一件小棉袄。

小棉袄缝好后,贺子珍还特意将毛岸红叫了起来,将其穿在毛岸红的身上,看看是否合身。

小棉袄很是合身,毛岸红穿着新衣服很是高兴,开心地跳了好几下,连说我有新衣服咯!

看着毛岸红穿着小棉袄的可爱模样,贺子珍想起即将与儿子分离,她的泪水便再次不自觉地夺眶而出,泪流满面。

看着妈妈哭泣的模样,毛岸红好似明白了什么,向来懂事的他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贺子珍见毛岸红大哭更是痛彻心扉,她急忙紧紧抱住毛岸红,连声安慰。

在妈妈贺子珍的安慰下,大哭许久的毛岸红渐渐有些累,不久便缓缓地睡了过去。

临别前的一夜,毛泽东和贺子珍都难以入睡,他们都想这一刻能永远停下,能永远留在毛岸红的身边,陪着他直到长大成人的那一刻,然而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那天晚上,毛泽东的房里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声响,可谁都知道此时毛泽东的心里并不平静,内心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更是无法体会到的。

第二天清晨,当警卫员给毛泽东收拾书桌时发现,书桌上有两张被泪水打湿的纸,其中一张纸上写着:“英(狗)、青(猪)、龙(兔)、红(猴)。岸英、岸青、岸龙、岸红。”

毛泽东清楚记得四个孩子的出生时间,可是毛岸英、毛岸青和毛岸龙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现在就连毛岸红都要从自己的身边离开,这让毛泽东很是悲痛。

天下最不幸之事,莫过于骨肉分离。

临别前,当毛岸红得知爸爸妈妈即将与自己分离,嚎啕大哭起来,哭喊着不要离开爸爸妈妈,自己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见此场景,毛泽东的眼睛逐渐湿润了起来,贺子珍更是泪流满面,两人眼中都是满脸不舍。可是,无论如何不舍,终有分离的时候,眼见部队即将开拔,他们分离的时候也随之临近。

此时,贺子珍仍满脸不舍,很不想离开自己的孩子。

见贺子珍十分不舍,毛泽东便安慰道:

“子珍,我们进行战略转移,天天行军打仗,毛毛跟我们走会很危险的。毛毛留在三弟和你妹妹贺怡身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等到革命胜利了,我们再回来接毛毛回家。”

贺子珍既是一位母亲,也是一位革命意志坚定的革命战士,听到丈夫毛泽东这么说,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选择暂时放下亲情,跟随部队长征。

就这样,毛泽东和贺子珍踏上了长征之路,毛岸红则交由毛泽覃和贺怡夫妇照顾。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会是毛泽东、贺子珍与毛岸红的“永别”。

长征开始后不久,瑞金和中央苏区相继被国民党反动派占领,留守中央苏区的红军所面临的革命形势日益严峻,毛泽覃所面临的形势也愈发凶险,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

此时,为了毛岸红的安全,也为了在之后的战斗中能够心无旁骛,毛泽覃决定将毛岸红秘密转移到瑞金乡下一个拥护红军的革命群众家里。

为免消息泄露,毛泽覃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毛岸红去了哪里,更未提及是被哪个群众收养的。

毛泽覃选择独自一人守住这个秘密,这样是没有错的,毕竟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没有人知道,毛岸红自然也就更加安全。

然而不幸的是,1935年4月26日,毛泽覃在江西瑞金红林山区被国民党反动派包围,为掩护游击队员冲出包围圈,毛泽覃壮烈牺牲,时年29岁。

毛泽覃牺牲后,毛岸红的去向也就成为了一个谜。

毛岸红失踪后,党组织和毛泽东、贺子珍、贺怡等人从未放弃寻找过毛岸红的下落。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来到了1953年。

这一年,党中央开始有计划地在全国开展寻找红军长征时失散孩子的工作,​时任江西省省长的邵式平也接到党中央指示其在江西境内开展寻找红军失散孩子的工作,并特别叮嘱希望他能帮忙找到毛泽东之前失散的儿子毛岸红。

不久,远在上海的贺子珍也给邵式平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贺子珍也请求邵式平能帮忙寻找长征时失散的儿子毛岸红的下落。

接到党中央的指示和贺子珍的委托后,邵式平迅速组织精干力量展开寻找红军长征时失散孩子的工作,并指派江西省民政厅优抚处干部王家珍专门赶往瑞金负责寻找毛岸红一事。

王家珍接到任务后,没有丝毫迟疑,立即收拾行李便乘车赶往瑞金。

来到瑞金后,他顾不上舟车劳顿,当即​投入到​了寻找毛岸红的紧张工作当中,在当地县委的帮助下,王家珍将当地的老红军都聚集到一起,召开了一次座谈会,希望能从老红军的口中获悉一些有关毛岸红下落的线索。

然而,当地的老红军都说不知道有关毛岸红的情况,别说是知道毛岸红在哪里,就连毛岸红什么时候被毛泽覃送养的都不知道。

见从老红军的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王家珍又去查阅《瑞金县志》,寄望于能从这里找到一点有关毛岸红的线索,可仍然毫无所获。

几日的忙碌,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多少让王家珍有些失望,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放弃。

为了能找到毛岸红,王家珍走访了很多老红军,也查询了很多的资料,见这些方法都没能找到有关毛岸红​的一丝线索,王家珍便想到了一个最笨的办法,那就是挨家挨户走访调查,一个村一个村地找,一家一家地问,直到能找到有关毛岸红的线索为止。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王家珍的努力终于是没有白费。

一日,王家珍像往日一般来到一个叫叶坪乡的乡村走访,挨家挨户询问户主有没有收养过一个红军小孩或是村子里有没有听过​哪​户人家收养过红军小孩。

与往日一样,王家珍询问了好几户人家都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眼见已近傍晚,王家珍便想着明日再找。

就在这时,王家珍走到一块田地时,见田地上有两位农民劳作,本能上前询问附近有没有收养过红军小孩的人家。

王家珍起初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寻常询问一下,就是这样一个寻常的举动,让王家珍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王家珍从两位农民口中得知附近一个叫朱坊村的村庄有一个叫朱盛苔的农民,早年间曾收养过一个红军孩子,且农民还着重强调这个孩子的父亲据说是当时红军的一位高级干部。

听到这个消息,王家珍很是兴奋,当即决定第二天就去朱盛苔家看一看。

次日一大早,王家珍便乘车赶往朱坊村朱盛苔家。

见到朱盛苔和他的妻子黄月英后,王家珍没有过多​的​含蓄,当即问他们是否收养过一个红军孩子。朱盛苔和黄月英听到王家珍问起红军孩子的事情,他们也没有过多隐瞒,当即说到他们的确收养过一个红军小男孩,现在他已经22岁了,叫朱道来。

据朱盛苔说,朱道来是他在1934年农历九月底从二个红军的手中接过来的,他们当时跟他说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一个红军高级干部的儿子,现在还不到2岁,因为红军需要转移的关系,只能暂时请他帮忙抚养,待革命胜利后一定会来接这个孩子并一定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朱盛苔本来就是一个坚决拥护共产党和红军的革命群众,见这个孩子是红军干部的后代,他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表示一定会照顾好他,等红军来接他。

这个红军小孩来到朱盛苔家后,为了孩子的安全,他对外声称这个孩子是黄月英亲生的,并给他取名“朱道来”,意为“半道而来”。

听到朱盛苔的描述,王家珍虽然不确定朱道来是否就是毛岸红,但是从他被收养的时间、地点和被收养的经历来看,他有很大可能就是毛岸红。

心中有了初步的判断后,王家珍便想见一见朱道来,想看看他是否跟毛泽东或是贺子珍相像,然而从朱盛苔口中说出的答案却给了王家珍当头一棒,原来此时的朱道来已经不在家里,早在2个多月前,被一位叫“朱月倩”的红军遗孀给接到了南京。

2个多月前,朱月倩带着南京空军司令部的介绍信,来到了朱盛苔和黄月英家中,与他们说朱道来是她和烈士霍步青(曾任中共宁清归特委书记,兼福建军区第三分区政委)的孩子,希望他们能让朱道来跟自己走。

朱盛苔和黄月英见她有组织的介绍信,丈夫又曾是红军高级干部,便没再说什么,当即就告诉朱道来说他的亲生母亲来接他了,然后就让他跟着朱月倩一起回了南京。

王家珍听到这个消息,​既为​烈士遗孀能找到失散的孩子而高兴,但也失落于好不容易找到有关毛岸红的线索可能就此中断。

不过,鉴于事关重大,王家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想最后再确认一下,他问朱盛苔拿来了一张朱道来现在模样的照片,希望能从照片中找到一丝有关毛岸红的线索。

看到照片一刹那,王家珍顿时有些失神起来,因为朱道来的面相真的跟毛泽东很像,那宽阔的额头,脸部的轮廓都与毛泽东极为相似,仿佛就像是一个印子刻出来一般。

鉴于事关重大,王家珍向邵式平汇报了此事并将朱道来的照片交予他。邵式平获悉此事后,也觉得事关重大,当即将朱道来的照片和关于此事的详细报告向中组部作出了汇报。

中组部接到汇报后,立即将照片、报告等资料送到了贺子珍处,看着朱道来的照片和相关报告,贺子珍心中顿时一紧,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她从朱道来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毛岸红小时候,随后她便向组织反映:“朱道来好像我的毛毛。”并恳求组织能够让朱道来亲自来上海一趟。

中组部经慎重商议,同意将朱道来接到上海,交由贺子珍亲自辨认。

邵式平收到中组部的电报后,当即指示王家珍,让他带着朱道来和黄月英前往上海。

1953年6月,在贺子珍哥哥贺学敏的安排下,王家珍、朱道来和贺子珍来到贺子珍的住所。

看到朱道来的第一眼,贺子珍便断定他就是自己的毛毛,因为他跟毛泽东真的长得太像了。之后,经过更进一步的调查,朱道来是毛岸红的可能性越来越高。

然而,就在这时,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朱道来即将被确定就是毛岸红时,此前已经认定朱道来是自己儿子的朱月倩赶来北京(当时朱道来被贺子珍认定有很大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时,他便被接到了北京进一步确认),向组织陈述朱道来是她和霍步青的儿子霍小青,不是毛泽东和贺子珍的儿子毛岸红。

朱月倩的到来,让整个事件又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毕竟当时没有那么先进的DNA检测技术,虽然有多个证据指向朱道来就是毛岸红,但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他就是毛岸红,况且朱月倩也很肯定朱道来就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儿子霍小青,因此谁也不能断定朱道来到底是谁?

