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夏王子
“你姨姨下常(去世)了!”
两天前,娘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一不幸的消息。震惊之余,多了一丝丝“庆幸”。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想。话又说回来,对于一位无依无靠、食不果腹、又疾病缠身的老人来说,这结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娘所说的姨姨,和我家斜对门。八年前,因为移民搬迁,我们两家在杨柳村相逢,由远亲成了近邻。姨姨不是娘的亲姊妹,是我三姥爷的女子。
挂断电话,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苍凉孤寂的画面:无论春夏,不管秋冬,一位腰板挺得不直的妇女,双手筒进袖口,在大门门廊前驻足观望、打量路过村巷的行人、摩托车、小汽车,没有行人和车辆经过,她就随便盯着一个方向一直望下去,望到日头跌落进村西的壕沟;冬去春来,她的行头从不改变,唯一变化的是那面绿色的头巾,天冷时包在头上,天热时像条死地鳝(蚯蚓)似的半围半搭在脖颈。
这位守望者便是姨姨。
娘不止一次给过姨姨穿戴用品,反正没见姨姨穿过。后来娘告诉我,姨姨把旧衣服套在新衣服上面穿。难怪呢。
五年前,姨父害胃病去世。姨父活着的时候,姨姨吃穿不愁,姨父前脚刚走,姨姨的苦日子紧随而至。正应了姨父生前所说:“如果你走在我前面,算你有福,如果你落在我后面,有你好果子吃。”姨姨听后,“嘿嘿”一笑了之。她的笑容里,至少包含两层含义:一,她不相信姨父说的话;二,她对谁先谁后无所谓。每当此时,姨父狠劲吸一口手卷的老旱烟,边咳嗽边骂“还笑咧,有你娃哭的时候。”
姨姨姓刘,姨父称呼姨姨为“刘家娃”。姨父对姨姨的称呼,我很不解。用娘的话说,临终前的姨父,躺在被窝里像只秋猫娃。在我看来,他更像马尔克斯说的“风干的李子”,若不是有颗脑袋枕在枕头上,很难判断被窝里还躺着一个人。姨父做过胃切除手术,术后只喝面汤和小米糊等流食,半年时间,人就成了“李子干”。当姨父得知他命不久矣,拉着姨姨的手说:“刘家娃,我走了,啥都能放得下,就你是我的心病。两个后人(儿子)都年轻,当叫花子饿不死,你两步路都走不利索,狗撵上来你也跑不脱。”那一刻,我才明白姨父对姨姨的牵挂和不舍,一声“刘家娃”,听得我泪花闪烁。
姨姨是个苶障,也是个顽货。
人活老了,做不好一顿粗茶淡饭。和地面不是稠便是稀,不是碱大便是碱少,不是半生不熟便是髯面疙瘩。我曾亲眼目睹过她把粘在擀面杖上的一大块生面直接捋进开水翻滚的锅里。也曾见她用西红柿丁和洋芋丁当馅包的饺子,而且和面时碱放多了,面皮呈黄绿色,根本擀不开,她用手掌一阵胡乱按压,就将馅料包了进去,一张饺子皮只够容得下两三个西红柿丁或者洋芋丁。饺子出锅,给二儿子盛满一碗,说是一碗,其实也就三个饺子,儿子咬开一看,半生不熟,夹了一个丢进狗盆,狗懒洋洋站起来,走到盆子前,嗅了一嗅,返回原来的位置卧倒。姨姨没有说儿子的不是,将狗盆里的饺子夹出来,放进自己碗里……
姨姨的大儿子旺仔长我三岁。早我三年入学,我读一年级,他还在读一年级,我读二年级,他继续读一年级,最关键的是,他还不会写自己名字。
