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振兴,邢台市人民医院超声科医生。2018年6月,在得知邢台市卫生健康委员会下达的医疗援疆任务后,我主动请缨,作为柔性援疆医疗队队长奔赴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若羌县。
此次医疗援疆,我所在的医疗队要做的,是抢抓当地农闲的4个多月时间,为2.2万余名若羌群众提供体检服务。
第一个报名
这次援疆,我“蓄谋已久”。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在即,我作为一名有着17年党龄的共产党员,无时无刻不想用实际行动响应习近平总书记始终强调的扶真贫、真扶贫和脱真贫、真脱贫的号召,去援疆,到最需要医疗服务的地方去,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2018年6月底,科室主任在办公微信群里发布了一条通知:“接市卫建委下达的援疆任务,现需一名超声科医生支援边疆……”
此前,因为工作进修的缘故,我曾错过一次援疆报名的机会,我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不能再错过。于是,我毫不犹豫,第一个报了名。
2018年7月10日,我带领医疗队动身奔赴若羌。这一天,距离我女儿的1岁生日还差3天。她才刚学会喊爸爸,正是粘人的时候。临行前的那个中午,我怀着对女儿的丝丝愧意哄她睡着后,便动身出发了。
这次援疆,虽然对女儿对家人有愧疚,但我深知,这一次,我肩负的使命更重。
我们到若羌去,不是为了开展多么高难度的项目,而是为了尽量教授更多的理论与技术,能让我们离开后,这些技术依然能够在当地继续开展。
我们到若羌去,目的是为祖国边疆的医疗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通过我们的努力,让我们的手中技术在千里之外扎根,提高若羌的医疗技术水平,帮助到更多若羌的患者。
我们到若羌去,不光是开启了个人的一段全新旅程,更意味着更多人将会看到更多疾病预防,甚至治愈的希望。我们不但要发挥我们的聪明才智,更要发挥我们的表率作用,把党的治疆方略学习好、宣传好、落实好。
使命光荣,使命必达。
怀着这样的信念,我们6个人义无反顾赶赴若羌,在援疆的4个多月时间里,克服各种困难,走遍县城和吾塔木、瓦石峡等乡镇,把超声、心电图、放射等技术传授给当地医疗工作者。大家的辛勤努力和无私付出获得了若羌群众的认可和赞誉。
一个包子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初到若羌,我看到的是——偌大的机场广场中央,一个小小的花池子中间种植着几棵矮小且枝叶稀疏的胡杨,机场以外,到处都是沙漠,难见绿色。
在若羌,我首先面临的挑战就是适应——适应这里的风沙,适应这里40摄氏度以上的干热气候,适应这里两个小时的时差。若羌的工作时间是上午9点半至下午2点,下午4点至晚上8点。还没有调整好时差的我,早上7点就早早地起了床,按在邢台的习惯吃了早饭,抖擞精神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工作量比想象中要多得多,体检的患者排起了长队。直到11点,50多人的队伍才排到第30名。
走进检查室的是一位典型的维吾尔族妇女,看起来大概有五六十岁的样子,身材魁梧,体形微胖,身穿若羌特色民族服饰旗袍。
“请躺好,把上衣撩起来,露出肚子。吸气,鼓肚子……”我全情投入在工作中,12点不到,肚子就饿地咕噜噜乱叫。
下午1点半的下班时间还没到,等候体检的患者还排着长队,我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强忍着饥饿继续工作。
这位阿姨的检查结果是轻度脂肪肝,平时需要注意饮食,尽量保证低油低盐,多运动。
“少吃肉食,多吃蔬菜,多加运动。”由于有方言差异,我一遍一遍地跟她重复需要注意的事项,尽可能说得慢一点、大声点,让她可以听明白。
阿姨听完,对我点点头,然后从身后掏出她带来的一个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两个包子,把其中一个递到我手里,直说:“吃,吃......”
原来,我肚子的咕噜声被她听到了。检查结束后,她用略带心疼和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咬了一口包子,听到我说“好吃!”,露出满意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其实,这一口下去,我尝到了排山倒海的羊膻味,实在不知如何下咽。但这位素不相识的阿姨令我至今难忘。若羌人食量大,
超声检查之前必须空腹,从早晨饿到中午12点,她一定也很饿,可她却愿意把自己的早餐分一半给我,这件事让我感动良久,至今难忘。
若羌人的很多饮食习惯和邢台人不同。邢台人喜欢把肉炖得烂乎点吃,若羌人喜欢拿着羊排大口大口撕着吃;邢台人爱吃细一些的面条,若羌人喜欢吃比筷子还要粗的“拉条子”;邢台人很少吃辣,怕上火,若羌人顿顿不离辣椒。
这个包子,不但打破了对不同习惯的不适应,还拉近了医生和患者之间的距离,让我不再觉得自己远离家人孤身在外,突然感觉若羌就是我的家,若羌人就像我的家人。
有这么热情好客的家人,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把本职工作做好,不把援疆任务完成地更出色!
39摄氏度
为了保证在规定时间内圆满完成援疆任务,队员们虽然每天都在高负荷地工作,但没人叫一声苦、喊一句累。
由于若羌昼夜温差将近20摄氏度,加上长时间加班,我病倒了,连续三天高烧不退,持续高烧39摄氏度,最高时烧到40摄氏度以上。
队员劝我请假休息进行治疗,可是,一旦我请假休息,就意味着群众一连几天都无法做超声检查。我自己就是学医的,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发烧了就多喝水,出出汗就可以退烧了。就这样,我坚持每天喝水,出汗,再喝水,几次下来,褥子就全湿透了。
若羌的夏天天气多变,常常这会儿还是大晴天,过一会儿就下起雷阵雨,加上水土涵养差,雨势稍大一点就有可能造成泥石流,形成安全隐患,导致粮田受损。我们必须确保在汛期之前给若羌群众做完全民体检,以免贻误农事。
每天上午,超声检查最集中。为了保证5至6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不发烧,我算好吃药时间,早晨6点吃一次退烧药,中午12左右差不多药劲就过了,再吃一次,配合吃消炎药,喝糖水、酱油水,维持肌体钠钾平衡,硬是撑着3天没有休息。
带病工作的几天里,我由于高烧发冷发抖,甚至出现寒颤,尽管在室外40摄氏度高温的情况下,也穿着羽绒服。
有一次,我在若羌县吾塔木乡带教的医务工作者热比古丽·麦麦提非常感动地说:“援疆医生带病为我们服务,把我们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珍视,真的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感谢党,感谢河北援疆!”
若羌县政府得知我带病坚持工作的事迹后,在县委官方网站进行了报道,呼吁全县群众向援疆队员表示深深的谢意。
然而,作为医疗援疆人员,我十分清楚,我们来到若羌,就是要利用有限的时间尽可能提供更多服务,帮助更多群众。我只是做了一名党员应该做的。
“不走”的医疗技术
我们在若羌期间,除了为患者提供优质医疗技术,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做好传帮带工作,通过带教,推动当地医疗水平快速提高。为此,我制定了详细的带教计划。针对当地医疗环境条件的实际情况,结合多年的超声诊断工作经验,通过理论联系实际,手把手教学,将常见病、多发病的诊断技巧和临床思维传授给当地的医疗人员。
热比古丽·麦麦提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之一,经常追着我问个不停,然后再认真把我的解答记录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我平时叫她小热。
小热所在的吾塔木乡卫生院仅有不到20名医务工作者,人数还不及我所在的科室人数的三分之一,这就要求他们必须成为“全能手”。可是我们刚到若羌时,小热看到超声片子,居然连哪里是肝、哪里是肾都分不清。
但好学的小热一有不懂的地方就会马上问。一次,她问我:“老师,什么是肝囊肿?怎么区分肝囊肿和胆囊呢?”我答:“肝囊肿壁薄,可见完整包膜。胆囊壁厚,形状各异,与胆管相连。”
还有一次,小热问我什么是错构瘤?我答:“错构瘤是一种良性肿瘤,一般生长缓慢,对肌体无大碍。”
再有一次,她问我脂肪肝怎么区分轻度、中度和重度?我答:“轻度脂肪肝,肝实质质密,肝内管壁回声清晰,肝内胆管、血管现实清晰。重度脂肪肝在质密的基础上,胆道血管显示不清。重度脂肪肝近场回声大,远场显示不清。”
尤其每当遇到不太明白的地方,小热都第一时间掏出随手准备的小本,认真地记录,回去加深学习,不懂再来问我。到我们离开若羌时,她已经可以正确解读和规范记录肝囊肿、肝血管瘤、错构瘤等常见病、多发病的超声报告,记录时长由开始的15分钟减少到5分钟。
“老师,您要走了,我送您个礼物。你爱喝水,我送您个水杯。”离开若羌那天,小热特地代表吾塔木乡卫生院来送行,表达谢意。
前不久,小热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转岗到卫生院的重症监护室,成为一名骨干。