就在这件事陷入胶着,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时,毛泽东站了出来,一锤定音道:“不管他是谁的孩子,都是革命的后代,就把他交给人民,交给组织吧!”

为了不同时伤害到贺子珍和朱月倩两位母亲的心,毛泽东做出了一个最为合适的决定,将朱道来交给组织抚养,并认定他就是革命的后代。

之后,中组部根据毛泽东的指示,作出决定:朱道来既不回南京朱月倩身边,也不回到上海贺子珍身边,而是留在北京,交由中组部副部长帅孟奇照顾。

后来,朱道来从清华大学毕业,毕业后朱道来被分配到了一个国防科研单位从事科研工作。

朱道来到底是不是毛岸红,现如今已经无从知晓,可以说永远成为了一个谜。

但是,唯一肯定的是不管朱道来是谁的孩子,他是革命后代,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干革命是为了造福下一代,而当时为了革命,又不得不丢下自己的下一代。”

革命年代,多少革命功臣为了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忍痛丢下自己的下一代,全身心投入到革命中。有许许多多的革命功臣都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失子之痛,他们可能直到晚年才找到自己的孩子,甚至有很多革命功臣一辈子都再也没机会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他们为新中国的繁荣昌盛真的付出,也失去了很多,他们的功绩必将被华夏儿女永世铭记。

长篇小说《业余夫妻》第一部《薄命红颜》第一回

第一回 望风扑影马瞎子顺说六国 不辩火色夏傻子信口开河

在辽蒙交界的百里群山中,有一座三面环山一面向水的山洼,倒坐观音般的坐落在波涛汹涌的牤牛河南岸,远远地望去,隐隐约约的很是壮观。

山洼里有一个不大的村落——杨柳营子。杨柳营子并不是杨柳树多,而是整个营子四十多户人家,除少数几户杂姓外,其余大都是杨柳两姓。杨姓居西,柳姓居东,整个村落被几条从山谷中流淌下来的溪水交叉切割成几块,一家家一户户就这么犬牙交错地在这几块被分割开来的沟崖上或者河湾里铺展开来。这不是,刚刚吃过了早饭,下湾子的小个子杨百群就拾掇得利利索索地奔向小溪的东台,原来,东台老柳家柳家大院的柳老爷子今天过生日,他是柳老爷子的大姑爷。

柳家大院,名不虚传,两幢秫秸垛房子的高墙大院,并排坐落在营子东头的东山脚下,足足有两三亩地之多,远远地望去,很是巍峨。

但是,柳家大院里边住的并不宽敞,两院三家,十几口人,就这么挤挤插插地蜗居在这看似宽敞的大院里。柳老爷子儿多女多,死了的不算,活着的还有四儿一女,外加一个续姑娘。所以,树大分枝,哥几个早在五八年大搞食堂时就因吃不饱肚子分居另过了。老二柳青海没等成家就没了。老大柳青山与老四柳青湖共住东院,柳青湖住西边三间,其中一间半是老三柳青河的,后来归给了老四;老大柳青山自己住东边两间,因为窄巴,又在主房东边接了两间耳房。老疙瘩柳青川在老院子前边盖了几间房子,与柳老爷子的续姑娘老夏隔着一条胡同东西院;后院老宅里,四间正房三间厢房才是柳老爷子与老三柳青河住的地方。

柳老爷子叫柳万丛,大个,长脸儿,一生中除了有一手好木匠手艺外还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好热闹,因此,别看他不懂什么五音六律,可是有关吹打弹拉这一类的家伙却没少置买,什么锣钹鼓镲,唢呐板胡等等弄了一大堆,闲来无事,把孩子们召集来,不管大小一人一件,也不管有没有节律音符,任凭孩子们乱弄一通,他自己则站在旁边咧着没牙的大嘴,笑的那样开心。

要过生日了,柳老爷子今天起的特别早,天还没亮,他就早早地起来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挑了满满一缸水,然后把锣鼓镲拿出来,挂在了西厢房窗户下一个丫型的木头桩子上,等孩子们起来后敲给他听。

别提柳老爷子多高兴了,早饭后,下湾子老杨家大姑娘回来了,不一会儿,前院老夏家续姑娘也回来了,四儿两女,除了老三柳青河在公社联合厂、老疙瘩柳青川民兵连长在大队值班外都回来了,还有西头他的小舅子媳妇党老太太,再加上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大大小小好几十口。于是一乐之下,他又把他的心肝宝贝——日本国产的“洋戏匣子”搬了出来。

“田喜哥你的对象选没选好?

人家都说你眼光高……”

柳老爷子最爱听评剧《小女婿》,悠扬的旋律,甜美的唱词,甭说柳老爷子,就连大姑娘老杨,续姑娘老夏姐儿两个,好多日子没见了,也顾不上说话,坐在东屋的大炕上,侧棱着耳朵听得津津入神。可是就在这时候,院子里,柳老爷子的大孙子柳文龙,以及柳文龙的堂兄柳春龙、柳黑龙,老夏的儿子大宝、二宝等几个孩子敲着锣鼓,叮当叮当的简直闹翻了天,搅乱得人们心焦不耐烦。大姑娘老杨忍不住膈肌着眉头对正在炕沿上放个菜板切菜的柳青山家的说:“哎呀嫂子,快让这些祖宗消停消停吧,兴兴死人了,啥也听不着。”

柳青山家的一笑,拿着刀朝外一探身子,对正在外屋锅台上忙着蒸馒头的柳青河家的说:“你三婶子,快招呼大龙他们到当街打去,他大姑嫌兴兴。”

大龙是柳文龙的小名,老人们都这么叫。但不知为什么,老人这么叫,别人也这么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叫柳大龙。

柳青河家的听了,低头冲风门上的窗眼一望,喊了一声:“大龙,去去,别打了,上当街玩会去,啊!”

但是,孩子们哪管大人们的感受,大龙妈喊了两遍,锣鼓声不但没停,反而还叮咣叮咣地敲的更凶了,铿铿锵锵的锣鼓声因为不在一个节拍上,乱成了一锅粥,大姑娘老杨气的把脸一扭,说道:“呦呦,谁道来,没见过你们家这样的孩子,说不听。”这时,柳清河家的急了,把风门一开冲着外面骂起来:“大龙,你个兔崽子你个,招呼不听你是吧?一会我给你砸了那个王八盖子,几辈子没敲过破锅盖?咣咣地,去去去,抬到河套去!”

锣鼓声终于停下来了,院子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孩子们开始交头接耳,有的还戚戚查查地偷笑:“嘿嘿,王八盖子,王八盖子是啥啊?”可是大龙却高兴不起来。是啊,这么多孩子,比他大的小的都有,妈妈唯独骂他,他不理解。所以,孩子们都散了,他却一个人憋憋屈屈地站在厢房窗户下一动没动。正在这时,只听呼啦一下从大门外又涌进一群孩子来,为首的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胖两瘦,胖的是大龙的大表妹、柳老爷子大姑娘老杨的大女儿杨树叶;红棉袄,蓝棉裤,留一头连毛英子;瘦一点的是树叶的堂妹杨双凤,是北台大个子杨百年的二姑娘,另一个则是前院柳老爷子的续姑娘老夏带来的姑娘夏海棠。

“大哥大哥,外边来个老要饭,那才吓人呢。”姑娘们叽叽嘎嘎地跑到大龙跟前,也不管大龙的情绪如何,杨树叶一边呼哧带喘地喘着粗气一边对大龙说。

大龙看了看,几个姑娘的脸上都红扑扑的,而且,树叶和双凤还各自都牵着一个略微比她们小一点的小姑娘,是她们的妹妹——鸾凤和树苗。大龙苦笑了一下说:“老要饭怕啥的?他也不打你。”

“不。”双凤接过去说:“是个瞎子,眼睛那样式的,走道是那样式的。”双凤一边说一边比划,身后的两条大辫子也跟着一甩一甩的直晃悠。

“瞎子?”大龙愣了一下,无意间扫了双凤一眼,只见她圆圆的脸,薄嘴唇,新翻个的蓝地粉花棉袄青棉裤,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充满了灵气。他心一动,十四五了,还从没这样近距离地打量过她,不知怎地,今天的双凤让他从心底里产生一种莫名的悸动,心跳加快。有生以来,这种现象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有一次他去双凤家找双凤的哥哥杨树林,不经意地看见双凤的姐姐杨丹凤在门后洗身子有一回。他不知怎么了,脸红耳热,心突突地跳。为此,打那以后,他曾经不止一次以找杨树林为名去看杨丹凤。但是,事倍功半,他不但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场景,因为年龄的悬殊,杨丹凤也根本没感觉。为此,他也曾暗暗地伤感了一回。

然而,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今天双凤的出现,让他突然觉得这个尚未完全开化的小姑娘,潜在的气质要比丹凤漂亮的多。所以,他也像那次看见丹凤洗身子时一样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莫名的悸动,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连脸都情不自禁的有些发烧。

“嗯?”看着想着,柳大龙突然间闻到一股不知来自哪里的香气,不由自主地耸了耸鼻子,说道:“什么味道,好香?”