有一天,姨父牵着毛驴进山林砍柴归来,路过学校门口,被满头银发的老师唤住。为减轻肩膀负荷,姨父将背在身后的柴捆找个齐小腿的土埂搁上去,这才抬起头来,腾出一只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甩掉汗水,脸红钢钢望向唤他的老师。女老师语重声长地说:“他叔,不是我多嘴,我教书半辈子,从未见过念了五年还不会写几个洋码数字的,听我一句劝,把娃领回去吧。”
姨父爽快地答应,没有半点怨恨老师。毛驴驮着两捆木柴,在几米开外等着它的主人,四个蹄子不停倒腾。姨父怕压坏毛驴,背起木柴奋起撵毛驴而去。
旺仔在学校五年,真的长大了。书包带变短了,裤筒也变短了。他挎着书包屁颠屁颠追上姨父,换下姨父背上得重担。从此,旺仔成了姨父生活中的得力干将。除了好多带有技术性的农活学不好外,只要出力活,没有难倒他的。
旺来打小体弱多病,并患有先天性癫痫,隔三差五昏厥,口吐白沫,眼仁上翻,浑身抽搐;人长得眉清目秀,性格腼腆,和旺仔一样三棒打不出一个响屁。弟兄两个唯一的优点就是顺从、听话,和死心眼的驴没有差别,只要你不喊停,他在磨道里就一直转、一直转。
姨父会木匠,能掐会算,半拉阴阳(先生)。搬迁到杨柳村的头一年,有人要动土盖新房,便打问到姨父家门上。黄道吉日是姨父选下的。盖房时,姨父不仅自己帮忙,将两个愣儿也叫上,帮主家抱砖头、拉土、和泥。姨父为啥要献殷勤?看上主家的大女子霞霞了呗。
杨柳村庄大人多,比旺仔优秀能干的小伙子多的是,为啥霞霞大乐意将她许给姨父当儿媳妇?这便是姨父的本事。
霞霞由父亲一手带大。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许多不知情者见到霞霞真面目后,毫不犹豫敲响了退堂鼓。霞霞十八岁,鼻孔里两串鼻涕未断,犹如两枝葱根,时不时探出头,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霞霞爱吃辣条,只要身上有钱,辣条就不会断,即使没有钱,她也有自己的办法搞到辣条,或偷她打的钱,或赊账。五毛、一块的小零碎,小卖部老板也不计较。凡上门提亲者,均遭遇过要钱买辣条的事。“有钱吗?给五毛!”霞霞向人伸手要钱时,毫无羞赧之心。好多小伙子都满足了霞霞,但从此再无下文。唯独旺仔是个例外。
姨父带旺仔登门提亲时,姨父除了按规矩办事,额外给了旺仔二十块,好让他给霞霞。早在盖新房时,他们就认识了。提亲算第二次见面,旺仔和霞霞的表现,完全调了个,前者像大姑娘,后者像没羞没臊不知轻重地愣头青。霞霞和旺仔两人在厨房做饭,烧锅架火的旺仔一直低头不语,霞霞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开口要钱,还说“烂片片有啥吃头,辣条多过瘾!”紧接着问旺仔:“你有钱吗,我不想吃饭。”旺仔便把二十块钱给了霞霞。
霞霞从未一次性拥有如此大面额的钱。擀起面来更加卖力。
这顿饭,若没有姨父提醒,旺仔能把锅吃个底朝天。尽管如此,旺仔还是干掉了四碗长面。
……
姨父去世的那个秋天,孙子五岁。去世前,他把家里的后事托付给亲家。亲家瘦高个,走路时头永远偏向一侧,目光投向苍远的高空,有人叫他“偏脖”,有人叫他“高照”。弥留之际,把一张存有五万元的存折交给“高照”,五万元里面,有两万是姨父做胃切除手术后报销的医疗保险,其余的是他用半生心血积攒下来的。存折交接完毕,姨父又把身后的事一一做了交代,旺仔和旺来的打工事宜啦、孙子的教育问题啦、“刘家娃”得吃穿住行啦。“高照”一只手攥着姨父的手,另一只手拍着胸脯说:“她姨父,你放心,有我在,亏待不了家里任何一个(人)!”