4个多月的援疆时间毕竟是有限的,为了更多地服务和帮助这里的群众,我会利用休息时间去当地群众家里了解家庭情况,传达这次援疆的好政策,希望能真正帮助到每一位若羌的群众。期间,适逢中秋佳节,我从网上买来北京老字号稻香村的月饼,到当地一名学生家里共度佳节。热情好客的学生一家邀请我品尝馕坑肉、羊骨头、葡萄干等新疆美食,了解维吾尔族的风俗人情,我则向他们讲述了春节、中秋节、端午节的来历以及汉族的风俗人文,向他们表达祝愿和希望全国各族同胞要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的美好愿望。
在新疆工作期间,因为当地群众基本都是维吾尔族人,大多数对汉语不太熟悉,检查需要沟通时,6名援疆医生就利用肢体语言来跟病人沟通。虽然语言不通,但我们还是用耐心的态度和精确的诊断,赢得了当地同仁和患者的一致好评,获得“促进民族团结、邢若友谊的白衣天使”的称号。
不一样的“战场”
“医疗援疆”只是我参与的扶贫工作的一部分。从若羌回来后,每个季度,我都会到巨鹿县官厅镇周于庄村,我的定点扶贫对象于国强家中,履行精准扶贫工作的责任。
党的十八大以来,把扶贫攻坚抓紧抓准抓到位的标准始终没变,“坚持精准扶贫”、“倒排工期”、“算好明细账”、“决不让一个少数民族、一个地区掉队”、“帮助贫困地区群众提高身体素质、文化素质、就业能力,努力阻止因病致贫、因病返贫”,在不一样的扶贫“战场”,医务工作者责任不减,医疗扶贫,使命在肩。
于国强常年患有肾病,近两年来,我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他提供治疗建议,并定期观察他的各项生化指标,顺便为老于的家庭成员进行健康指导和心理疏导,帮助老于一家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和生活习惯。如今,老于的各项指标已转为正常。期间,我听说老于的女儿需要行狐臭治疗手术,就帮助她联系医院进行治疗。女儿康复后,老于握着我的手激动地一个劲儿说感谢。
不一样的“战场”,一样的“亲情”。每次去看老于,我都会给他带点米面油和水果。老于也会经常给我回点自家种的小米等特产。一来二去,我们感情越来越熟络,不是亲戚,胜似亲戚。
这两年的精准扶贫工作为于国强家庭成员提供了医疗保障,避免了因病返贫的发生。
眼下老于不但没了满脸病容,还接下了给村里打扫卫生的工作,每月挣工资,加上土地流转租金和家人打工挣得工资,这两年,老于一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今年,他家还添了辆小汽车。
人心齐,泰山移。
脱贫致富不仅仅是贫困地区的问题,也是全社会的问题,是全国人民手拉手步入全面小康的头等大事。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必须坚持把全面从严治党要求贯穿脱贫攻坚工作全过程和各环节,实施经常性的督查巡查和最严格的考核评估。扶贫工作必须务实,脱贫过程必须扎实,脱贫结果必须真实,让脱贫成效真正获得群众认可、经得起实践和历史检验。
我想说,在扶贫道路上,每个人都能真正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扶贫工作才能更加“走心”地连接扶贫者与脱贫者。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无论帮扶谁,在哪帮扶,我都定将牢记使命,积极贡献自己的力量,发出我的那一份光和热。
(邢台市人民医院 刘振兴)
今天是3月20日
星期三
距离今天结束已经没几个小时啦
所以
话不多说
直接报天气了
早上起来
拥抱太阳
让身体充满
灿烂的阳光
这样的日子
到头啦
寒潮预警→最低温0℃
大风8级预警
一个都不少
寒潮蓝色预警信号
邢台市气象台2019年3月20日15时26分发布寒潮蓝色预警信号:受较强冷空气影响,21日至22日,我市大部分地区最低气温将持续下降10℃以上,局地下降12℃以上,22日早晨最低气温将降至0~3℃。请有关单位和人员作好防范准备。
大风蓝色预警信号
邢台市气象台2019年3月20日15时24分发布大风蓝色预警信号:预计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我市大部分地区将出现偏北风5到6级,阵风7到8级。请有关单位和人员作好防范准备。
降温要来
风也要来
具体天气预报如下
春季养生,这些要牢记!
春季天地俱生,万物以荣,谓之发陈,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同时也是百病发生发火的季节。在饮食上若不留意,尤其是过敏性体质的人或是有陈年宿疾的病人,如果不慎过量地食用了一些会“发”的食品,就会导致旧病复发或病情加重,这些食物就是人们俗称的“发物”。
那么对于春季
有哪些需要我们日常注意的发物呢
让我们一起了解一下
羊肉
《本草纲目》中说:“羊肉能暖中补虚,补中益气,开胃健身,益肾气,养胆明目,治虚劳寒冷,五劳七伤”。它既能御风寒,又可补身体,最适宜于冬季食用,故被称为冬令补品,深受人们欢迎。
但春天气候干燥多风,则不适宜多食羊肉,尤其是对阴虚火旺者及热病、传染病、过敏性疾病患者来说,春季食用羊肉更容易上火并引动旧病复发。因此,春季尽量少吃羊肉,吃时最好搭配一些冬瓜、丝瓜等凉性食物。
韭菜
叶、花葶和花均作蔬菜食用;种子等可入药,具有补肾、健胃、提神、止汗固涩等功效。在中医里,有人把韭菜称为“洗肠草”。春韭为韭菜中的佼佼者,味道尤为鲜美。其根白如玉,叶绿似翠,清香馥郁。春韭吃法多样,既可佐肉、蛋、虾、墨鱼等,又可做蒸包水饺的馅料。炒绿豆芽或豆腐干时加些春韭,格外芳香可口。
但体内阴虚有热或患疮疡、眼疾者,食用韭菜则会加重病情,令人神昏目暗。
香椿
香椿被称为“树上蔬菜”,是香椿树的嫩芽。每年春季谷雨前后,香椿发的嫩芽可做成各种菜肴。香椿叶厚芽嫩,绿叶红边,犹如玛瑙、翡翠,香味浓郁,营养之丰富远高于其它蔬菜,主治外感风寒、风湿痹痛、胃痛、痢疾等。
据《食疗本草》载“椿芽多食动风,熏十二经脉、五脏六腑,令人神昏血气微。若和猪肉、热面频食则中满,盖壅经络也”,故不可过量食之。尤其是曾患过荨麻疹、丹毒、湿疹、中风、惊风等疾病的人,食用香椿容易使旧病复发。
竹笋
竹笋,是竹的幼芽,也称为笋。在中国自古被当作“菜中珍品”。竹笋是中国传统佳肴,味香质脆,食用和栽培历史极为悠久。
中医认为竹笋味甘、微寒,无毒。在药用上具有清热化痰、益气和胃、治消渴、利水道、利膈爽胃等功效。竹笋还具有低脂肪、低糖、多纤维的特点,食用竹笋不仅能促进肠道蠕动,帮助消化,去积食,防便秘,并有预防大肠癌的功效。但四肢发冷,泄泻、腹部冷痛、阳虚水肿等脾胃虚弱者,不宜食用。
香菜
是人们最熟悉不过的提味蔬菜,北方一带人俗称“芫荽”状似芹,叶小且嫩,茎纤细,味郁香,是汤、饮中的佳佐。传统中医认为,香菜性温味辛,能健胃消食、醒脾和中、发汗透疹、驱风解毒。
《本草纲目》说:“胡荽辛温香窜,内通心脾,外达四肢。”《罗氏会约医镜》谓“辟一切不正之气,散风寒、发热头痛,消谷食停滞,顺二便,去目翳,益发痘疹。”但香菜有损人精神、对眼不利的缺点,故不可多食、久食。且患口臭、狐臭、严重龋齿、胃溃疡、生疮者亦应少吃香菜。
关心天气
更关心各位宝宝们
早晚温差大
要好好照顾自己呦
注意保暖
最后
菜菜小编温馨提示
毕竟气温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大家还是要多关注我们新闻快报,
每天穿什么合适,
这里会有答案的哦~
--三天预报--
3月21日:多云转晴,3~12℃,北风 5-6级
3月22日:晴,3~16℃,南风 2-3级
3月23日:晴,3~14℃,北风 3-5级
--分县明天天气--
柏乡:多云转晴,9~17℃,北风 5-6级
临城:多云转晴,9~16℃,北风 5-6级
内丘:多云转晴,8~16℃,北风 5-6级
宁晋:多云转晴,8~16℃,北风 5-6级
巨鹿:多云转晴,6~16℃,北风 5-6级
任县:多云转晴,7~17℃,北风 5-6级
南和:多云转晴,6~17℃,北风 5-6级
隆尧:多云转晴,7~16℃,北风 5-6级
沙河:多云转晴,7~16℃,北风 5-6级
广宗:多云转晴,8~17℃,北风 5-6级
平乡:多云转晴,7~17℃,北风 5-6级
威县:多云转晴,6~17℃,北风 5-6级
南宫:多云转晴,6~17℃,北风 5-6级
清河:多云转晴,7~17℃,北风 5-6级
临西:多云转晴,6~17℃,北风 5-6级
新河:多云转晴,6~16℃,北风 5-6级
邢台县:多云转晴,3~12℃,北风 5-6级
徐凤年没有给徐夫人晚上写《烹鹅贴》的机会,因为大戟宁峨眉在黄昏时分便带一百凤字营轻骑奔赴颖椽县城。
中间似乎跟东禁副都尉唐阴山一伙武军起了冲突,起因是遥望轻骑临城,唐阴山让守卫门吏提前关闭城门,传言宁峨眉并不出声,只是抽出背负大囊中的十数枝短戟,一枝一枝刺入城门,轰然作响,东禁副都尉在宁峨眉射完最后一枝短戟前,终于示弱打开城门,一百轻骑纵马而入,宁峨眉卜字铁戟只一戟便将自视武力不弱的唐阴山挑翻下马,大戟抵住东禁副都尉胸口,让其无法动弹,辱人至极。
与世子殿下会合后,一同离开颖椽县城,城内文官之首郑翰海抱病不出,唐阴山一众顾剑棠旧部噤若寒蝉,不敢露面,唯有一座宅子被掀得鸡飞狗跳的三郎晋兰亭苦着脸送到城门,望着世子殿下佩双刀骑白马的潇洒身影,再无意间瞥见身边那位强硬要求送行的夫人,看她眼神恍惚,似有不舍,惧内的晋三郎一腔胸闷憋得难受,恨不得扇她两耳光,可惜这位夫人是雍州首屈一指豪族徐氏的嫡出,他哪敢动手,便是说话语气也不敢稍稍说重了,她没能给老晋家带来子嗣,晋兰亭都得捏鼻子忍着,甚至连床笫红帷里的事,同样是苦不堪言,一些个夫妻情趣姿势儿,都得由着她怎么舒服怎么来,至今连一次老汉推车都没享受过,次次要那最是费劲的老树盘根,可怜晋三郎体弱无力,好好的闺房乐事成了一件苦差,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这种悲愤,能与谁说去?