“她。”杨树叶一指杨双凤道:“她身上的。”

柳大龙又耸了耸鼻子问杨双凤道:“你擦什么了?”

“没擦啥啊?就偷着擦我大姐点雪花膏。”

“不对。”柳大龙“咈咈”地再次嗅了嗅,说道:“这不是雪花膏的味道。”

杨树叶说:“就是她,不信你闻闻。”说着,她把双凤一推,一趔趄差点没把双凤推到柳大龙怀里,柳大龙这才肯定,这香味真的是来自于杨双凤的身上。不过,不知为什么,本来就莫名倾心的柳大龙,一闻到这股香气,就更加从骨子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是吧?”见柳大龙有点如痴似醉,杨树叶问道。

柳大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可能吧。”

杨树叶道:“可能啥呢,不信你再闻闻她,有吗?”说着,她又一把把夏海棠推了过来。

“你?”夏海棠没防备,也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柳大龙身上。柳大龙冲杨树叶白了一眼。原来,杨树叶之所以把夏海棠推给柳大龙,是因为夏海棠人虽长得不丑,美中不足的是有腋臭,老远地就有一股臊不臊腥不腥的感觉。

杨树叶的不管不顾,简直是对人的侮辱,夏海棠脸一红走了。望着夏海棠的背影,柳大龙埋怨杨树叶说:“你看看你,咋这样啊?”

杨树叶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我也没说啥。”

柳大龙道:“你还不如说啥呢。”

正说着,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柳大龙一回头,又一群孩子前呼后拥地将两个陌生人簇拥着涌进院来。

来的是一老一少,少的是个男孩子,年龄与柳大龙差不多,短粗夹脖大脑袋,赤红的发面干粮脸,一对肿眼泡。老的像双凤说的似的是个瞎子,笨笨卡卡的走道两条腿一抬多老高,在男孩子的牵扯下,啪嚓啪嚓地向院里走来。瞎子六十左右岁,中等个,水蛇腰,身背一条已经黑得看不出颜色的布袋子,头戴一顶烟色毡帽,身着一件原本黑色但已经发了灰的家织布棉袄,大丏裆棉裤嘟噜着扎了一幅白色发黑的腿带子,进院后挪挪蹭蹭地站到了院子当中,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老亲家千秋高寿啊!”

柳大龙感到很奇怪,要饭的多了,还没见过瞎子,刚想说:“你是哪的,想要啥,我给你拿俩豆包中吗?”却见他的爷爷柳万丛以及他的大爷柳青山从屋里奔了出来,柳老爷子张开没牙的大嘴,满面春风,老远地就挓挲着两只手热情地招呼说:“喔哈,我心思是谁呢,闹半天是亲家,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呢?来来来,上屋上屋。”

“别介,大喜的日子,我咋也得给你道个喜啊。”那瞎子说着,颤颤巍巍地从衣兜内掏出一副阴阳板来放到右手上,左手摸了摸。

“快快快快。”柳老爷子不让,说:“来了我就乐了,唱什么唱,快上屋。”

那瞎子说什么也不肯,说:“别价,哪有哑巴江湖啊,唱好唱赖的我咋也得给您来一段。”说着,一边拖拖拉拉地打着拖拖,一边手腕子来回一翻,嘎嘎巴巴地打着板子唱起来:

一进大门用目观,

上方来了中八仙,

八仙入府来拜寿,

东家年年福禄添……

但是,柳老爷子到底没有让他唱完,说:“可中啦,实在亲戚,唱什么唱。”硬是把他拖拖拉拉地拖到了屋中。

原来,这瞎子是柳老爷子的续姑娘老夏的娘家老爹,柳老爷子才叫了他一声亲家。瞎子叫马云龙,原本是古城公社哈尔脑的老家,后来因为落凤坡老王家王三蹦箍死了,王三蹦箍老婆坐山招夫把他招到了落凤坡,他才又落到了落凤坡。

落凤坡本不叫落凤坡,而是叫落风坡,因为村子坐落在大山下的一个大沟里,多大的风到那里都没了,人们才叫那里落风坡,只是时间长了叫白了,叫成了落凤坡。

落凤坡离杨柳营子不远,在杨柳营子的西北角大约六七里地的地方。王三蹦箍本不姓王,是个梦生,因为他是被他母亲带着身孕从关东车上卖到落凤坡来的,买她母亲的人姓王,叫王凤会,所以他也姓了王。王凤会是个光棍汉,论辈分是给马瞎子领道的那个孩子的老太爷。谁知,这王凤会没有这个艳福,买来媳妇没几天,被满洲国抓劳工抓到了满洲里一去没回头,后来这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就姓了王,起名王久龄。

王九龄外号三蹦箍。要说这外号,还有点来头。王久龄四十一岁那年,他母亲死了。老人断了气儿,三年五宗事儿,莫说五宗事儿,就是开猛的一宗,也没办成,王久龄到坟地里把坑子都打好了,老王家有个叫王福菱的不让了,说王久龄不是老王家种,不让王久龄的母亲进老坟。死丧在地,菠萝盖当腿使,哪有把死人当摆设的?但老太太吃麻花——老王家要的就是这个劲儿,无奈,王九龄磕头跪炉子地请了一桌子席,把老王家家族挨个请了个遍,老王家才让他在老王家祖坟的旁边另选了一处地方把他的母亲埋了。人说死人打俩坑,活人往里扔,不久,王九龄就病了,这是一蹦箍。

王九龄病了,王久龄老婆害怕了,她把一个姓孙的瘸子找了来,瘸子叫孙聪,打卦算命地看了一通,说他母亲一个人觉得孤单,要找个做伴的。王久龄老婆慌了,赶紧求孙瘸子给破绽破绽,孙瘸子想了想,用桃木刻了一个小人儿,写上王凤会的姓名、生辰八字,再次把王久龄母亲的坟刨开,同桃木人合葬了。人都讲究个入土为安,这人都死了,又翻尸掘骨,人说这叫二蹦箍。

不管怎么着,好了病为原则,但是,经过了这几番折腾,王九龄的病不但没好,还越发的严重了。不得已,他们又把孙瘸子请了来。孙瘸子又来了,照样打卦算命地看了一阵,说是还不行。王三蹦箍老婆问咋不行?孙瘸子说,先前想老头,这回是想儿子。

这一下把王九龄老婆吓得不轻,又磕头跪炉子地央求孙瘸子给她安排。孙瘸子说安排可以,但得要七尺红布和半斗五色粮食,他给她送“人子”。

王三蹦箍老婆怔住了。是啊,送“人子”可以,只是这要的也太多了。穷家伙业的,七尺红布半斗五色粮食,她感到有点沉,于是问道:“少点行不?”

孙瘸子说少了不管事。

王九龄的大儿子不高兴了,他叫王横,光杆子一个人,外号王一杆,一只眼,另一只眼流脓搭水的烂哄哄,王横见孙瘸子不但狮子大开口,还属驴鸡巴的——越扒拉越硬,不由得一时急了,问道说:“这可怪了,先头你说我奶奶找伴,让我们破绽我们破绽了,破绽完了你还不行,这不是忽悠人吗?”

孙瘸子把脸一沉说:“先头是先头,现在是现在,先头是你奶奶找伴,这次是你奶奶想你爹,你信就信,不信拉倒呗。”说罢转身就走。

王九龄老婆一看,“扑通”一下给孙聪跪下了,说:“先生先生,别听他们的,他们是孩子,不懂事,你跟我说,跟我说,怎么回事?”

孙瘸子这才又煞有介事地磨唧道:“不是这么说,摇着问我,还不信我。”

王一杆一听,火了,又抢上来说:“那你说,我们若不破绽能咋地?”

孙瘸子回道:“不破绽晚世下辈出王八。”

“操你妈。”王横恼了,扑上去一顿暴打,把孙瘸子打跑了。

这时候,王久龄的二儿子不干了,王九龄的二儿子叫王顺,王横没老婆,他有老婆,他老婆自打过门就没正经地跟他过过日子,现在正心心弯弯地跟他打离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和孙瘸子说的似的辈辈出王八,那他不就完了吗?所以,他哥哥把孙瘸子打跑了,他同他哥哥干了起来,干完了,又亲自去请孙瘸子。可是,好马不吃回头草,这回孙瘸子不干了,说回去可以,少了五斗高粱不干。病急乱投医,无奈之下,王顺又遥天二地地请先生,请来请去,到哈尔脑把马云龙请来了。

其实不管孙瘸子也好,马瞎子也好,他们是两个箩卜煲汤——一个萝卜味,顶多是去了个柳木换了个朽木。只是,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道,孙瘸子乱忽悠;马云龙则顺说六国。所以,马云龙来了就说,他们家的坟地有问题。

“啥问题?”一人一个说道,王九龄老婆立刻跟了上来。

“要我看是有人在你们坟地里下‘镇唬’了”,马云龙说。

“我说嘛,干扎古不见好。”三蹦箍老婆顺着杆子爬上来,但接着问道:“那咋办呢?”

马云龙摇了摇头故意卖了个关子说:“不好办。”

一说不好办,王横立刻就问:“咋不好办?”

马云龙道:“有妨碍啊!”

一听说有妨碍,王九龄老婆着急了,忙问,“什么妨碍?”

马云龙说:“埋葬没深浅,必定双瞎眼。”。

王一杆一听,扑上来又要动手,但被他老妈拦住了。原来,打人别打脸说话别揭短,马云龙又捅到王一杆的致命处,瞎觑觑的,一只眼流脓哒水,一只眼还高度近视。

好在马云龙反应快,急忙解释说:“我说的是妨先生,也没说你呀?”王一杆这才放过了他。

一场虚惊,镇定了一下马云龙又解释说:“你知道先头人家为什么跟你们要那么多吗?”

“为什么?”

“就是对先生有妨碍。”

“有什么妨碍呢?”