烧完尽七纸,“高照”搞起养殖业。村里谁人不知,他的本钱从何而来。有人说;“还不是旺仔大省吃俭用省下的。”也是,“高照”没有闲钱,若不是现实所迫,他连两座新房也盖不起。霞霞和芬芬长成大姑娘了,还有个小儿子,一家四口总不能挤在一面炕上睡觉?“高照”没钱抽烟,姨父就把后园子留出来一片,种上烟叶,供他和亲家享用。要是没啥要紧事,“高照”早晚喝罐罐时节,都在姨父家炕头度过。
养了羊前,高照先买来一辆农用车,因为羊要食草,草从何而来?地里。土地不种时只长野草,野草不够几十只羊塞牙缝。对,种玉米。没有农用车,哪啥搞运输?
由此可见,“高照”做事有规划,有预谋。
交上腊月。“高照”把旺仔托付给一远房亲戚,带去焦化厂上班,旺来则留下来打扫羊圈、喂羊。芬芬上学不行,辍学后头也不回打工去了。即便冬天回来,双手从不往面盆里伸。指望吃她做的饭,还不把嘴挂在房檐下。“高照”把霞霞叫回家,专门做饭。
姨姨成了孤家寡人。有事没事,伫立在大门口……
期初,“高照”指派旺仔,要么霞霞,或者外孙子,给姨姨送饭。送着送着,次数少了,少着少着,就没了。没有饭吃的时候,姨姨在村巷的垃圾桶里寻找食物。有人把情况向村部反映上去,村主任找到“高照”,教训了一番。当天,“高照”开着蹦蹦车,给姨姨送来米面油。吃完这些米面,姨姨又该挨饿了。
村主任找“高照”的次数多了,“高照”叵烦得不行,拎着顶门杠把主任轰出家门。
村部见姨姨可怜,破例给了一个“低保”名额。
“高照”在姨父家后院又修建了一座羊棚。他的养殖业越搞越大。为了两棚羊,旺仔两边跑。
“老罗给亲家养了两个孝顺儿!”
这句话在村里疯传。
尽管如此,姨姨没有享用的份儿。
霞霞的零花钱要经过她爹的手。霞霞对此很不满,便质问爹,说:“我家男人挣来的钱,为啥没我的份?”
“等我死了,都是你的。”她爹一边给羔羊喂奶一边说。
“你啥时候死?”
霞霞爹撇下怀里的羔羊,顺手找来一根鞭杆,撵着霞霞满院转圈圈。一边追一边大骂:“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不如养头猪。”
霞霞要钱无望,打起姨姨束在袜靿里的私房钱。姨姨不识数,不知道她有多少钱。霞霞以假借点钱为由,一次次做手脚,一次次成功。有零花钱的霞霞,吃辣条吃到嘴角流油。她的嘴越来越刁,不知从啥时候开始,喝上了可乐瘾。
姨姨有个老太太邻居,精明聪慧,把霞霞点钱做手脚的事儿告诉 姨姨。姨姨再不让霞霞点钱,多了个心眼,换地方藏起来。霞霞见姨姨不吃软的,便下了硬茬,强取豪夺中,姨姨摔了个人仰马翻。霞霞从姨姨的裤腰里把钱摸出来,全塞进自己裤兜,临走前,死劲踹了姨姨两脚。
挨过打后,姨姨变得更加懦弱。霞霞再来要钱,她顺从地双手奉上。
2022年正月月二十八,狂风大作,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半夜。下午,旺来过来伺候羊吃完草料、饮完水,天已黄昏。风声犀利,吹刮得人不敢出门。旺来吃过姨姨做的饭,回到他原来的屋子睡下了。
平时睡觉如死去的姨姨,那晚半夜忽然惊醒。窗外火焰烈烈,映红了玻璃,也映红了半个院子。姨姨穿着一条秋裤,趿拉着鞋扑里扑腾跑出去。
失火了!