那边晋家老宅,差不离的风雨凄惨,老太爷在和本该躺在病榻修养的雍州薄曹次从事郑翰海坐在一座宁静小轩,几名年幼美婢伺候着揉肩敲腿。两老相对无言,两族是颖椽关系最结实的世交,若非如此,郑翰海也不至于费尽心思将世子殿下迎入三郎私宅,可惜现在看来与北凉王府那边屁点大的香火情都没到手,反而惹了三郎两次昏死,桃树被砍,白鹅被烹,连数量不多的兰亭熟宣都被搜刮一空,还有那两位夫人被调戏的隐情,郑翰海通情达理,也不埋怨世侄三郎对自己有怨言。
郑翰海苦笑道:“本以为大柱国那般聪明绝顶的人物,世子殿下再不济也是懂些人情的年轻人,唉,这次是我画蛇添足了。”
这次交由郑翰海数百金去打点雍州官场的晋家老太爷推开了一名婢女的纤手,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如果只是破费点金银,小事而已,可我们大张旗鼓摆出亲近那位世子殿下的阵势,惹来颖椽那帮武夫的心中不快,也是小事,可那些个与大柱国不对付的州牧刺督都冷眼瞧着我们的笑话,这下子,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头昏眼花的半死老头子一意孤行,想赌一次,却连累瀚海你了。本来你这薄曹主事的位置,有无还在五五分。”
郑翰海做官数十年,晋家出钱出力从不手软,几次功亏一篑,他对于主事一职早就被逼着不得不去看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郑翰海已跟着老太爷走错了一步,却不能再错一步,临老了还要跟财大气粗的晋家生分起来,于是忙不迭摇头笑道:“晋老,这话说重了,瀚海可以保证告老还家前定要保世侄三郎一个锦绣前程,酒泉郡老太守范平的次子,早就盯上我这个小小薄曹次从事的位置,我给他便是。范平是我们河阳郡新任太守朱骏的授业恩师,三郎不缺才华,只要有人赏识,定可平步青云。”
晋老太爷欣慰道:“瀚海有心了。”
昨日出城三十里淋了一身雨的郑翰海手指敲击桌面,看了眼身边几位婢女,老太爷心领神会,将这几个年纪只够做他曾孙女的鲜嫩丫鬟挥退出幽雅小轩,郑翰海这才低声道:“晋老,这些年顾大将军将麾下旧部陆续安插在雍泉两州,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话而已,加上张首辅与北凉那位交恶,现在那位在这个点上进京,是否有玄机?晋老眼光独到,看人从不偏差,自然比我看得更远,能否指点迷津一二?”
老太爷沉声道:“这事不能说,说实话也看不透,北凉这位的做人行事,实在是……罢了,这棵大树不是我们想攀附就能攀上的。”
郑翰海跟着沉默下去。
老太爷突然笑道:“我看不管大势如何看着不利于北凉,都莫要小觑了,那唐阴山也算是顾大将军旗下一员猛将,对上了北凉四牙之一的宁峨眉,又如何?一戟而已。”
郑翰海想起这一茬,心情好转不少,北凉兵戈天下雄,是好是坏与他们都关系不大,倒是这些个上柱国兼武阳大将军顾剑棠的唐阴山们,在雍州实在是过于气焰跋扈,对地方士族毫无敬意,着实可恼。
第二日。
晋家老太爷正在书房临摹年初才在士子清流中传遍的《吴太极左仙公青羊碑》,郑翰海顾不得仪态,慌乱闯入,惊喜喊道:“晋老,大喜大喜,大喜事啊。”
老太爷少有见到郑翰海如此失态,也被勾起了兴致,搁笔问道:“何喜?”
郑翰海抹了把汗,卖了个关子,兴奋道:“老太爷知道那被世子殿下绰号禄球儿的褚禄山?”
老太爷心中一阵抽紧,在凉雍泉三州十数郡,褚禄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起恶名,这体肥如猪的禄球儿只比人屠徐大柱国稍逊一筹,好喝妇人新鲜奶水,在军中动辄剥皮杀人,春秋乱战中这头肥猪虽不是杀人最多的北凉凶神,可几乎所有北凉最隐蔽的破烂损德坏事,徐骁都愿意交由这名义子去操办。东越西蜀亡国,被这头禄球儿残害的皇宫嫔妃何止十几人?据说西蜀六位公主在一夜之间都被他折磨致死!见惯沉浮的老太爷都已经额头冒出冷汗,怪不得沉不住气,只要跟禄球儿有关,怎会是喜气的事,郑翰海是昏了头吗?!
郑翰海看到老太爷异样,一下子惊醒,不敢再拐弯抹角,哈哈笑道:“晋老,这次真是天大的喜事,禄球儿带着新任太守朱骏,到了三郎宅子那边,知道吗?!三郎连升两级,要去京城做黄门侍郎!”
老太爷懵了,三郎这辈子最大的冀望便是去京城为官,能做犹在小黄门之上的大黄门更是清流士子莫大荣耀,大小黄门,这可是将来入阁做大学士必经的一块垫脚石。当今首辅张巨鹿,自诩是老太傅门下走狗,可不就是在大黄门这个清贵位置上整整蛰伏了十六年吗?!上阴学宫士子入京,历来首选便是大小黄门,三郎何等幸运,竟然一下子便跳入了被誉为小龙阁的福地?老太爷惊问道:“当真,此事当真?!”
郑翰海呼出一口气,缓缓笑道:“任命虽还未下达,可那禄球儿说了,大柱国已经写了举荐,是大柱国亲笔!”
老太爷一拍大腿,“此事定了!大黄门已是我家三郎囊中物!”
天底下谁敢忤逆极少举荐官员的大柱国?
皇帝陛下?
老太爷不愿也不敢去深思。
晋兰亭宅子湖畔,三郎晋兰亭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位雍州自视怀才不遇的士子官员眼前站着两位体型天壤之别的大人物。
眯眼微笑的褚禄山。
以及神情紧张的河阳太守朱骏。
禄球儿慢步离开宅子,艰难上车,咦了一声,转头对恭敬站在一旁的朱太守笑道:“听说府上有一名美妾才为朱大人生下一位麒麟儿,想来奶水很足。”
堂堂太守朱骏面如死灰,喉结蠕动,低头咬牙道:“恳请褚将军随我一同回府。”
不料禄球儿哈哈大笑,却是径直爬上了车,说道:“算了,这趟出门是为世子殿下办事,顾不上这点美味了。”
朱骏望着马车扬起尘土,北凉铁骑震荡出城,身体一颤。
第065章 三碗再三碗
鱼幼薇与那言行荒诞的老剑神十分不对路,更乐意抱猫乘马,欣赏河阳郡沿途风景,瞥了一眼始终与九斗米老道士交头接耳的徐凤年,忍不住靠近了一些,问道:“没能教体态风流的徐夫人写那《烹鹅贴》,世子殿下是不是很遗憾?”
徐凤年正在向魏爷爷请教末牢关在内几个道关的奥妙,希冀着它山之石攻玉,早日将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黄庭化为己用,听闻鱼幼薇的讽刺,不以为然道:“你信不信,我如果回头去颖椽县城,晋三郎愿意双手奉上徐夫人给本世子添香暖被?甚至明知在我与徐夫人一被春宵的情况下,都能睡得比平时还眉开眼笑。”
鱼幼薇忽略掉那添香暖被的下作言辞,一脸不信道:“他疯了?”
徐凤年微笑着故作高深道:“没疯,晋三郎提不起刀剑,可胜在读圣人书没读成圣人,而是读出了为人处世,所以是个聪明人。”
鱼幼薇只感到可怕,她也曾是西楚官宦子女,对于赠送女婢结交人脉并不陌生,可送夫人给外人,对她来说还是太惊世骇俗了,最出奇的是徐凤年只在颖椽大宅里为非作歹,听说晋兰亭数次气疯昏死,难道是真气得疯癫了?鱼幼薇揉了揉武媚娘毛发柔顺的滚圆身子,默不作声,三年游历,一年练刀,加上徐凤年游历前的一年多交集,细细一想,竟然已经算是相识五年,可鱼幼薇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子殿下,荒唐照旧,只是以前那些勾当,买诗词装斯文,带恶奴抢小娘,重金赠游侠儿,荒唐只是荒唐,如今荒唐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鱼幼薇便不知晓了。
徐凤年没有点破其中玄机。遇到小道符将红甲人,等老头儿李淳罡两剑退敌,便用雪白矛隼给遥遥策后的禄球儿寄了一封密信,再到颖椽晋府折腾晋三郎到欲仙欲死,又寄出了一封,给晋兰亭加官进爵的事情,是他自作主张,哪里有什么大柱国亲笔举荐,在离阳王朝,名义上仍当头领衔着文官武将的徐骁说话比徐凤年说话好用一千一万,可在徐家,徐凤年说话却是比徐骁还要管用一百,徐凤年说要让晋兰亭做更在小黄门上的黄门侍郎,徐骁怎会不允?深知徐家内一物降一物实情的禄球儿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而大戟宁峨眉北凉归途遇上禄球儿,当即被补充了四十余轻骑,则是在徐凤年意料之外。
车厢内,姜泥得了额外一百文负责保管徐凤年收刮来的熟宣,那些临摹红甲符箓梵文绘制而成的宣纸,也都由她整理收藏在书箱中,她此时正拿着一张天书鬼画符猛看,却没能看出门道,羊皮裘老李一边抠脚丫一边望着姜丫头在那里皱眉,实在是不忍心好好一个玲珑剔透的苗子被那徐小子糟蹋了,好心劝慰道:“姜丫头,别看了,那小子故弄玄虚呢,交给你保管就没安好心。要老夫看来连书都不要读了,他可不怕你把这些秘笈都记在脑子里,便是都记住了又如何,你读书与他有益,那是因为他已经在武学上登堂入室,听书越多,感触越深。于你却是读得越多,心思越杂,越无从下手。老夫还是那句话,只要肯一心练剑,别说练刀的徐小子,便是邓太阿也不敢小瞧了你。”
姜泥头也不抬,说道:“别烦我。我不读书,你给我钱?”