“不给你用真功夫不管用,用真功夫就得双瞎眼。”

“这……”娘几个犯愁了。可是眼见到了这个份上了还说什么呢?王九龄老婆想了想,又“啪噔”一下给马云龙跪了下了,说:“放心吧先生,你只管安排,只要妨不死你,我伺候你后半辈行不?”

马云龙心花怒放。但还是假惺惺地推诿了一番,直到三蹦箍老婆又逼着她两个儿子也一起跪下来,马云龙才答应给他们重新安排。

实际上,江湖先生们都是一个套路,那就是越隆重才越显得有道行,为此,马云龙让王久龄又准备了一套车马人子,烧完后再次地把他妈妈的坟刨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坟刨开了,在他妈的坟里边竟然又挖出一个有绞锥大小的木制阴茎来,不知谁这么有功夫,做的简直与真的无二。这一下王久龄心服口服了,问马云龙怎么办?马云龙让王久龄又做了一口小棺材,把那个木制阴茎装进了小棺材里,找了个地方埋了才算了事,这是三蹦箍,打那以后,人们都管王九龄叫三蹦箍。

其实这都是老王家大家族使的坏,老王家大家族里有个叫王仁的,是王福凌的父亲,三蹦箍的母亲埋上后,王仁偷偷地请了孙瘸子,问孙瘸子这坟埋的对他们有没有妨碍?看热闹还怕纸草多?孙瘸子趁机就说这坟埋的不好,发人家不发他们。王仁问怎么办?孙瘸子就刻了个木头阴茎让王仁偷偷地埋到王三蹦箍的母亲的坟里了。谁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为这个马云龙一下子出了名。

不过,不知为什么,后来马云龙的眼睛还真的瞎了。至于为什么瞎的其说不一,有的说是他害眼病时受了干锅子烤;有的说他出花的时候钻了月房屋;也有的说他在落凤坡给老王家看坟地点了正穴,究竟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三蹦箍老婆还真没丧良心,三蹦箍死了,她把马云龙招了来,还当宝贝一样供养着,甭说别的,就连她孙子的名字都是马云龙给起的。一个叫王双四,一个叫王六二,给马瞎子领道的那个孩子叫王双四,别看管马瞎子叫爷爷,但说实了与马瞎子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三蹦箍的孙子。

王双四与大龙同岁,都是十五。因为他上学晚,柳大龙不认识他。王双四为什么叫王双四说法不一,有人说,是因为生他的那年,三蹦箍四十四,所以叫王双四。但知情人都知道,那是托词,因为三蹦箍死了,马云龙来了,马云龙会点鬼八卦,出黑算卦看二宅什么都干,据说是他给王双四看八字,说王双四是癸巳年庚申月丙午日的,命犯孤鸾,也就是俗话说的当王八,所以为了破绽,才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实际上,柳老爷子热情地招待马瞎子也有一定的原因,除了从续姑娘老夏那论叫了一声亲家,更重要的是他也有求于马瞎子。柳老爷子已经六十一了,可是,因为大儿子柳青山没儿子,老二老杨又是个姑娘,是个外姓人,他感到有点美中不足。尤其是一母同胞,作为弟弟的柳万株都已经有了孙子媳妇,而他作为哥哥却没有弟弟早,他感到有点不舒服。所以,老牛亦知夕阳晚,他也想给大龙说个媳妇,好把上一代造成的年龄差找回来。

让柳老爷子最犯合核计的不是孙子说上说不上媳妇的事,而是说什么样的媳妇。因为他有木匠手艺,一年不挣不挣也能挣个一二百元,三儿子柳青河又在公社农机具修造厂、原名联合厂的厂子当上了副主任,一月工资四十多元,虽不敢说是名门大户,远近一方也是个不错的人家,所以,就他的家庭条件来说,跟前这一带,要想给孙子说媳妇,也可以尽情地挑。

但让他犯难的是,给孙子说个多大的媳妇才合适。正常情况下,应该说女比男小一点才好,因为女人易老。但这也有一个问题,因为现在不像过去,什么时候订婚结婚没人管,现在有婚姻法限制,订婚不管,结婚必须到年龄。他的孙子本来就不大,若再说个比孙子小的媳妇,等到孙子娶亲抱子时恐怕黄瓜菜都凉了,因此,他想说一个比自己孙子大点的姑娘。

其实,他已经暗暗地看中了两个人,一个是老鼋山大队书记侯占山的小姨子张忠琴,她是大姑娘老杨的婶婆婆的娘家孙女,他在那家做过活;一个是北头大姑娘老杨的婆家侄女——大个子杨百年的闺女杨丹凤。在他看来,这两个姑娘都不错,尤其是年龄合适,最小的都比柳大龙大两岁,最大的杨丹凤比大龙大五岁。

但是要在这两当中再选一个,他却拿不定主意,因为从长相来看,杨丹凤比张忠琴漂亮一些,但他与柳老太太叨念了几回,柳老太太一口八个不同意,说是岁数差的太多。至于张忠琴嘛,岁数倒可以,但她到北头她姑爷爷杨庆三家来过,柳老太太见过,说张忠琴长的不好,瘦的像猴,还有点兜齿,所以也不十分赞同。因此,好长时间了,柳老爷子还是举棋不定,刚好这时候马瞎子来了,正所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他想让马瞎子给他嘛愣嘛愣,看看孙子什么时候订婚,定哪个方向的好。

柳老爷子住西屋,西屋是个小屋,他把马瞎子领到了西屋,让到了炕上,端茶倒水的伺候了一阵才进入正题,说请马瞎子给他算一卦。马瞎子也没推脱,立刻正襟危坐,让柳老爷子报了大龙的生辰八字。柳老爷子报完后,马瞎子嘟嘟念念地嘟念了一会儿,对柳老爷子说:“亲家呀,你想听好呢还是听忧?”

柳老爷子道:“这啥话,有啥说啥,不然我找你干啥啊?”

“那我就不客气啦。”马瞎子说:“你这个孙子倒是不错,将来也不一定是庄稼人,脚下就能订婚,但是不一定顺当啊。”

“咋地呢?”

“你这孙子命中财多兄旺,弄不好怕有多婚之忧。”

柳老爷子一下子怔住了,想了想又问:“有啥办法吗?”

“除非晚点结婚。”

柳老爷子泄气了。是啊,晚点,晚点还找你?他有点兴味索然。想了想又问:“哎,亲家,有两个姑娘你能给看看啥样吗?”

马瞎子说:“那得有生辰八字。”

柳老爷子不吱声了。他哪里有人家的生辰八字?刚好这时候,大姑娘老杨的女儿杨树叶与杨双凤两个,牵着树苗和鸾凤推开门跑来看瞎子,柳老爷子一见杨双凤,立刻又来了兴致,问道说:“你叫小凤吧?”

“不是,叫双凤。”杨树叶抢着说。

“啊,双凤,你知道你大姐多咱生日?”

“五月初八。”

“那也不行,没有时辰看不了的。”马瞎子说。

柳老爷子又泄气了,挓挲着手在地下转了一圈,转过身来又问双凤道 :“小凤,那你的生日你知道吗?”

“我妈说我是十月初十的。”双凤说。

“什么时辰的?”马瞎子问。

“不知道。”

马瞎子又问柳老爷子:“她什么脸型?”

柳老爷子说:“圆脸?不对,好像还有点方。”

马瞎子又嘟嘟念念地嘟念了一阵,摇摇头说:“不对,她的生日时辰不对,不碰吽。”

“哎,亲家。”这时候,不知为什么,柳老爷子却突然显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地对马瞎子说:“让她摇一卦行吗?”

马瞎子道:“可以。不过太小了点,试试吧。”于是,他摸出三枚乾隆大钱,递给了柳老爷子。柳老爷子又把铜钱递给杨双凤,并教给杨双凤怎样摇。杨双凤觉得很好玩,于是,按着柳老爷子的说法,双手捧着,“咣啷咣啷”摇了几下,不一会儿,摇成了,马瞎子一边用左手拇指在另外四指间来回点划着画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好一阵,才对柳老爷子说:“亲家啊,这是你什么人?”

柳老爷子道:“别管什么人,你只管有啥说啥得了。”

马瞎子沉吟了一会儿,说:“水雷屯之天雷无妄,今天是正月初七,丙寅月癸酉日,子孙寅木持世。男怕兄持,女怕子世,卦中虽有父母申金动而克制,但兄动不和夫妻,父动不和子侄,世爻占月建,受动爻兄弟子水之生,此女有克夫之患。再有今天是癸酉日,巳酉丑见午,此女命带桃花,我这瞎眼模糊的看不着,但我敢说这孩子保证是美丽俊俏,长得像花儿一样好看,是吗?”

柳老爷子的情绪一下子一落千丈,脸色像着了霜一样冷了下来。但是人家问了,他又不能不回答,于是想了想勉强回答了一声:“是。”就再也不做声了。

马瞎子并不知道,所以还照样信口开河,说:“好是好,但我不能不告诉你,这孩子订婚早了不行。”

柳老爷子问:“那得多前呢?”

马瞎子道:“最早也得过了二十。”

“那为什么?”

马瞎子抬起左手,不停的用大拇指在其他四指上由左至右来回地画圈,好一阵后才说:“此女虽是子孙寅木持世有克夫之兆,但是卦中有父母申金动而克制,一般来说还是没什么大的问题,怕就怕甲寅乙卯这二年,这二年干支全都属木,世爻处旺地,申金处岁破之地,无力克制世爻,弄不好不死也得生离。所以要想娶此女为妻,必得错过这二年方保无虞。”

柳老爷子又问:“那这二年是哪年呢?”

马瞎子道:“用现在的阳历说是七四年七五年。阴历是青虎青兔这二年,你加小心吧。”

柳老爷子问道:“能咋地呢?”