旺来的屋子山墙旁,高垒山尖的玉米秸秆哗哗燃烧。旺来在熟睡,或者已经昏迷过去。姨姨跳进火焰包围的屋子,背起儿子往外冲……
众乡邻赶来救火时,姨姨和旺来双双昏倒。羊棚后面堆放的草料也已起火,羊棚被大火点燃,羊群在撕心裂肺叫唤。
旺来因为癫痫而昏迷。半小时后醒了。
姨姨因为高血压而昏迷,天亮都没醒过来。
姨姨就这样离开了。
而我的脑海里,依旧贴着一幅画……
春英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西边红红的日头映照着巴掌点大的院子,于山正蹲在炉灶前烧火呢。人高马大的一个大男人,蹲坐在炉灶前那个小小的石凳上,看着真有些憋屈啊。
春英轻轻走过去,到他旁边时柔声地说:“你起来,我来烧吧。”
于山抬头看着春英,眸子里满是晶亮,看起来倒像是早知道她走过来似的,于是起身笑着说:“也好,那你来吧。”
春英拉着风箱,看于山在旁边把砍成长条的杨木拿着矬子刮磨,便问他:“这是要做啥?”
于山望着春英笑着说:“老是用木盆洗澡总不是太方便,我想给你做一个大木桶,到时候泡泡身子也方便。”
春英一听觉得很是新奇,其实榆树村里哪里有那么讲究,随便洗洗就行了,可是于山说的拿大木桶泡澡,倒是很有意思。春英想着能在大木桶里畅快洗澡的情景,忽然很是期盼,当下一边好奇地看于山在旁边刮磨木头,一边带劲地拉着风箱。
炊烟袅袅升起,大锅里的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香气开始溢满了整个小院。春英揭开锅,将饭菜取出,两个人都没心思细细品尝,匆勿忙忙地就吃完了。
于山勤快地将碗筷洗过收好,又提着扁担往河边去了。春英趁机赶紧检查了自己那一箱小鸡,果然是个个叽叽喳喳活蹦乱跳,没一个耷拉脑袋的。
于山很快挑着满满两桶水回来了,春英看他还穿着出去时候的衣服,正奇怪他咋没换下来呢,却见他进了院子,撂下担子说:“今晚我们一起在屋里洗吧。”
于山把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就是说一句普通的日常话,可是春英却听得心跳加快脸红耳热。他们做夫妻也有段时候了,每夜里在炕上摸黑亲热,春英也习已为常了,可现在天还没黑透,对着于山望向自己那灼热的目光,她还是有些不敢直视。再说了,那洗澡能一起洗吗,这怎么可以呢。
于山见春英低着头不说话,不在意地说:“你不喜欢也就算了,大不了到了冬天我继续在外面洗。”
春英一听于山提起冬天,想起寒冬腊月他啥都不穿在外面洗澡的情景,顿时心疼起来,就没顾上想眼下还是夏天呢,便赶紧说:“那你还是一起在屋子里洗吧,你先洗,我后洗,好不好?”
闷头整理扁担的于山抬头看了春英一眼,知道她生性害羞,便说:“你先洗吧。”
片刻之后,于山帮着把满满一桶清凉的河水提进来,又拿了两个木盆放到屋子里,春英羞窘地看了他一眼,他马上领会了意思,转身出去了。
春英望着窗外那个站在月下的高大身影,抿唇笑了一下,自己尽情地清洗起来。在地里干了一天活,虽说不累,但也出了一身汗,现在用河水洗一下,立时洗去了一身的劳累和汗水。
春英正低头洗着,忽然听到茅屋的门响了一下,她顿时一惊,赶紧看过去。
门开了,朦胧的月光下,春英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剪影走进来。
门又被关上了。
春英慌忙中想拿起旁边换洗下的衣服遮住身子,可是手刚碰到衣服,又停了下来。
她僵硬着身子,低着头不敢看那个男人,她紧张的手不知道该摆放在那里,猛然又意识到自己在月光下会被他一览无余,又有了躲起来的想法。
于山抬脚走到春英的身边,低头凝视着她羞涩紧张的娇态,低哑地说:“一起洗吧。”
春英根本连头都不敢抬,忐忑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嗯。”
一起洗咋样洗呢?春英手脚依然不敢乱动,身边这个喷薄着灼热气息的男人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陌生的存在,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澡盆有点儿小,以后抽空我做个大的。”于山目光灼灼的盯着春英说。
春英听到这话,睫毛颤了一下,小声地说:“我应该还得长身体吧。”
于山“嗯”了一声,柔声说:“你才多大啊,以后还会长的。”春英虽然已成了他的媳妇,可也不过才十八岁啊。
春英由此想起之前的事,终于睁开眸子,睨了他一眼说:“现在你喜欢了吧,以前你就希望我快些长大呢。”
于山顿时低笑了一声:“说啥呢,长大不长大的有啥要紧。”
春英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撅嘴撒娇道:“以前肯定当我是孩子吧。”
于山收起笑容,正色说:“没有,无论大小我都喜欢,只要你成了我媳妇,我就喜欢。”
春英听他说得认真,心里感觉很甜,她轻轻的在他胸前蹭了蹭,柔声地说:“快点洗吧。”
……
春英见于山过来一起洗了,心里又羞又急,马上握着小拳头,开始捶打于山的肩膀。
“干啥呀,不要欺负我!”