老剑神苦闷道:“那小子所说不假,丫头你呀真掉钱眼里了。”
看宣纸绘画正郁闷着的姜泥抬头瞪眼道:“要你管?!”
性格古怪的李淳罡最喜欢小妮子生气的模样,伸手指了指头顶,笑道:“小心老夫不还你这柄神符。”
姜泥收好宣纸,捡起那本被老头儿说得不入流的《千剑草纲》,用心默念,她记性不好,读书三遍都记不住,更别提能像徐凤年那般过目不忘的倒背如流,至于秘笈上阐述的招数道理,更是一知半解三分迷糊十分头痛。马车突然停下,姜泥心情雀跃起来,第一次停车,便看到了白衣送行的陈芝豹,第二次更是瞧见了有古怪红甲人挡道刺杀徐凤年,这一次?姜泥掀开帘子,有些失望,只是那贪杯的世子殿下看到路旁有酒摊,就带着老道士魏叔阳去喝酒了。
酒摊子挂了一杆铺满灰尘的杏花酒旗子,徐凤年等魏爷爷和鱼幼薇坐下后,这才开口娓娓说道:“我们凉州那路边卖的杏花酒,要么兑水厉害要么根本就是假的,不地道,别看这铺子小,酒却是如假包换,尤其是我们坐的地方离仙鹤亭边上的口水井很近,井水极佳,用之酿酒更是绝配,斤两独重,我们那边最近几年才兴起的‘清蒸再清’酿酒法子,便是附近村子传过去的,酒香馥郁,入口那滋味,啧啧,好喝!小二,先上两斤杏花儿,牛肉有多少上多少。”
酒摊老板伙计本就瞅准了这位俊逸神采公子哥不缺银两,听到满口都是称赞杏花酒,更是笑口大开,这酒对卖酒人来说就是子女,哪家爹娘不喜别人称赞自己子女?何况这公子哥所说一切都有理有据,仙鹤亭口水井都是当地很有年头的遗迹,常有雍泉两州士子携同美眷佳人来这边吟诗作对,只不过这些身份贵气的读书人看不上路边摊子,酒味儿地道归地道,终归是配不上他们的身份不是,酒摊老板也不懊恼,今天算是祖坟冒青烟了,来了这么一个识货的膏粱子弟,听口音,是凉州那边的?酒摊子老板小心翼翼看了眼三位没资格入座的扈从,女的真是风骚呐,那挺翘屁股可比自家黄脸婆大了无数,佩巨剑的魁梧汉子就吓人了,至于那个脸色苍白的病痨鬼,店老板给忽略了,只确认有人影子,不是鬼,大白天的,怕什么。
殷勤上酒上肉,老板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盯着怀抱白猫腴美女子的年轻伙计,一阵火大,连他都不敢正眼看一眼那娘子,这兔崽子吃了豹子胆,生意还做不做了!老板一脚踹在伙计腿上,这让才他回魂。老板可是听闻北凉那边的大小纨绔出手豪气是真,可越境闹起来哪一次不是雍泉这边的公子哥吃足苦头?雍州地头蛇可真是敌不过北凉的过江龙。尤其是那北凉第一号大纨绔世子殿下,这个公子哥的骄纵跋扈是天下一等一,所幸咱们小户人家,这辈子都不用碰上。
不曾读书却听多了杏花诗文的老板一半自傲一半谄媚笑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行家,听小的爷爷说《雍州地理志》上有写到咱们这杏花儿。”
徐凤年给鱼幼薇倒了一杯酒液莹澈的杏花酒,笑道:“对,仙鹤亭外新淘井,水重依稀亚蟹黄。就是夸这酒的。”
老板这下子是真给唬住了,由衷称赞:“公子这一肚子学问天大了。”
徐凤年哈哈笑道:“那给咱们便宜些?”
老板立即焉了,一脸为难。溜须拍马可不用一颗铜板子,若是压价,小本经营,都是一点一点抠出来的血汗钱,得有多心疼。好在那公子哥只是玩笑,善解人意说道:“只是说笑,能喝到杏花儿已是相当感激。”
这两日对世子殿下愈发好奇的舒羞看到徐凤年捧着一口脏碗喝着穷乡僻壤出产的劣酒,更是迷惑起来,她虽来自南国蛮荒,可自小成为巫女,被奉为神明,说到衣食住行,比不上世子殿下钟鸣鼎食,以后叛逃宗门独自行走江湖,爱慕者络绎不绝,所以舒羞也从未寒酸将就过,看到徐凤年如此不拘小节,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姜泥跟着馋酒的老剑神下马车,坐在徐凤年桌对面长凳上。
鱼幼薇尝了一口温热杏花酒,滋味不俗,与北凉绿蚁酒各有不同爽洌,柔声问道:“口水井是怎么个说法?”
徐凤年正眯眼回味舌尖香绵酒劲,听到问话,笑着说道:“传说武当山上有位仙人,在亭中乘鹤歇息,见民风朴素,不忍百姓饥渴,便吐了一口口水入井,从此井水比起山林名泉都要来得甘甜。”
鱼幼薇神情不自然,“口水?”
徐凤年哈哈笑道:“约莫有些人口水就是甜的,我想尝尝,可惜还未能够确定。”
鱼幼薇脸颊生晕红,不知是手中那杯杏花儿还是某人酒醉言语。
李老头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姜丫头,等会儿我们把马车让出来。看着这两人成天打情骂俏就是不办正事,老夫嫌腻歪。”
不去喝酒的姜泥愤愤道:“交一贯钱!不,十贯!”
徐凤年刚想打击一下狮子大开口的小泥人,瞥见宁峨眉单骑而来,这位北凉勇将心思细腻地弃戟不用,下马后正要喊出一声殿下,徐凤年挥手道:“来,喝酒。小二,再上两斤酒。”
宁峨眉也不客气,站着连喝了三大碗,脸色如常,十有八九是千杯不醉的酒量,这不奇怪,北凉铁骑治军严厉,可每次摧敌屠城,都可以喝酒尽欢,北凉出来的将军士卒,少有酒量差的孬种。
宁峨眉略去了世子殿下的吓人称呼,自从那一日陈芝豹亲率三百铁骑送行,他被迫无意中跟北凉双牙典雄畜韦甫诚站在一线,世子殿下便不再有好脸色,导致颖椽重逢后便一直没有机会说话,宁峨眉官阶不高,也不在乎能否借着此次机会与世子殿下交好,只是他在颖椽城门折辱了那帮领上柱国兼武阳大将军顾剑棠旧部的脸面,难保不会被那个东禁副都尉联名上书参他一本妄动干戈的玩意,宁峨眉身为北凉将领,无需理会这等挠痒痒小事,可若再让世子殿下觉得行事鲁莽,委实是对不住那四十余伤亡袍泽,所以听闻前方马队停下,便独自策马而来,想说上几句拍胸脯不脸红的良心话,只求世子殿下千万别迁怒于凤字营无愧北凉军容丝毫的好男儿。
卖酒的老板小二伙计都识趣站远了。
这汉子生得虎背熊腰,身披重甲,气势凌人,不像普通行伍士卒,难不成是河阳郡的哪一位将领?
宁峨眉放低声音说道:“颖椽城门,宁峨眉出手教训了那帮关闭城门的家伙……”
徐凤年打断了大戟宁峨眉的话,轻声笑道:“宁将军,一戟挑翻了那东禁副都尉,就算出气了?要我在场,还不得让你把他剥光了甲胄吊在城门上?你若是觉得做过头了,怕给我惹麻烦,得,那三碗酒,我后悔请你了。可若是觉得仍不解气,我再请你喝三碗,如何?”
宁峨眉蓦然胜出一股豪壮意气,神采飞扬,更显得这位北凉第二牙雄壮非凡,“那宁峨眉可要再喝三碗!”
第066章 当赏不当赏
吕钱塘和杨青风不管从前如何做人是豁达还是阴损,在等级森严如同帝王家的北凉王府打熬了这些年,被逼着养出了谨小慎微的性子,世子殿下与大戟宁峨眉的对话,左耳进右耳出,不敢惦记。
唯有三人中仗着是女儿身的舒羞乐意仔细察言观色,她不熟悉北凉军伍内幕,却瞧出了世子殿下轻描淡写一番说辞隐约赢下了那名武将的诚挚好感,大碗喝酒,六碗下肚,说不尽的男人豪迈,换作她是世子殿下,肯定要趁热打铁,例如招呼一声宁将军坐下喝酒,最不济也要安慰几句凤字营伤亡的惨剧,可世子殿下请了喝酒后便掉头去逗弄白猫了,非要让昵称武媚娘的宠物也喝酒,说什么醉鼠就敢扛刀砍猫,那醉猫就敢提剑杀虎了,惹来那花魁出身的丰姿美人抱猫躲闪。
果然是如那陆地剑仙一般境界的老头儿所说,世子殿下实在是喜欢一些小打小闹的旖旎勾当,没奈何却能耐着性子不吃荤,这让舒羞在精通床上十八般武艺三十六种姿势无处施展,世子殿下怎就不解风情?