马瞎子答道:“咋地倒咋地不了,但从她命带桃花这一点看,弄不好怕有外遇。尤其是她的桃花占在时上,属墙外桃花,另外卦化六冲,弄不好怕半道离婚。”

“咈”的一声,柳老爷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也没什么说的了。是啊,他虽识字不多,可命带桃花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柳大龙今年十五了,而自己今年都六十多了,到七四七五年,还有五六年的时间,五六年的时间,自己啥样不说,即便没啥事,他张张罗罗的为孙子说媳妇图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早早的四世同堂吗?不然等到大龙二十多了,还有什么来气?想到这他后悔了,后悔不该找马瞎子算卦,耳不听心不烦,蒙门造或许没什么,可听他这一说,怎么着?听?一切全完;不听?心里膈肌。于是,窝窝囊囊的他,从兜内摸出一个贴身的钱包,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两元的纸票来递给了马瞎子,马瞎子假装推脱了一阵,然后接过去用手放在眼前捋了捋,装到了自己的衣袋内,说:“亲家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装了起来。

本是来要饭的,没想到歪打正着,还赚了两块钱,马瞎子很高兴,下地张罗着要走。眼看快晌午了,又新正大月的,看在续姑娘老夏的面子上,柳老爷子以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不让他走,怎奈马瞎子执意不肯,气的续姑娘老夏简直要哭了,不是好样地对大家说:“你们留他干啥啊?啊?你没看他值吗?一个要饭的?”无奈,柳老爷子只好把他送了出去,因为这有说道,实在强留,就等于向人家索礼。于是,大龙妈又给他拿了两个馒头用报纸包好揣在了他的怀里。实在话,这年头,除了年节,有几家能够吃上馒头?因为柳青河是商品粮,所以相对来说比一般人家要从容些。但是正当柳老爷子把马瞎子送到门外之时,忽然间,续姑娘老夏的公公夏傻子也来了,顶头亲家相遇,马瞎子又让夏傻子一顿讥诮:“咋地啊亲家,是他们家管不起一顿饭,还是亲家你舍不得一块钱?若舍不得一块钱,我给你垫上!”几句话,把个马瞎子弄得个红头胀脸,想了想又跟着夏傻子回来了。

夏傻子并不傻,因为年轻时唱过二人转,也演过戏,打过包头,艺名叫夏傻子。夏傻子很出名,据说出名的原因是因为他年轻时演过的一出戏叫《六月雪斩窦娥》

《六月雪斩窦娥》是由元代著名作家关汉卿的杂剧《窦娥冤》改编过来的。说的是秀才之女窦娥自幼丧母,结婚后不久,丈夫又病故,婆媳两人两代孀居,相依为命,生活十分贫苦。一天,窦娥的婆婆蔡婆去找赛芦医索债,赛芦医谋财害命,将蔡婆勒死后抛尸荒野,被当地恶棍张驴儿父子所救。于是,当张驴儿得知蔡婆家中还有年轻漂亮的儿媳后,便持恩逼婚,强迫蔡家婆媳坐堂招婚。蔡家婆媳不肯,张驴儿便想毒死蔡婆,然后再霸占美貌弱小的窦娥。不料,他投下的毒药却被其父误饮身亡。张驴竟反咬一口说蔡婆害了其父。为了免除灾祸,蔡婆给了张驴儿十两纹银,让他买棺葬父。不想张驴儿却以这十两纹银为证据,将蔡婆告到了县衙,加之张驴儿花钱买通了县令,县令对蔡婆施以酷刑。窦娥怕婆婆年老体弱,经不起折磨,只得含冤忍痛自己承担,最终被判处死刑。窦娥死后,应其誓言,血溅素练,三伏时节瑞雪纷飞,楚州地面干旱三年。六年后,窦娥的父亲窦天章金榜提名,考取了状元,路过山阳。当日深夜,他正在审阅案卷,忽然见到女儿窦娥前来,求父亲代女儿伸冤昭雪。第二天,窦天章开堂审案,终于使冤案大白。结果,张驴儿和县令被判处死刑,赛芦医被发配充军,窦娥的冤案终于得以昭雪。

其实,这本是一出令人撕肝裂肺的大悲剧,可是经过民间艺人们一改编,有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不少笑料。夏傻子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演了张驴子一角。相传,在剧中,张驴子与蔡婆之间有一处逗戏,即张驴逼迫蔡婆一节,蔡婆躺在地上,张驴一边管蔡婆叫着母亲,一边用一根棍子在蔡婆的屁股后头上下来回的出溜,说这叫后门别棍,而蔡婆则两腿上下乱蹬说是叫母兔子蹬鹰,诙谐的言辞,再加上下流的表演,把戏台底下的人们笑破了肚肠。当时夏傻子的母亲也在,有认识的人故意指着夏傻子问夏傻子母亲:“那人是谁啊?”夏傻子母亲把头一扭说:“呦呦,不认识,谁知道哪那么个傻家伙。”于是夏傻子一炮走红。

但是,夏傻子的到来却使柳老爷子与他的四儿子柳青湖分外高兴,因为夏傻子不但会唱,也会吹打弹拉,而柳老爷子虽然不会,却十分的喜欢,所以才置买了很多乐器,据说前几年还曾和北头的杨百年给人吹过一次秧歌,但是因为吹不成句,半道又回来了。青出于蓝胜于蓝,柳青湖比柳老爷子强多了,早在前几年就与他三哥柳青河跟着下营子的卢雪庭学唱影,是卢雪庭的得意高徒。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夏傻子来了,这爷儿两个无不热情接待。

今儿也一样,夏傻子来了,柳青湖老早就热情地迎了出去,不但如此,夏傻子的到来,使得整个柳家大院都欢欣鼓舞,这个找烟,那个沏茶,不图别的,夏傻子没正型,喘喘气好让他给人们唱一出。果然,没等一袋烟抽透,夏傻子就主动把烟掐灭了,然后让柳青湖和马瞎子给他伴奏,柳老爷子的孙子柳大龙也拿过他四叔的鼓板,的的大大地打节奏,再看那夏傻子,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是舞弄起来却还身轻如燕,于是,屋子里,丝竹阵阵,鼓板声声,夏傻子连歌带舞地给人们唱起来:

一更里呀,月照花墙,小奴家好悲伤啊,

站在廊檐下呀,二目细打量,

街房邻居来回走哇我的郎啊

臊得为奴脸焦黄啊,哎咳呀

二更里呀,情郎敲窗棱

尊声郎君,你莫要高声啊,

下地我开开了门啊,笑脸来相迎啊,

一把拉住情郎手,我的郎啊,尊郎好几声

三更里呀,二人进绣房啊,

二人我们上了牙床啊

解开了香罗带啊,露出了菊花香啊

细皮嫩肉交给你,我的郎啊尝尝滋味香不香,哎咳呀,

……

夏傻子这一唱,把满屋的人都唱傻了。是啊,这男女老幼好几辈在一起,竟唱起了荤口,简直太杀风景了,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但迫于情面,又做声不得。这时候,柳青湖家的急了,走过来一把把柳青湖的胡琴给扯了,急头掰脸地说:“干啥呢这是,这是个人家,不是大车店。唱些个啥啊?”

夏傻子正在兴头上,没防备会有这一出,也觉得有几分灰溜溜的,于是,不得不停下来,对脸色如水的柳青湖家的说:“这孩子,这怕啥的,也不是啥荤曲,这是名曲《情人迷》”

“屁。”柳青湖家的还是一脸阴云,没好气地说:“还咋荤哪?大闺女小媳妇地屋里屋外一大帮,唱点正经的,这是啥啊?”

这时候,夏傻子才不得不尴尬地忙找台阶,寻思了一会,说:“那我先歇会儿,让我们亲家来一段。”

打马骡子惊,马瞎子急忙推脱:“我不会唱,还是你唱吧。”

夏傻子正没处撒气,马瞎子一说,他火了,骂道:“肏,客气啥呀,让你唱你就唱一段得了,坐轿嚎丧——不识抬举。”

马瞎子不吱声了,这时,夏傻子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于是又急忙缓和了一下对夏傻子说:“唱一段《悼晴雯》吧”。说着,还帮着把马瞎子的三弦拿出来。马瞎子无奈,接过三弦定了定调,然后咿咿呀呀地唱起东北大鼓《悼晴雯》

世上人人说不平,不平与不平大不同。

自古道一家饱暖千家怨,女人太美必招风。

晴雯女恃才傲物遭人忌,大观园里除了名。

曾经沧海难为水,回家后抱恨中天丧残生。

贾宝玉哎哟了一声说坑煞了我,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忽一日偶然听到丫鬟们讲,说晴雯姐上天成仙掌管芙蓉。