春英捶打得很卖力,于山却感到很受用,软软的小拳头就像给他瘙痒一样舒服,接下来该咋着就咋着。
于山自己洗得很快,他拿过另一个汗巾子擦过后,便长腿一跨直接上了炕。
春英扭了扭身子,小声抗议道:“这样好羞的,以后不要了。”于山却低笑出了声:“不羞,以后还要的。”
春英洗完上炕,将脑袋埋到于山宽阔的胸膛里,不依地蹭了蹭说:“哪里有像你这样的呢,讨厌死了,就知道欺负别人。”
于山大手轻轻抚摸着春英的后背,沙哑地笑着说:“以后不要说我欺负你,既然你是我的小媳妇了,我疼还疼不过来呢。”
春英嘴上娇声抗议着,可心里早已把于山当成了靠山,一旦离开一阵子,她的心里便感觉空落落的……
在春英快睡着的时候,于山附在她的耳边问:“你现在是不是离不开我了。”
春英一听这话,窘得整个人半天说不出话,干脆翻过身子到了炕里头,埋头到了枕头里,再也不理他,径自装作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头的时候,春英才懒懒的下炕,下了炕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于是家里日常那些活计都让于山干了。
闲来无事, 春英便倚靠在炕头掰着手指头,算算眼下家里有多少存钱,接下来都可以有啥进项,只算得心里满满的幸福。想着照这样下去,明年春天盖个新房子都会没问题的。
傍晚时分,春英娘推着手推车过来了,上面是一袋麦子, 于山连声拒绝, 春英娘却说:“我知道你们不会要,所以赶紧送过来了,还特意挑了天黑的时候,路上人少。”
于山再次推拒, 春英娘却执意留下, 于山也就不好再拒了。
“娘,以后有事您尽管吩咐。”其实,于山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将来万一春生不济,自己也会给她养老的。
眼下诸事顺心,春英更无其他牵挂,只一心养鸡和采草药哂干卖钱, 于山见媳妇一心过日子,便更加勤快地去山里打来各种能卖钱的猎物。于是隔三差五的,这两口子就能积攒些东西拿到山下去卖,有时候是于山一个人去,有时候春英也会一起跟过去。
于山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唯恐春英磨伤了脚,路上是一点东西都不忍心让她拿,还总是时不时歇息一会儿,他这样做,反倒让春英心里有些不安,觉得自己成了累赘。后来这次,春英正在集市这头看布料呢,想回头扯几匹布给于山再做件新衣,却回头看到于山牵着一头毛驴走了过来。
毛驴身上灰黑,两只耳朵带着几撮白毛,春英见了,笑着问于山:“这是谁家的毛驴啊,你咋牵过来了?”
来山下次数多了,春英知道于山因为时常来山下集市,再加上他为人豪爽义气,在这里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比如饭馆里的几个伙计,东市卖柳筐的商贩等。所以见到这个毛驴,春英以为是哪位朋友一时顾不上托他看着的。谁知道于山却冲她笑着说:“这是咱家的。”
春英一愣,开始不信,后来见于山一脸的认真,这才惊问:“咋买了个毛驴啊?”