徐凤年喝了酒吃了肉,一身饱暖,正愁没点乐子,就看到种柳植桐的宽敞官道上出现两位青年剑客,持剑隔道而立,风采气势都是市井百姓罕见的,更难得是两位年纪不大的剑客跟约好似的,一人身穿飘飘白衣,另一人裹紧刺目黑衣,一黑一白站在路旁,还未出剑比试便噱头十足了。
酒摊子除了徐凤年这一桌大手大脚,本就还有四五桌停脚歇息的酒客,这帮人囊中钱财不多,可看热闹的兴致却一点不输当年的世子殿下,一个个瞪大眼珠子要看这两位游侠儿耍出些漂亮把式,好回去跟亲朋好友炫耀一番,雍州不比民风彪悍游侠遍地的北凉,新旧两位州牧都在境内大力禁武,现任雍州刺史田综是顾大将军昔日得意门生,南汉国便是他率先拿下渡江头功,武夫田刺史对待后辈却丝毫不手软,有一支三百人轻骑专门整治那些耍枪弄棒的无赖痞子,一逮到就狠狠收拾,投入监狱先抽打得皮开肉绽,若是江湖门派的子弟,更要追究责罚,如此一来,雍州便很难看到前二十年前的武林盛况了。
两位剑客打得昏天暗地,有来有往,剑招配合得很是让外行惊叹天衣无缝,很快就让大开眼界的无聊酒客们满堂喝彩大声叫好,官道上立即尘土飞扬,几两途径此地的马车都停下,一同欣赏眼花缭乱的剑招剑势。
徐凤年转头看着这出精心布置的好戏,以前在北凉只是看个热闹,乐意打赏大把的银两,如今练刀入门,见识过了白狐儿脸与白发老魁的悍刀,更是亲手挡下武当剑痴王小屏不知多少的多少剑,更别说老剑神李淳罡的指玄两剑,两名剑士气机虚弱,粗劣剑招更是难登大雅,徐凤年看了一会儿便觉着乏味,笑问道:“吕钱塘,这两人联手能挡下你几剑?”
观潮练大剑一心铸就雄浑剑意的吕钱塘如实答复:“一剑也挡不下。”
徐凤年望向鱼幼薇,打趣道:“这两人在这边守株待兔,卯足了劲想从我这里骗些银子出去,心意可嘉。你们瞧瞧,他们那崭新衣衫,说不定都是饿了肚子节省出来的银子,而且雍州禁武严苛,敢在官道上比武,没点胆识真做不出来。幼薇,你说当赏不当赏?”
要知道鱼幼薇娘亲是西楚先帝剑侍魁首,她虽只学到了绚烂剑舞的几分皮毛,却得了其中大半神意,自然对那两个装腔作势的绣花枕头提不起兴趣,摇头道:“剑术平平,不该打赏。”
徐凤年没有说话,端起酒碗喝了口酒,怔怔出神,有点不合常理。官道上两位剑客见这边半天没动静,凉州境内听说世子殿下出游便开始辛苦排练许久的打斗也快要招式用尽,难免焦急,其中白衫剑客心思不定,不小心便忘了按照排练走剑,划伤了对手,结果那黑衣剑客也伤出了血性,开始拼命。无意中惹来不明就里的等闲看官们激动万分,只觉得这场激战真心精彩,都见血了!这等惊心动魄的高手比试,哪里是市井乡邻间拎菜刀扛锄头可以比拟的?
一些手头拮据只能小心数着铜板买酒的酒客如此一来,都心甘情愿再各自喊了几碗杏花酒。
徐凤年没有去看那场两位贫穷游侠儿胡闹出来的蹩脚打斗,只是想起了当年游历中碰到的一个朋友,三年六千里,说来可怜,除了李子小姑娘这么个出手阔绰的熟人知己,也就只剩下那个叫温华的家伙愿意结伴而行,那小子貌似父母早逝,与兄嫂过了几年,受不了势利嫂子的刻薄挖苦,一气之下便开始单枪匹马行走江湖,说单枪匹马并不合适,因为这个穷光蛋穷得叮当响,只能自己削了柄木剑挎在腰间,哪里买得起马,温华穷归穷,志向倒是大得没边了,说要寻名师练名剑,非要练出个大名堂才回家光宗耀祖,一定要弄把带剑惠的昂贵好剑挎着才罢休,徐凤年曾问他真牛气了回家见到那嫂子,如何拾掇?
这小子却说嫂子终归是嫂子,再目光短浅,也不能真把她怎么的,只是万一他出息了,便能让那个哥哥扬眉吐气,再不用每天受嫂子的气。这个温华每次看着老黄牵着骨瘦如柴的红马,都跟看见了一柄好剑,只不过徐凤年提心吊胆生怕这想剑想疯了的家伙真把马匹偷去卖钱,可分别前都没发生这档子祸事,真如温华自己所说,剑要自己挣钱买来才是自己的剑。不过这小子也有些旁门心思,例如那各地比武招亲,他都要不自量力厚着脸皮上台,哪一次不被打得吐血?有几次都是被打飞下来的,走上台,飞身而下,实在是凄凉悲惨,看得台下的徐凤年那叫一个冒冷汗,只能吃力背着他离场,所幸每次半死不活病泱泱一段时日,都能生龙活虎起来,换了地方继续去登台比武去给自己找羞辱给对手涨信心。
这个嚷着要请自己这个好兄弟吃好几斤熟牛肉的家伙,现在可还安好?可曾挣到了钱买剑?可有遇到了心仪的好姑娘?
他说,好姑娘就是可以长得不必好看,但一定要善良的姑娘,愿意等他练剑练出锦绣前程的那个傻姑娘。
徐凤年猛然回神,说道:“当赏!”
鱼幼薇莫名其妙,没有出声反驳,从小便是在金山银山里长大,更是从不怕坐吃山空的世子殿下说要赏钱,她拦得住?再说了为何要去拦?还是凉州头名花魁时,便听身边清伶女倌说许多纨绔公子别看在青楼里出手阔绰得厉害,一个个跟家里是顶尖世族豪阀似的,其实那都是打肿脸比拼面子呢,回到家就得挨父辈们的揍,而且对身边下人往往更是凉薄吝啬,如此对比,鱼幼薇还是更喜欢身边这个对谁都乐意一掷千金的世子殿下,王府恶奴愿意为世子殿下出死力打抢砸,为虎作伥个个争先恐后,可鱼幼薇却私下听说一个秘闻,曾有数名恶奴在徐凤年涉险遇刺时,不惜以身挡剑,接连赴死而不惧,这里头又有什么缘故,鱼幼薇不敢去探究了。
徐凤年拿起酒碗刚要喝酒,抬手悬着大白碗,问姜泥:“你说该赏多少?”
姜泥冷笑道:“又不是我的银子,你爱打赏打赏去,一千金都行。”
徐凤年自嘲道:“我可没带这么多,也不舍得,出门在外还是省着点开销,行,凑个整数,就给一千两好了。”
徐凤年打了个响指,与世子殿下最心有灵犀的青鸟便转身去车内拿银票,若是千两纹银,那两个各有伤势剑客光是扛着都得累到吐血,出门露黄白,不是找死是什么。当真以为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了?
脸上满是无所谓的姜泥悄悄撇过头,术算不好的小妮子伸出手指算了算,一手不够再加上一只手心有老茧的小手,好不容易才算出结果,立即塌下脸,一千两呐,一字一文钱,千文一两银子,她岂不是得整整读一百万字的秘笈典籍?!
那一箱子书加起来读完她都未必能赚到一千两银子啊!
练剑似乎看上去挺不错啊,你看那两个游侠儿练剑不就几碗酒功夫就练出一千两了吗?
偷偷将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姜泥叹息一声,喃喃道:“可练剑真的很苦啊。”
抬头望向身边练剑练到曾经天下无敌却只剩下一条胳膊的老剑神,姜泥觉得还是作罢,读书挣钱就挺好了。
两名剑士本来没听到传言中世子殿下那句“是技术活儿,该赏”,十分心灰意冷,而且这番比拼连吃奶的劲头都憋出来,打斗声势也就难免弱了去,有虎头蛇尾的嫌疑,那帮不用动手只需动动嘴皮喝酒的看客看不出门道,但热闹大小好坏还会看不出来?见两位游侠儿越打越马虎,开始喝倒彩,嘘声阵阵,官道上吃了满嘴灰尘的两名剑客连冲过来打一顿这帮王八蛋的心思都有了,可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在场,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的确如徐凤年所料无误,他们连一身行头都是赊账新买的,值些钱的佩剑倒是原先就有,否则就是要血本无归,无颜面对眼巴巴等着他们回去买胭脂水粉的红颜知己。
老天爷开眼了!
青鸟姗姗而行,将两叠五百两银票递分别交给年轻剑士,其中一位拿了银票忍不住不小心多看了眼前佳人,只是眼前一花,便倒飞出去,重重跌落于尘土,另外一名游侠儿惊吓不轻,顾不得露馅,赶忙跑过去搀扶同伴,连忙抄小道溜之大吉。
看到这一幕滑稽的鱼幼薇忍俊不禁,微微一笑。
徐凤年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是低头喝了口酒,自言自语道:“温华,没钱买不起好剑又何妨,希望你小子能一直提着把破木剑去名动天下。到时候按照兄弟约定,你请我吃牛肉,我给你叫好。”
老剑神李淳罡神情微动。
望向这个今日举止略有古怪的世子殿下,老头儿习惯性扯了扯羊皮裘,轻声道:“小子,找个时间,你与那姓吕的剑道门外汉厮杀一番,老夫瞅个热闹,总比看两个提剑都不配的笨蛋在那里瞎闹来得有趣。”
忙着惦念当年约定的徐凤年没有听清老头儿言语,抬头讶异道:“什么?”
对世子殿下一直言语尖酸的老头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平淡道:“让你与姓吕的过招,老夫看个热闹。”
徐凤年沉声道:“好!”