贾宝玉含悲忍泪忙把祭文作,细将那已往从前写分明。

他带病作完芙蓉诔,黄昏以后出门庭。

荒郊野地摆香案,双膝跪倒地溜平。

搂土为炉一大捧,插草为香在炉中。

清水一盅供案上,野花三束举在空。

未曾开言心先碎,泪如雨下放悲声。

晴雯呐,你若在天有灵就请来享祭,阴阳相隔我无法与你去会盟。

虽说你望乡台上添寂寞,也强似我阳世三间度残生。

念只念万里黄泉谁是伴,愁只愁你孤魂一缕苦伶仃,

晴雯呐,从今后我满腹的衷肠对谁讲,我与你再想谈心万不能。

可怜你,冰清玉洁人敬佩,可怜你,温柔贤惠懂人情。

可怜你,性情秉直怀刚烈,可怜你,嘴巴尖刻似刀锋。

可怜你,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可怜你聪明伶俐身价轻。

可怜你,一片痴情待宝玉,可怜你忍辱负重苦了一生,

可怜你,一生好强有如浮云去,可怜你,玉骨冰肌被土蒙。

可怜你,争强好胜遭人妒,可怜你宁折不弯的刚列性格让你含恨赴幽冥

可怜你嘴如尖刀心太鲁,有名无实为我枉担了一回风流名。

可怜我,再不能与你上元共把花灯放,可怜我再不能与你清明散闷放风筝。

可怜我,再不能与你端阳共把龙舟戏,可怜我再不能与你盂兰携手看河灯。

可怜我,再不能与你七夕穿针共乞巧,可怜我再不能与你中秋共赏月晶莹。

可怜我,再不能与你重阳莲步登高去,可怜我再不能与你除夕守岁到天明。

我为你,甘愿人间寻遍还魂草,我为你,甘愿一命去把一命顶。

可惜我凡胎没有回天力,怨只怨苍天无眼不公平。

我曾说让你们看着我先入土,不料想你竟狠心自去把我扔。

此时间我只能到你的灵前把你祭,却不能亲自陪你走一程。

这才是生前不能随你愿,死后依然处处欠你的情。

世间上第一个无情的就是我,姐姐你妄自痴心把我疼,

你一世为我吃尽千般苦,没想到最后让你一场空。

这公子越哭越想越悲痛,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残生。

只哭得冷露凄凄侵泪眼,只哭得凄风惨惨扫愁容。

只哭得星斗不明多黯淡,只哭得月色无光带朦胧。

只哭得鱼潜水底怕入耳,只哭得夜鸟高飞不忍听,

这公子凄凄哀哀多悲痛,猛听得背后也有啜泣声。

原来是心有灵犀的林黛玉,早哭得雨打梨花一般同。

黛玉说,痴情的人儿世间有,像这般痴情的占几成?

想那在天之灵应高兴,尘缘已尽还有这样的未了情。

我死后若有这样的人祭我,也不枉人世阳间走一程。

这正是流泪眼对流泪眼,又好似那山间的土蜂劝蜜蜂。

一个嘤嘤嘤,一个嗡嗡嗡,嘤嘤嘤,嗡嗡嗡,嗡嗡嗡,嘤嘤嘤,

这就是宝玉纪灵一小段,唱得不好仔细听……

冷淡嘴贱天之骄子男主X温柔坚定平凡灰姑娘

#头条创作挑战赛#

第一章

江雪萤知道自己喝不进去了。

她面色微红,脸上却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

李冠群还在殷勤地向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献媚,男人被哄得通体舒畅,面色红润,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像是在打雷。

半个小时前,江雪萤已经遵照了网上的嘱咐,特地喝了杯牛奶垫垫胃,又大量喝水。然而效果依然不甚理想,强压下去的一杯杯白酒此刻在胃里翻山倒海,烧得人心慌又反胃,大脑更是昏昏沉沉的,思维都变得迟钝。

觉察到喉口的异样,江雪萤无不歉疚地站起身,低声道:“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

水珠顺着梳洗镜滴滴滑落,曳出的水渍朦胧了镜中的人影。

镜子里的女人容色疲惫。这种倦意是不管用再多再好的化妆品都无法遮掩的。

这就是二十七岁的江雪萤。

每个人青少年时期多多少少都会幻想自己将来的模样,江雪萤也不例外。那时的她以为,二十七岁的自己,已经是一名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频繁往来出入CBD的摩天写字大楼,有一个四五十平的小房子,或许还种了点儿绿植,养了条狗。

或许还有个即将谈婚论嫁的恋人。

就在两个月前,江雪萤的男友曹晨出轨了。

她和曹晨大四开始交往,中间曾经分手,去年复合,这段关系陆陆续续足足拉锯了两三年。

江父江母对这位准女婿颇为满意。

曹家父母虽对江雪萤的农村出身颇有微辞,却也没说什么。

他们一家是南城的本地人,在老城区有套老破小,将来也是要留给曹晨的。曹晨在一家证券公司做个小主管,工作稳定体面,正是相亲市场上最抢手的人选。

两家人都商量好了,明年结婚。

对于结婚,江雪萤其实并没有多少高兴期待,反而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或许是破镜难圆,她和曹晨之间更像是两个看得比较顺眼的人,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和这世上绝大部分普通人一样,遵从家长的期许,按部就班地完成着恋爱——结婚的人生规划。

但这就是她想要的吗?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

也就在这时,何莎莎的出现打乱了一切。

或许是破镜难圆,少年时的感情早已淡漠,或许是曹晨也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安稳,总而言之,曹晨和何莎莎甫一见面就天雷勾地火,这一把火烧得惊心动魄,惊天动地。

就在曹晨准备开口提分手前,江雪萤率先和曹晨摊牌,光速甩了曹晨,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寓楼,在曹晨怔愣的视线中,潇洒离去,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场“爱情战争”里,她是个毋庸置疑的失败者,正因为如此,江雪萤才不允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鸡飞狗跳,她要体体面面地结束这场瞎了眼的爱情长跑。

感情的不顺在今年也同时影响到了工作上。

本来待得好好的公司突然出现高层内斗,背后的大老板甚至还进了一个。又因为政策连变,公司突然开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和裁员,不到几个月的功夫老员工就走了好几个,全司上下,人心浮动,一部分人还在观望,另一部分人却已经开始寻找下家。

江雪萤真的怀疑自己今年到底是不是水逆,在心知继续待在这家公司已经前途无望的基础下,江雪萤大脑一热,本着干脆都一起断了的冲动,递交了辞呈。

于是,便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二十七岁的她,爱情事业,双双一事无成。

半个月前,江雪萤投出去的简历终于有了回复,她成功入职了一家小的传媒文化公司。

这家公司论工资待遇和她上家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但她存款快用完了,实在急需个过渡,只好仓促就职。

手机铃声响起。

江雪萤微微一怔,滑动接听。

是江母。

电话那头,江母先问吃过饭了没。

江雪萤眨眨眼,脸上不自觉露出个笑,“吃了。”

江母又絮絮叨叨叮嘱,“天气预报说今天半夜到明天南城都有暴雪,你记得穿衣服啊。”

又问曹晨的近况。

事到如今,江雪萤都没敢跟江母透露她和曹晨已然分手的事实。她这么大年纪没结婚,她妈的神经近乎敏感到了衰弱的地步。不论江母嘱咐了什么,她都只柔声道:“好。”

“你和爸也注意身体,我昨天给你转的那2000块钱,妈你看到了吗?”

江母嗔道:“转我们干什么,你自己留着花吧,大城市消费高啊,我和你爸还干得动,等你爸六十了你再养我俩吧!”

江母什么地方很好,就是对待她的婚姻大事几近偏执。好几次都当着她的面掉眼泪,问她为什么还不和曹晨结婚。女人越老越不值钱,她怕曹晨把她甩了。

不得不说她妈是有先见之明,挂了电话,江雪萤掏出包里的口红,略微补了个妆。一想到包厢里的气氛却不太想回去,干脆走到长廊里透透气。

这间拾遗阁是南城一家高档的中式餐厅,格调高雅,装潢陈设古意昂然。

在走廊里,江雪萤还遇到了也出来透气的同事。

“就为了这客户,”同事小王笑道,“老李这次可是下足了血本。”

她供职的这家传媒文化公司是夫妻店、小作坊,最近传媒不景气,经费是能裁就裁,能剪就剪,同事们对此都颇有怨言。

江雪萤逼着自己喝了太多白酒,虽然半道儿跑到卫生间里吐了一回,这回胃里还正难受,就当没听见,只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

下雪了。

飞雪搓绵扯絮般扑簌簌而落,南城是座古城,远远地能看到古塔城墙暗淡的影子。

那一刻,江雪萤自己也好像变成了一片雪花,飘扬在古城上方,随风而逝,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方向。

她这前几个月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她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的?

江雪萤又想到了曹晨。

一想到曹晨,又生出无限的动力来。

这些天里支撑着她努力奋进的动力就是曹晨。

她一直希望着有一天,她能衣着光鲜,容光焕发地和曹晨擦肩而过,再略微颔首,不咸不淡地寒暄着彼此的近况。

她决不能比曹晨过得差,或者说,决不能比和曹晨分手前过得差。

忽然,一阵轻微的骚动引起了小王和江雪萤的注意。

不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几个容貌姣好,身材曼妙的女服务员忙不迭地朝门口迎了上去。

这个架势活像是什么大人物出场。

江雪萤和小王面面相觑。

拾遗阁走的就是高档路线,权贵出没倒也不算罕见。

转过一道鹿饮秋溪的屏风,走出来几个中年男人,周身的气度看起来就是那种再标准不过的成功人士,甚至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人群中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男人。

身姿高挑且清瘦。

走廊里的壁挂灯灯影微黄,落在男人走势优越的眉骨间,鼻梁高挺,眼睫纤长得当真如蝶翅般夸张。

双眼瞳色极淡,如晴雪逢春,眼尾稍显锋芒,他穿着件剪裁合宜的长款风衣,肩膀上落了点儿夜雪。

“池声?”一个略带点儿惊讶的嗓音在江雪萤身边响起。

江雪萤回头对上同事钟梦纯的惊讶的目光,像是认识。

这一群人脚步未停,一边交谈一边走,人群渐渐远去。

江雪萤看到年轻男人低着眼,似乎是和服务员是道了声谢,便和众人进了一间包厢。

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刚刚这人你认识?”

“之前我不是说我有个表妹在CI上班吗?说过公司里有个天才海龟,长得特帅,”钟梦纯说,“我看过照片,就是刚刚那人,叫池声。”

“CI?”小王也惊讶了,“做半导体的那个吗?”

CI是南城出名的一家外企,最近芯片问题被媒体炒得火热,就算不关注这些,江雪萤、钟梦纯等人对位于南城的这家顶尖半导体企业也有所耳闻。

据说员工人均名牌高校毕业,人事选拔极为严苛,所谓“芯片”这种高科技相关,距离江雪萤太遥远,她自然也没特地去了解CI的人事构成。

“对。”钟梦纯道:“不过听说去年就没在CI干了,好像是被创芯挖走了?”