旁边卖布料的老板这时候也看过来,见那毛驴呼哧呼哧地喷着小鼻子,笑呵呵地插嘴说:“估计你家男人怕你过山头走得太累了,给你买个脚程呢,这小媳妇可真有福气啊。”
春英听得心里甜蜜,柔情地看向于山。于山坦诚地笑着说:“老板说得对,从集市到家里要两个山头,她光靠两只脚实在太辛苦。再说了,有个毛驴帮着驮点东西,以后办啥事都方便了。”
春英走过去,伸手摸摸毛驴头顶的毛,这小毛驴却倔得很,甩着脑袋鼻子里喷啊喷的。春英又惊又笑:“哎呀,它脾气挺倔呢。”
于山大手一伸,拉紧了缰绳,那毛驴马上乖顺地不喷鼻子了。于山含笑说道:“这驴子刚刚买过来,还认生,过几天熟了就好了。”
春英小时候家里也养过牲口,后来家境不济卖了救急了,现在看着这毛驴,倒也亲切欢喜,可她还是心疼钱财,便问于山花了多少钱。
于山说:“我就是怕事先给你说了,你舍不得买,这才自作主张买了。你别操心钱的事了,总之明年开春我们肯定可以盖新房的。”
春英听于山这么一说,心里也就信服了,觉得有这个男人在,就是天塌下来都不怕,所以她也就不再问了。
回去的路上,于山将买的各种东西都放在袋子里,搭到毛驴身上,又扶着春英骑上去。春英上去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怕压累了毛驴,于山捏了捏她的脸蛋笑话说:“你才多重啊,哪里就能把个毛驴压坏呢。”
于山说得果然没错,春英骑上去后,驴子依然走路轻松。于山牵着毛驴缰绳,一路上山下坡的,清脆的铃铛“叮当”响。春英看看骑着的小毛驴,再看看旁边给自己牵缰绳的这个男人,心里比蜜还甜,盼望着这日子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路上,于山还说:“原本打算从山里抓只野马驯养的,可是后来发现一来不好驯养,二来太过惊人,只好在外面买现成的驴子了。”春英连忙点头,她明白,在这闭塞的小山村里就应该入乡随俗,不能太过和别人不一样,不然会引起别人的议论。
有了毛驴就是赶路轻松,回到村子正是炊烟四起的时候,村里的人已经有人端起饭碗,在街上吸溜吸溜地喝呢。看到春英骑着个小毛驴回来,有的惊奇,有的羡慕,有的干脆打趣说:“你们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连牲口都齐全了。”
于山豪爽地冲众人一笑说:“哪里哪里,不过是想着日后方便些,要是各位有用得着这牲口的地方,尽管吩咐就行。”
众人一听,心里很是受用,又上前夸了这毛驴挑得如何如何有眼光,又夸奖这两口子会挣钱。春英见往日对自己闲言碎语的村人都变了模样,也就不计较之前的事了,和大家一起说笑起来。
(未完待续)
在甘肃张掖的某个山村,大龄单身女青年曹贵英,因为自幼尿失禁且不能生育,被哥哥嫂嫂做媒嫁给隔壁村的老光棍马有铁,新婚之夜,两人理所应当的睡在一个炕上,可贵英根本不敢躺下,因为小便不受控制的她刚刚弄湿了被褥。而马有铁半夜喂了一趟毛驴,在火炉里添了些炭火之后便继续躺下。或许,这个时候的两个人因为太生疏什么话都没有。
等到天灰蒙蒙亮,只见贵英眯瞪着眼睛半趴在炕上,撅着屁股将裤子脱了大半截,靠着火炉往干烤。
天亮之后,马有铁套着驴车拉着贵英,来到父母的坟前烧纸,告诉父母他们俩成家了。完后,两人坐在戈壁滩上,马有铁将剩下的贡品硬塞到贵英手里。
与此同时,村里正在召开村民大会。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村民张永福生病住院,急需大家的救助,村民们都很纳闷,张永福可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应该是他救助别人。而张永福的儿子张来有表示,去年种下的玉米一粒都没有卖出去,没钱给大家付工钱。但现在比较棘手的问题是,老父亲生病住院,急需RH阴性熊猫血。纵观整个村里,只有马有铁一人符合血型。
就这样,张来有和村长,以及全村的男女老少来到马有铁家里,道德绑架式的让有铁献血,有铁称自己从小到大最怕去医院,而张来有声称让医院的朋友直接去他们家里。于是,马有铁和贵英,人生第一次坐上小汽车,可半路上贵英晕车晕的厉害,不仅下车吐了一回,还尿到张来有宝马车的后座上。
到了目的地,对方好酒好菜一顿招待,其实主要是招待来抽血的护士,马有铁和贵英只是个陪衬罢了。一桌子的大鱼大肉,晕车晕的吐酸水的两个人根本没有胃口。很快,马有铁血型的化验结果出来,确定没有传染病及其他问题之后,又被抽了两大袋。