第067章 笑死了
吕钱塘当然不是聋子,听到那不知准确身份的剑仙老前辈要让自己与世子殿下过招,虽说大体是一些慢慢喂招以供殿下养刀的苦力活,可他练的是观潮重剑,出手不如其它剑术来得细腻精准,万一伤着了世子殿下,找谁诉苦喊冤?找护短著称的大柱国,肯定是找死。跟世子殿下说刀剑无眼的大道理?这位殿下如何看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子,指不定就得被穿一路的小鞋了。吕钱塘心中哀叹,罢了,兵来将挡,到时候该杀该剐都只能豁出去,大不了站着不动让世子殿下砍几刀。
三人联手与符将红甲人一役中被徐凤年斥责一句滚开的舒羞眼眸子笑弯起来,咋样,这回轮到你吕钱塘吃瘪了吧,偏偏要学剑,老娘且看你如何收场。舒羞轻轻呸了一下自己,什么老娘,小女子还年轻着呢,世间几个女子到了三十岁还有自己这般花容月貌?掐一掐脸蛋,肌肤都能滴出水来。
不做巫女许多年的舒羞在这边孤芳自赏,徐凤年已经起身,青鸟付账,多给了几两碎银,已经让酒摊子欢天喜地。
望着马队缓行,卖酒的老板坐在空桌长凳上,掂量着碎银偷着乐,难得给自己倒了一碗让伙计从酒缸底下捞起来的杏花儿酒糟,这玩意卖不了几个铜板,却也能解乏,老郎中更说过可以暑扑风湿冬浸冻疮,一些被蛇蜂叮咬的村夫都习惯来讨点酒糟去解毒,百试不爽。店老板抬头看了眼招牌旗帜上灰扑扑的三个字,心想啥时候拿下来好好清洗一番。
正当他寻思着小事的时候,感到地面剧烈颤动起来,转头一看,只见为首一名手提一件陌生巨大兵器的将军率领百余人的骁骑轰然而过,老板揉了揉眼睛,没看错,正是刚才那个在风流倜傥公子哥面前十分恭敬的重甲将领,他也远远看见过几次雍州兵马的行头,已经算是震撼人心,可眼前这支骑兵却是更雄壮锋芒,除了当头魁梧将军,全部骏马轻甲,个个佩有一柄制式北凉刀,背负弓弩,那刀,店老板依稀认得,春秋国战中,这种杀人刀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早先王朝上下无数人以获得一柄北凉战刀为傲,后来朝廷下了旨意,不准北凉军卒以外私自佩有此刀,否则以犯禁论处,这股汹涌风潮才逐渐淡去。
娘咧,雍州的貂裘子弟哪一个出行能让一百精锐骑兵紧随其后的夸张阵仗?
是从北凉那边来雍州游玩的将门子孙?可雍州这些年明摆着与泉州一起跟凉州争锋相对,这一点连他这种小百姓都心知肚明,怎么有北凉的纨绔有气魄调动军伍来雍州境内驰骋?这不是硬生生打咱们田刺史的脸面吗?店老板将碎银小心收起,一手护住才喝了小半的白酒碗,一只手抬起摇了摇,扑散灰尘,想了又想,还是没整明白那言谈和气风度雅致的公子哥是啥来头,总之是生平仅见的大人物了,老板等尘土少去,这才提碗喝了口酒糟,感慨万分道:“这位公子,家世气量可真了不得,回头要跟家里那没见过世面的婆娘好好说道说道。唉,可惜不是咱们雍州的,否则与人说起都有面子。”
曾在大雨中与宁峨眉并肩与那可怕红甲人死战一场的凤字营正尉袁猛,是一个出身北凉中等士族的武将,文官仕途这条路走得不顺,便从军北凉,自小与族内一名从江湖上退下来的隐居教头习武,袁猛枪法尽得真传,与师从北地枪仙王绣的小人屠无法比,可也算是一员冲锋布阵都可独当一面的双全骁将,说实话出行北凉才一天时间便折损了兄弟几十人,让视兵卒如同手足的袁猛恼得吐血,更气闷的是这等委屈偏偏不能摆在脸面上,总不敢去跟那位世子殿下说三道四。
说来好笑,袁猛与大戟宁峨眉官阶竟是一样,从六品,不上不下的位置,但袁猛对宁将军却是打心眼服气,北凉四牙比起大柱国六位义子显然要差得有些距离,可在北凉军中,那六位各自领军的大将位高权重,难免不可望更不可即,四牙虎将却更容易亲眼见到一些,边境上战场厮杀,平时庆功喝酒,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在袁猛看来四牙中数宁将军最得军心,每次陷阵身先士卒,与大柱国如出一辙,回到军帐,平易近人,远比典雄畜这类脾气暴躁动辄鞭笞的将军要好相处,尤其是小小河阳郡县城,宁将军一戟便将那个不长眼的东禁副都尉挑翻下马,卜字铁戟抵住那人心口,那人在戟下屁都不敢放一个!酣畅淋漓,大快人心,这才是北凉的猛将!
宁峨眉突然提戟停马,转身朝所有轻骑大声笑道:“世子殿下方才喝酒时与我说,若他当日在颖椽城门口,便要那东禁副都尉剥光了吊在城门上!”
袁猛一怔。
凤字营一百亲卫骑兵大概都是与头领袁猛一样的表情,心头有些波动,却不太当真。
宁峨眉只是将话传到,便继续策马前行,那枝巨戟几乎曳地。
按照既定行程黄昏中要进一座城内休息,徐凤年却没有进城,让吕钱塘挑了一条小道进入青城山脉,这意味着除非找到山上的宫观寺庙,一行人今晚都要睡在荒郊野岭,青城山大小六十四峰,诸峰环绕如城池,古木终年青翠,绿意重重,故名青城。
雍州有三大绝妙美景,最东边是号称有剑仙一剑东来得以劈出的“西去剑阁”,险峻第一,南边相传有圣人骑牛而过的夔门关,雄浑无双。再就是这个出了一位青城王的道教名山福地,本是九斗米道的一处洞天,那被老皇帝御赐青城王的青羊宫宫主,却是个出身龙虎正一教的道士,算是鸠占鹊巢,把香火鼎盛的九斗米道给统统驱逐,只剩一座青羊宫独占鳌头,
所以现在青翠绵延的青城山年年香火骤减,比起其它名山要冷清很多,实在是与青城山的响亮名头不符,祸不单行的是访客少了,占山为王的草寇却是多了起来,一股一股散兵游勇行踪不定,与青城王一同称王,官府剿杀起来十分麻烦,便是重金之下有山中老猎户愿冒险带路都会经常扑空,数次波折后,郡守见那青羊宫宫主不领情便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说官衙惹是生非,在这块清净地上呱噪不休,一气之下便更不乐意劳民伤财,除非是吃饱了撑着来青城山探幽赏景的达官显贵不幸遭劫,迫于压力才出兵进山,寻常百姓遇险,一概不理。
官府就等着这青城山变成一座死山死城,看你一个空有名号的青城王如何去维持香火。
世子殿下更改行程,九斗米老道士魏叔阳颇有感触,年轻时候曾在后山一峰结茅而居,只不过他可不是年少慕道的那种人,种种灰心过后才做了道士,对青城山有些感情,却不深厚,只是对那青城王驱逐九斗米道的行径相当气愤,若非有护卫世子殿下的重任在身,非要青羊宫与那龙虎山出不了头便来青城山封王的道士理论理论。
青城山本就以多雾著称,入山半个时辰便显得格外暮色沉重,徐凤年不急着让吕钱塘去找寻夜晚歇脚的地方,骑在白马上,意态游哉,鱼幼薇一路听着老道魏叔阳介绍青城山幽甲天下的风景,并不担心风餐露宿,当年西楚皇城十数万百姓逃亡,她与父亲被洪流裹挟其中,什么苦头没吃过?
徐凤年当年便是听着山上有道教排名极为靠前的洞天福地,才离了官道上的山,结果大白天就遇到了一伙剪径蟊贼,你追我逃,实在是狼狈透顶,徐凤年想着想着便嘴角翘起,若非知道老黄是剑九黄,可能还要很晚才知道这缺门牙爱喝黄酒的家伙是个高手吧?当时徐凤年是骑在马背上,老黄却是在马下背匣扛行囊撒脚狂奔,丝毫不慢,那副瘦弱身板若是常人,哪里来的气力充沛如海,跟着骏马跑了半座山?那会儿怎么就没想到?
徐凤年回过神,凭着记忆看了眼熟悉景色,笑道:“吕钱塘,在往上一里路,就有一座废旧道观,你先去打探一下。”
吕钱塘领命而去。
山上阴湿,鱼幼薇有些泛冷,抱紧了武媚娘,徐凤年瞥见后柔声道:“晚上你就和姜泥睡在马车。”
鱼幼薇神情复杂,低下眼帘,与抬头的武媚娘相望。
没多久吕钱塘返回,恭声道:“回禀殿下,确有一座空落道观,并无闲杂。”
徐凤年点了点头,转头对杨青风吩咐道:“去抓些野味。”
杨青风身影一跃,没入密林,那匹马依旧温驯前行。
道观还是那座道观,只是被当年还要破败不堪,吕钱塘在捡了柴禾在院中升起火堆,今晚他们三人自然要轮流值守,若是舒羞不肯,吕钱塘也不计较这类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们三位王府扈从,地位谁高谁低,大柱国懒的说,世子殿下也从未给句话,似乎要三人在途中各自去争,至于手段谁强谁弱,还真不好断言,吕钱塘对手中赤霞剑信心百倍,可也不盲目自负,对上符将红甲人,舒羞的内力不可小觑,杨青风的诡谲手法更是晦暗莫测,退一步讲,争了又如何?那被世子殿下唤作青鸟的婢女,今日那次出手便让他震惊。
杨青风抓了几只山鸡野兔回来,更扛着一只野麂,但世子殿下却独独看中那几只野鸡,笑眯眯道:“这可是青城山的特产,白果鸡,啄食白果生长,肉香比野麂还要过分。等会儿你们尝了便知,前提是本世子管得住嘴没独吞。”
道观后头有一口清泉,青鸟和被徐凤年一瞪眼使唤去的姜泥一起剥皮清洗。为长远做打算,徐凤年让青鸟手把手教授烤鹅都能烤焦的姜泥如何掌握火候,徐凤年坐在台阶上,绣冬春雷两柄长短刀叠放在膝上,出行所带私物不多的鱼幼薇不愿席地而坐脏了衣裳,抱着武媚娘站在徐凤年身旁。老剑神倒是四脚朝天躺在最高一层阶梯上,枕了一块随手拣到的青石子,杨青风在院外喂马,舒羞和吕钱塘一左一右两尊门神守在院门口。
徐凤年光等着美食入嘴,转头指了指远处一座巍峨山峰,轻声道:“那边山顶就是青羊宫,若是雨后天晴的夜晚,可以看到千灯万灯朝天庭的奇观,只不过我这也是听老黄讲的,不曾亲眼见到,当年在山下那边便被人打劫,跑得差点累死,慌不择路,骑马进了林间小道,被一根低垂枝桠给打下了马,于是就和老黄一起被绑带到这里,好在有惊无险,还因祸得福尝到了半只白果鸡,好像我大发慈悲分了陪我一同遭罪的老黄一只鸡腿,还是半只来着?总之就把他给感激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笑死我了。”
鱼幼薇却看到说笑死了的世子殿下,一点都没有笑。
第068章 打劫的
吃东西的时候徐凤年和魏叔阳各自说了些青城山的神怪轶事,鱼幼薇听得入神,老剑神只是狼吞虎咽,姜泥心中虽对青城山水颇为喜欢,可嘴上却说西蜀多仙山,光是一座高出西极天的峨嵋就力压天下名山了,徐凤年却说西域有连绵雪山比峨嵋加上青城还要高,只是文人骚客没那个本事去亲眼看一看。姜泥说徐凤年只是信口胡诌,李老头儿却含糊不清说西域雪山确实比那峨嵋要高出太多,烂陀山便自称三倍于五岳中已是最高的峨嵋,这还是谦虚的说法。姜泥这才没了脾气。
鱼幼薇轻声问道:“要不要给凤字营捎点去?”