创芯,江雪萤和小王也并不陌生,是国产半导体行业的龙头企业。

小王和钟梦纯都是大专毕业,江雪萤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的211出身,在南城这样的大城市里自觉一抓一大把,毫无竞争力。

CI和创芯的出现,更像是什么职场剧走入了现实,短暂地打破了两个阶级泾渭分明的界限,使她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公司职员也得以窥见南城上部天空的只光片影。

而等她们回到酒席,面对的依然是喝不完的酒,说不完的荤段子,以及畅谈国事民生的老板。

回到包厢后,

同事钟梦纯睨她一眼,留意到她的不对劲:“不舒服?喝多了?”

江雪萤和钟梦纯平时就没什么话可谈。

她入职以来,钟梦纯没少甩自己的活儿给她干,江雪萤早非当初刚毕业那会儿面皮薄的小年轻,眼见她不加收敛反倒愈演愈烈,就委婉地跟她提了两句,未曾想钟梦纯从此之后就惦记上了,对她颇有微词。

虽不至于撕破脸皮,日常相处倒也是不阴不阳,不咸不淡。

江雪萤就保守道:“还好。”

钟梦纯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席间又有人起哄叫江雪萤敬酒,身边男女同事也都笑着,无人上前劝阻。

都是成年人,在南城这个大城市领着几千的工资,不存在哪个体谅哪个。

江雪萤露出个职业化的笑,一口气干了,展示给众人看,登时迎起一片喝彩声。

酒足饭饱之后,李冠群和那几个客户竟还觉意犹未尽,嚷着要去KTV组二次局。

趁着结账的功夫,江雪萤靠在走廊墙壁上,悄悄揉了揉火烧火燎的胃。

直到一个清冷如击冰碎玉般的嗓音响起。

一字一顿,字字平淡却字字惊心动魄。

“江、雪、萤。”

拾遗阁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路灯下雪势转大,大雪纷飞。

江雪萤回过头,对上一双冷清的双眼。

是池声。

第二章

其实方才在走廊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雪萤就隐约认出来了池声。

只不过男人和记忆中的少年相比有了莫大的变化,她一时踌躇,怕错认了老同学,不敢轻易上前相认。

池声,是她的初中同学。

得益于“池声”这个好听的名字,江雪萤一直记到了现在。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南城的盛夏绿叶成荫,蝉鸣聒噪,她转学到南城初中。书包上挂着《魔卡少女樱》的小可钥匙扣,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裙子,江雪萤第一次见到了池声。

班主任夏老师带着她走进教室,站到了讲台上。

“同学们,咱们班今天又来了位新同学。她叫江雪萤,是刚转过来的,大家注意了啊!从今天开始,江同学就要和你们朝夕相处了,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和谐有爱听到了没?”

自我介绍完,夏老师让江雪萤找个空位坐下。

来的路上江雪萤就紧张得一颗心快跳出喉咙口了,对上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更觉头晕目眩,胡乱找了个空位就坐了下来,也就没留意到同学们惊诧的目光。

江雪萤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新同桌的脸上,

新同桌是个面色十分苍白的少年,白到仿佛能看见眼皮下面淡青色的血管,还特别瘦,

额前的碎发很长,隐约露出了点儿病恹恹的眉眼,穿着颇为邋遢,一副冷淡厌世到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她本来想鼓起勇气跟对方打个招呼,但见对方兴致缺缺,便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夏老师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伙看黑板。

江雪萤放下书包,一样一样拿出课本、文具袋,黑色中性笔、涂改液……

涂改液。

江雪萤愣了愣。

因为面前的桌子上正有一道白色的、已经残破的涂改液三八线,一条线分割出两块泾渭分明的区域。

这是前人留下的吗?

夏老师带的正是她最不擅长的数学课,江雪萤不敢走神,专心致志地望着黑板,低头记笔记。

没意识到课本无意间擦过了三八线。

直到她感受到一个很明显的推力,她的同桌,正把她“越界”的课本往她的方向上推。

江雪萤又愣了愣,留意到同桌灰扑扑的袖口,那是中性笔常年蹭出来的污痕。

做着这一切的同桌,面无表情地望着黑板。

江雪萤脑袋里轻轻地炸开了,这来自同桌的莫名的敌意,令她一时慌乱无措。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同桌微微侧过脸,表情很淡,

“你挡到我了。”

江雪萤下意识:“对不起。”

同桌凉凉道:“知道就好。”

江雪萤几乎就要眼冒泪花了,她犹豫着偷偷看了眼同桌的课本。

三年(三)班,池声。

任谁看到池声这个名字,再看到池声这个人,都会面露愕然之色,觉得古怪失调。

池声,一点也不像他这个名字,他本人邋里邋遢,性格古怪,自以为是,优越感极强,身上还隐隐约约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夏老师讲完了这一章节的内容,开始讲昨天布置下来的试卷。

江雪萤脸上发热,咬紧了嘴巴。

她才刚转过来,当然没试卷这种东西可看。

唯一的办法是和她这位同桌合看一张。

可池声却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看着黑板。

人人桌前都有试卷,就她一个人独自对着一张课桌。江雪萤感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茫然,耳廓红了,脸也红了。

直到夏老师开始点人起来回答问题,没等夏老师开口,江雪萤就又惊讶地看到了池声主动举起了手。

初中生已经不是小学生了,早就过了高高举起手,拼命表现的时候。可她这位同桌,却生怕别人看不见一样,努力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夏老师:“哦……池声,好,你来说说在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出乎意料的是,池声的答题思路十分完美,言辞也很流畅。

夏老师让他坐下,终于注意到了江雪萤的窘境:“对了,江雪萤,你和池声看同一张卷子。”

池声看了她一眼,“不准乱动,也不准到我这边来。”

他刘海留得很长,几乎挡住了眼睛。

“这是我爸从德国给我带回来的钢笔。”

江雪萤有点没跟上这位同桌的思路,“所以呢?”

少年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加重了语气,着重强调,“碰坏了,你赔不起。”

江雪萤感到一阵惊讶,一阵迟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叫江雪萤。”

池声终于屈尊纡贵地正眼看了她一眼,“池声。”

江雪萤注意到,那张数学卷子的抬头,鲜明地写着“120”,满分。

——

几天下来,江雪萤渐渐和班里的同学有了点接触了解。一个叫柯小筱的女孩子,拉着她的手,神情严肃恳切地说,“你别和池声走太近了。”

江雪萤表示不解。

“我们都讨厌他,你之前就不该选他旁边的空位。”柯小筱朝她投去个怜悯又好奇的目光,“他身边是不是特别臭?”

江雪萤想到池声身上的确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但不好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只好含糊道:“有吗?还好啊,我好像没闻到。”

“他爷爷奶奶是收垃圾的。”柯小筱说。

据说,池声父母都是生意人,曾经家境优渥,住在大别墅里,出门还有司机。没想到有一天公司经营不善,负债累累,父母离婚,池父一边躲债一边打工还钱,留下池声被爷爷奶奶留在身边照顾。

老两口靠做环卫工和收废品为生,也就是柯小筱口中“收垃圾”的。

年纪小小就遭此变故,池声从此之后性情大变,他似乎还活在从前当小少爷的时候,眼高于顶,瞧不起人,言辞散淡,三言两语间还不忘炫耀着他笔尖都已经坏掉的钢笔,炫耀着家里曾经的豪车别墅,炫耀着他曾经看过的画展,曾经学过的那些乐器,拼尽全力地在老师面前表现。

如果说这还不足以引起众怒的话,直到有一天,一对据说是池家债主的夫妻找到了学校,池家破产,夫妻俩被欠薪,找不到池父,就拽着池声不肯让他走。

从此之后“老赖”的名声就在南城中学渐渐传开。

欠别人的钱不还还有什么可傲的?

随着讨厌池声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就有了传闻说他身上有垃圾臭,又不知怎么回事,传成了他有狐臭。

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近,走到他身边都要刻意捏住鼻子。

如果只这么也就罢了,偏偏池声他成绩向来排名第一,颇得老师喜爱。夏老师让他做了那个班级里的“密探”、“叛徒”,专门负责给老师打小报告。这对池声本就艰难的处境而言,无疑于火上浇油,雪上添霜,是灾难性的。

然而,谁来告诉她,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池声??

容色秀致,乌发如墨,冬雪下的池声,清冷渺远得像淡不可寻的月光,幽若的梦。

黑色的风衣服帖地穿在他身上,腰线紧收。细腰长腿,硬生生穿出了点儿冬季恋歌的味道。

江雪萤内心感叹,她不知道南城中学的同学们还记不记得池声这号人物,见到这样的反差又该如何作想。

实际上,江雪萤根本没想到池声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她和池声初中关系不错,但高中文理分科分在了不同的班,从此之后关系就淡了下来。

两个人倒也加过□□,池声显然不怎么用这个,高三毕业后她基本没看到他在线过,偶尔聊个天,言辞生疏,弧破天际。

往往她一句尴尬的问好抛出,隔十来分钟,池声才姗姗给予回复。

他似乎真的很忙。

江雪萤自讨了个没趣,便再也没联系过池声。

后来她清理过一次列表,又忘了给池声备注,似乎是在无知觉地情况下把他给删了,

又经过搬家、换手机号,更是彻底和池声断联。

“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池声抄着口袋,淡色的双眼定在她身上,一秒,两秒,嗓音有些冷倦,“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也没想到。”江雪萤下意识地露出个营业微笑,“好久不见,你变化好大。”

尤其是这通体的名牌。

池声语气模棱两可,有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客气,“你也是。”

过了这么长时间,不论曾经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也都变成不太熟的陌生人了,江雪萤绞尽脑汁道:“我来这里陪客户吃饭,你在这里——”

“陪客户吃饭。”池声说。

他们两个人这样站着,已经引起了一旁女服务生好奇的目光,但碍于良好的职业素养,一直没表露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走了出来,来到池声身边。

这人容貌端正,带着副眼镜,很有书卷气,看起来似乎是池声的同事,和池声关系不错。看到池声和江雪萤,他愣了愣,很快收敛神情,低声和池声说了点什么。

江雪萤适时地说:“看来你有事,我正好也要走了,就不打扰了……”

池声略点了点头,忽而眼睫一低,平静地抛出了个重磅炸弹:“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江雪萤和那个年轻人表情如出一辙,怔住了。

回过神来,当然无有不从,甚至还有点儿诚惶诚恐。

大学毕业这几年来,挨过了社会的毒打,自然知道人与人之间不是平等的,池声俨然一副新贵精英的架势,顾念老同学的情谊主动加她,是她的荣幸。

池声没有多待,也没有多余的话,两人道别,他转身回了包厢。

风雪寂静。

和同事挤在叫来的网约车上,江雪萤看着微信里的这个头像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她就这样拿到了池声的微信??