次日,马有铁带着媳妇来村里的商店赊账,因为马上就要种麦子了,按照当地的规矩,一般都是等粮食成熟卖了钱之后,才来商店结清当时的化肥种子钱。
只是,一群大老爷们都在调侃,马有铁都给张永福献血了,怎么没让他儿子开车把种子直接送到家里去。而且马有铁给哥哥干了大半辈子的苦力,结婚的时候,怎么没见给他摆几桌的酒席,几个男人还扬言说让马又铁买上几瓶酒,他们去给补着闹洞房。
对方的闲言碎语,马有铁根本不理睬,他不紧不慢的脱下自己的外衣,给贵英披在肩上。而后在商店老板的账单上按了一个手印之后,带着贵英回家。
随即,马有铁帮贵英洗了尿湿的裤子,这个时候,哥哥找到马有铁,连大门都不想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对马有铁交代,让他明日五更天套上驴车,去城里给儿子拉一下结婚用的家具。
向来不懂得拒绝的马有铁,一如既往的接受了哥哥指派给他的苦力活。凌晨三点多,马有铁蒸好馒头热在锅里,并且给贵英准备好中午和晚上的吃食,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出发。
当他装好家具往回走的时候,在城里的路边摊上看中了一件女式的长大衣,但对方要价四百 ,老板见有铁诚心想要,便一口降到一百五。而此时马有铁的兜里只有五十块,所以他拜托商家给他留着等钱攒够了下次再买。这一幕正好被张来有看见,他扔给店家八十块钱后,便让对方将衣服包起来。
马有铁没走几步,张来有就开着宝马车将其追上,将衣服从车窗里接出来之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等给大侄子卸完家具,已经算得上是黑天半夜,哥哥嫂子不仅没给他准备晚饭,还嫌弃马有铁干活太墨迹。
而此时的另一边,贵英站在村口不知等了多久或许,或许,马有铁也是头一次的有人对他这么好,搞得自己不会了,竟然出口呵斥了几句。
话一出口,马有铁就有些后悔,因为贵英为了能让他喝上一口热水,来来回回往村口跑了好几趟,罐头瓶子里的热水凉了再换,换了再凉,那就再换。闻此,马有铁拿出那件长大衣,给贵英披在身上,两人开开心心的回家。
其实,这件大衣的作用保暖倒是其次,主要是给贵英遮丑用,因为她顿不顿的尿在裤子上,遭到很多人的嫌弃和嘲笑。
很快,春回大地,农忙已经开始,马有铁和贵英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去邻居家借鸡蛋孵小鸡的时候,迷恋上人家的电视剧,后来村长来家里说事,贵英因为太紧张又尿在人家的凳子上,马有铁虽然马起袖子擦干净,但仍遭到对方的骂骂咧咧。
回到家里,贵英将借来的这十颗鸡蛋视若珍宝,日子好像也有点儿盼头。
但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村里别人家不要的旧房子,现在村委会旧房改造,不住人的房子补给一万五的拆迁款,人家房子的主人这才从东莞打工回来。贵英看见有客人来,特意回屋里披上大衣,还给对方倒了一杯水,可男人怎么着都是不喝。临走的时候还特意交待,让马有铁重新搬个没人住的房子,不嫌弃的话,可以把现在住的房子拆下来的门窗拿去烧锅。
很快,马有铁套着驴车搬家当,贵英则怀抱未孵化的小鸡坐在上面,两人就这样又搬去村里另一个人家不要的破房子里。
全部家当不过一驴车
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精心的布置了一番,尤其是墙上的那个大红喜字显得格外的耀眼。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天,鸡蛋也该孵化出小鸡了。
如果没有那个喜字,根本不知两人是新婚
第一眼看到谁,就把谁当成妈妈
春分之后,开始给麦地除草,贵英不小心拔了一个麦苗,便十分抱歉的看向马有铁。
马有铁并有没责怪,他只说这是麦子的命数。
命运使然,其实马有铁的境界世人少有。当你再回过头去看看,真的会明白很多道理。
随后,贵英将麦苗小心翼翼的埋在土壤里,大西北虽然干旱,但开出来的玫瑰铿锵有力。马有铁和贵英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皇天不负有心人,鸡蛋终于孵化出了小鸡。
这天,马有铁驾着驴车去河里拉水,桶里不小心装了两颗蝌蚪,马有铁都将他们拿出来放生。试问?如此善良的人命运怎么会这么苦?