正在啃白果鸡的徐凤年拿油腻手指点了点只能在门口进食的吕钱塘三人,平淡道:“对这些人施舍点小恩小惠,吃力还不讨好。不说凤字营,这三位,你不给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就是一万只烤熟白果鸡的摆在他们面前,只会嫌恶心。”
鱼幼薇细声细气道:“可平易近人些总是好的呀。”
徐凤年笑道:“那是你没在北凉军中呆过,才能说出这话。不说别人,徐骁的威望都是次次身先士卒靠搏命搏来的,春秋乱战后期,先皇曾特意下旨让徐骁不得亲身陷阵。北凉先后几位扛纛的大将,替徐骁死了几个,你可知道?王翦,那被称作天庭巨灵官降世的盖世勇夫,还有之前两位,都死了,如今扛北凉大纛的齐当国,身上伤痕,便是百战老卒看了也要心惊,徐骁自己就说过能活到今天,是天命,是老天爷不舍得他死。予人小利,运作得当,当然可以换大利,可如何都换不来别人的以死效忠,吕钱塘这类江湖武夫也好,凤字营这些北凉精锐也罢,若要他们交命给我,嘿,还早呢。”
蹲在火堆前一身暖和的鱼幼薇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意,这位世子殿下与他们都没说上几句话,便想着日后如何骗取性命了?
似乎猜出鱼幼薇心思,徐凤年自嘲道:“你当他们是蠢货,我说一声,喂,你们把命拿出来,他们就真肯乖乖交出来了?世子殿下这个名头只能吓唬人,引诱一些逐利小人,我自己若是个腹中空空的草包,到头来撑死就是个败家纨绔。鱼幼薇,不妨跟你说些你不知道的,方才我们上山,居高临下望去,可有看到骑兵小道夜行的火把?没有吧,因为凤字营轻骑的夜战与野战俱是北凉军中名列前茅,武书上说骑兵有十胜九败八害,照理说林木丛茂是骑兵的败地死地,可若谁真以为那一百凤字营上了山便没法子一骑当三步,那真是纯粹找不自在。凤字营的战马从相马、育种、喂养、调教再到马掌、马镫、马鞍、马甲最后到挑选蹦跳速度一致编队、勤于骑射和人马相亲,每一个环节都不可出差错,战马战死,不许剥食,只可割下耳蹄回报监马官,违者军法重治,这只是北凉军的一个缩影。
徐骁治军,赏罚分明,未战前从不求大功,只求自己无错,最后说到底,便只有临阵死战,死战,还是死战!才是徐骁带兵最大也是唯一特点,连他大将军都敢头马掠阵,三十万铁骑怎会做不到必败不怯战,必死不拒战?!春秋四大名将,貌似前些年又冒出四个,谁能如徐骁一般能够让最末等小卒都愿死战到底?!鱼幼薇,你再说说看,本世子这会儿带着你这样的美人儿悠哉游哉逛荡名山,再抽空拿一点小恩惠送于凤字营,是好是坏?”
鱼幼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凤年双手在鱼幼薇身上衣裳擦了擦,笑道:“别心疼,过几天到了郡县大城,旧衣服都换了,还有,你啥时候把绑住你胸部的丝带给扯了?好好的一番壮丽风景偏要躲躲藏藏,怎的,觉得太大了,舞剑会不好看,错啦,就是大,舞剑才有气魄,一荡一漾,霸气的剑意可不就出来了?天底下再漂亮的女子见到你,都得自惭形秽。本世子床下说的话,都是真话实话。”
约莫是世子殿下说话场景跳跃太大了,鱼幼薇一时半会没有娇羞逃离,只是抱着武媚娘发呆。
老剑神夸张笑道:“这话说得有那么点儿学问,老夫听着顺耳。”
姜泥下意识偷望了一眼鱼幼薇裹紧了还很壮观饱满的胸脯,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似乎有些泄气。
吕钱塘进入院中轻声道:“殿下,有敌袭。三十余人,不过都是林间草寇。”
只要世子殿下一声令下,吕钱塘可以让这伙自己找上阎王的小匪怎么死都不知道。
徐凤年却笑着说道:“都放进来。吕钱塘,还有比鬼还像鬼的杨青风都别露面了,小心吓到他们,杨青风正好去通知一声宁峨眉,原地待命。舒羞,你留下。”
十几个彪形壮汉闹哄哄涌入院中,剩下一半只能挤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们都是循着火光而来,如今是少有撞到大肥羊了,香客寥寥,今天这一拨简直让他们笑开了花,瞪大眼睛瞧过去,几乎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居中坐在台阶上的年轻公子哥,看着就是一位官宦子弟,最不济也是雍州的膏粱子弟,至于那躺着吃肉的糟老头以及老道士就不去理会了,可剩下几位,就真是个个绝色了,捧白猫的那位丰腴娘子,那身段硬是要得,仙女也不过如此了!烤肉的那个丫鬟装扮小姑娘,脸蛋儿更是美极了,小腿并拢的诱人模样,不留丝毫缝隙,雏儿!眼前最近还站着位年纪稍大却跟狐狸精似的娘子,读书人有个词咋说来着,对,妩媚!
门口体魄稍差所以摇旗呐喊多于冲杀抢夺的汉子简直要疯了,使劲推攘起来,个子矮的开始在那里蹦达,只求多看几眼。这等美貌娇柔小娘子哪里经得住大当家二当家们几个来回,轮得到自个儿尝鲜吗?院中三位,这辈子都没那福气瞧见过啊,更别提摸一下甚至是压在身上了,万一几位当家的把她们做压寨夫人,岂不是完蛋?!若不是有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一个牛鼻子道士和那位骨瘦如柴的羊皮裘老头儿在场,他们都要以为是仙女下凡了。
提一对生锈宣化花斧的大当家狞笑道:“不知青城山那座阴阳亭吗?”
徐凤年一脸懵懂无知道:“知道,亭下是阳间,亭下是阴间,气候截然不同,以前在这道观里我便听人说山下雷雨,山上都会天晴。”
二当家是一个比老剑神还要瘦小的毛猴般猥琐男人,天生毛躁,跳窜上前,伸手就要拿指甲满是污垢的爪子去摸舒羞的胸口,可怜舒羞不知世子殿下明确意思,只好装出惊恐,小退了两步,恰恰躲过了那猴子的作呕探手。
舒羞不幸是这个院中最没地位可言的外人,与他们挨得近,刚才不仅闻到了这帮匪寇野人的汗臭,更嗅到了那瘦猴儿的可怕腋臭,望向一直无动于衷的世子殿下,舒羞有些无奈,只求着世子殿下早早没了逗猫耍猴的闲情逸致,她真是一百不乐意与他们站在同一个院子,以前身为巫女必须精通的一些巫术都没丢了,收拾得他们生不如死实在是轻而易举,丢些特殊豢养的五毒进腹,一点一点蚕食内脏,或者将他们的经脉逆行,全身沸腾炸开,他们不是满脑子淫秽吗,她身上便有一种媚药,却不是菩萨心肠用在他们身上,而是丢给山野熊罴猴王这等畜生,到时候他们就真得呲牙咧嘴了,舒羞可以保证他们身上裂出个大窟窿来。
徐凤年一把搂过鱼幼薇,拿胡茬下巴摩挲着她的光滑脸颊,笑问道:“那你们是打劫的?”
这个天真问题问出口来,连一旁姜泥都觉得没面子。
第069章 有紫气东来
徐凤年望向强忍杀意厌恶故作娇羞慌张的舒大娘,三十来岁的老姑娘,喊一声大娘也不冤枉吧?徐凤年没顺着她的意愿开杀,依然搂着鱼幼薇的小蛮腰,入手柔滑,若说腰肢纤细,姜泥不比怀中鱼幼薇逊色,可徐凤年是在床榻上亲眼见识过鱼幼薇胸口跌宕风情的幸运儿,一对比,便凸显得她小腰格外不盈一握了。徐凤年只是指了指舒羞,言辞调侃道:“各位好汉,我若交出这位美人,任由你们怜爱,能否放过我们?”