怀揣着莫名的心思,江雪萤打开了手机百度。

创芯是不用百度了,百度“CI”,是位于美国的一家顶尖半导体跨国企业,陆续跳出的一大堆专业名词,英文简写看得她眼花缭乱,一边查一边看,理解得还是颇为艰难。

总而言之,看上去是属于天之骄子们的世界,距离她们这种笨比很遥远。

关掉百度,江雪萤想了想,又试探着点开了池声的朋友圈。

第三章

池声的头像是全黑色的,仔细看能能看到隐没的一弯浅浅的月牙儿。

朋友圈很干净,都是些工作相关。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出来。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驶达目的地KTV,江雪萤只好匆忙收起了手机,跟着众人一起下车。

※※

等从KTV出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一点。

婉拒了男同事相送的好意,江雪萤小心翼翼地攥紧手掌,坐在网约车后座位上。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各式各样的社会新闻。

好不容易挨到小区门口,灯光基本已经全黑了。

这小区也是老破小,但胜在交通便利,附近有商超医院,生活方便。

楼道的感应灯时灵时不灵,

回到家,反手摁开开关,柔和的灯光洒落在身上时,江雪萤才觉微微舒了口气,疲倦也如同排山倒海般涌来。

洗了个澡出来都已经快两点了。刚刚察觉到地漏有点儿堵,江雪萤戴了手套,拿了个晾衣架,蹲在浴室里努力捞头发。

家里的那个下水道疏通剂用完了,还得买两瓶备着。

当生活中的这些苟且在你面前赤—裸—裸地一一摊开时,江雪萤又忍不住想起了池声。

拎着个晾衣架,江雪萤内心一时怅惘于同学之间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当初上学时,大家都是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畅想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怎么几年下来,她就被生活磋磨成这个狼狈的模样。

有的人卑躬屈膝,点头哈腰,有的人身居高位,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江雪萤不由百感交集,深感人之境遇奇妙。

身体如果累到一定地步,反而就不困了,江雪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睡得着,鬼使神差地又摸出了手机,恰巧闺蜜沈萌萌也没睡,给她发了条微博截屏。

沈萌萌:看到没?

江雪萤一看,是何莎莎的微博,还带一张双人照。

和曹晨在一起后,何莎莎的微博颇多秀恩爱的日常。照片里的何莎莎胸大腰细,皮肤白,爱玩爱笑,确实是男人眼中的尤物。

江雪萤的注意力却在曹晨身上,她朋友圈早就把曹晨拉黑了。

看来他活得还不错,还挺潇洒。

江雪萤跟沈萌萌是从高中到大学的情谊,对曹晨出轨这件事儿,沈萌萌恨不能亲自提刀去刀了这对狗男女。

——靠,狗男女,贱到我了,还有脸秀。

江雪萤百感交集:……我算是觉悟了

——觉悟了个啥?

江雪萤痛定思痛:……男人还是纸的香。

沈萌萌:?你还在看你那动画片?

沈萌萌:二次元?

“……”

“二次元”三字一出,江雪萤顿觉膝盖中了一箭。

其实曹晨和她分手她也不是没有预料,和爱玩爱笑的现充何莎莎不同的是,江雪萤是个大龄二次元。

或者说,一种名为死宅的生物。

每天下了班爱好就是打打游戏,刷刷老番,看看同人小说。而曹晨的兴趣爱好跟她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曹晨不爱玩游戏,对这些亚文化毫无兴趣可言,还嘲笑过她幼稚得像小孩,下了班他更乐意跟朋友一起聚聚餐,唱唱歌,假期喜欢抽时间去旅游,享受诗与远方。

大部分时候,江雪萤都把自己的死宅属性隐藏得很好,只在极少数的时候才会展露出一些端倪,日常生活中就像个努力掩盖自己otaku属性的霓虹金。

只不过这几年工作压力变大,倒是又渐渐地重拾起了青春期的爱好。

想到这里,江雪萤闷闷地抿紧了唇,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没就没是假的,她当然知道自己视|奸得有失体面和水准。

从大学到工作这么多年,她的青春都喂了狗。她也是很小心眼记仇的,江雪萤不允许曹晨过得比自己好。

看了眼这俩人的约会餐厅打卡,又打开大众点评看了看价格,颇为吓人。

当初上大学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穷学生,出去约会吃的都是路边摊,等工作了,曹晨也没想到要请她吃过这么贵的,她自己也觉得浪费钱。

如今想想,江雪萤暗暗磨牙,恨当初没能宰他一笔。

不过她今天好歹也去了趟拾遗阁,论格调还是更上个档次。

关掉手机,江雪萤闭上眼,顿觉一腔热血沸腾,又有了努力生活的动力。

——

池声的微信好像只是江雪萤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在往后的一个多月里,江雪萤看着池声的微信头像,都有种在做梦的古怪感。

这人真的是池声?

自从他加过她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江雪萤想,或许真的只是见到老同学一时兴起,平日工作太忙,转头就忘了她这号人物的存在。

江雪萤对这种高科技研发人员一直有智性恋滤镜,也隐约猜出来池声如今在创芯似乎干得不错,虽也意动于他如今的社会地位和财富,忍不住想攀附攀附交情,但也只是在心底想想。

论迹不论心,心里想想又不会犯法。池声不主动,以她的性格也绝不会贸然主动打扰对方,给两人都平添尴尬。

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江雪萤微微抿唇,收回了心绪。

她其实有预感,这家公司她也干不长了。

本就是一时权宜之计,她对这家夫妻店的运作方式也颇有些异议。

李冠群兴许是看出来了端倪,最近传媒业不景气,知道她早晚要走,索性就多给她派活儿。

活一多难免就捉了错处,牢骚唠叨。

江雪萤从李冠群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迎面对上了同事们的视线。

刚刚李冠群没跟她客气,嗓门儿大得全公司都听得一清二楚,什么不想干就走人。

江雪萤才和李冠群据理力争了一番,她虽然没打算在这家长干,但对待工作也都认真负责,该自己的活儿一点儿都不含糊。但李冠群就觉得她这人有异心,根本不可能忘我地投入工作,无私地奉献。怎么都能硬生生挑出点儿错处来。

公司空调开得高,她脸还有点儿红,神情尽量保持平静。

一转眼,便看到钟梦纯正朝她这个方向窥探。

四目相对,钟梦纯愣了愣,故作无事地移开了视线。

等年后就离职吧。江雪萤想。

与其在这么个小作坊无休止地内耗,永远也看不清前路,倒不如重头开始,之前她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春节,江雪萤回老家过年,老家是南城附近某个小县城。

从高铁站出来,江父江母早就在站门口等着了,见到江父江母自然是报喜不报忧,说事业感情都顺遂。

江母挺高兴,问:“什么时候和小曹一起回来过年?”

江雪萤笑笑说,“再说吧,他今年忙呢。”

江父道:“好不容易放个假人家不得回自己家陪陪父母啊。”

江母反驳:“这不是快结婚了吗?什么自己家别人家的,到时候大家一起过年多热闹。”

大年三十那天,江雪萤看天气预报,今天南城有大雪。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鹿县的天空也飘起了小雪。

江雪萤打开窗子往外看,她家住的是那种农村自建的二楼小洋房,这还是江父江母年轻时打工攒下来的钱盖的。

小县城没那么多讲究,不禁燃烟花爆竹,家家户户都在放烟花。

手机也被群发的新年祝福塞满了,震动个不停,想到年后那些破事,江雪萤连应付的心情都没有。

就在这时,微信忽然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江雪萤略扫了眼,看清“池声”那两个字后,愣了愣。

群发的?

点开一看,果然像是群发的。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新年快乐。”

江雪萤想了想,打字,又觉得不妥,删除,最后只回了客客气气的六个字,“谢谢,新年快乐。”

本来到这儿也就为止了,未曾想池声那边儿竟然还在显示“正在输入中”,也不知道他都输入了点儿什么,江雪萤有点儿惊讶地等着他的消息,那一行字闪烁了两下,又静止了下来。

如果池声做着普通的工作,她也不定会这么谨慎,或许还会多寒暄两句,但池声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俨然已跃入南城新贵,再考虑到两人曾经寡淡的同学情,说得多了难免就有攀附之嫌,毕业这么几年,江雪萤还是拉不下脸来。

见池声没动静了,她也就丢了手机,专心致志地看窗外的烟花。

孰料,不知道误触到了哪里,突然屏幕上就显示了个视频通话。

!!

毫不夸张地说,江雪萤那一刻心都冲到了嗓子眼里,她眼疾手快地果断摁上那个挂断键。

忽然,视频接通了。

池声微微睁大了眼,他眉睫乌浓,但瞳色很浅,看人时略显散淡,此时那双略有些散漫冷漠的琥珀色双眼,正定定地看着她。

倏忽,敛下眼,“江雪萤?”

上述文章内容有限,想了解更多知识或解决疑问,可 点击咨询 直接与医生在线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