双手提着两柄宣化花斧的当家身披一件虎皮大裘,瞥了一眼舒羞,若是平时,此等罕见姿色的小娘摆在眼前,一切都好说,可人心不足蛇吞象,院中其余两位明摆着要比最近这位更美味,便是青羊宫里最美的几位骄纵道姑都比不得她们一半,大当家在山上憋了两个月了,一股邪火都要憋出内伤,只差没找母猴子来痛快一下,郡守入山剿杀次次扑空,可县城那边张贴了许多青城大大小小山大王们的通缉画像,他便在其中,以至于他都只能冒着杀头风险偶尔乔装打扮成村夫,去城内鹞子里泻火,哪次不是喊上五六个大被同眠才能尽兴?
所以恨不得立即撕碎几位小娘衣裳露出羊脂白玉肌肤的大当家吐了口浓痰,恶狠狠剐了那个捧白猫的女子,他最钟情这位,烤肉的女婢脸蛋虽说更水灵几分,可娘们嘛,还是得多些肉才经得起爷爷胯下大斧的鞭挞,这位有福共享的大当家拎一柄斧头指了指鱼幼薇,转头笑道:“这位归我,谁都碰不得,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记得别折腾死了,洗干净了再送到我房中。”
三当家是个落魄读书人,一肚子坏水,当初是骗了个姑娘想借青城山烧香的幌子在人烟稀少处霸王硬上弓,百密一疏,给这帮草寇给撞上,他立马双手送上那即将到嘴的姑娘,一发狠便跟着当了打家劫舍的蟊贼,给两位当家出谋划策,后来姑娘不堪轮番受辱,上吊死了,还没玩够的他一气之下连尸体都没放过,趁着温热趴身上折腾了一柱香时间,连大当家二当家都佩服不已,一高兴就让他做了三当家,百无一用是书生,不怕他篡位。三当家死死盯着姜泥,阴沉笑道:“这位小妹妹归我了,哥哥我抱回去好生调教一番。别怕,哥哥是读过书的斯文人,很会疼人。”
只剩下舒羞给他的瘦猴二当家酸溜溜拆台道:“当年那被你骗上山的娘们死了都被你丢下山崖喂野狗。”
徐凤年打了个响指,问道:“我记得以前这里是老孟头的地盘,怎么换你们了?”
大当家鄙夷道:“那个连人都不敢杀的废物早就被撵跑了,甭废话,滚出来受死,也就是爷爷一斧头的事情!”
徐凤年松开鱼幼薇,提刀起身,大当家看这架势,呆了一呆,随即猖狂大笑道:“小子还敢在爷爷面前耍刀?!”
徐凤年轻轻跳下台阶,动作轻盈,不沾烟火气,显然是内力不俗的玄妙气象,看到那宣化花斧当家的有些傻眼,好心提醒道:“看看后面?”
大当家没敢转身,生怕被这小子偷袭,只是转头迅速瞥了一眼,啥?除了二当家三当家,咋只有一个陌生脸孔的青衫姑娘站着了,兄弟们怎么都躺地上了?!那比俊逸士子还要风度翩翩的青衫小娘手中提着一名壮硕兄弟的脖子,给提悬空了?这些兄弟,都是这般被捏死的?只见面无表情的青衫小娘松了手,丧命死绝的兄弟便一声不吭瘫软在地。等这一刻几乎等到天荒地老的舒羞一记弓腿弹出,不见她击中瘦猴二当家身体,便看到瘦猴儿身体仿佛被一股巨大气机轰砸在身上,弯曲成弓,然后砰一下倒飞出去,整个人嵌入墙上,墙壁上一圈血迹均匀散开,如同一只蚊子被人一巴掌拍死了。
舒羞一腿毙其命后伸手顺了顺耳畔青丝,冷笑道:“打你都嫌脏。”
大当家手中宣化花斧颤抖得厉害,退不敢退,那青衫小娘看着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阎罗,还有那做掉二当家的那位,这份杀人不沾碰的内力,可怕至极。进更不敢进了,那始终气定神闲的老道士,刚才觉得装模作样,这会儿看着就像是青城山的老神仙了,至于让他嫉妒生恨的风流倜傥公子哥儿,飘然带刀的姿态,难道也是扎手的硬点子?今日莫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扑通一声,最精通审时度势的三当家跪在了地上,哭爹喊娘,求姑奶奶们饶命。
徐凤年只是问了个让人一头雾水的问题:“老孟头那伙人死了?”
命悬一线的大当家赶紧弯着腰说道:“没,没有呢,小的跟老孟头那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只是让他跟小的换了块地盘。”
徐凤年哦了一声,如释重负,吩咐道:“吕钱塘,把这两个拎出去,动作爽利点,大半夜的鬼哭狼嚎跟闹鬼似的。还有杨青风,你懂的旁门左道多,这些尸体由你处理,记得弄远一点,睡在死人堆边上,我怕某人提心吊胆一晚上,第二天就没精神气去读书挣钱了。”
看到死人便早已经躲到老剑神身后蹲着的姜泥脸色苍白,顾不得反驳。鱼幼薇还是鱼玄机时便对生生死死看得很淡,自然而然比姜泥要镇定许多,徐凤年看也不看吕钱塘一手一个离开院子,只是对青鸟说道:“拿笔墨来,然后跟我出去一趟,我有些东西要画。魏爷爷,还得劳烦你陪同前往那座视野开阔的阴阳亭。”
老道士魏叔阳抚须笑道:“世子殿下客气了。正巧老道也有些怀念那亭子,年轻时候跟随师父进入青城山修道,便是在那里歇的脚。”
青鸟和九斗米老道士各自持了火把在前带路,徐凤年腋下夹着一整刀从晋三郎那里榨取来的上等宣纸,青鸟手中毛笔不与平时相同,是关东辽尾中还要最硬毫尖细的小白辽尾。望着三人远去背影,姜泥再看着杨青风正在将那个墙壁里的死人扣挖出来,拖到了院外,想必被剑客吕钱塘拎鸡鸭一样带出去的两个草寇也都是难逃一死,躲藏在李淳罡背后的姜泥怔怔出神,剑神老头儿阅尽沧桑,年轻时也曾轻狂,对女人心思并不陌生,出声笑道:“姜丫头,老夫倒是要给徐小子说几句好话,你嫌他在北凉行事放浪,并不冤枉这个世子殿下,可出了北凉,一些手法,就不能说是徐小子的心狠手辣喽,今天这三十余人,可杀不可杀,都在徐小子一念之间,他最终痛下杀手,可不是觉得那些鼠辈看你们这些小姑娘的眼光下作,老夫猜想是那个还未曾露面的小蟊贼老孟头。”
姜泥不冷不热哦了一声。
老剑神腆着脸笑道:“姜丫头,想不想知道那小子拿着笔墨出去作甚?你若再给老夫烤一只白果鸡,老夫就跟你说。”
姜泥没好气道:“不想知道。”
李老头儿是藏不住话的人,好不容易才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下肚子,说道:“不说了,省得你被这小子的城府吓得更不敢练剑。”
阴阳亭。
以此作界线,山下是阳间,山上是阴间。挺有道理的,那帮闯入院中的草寇不就成了阴间的孤魂野鬼?
徐凤年接过一块青鸟做成的木板,盘膝坐下,将宣纸铺在上面,青鸟要磨墨,魏叔阳便拿着两根火把照明,借着月辉远眺青城山脉。青城山在道教历史上十分出彩,是第五洞天所在,这可比起两大道统祖庭龙虎山和武当山都要靠前,山中道观掩映于青山绿水中,建筑与天道最是契合,曾有乘鸾仙人写下“唯爱峰峰丈人山,丹梯阶阶近幽意”的诗句,那主峰青羊峰与次峰天尊峰双峰对峙,横挂有一座铁索桥,黄鹤翱翔长鸣,云海翻涌,的确是人间罕见的美景。魏叔阳当年壮着胆子走过一次铁索桥,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到了天尊峰后,两条腿都软了,衣襟湿透。
魏叔阳低头一看,由衷赞道:“世子殿下好记性。”
徐凤年聚精会神,细致描绘北凉后的一切山河地势,竟比那些地理署资深官员还要准确无误,更胜在细腻入微,连魏叔阳这样见多识广的老人都看得傻眼,世子殿下作画一个钟头,换了十数张宣纸,终于画到青城山,世子殿下仅是策马而行,并不见如何观景,笔下山峦走势,比他这个青城山中修道将近十年的老道士都来得清晰,以细毫关东辽尾下笔,尤为合适。魏叔阳是见着世子殿下长大的,所以远比外人要熟知徐凤年的性格,调皮顽劣不假,否则也不会骑在他脖子上撒尿,小时候在听潮亭中拉屎,都是随手拿秘笈去擦屁股的,可一旦这小娃儿认真起来,自有一股倔强劲头,一次被顶楼李义山罚抄经文,世子殿下并不认错,却还是去抄书,结果赌气一抄就抄了将近三十万字,最后连大柱国都出面求情,终于是斗赢了哭笑不得的李义山。
徐凤年停笔,静等墨汁变干,抬头对青鸟笑道:“等下你先拿着这些宣纸回去车厢睡觉,否则那丫头肯定不敢合眼。”
等到宣纸吃尽墨水,青鸟拿上纸笔熟宣轻轻离去。
火把已经换了好几次。
徐凤年抖了抖手腕,轻声笑道:“魏爷爷,我画这东西,别让人知道。”
老道士点头道:“当然,世子殿下胸有锦绣,老道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绝不多嘴。”
徐凤年远望青城山最高峰,自嘲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子殿下,有屁的锦绣胸怀。”
魏叔阳哈哈笑道:“世子殿下过于自谦了。”
徐凤年闭上眼睛,面朝清秀群山,膝上叠刀,双指掐黄庭诀,默默入定。
魏叔阳一宿不睡,只是静坐旁观世子殿下似睡非睡的玄妙气象。
额间眉心恍惚有紫气东来。
越是临近清晨,旭日东升,徐凤年眉心红枣印记便由深红入淡紫。
当第一抹晨曦上身,徐凤年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一眼魏叔阳,有些歉意。
魏叔阳轻抚白须,摇头笑道:“老道愈发期待世子殿下上龙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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