两人结婚已经半年有余,趁着农闲之际,马有铁和泥做土坯,为以后盖房子做打算。只是,这天正忙的时候,张来有又开着他的宝马找到马有铁,贵英本不想让他去,可张来有的一句大衣合适吗?
又将马有铁推向高台。只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小汽车铺上了一层塑料薄膜,抽血的时候,贵英心疼的呲牙咧嘴,她想替换一下马有铁,让护士抽她的,可那又怎么可能?
抽完血什么报酬都没有,马有铁和贵英还得继续在庄稼地里劳作,马有铁不小心将一口白面馍掉在地上,贵英劝他别吃了。
马有铁的话令人深思,他说土是最干净的东西,不管你是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还是落魄潦倒的穷光蛋。只要种上一袋麦子,他就会回报你几十袋麦子。
两人一驴相依为命,在贵英的眼里,这头小毛驴早已是他们家的成员,为了不把驴压坏,贵英披上大衣先行一步,她在村口等马有铁的时候,看到一个小朋友蹲在地上抓蚂蚁,贵英刚想伸手去制止,却被孩子家长一把抱开。
这样的嫌弃贵英早已见怪不怪,幸好,丈夫马有铁很快赶到,他不顾众人的闲言碎语,坚持把贵英扶到驴车上,慢慢悠悠的离开。
只是,村口又免不了的闲言碎语,几个大爷笑话马有铁恨不得把媳妇别在裤腰带上,也有大妈说了几句真心话,贵英的命是真好,哪像他们没人疼的没人爱,可大妈的丈夫转眼就让大妈去和马有铁过,大妈是死活都不去。
马有铁和贵英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小鸡仔正在慢慢长大,也有燕子飞来他们的房梁上做窝,一有时间,马有铁就大刀阔斧般的做着盖房子用的土坯。
由于干活的时候用力过猛,晚上睡觉的时候浑身酸困,贵英正给他按摩肩膀,不料屋外突然狂风大作。
两人冲出屋外挽救白天刚刚做好的土坯,可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显得过于渺小。不仅土坯被吹散,两个人你也狼狈的摔倒在泥泞里。只是,越是危难时刻越见真情,两人哭中带笑,紧紧的依偎在一起,等到雨停天已经大亮,有铁怕贵英感冒生病,可贵英说她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之前在哥哥嫂嫂家住的时候,贵英一直是睡在后院的牛棚里,像这种刮风下雨的极端天气,她早已习惯。
这貌似也是两个人第一次谈起过去,贵英说她当初第一回见马有铁的时候,见有铁心疼驴,给驴喂苞谷,当时还感叹这头驴的命运比自己都好。说话席间,贵英已经编好了一头草驴送给有铁。
农村里,晚上乘凉一般都睡在房顶上,马有铁果真像村里人说的那样,把贵英别在裤腰带上,害怕贵英睡着了从房顶上摔下去。像马有铁这样疼老婆的男人,估计少之又少,他舍不得让贵英干一点儿重活,就连磨面的时候,也让贵英去蹭着看看人家的电视。
完后两人回家的途中,马有铁顺道去乡亲家里装了些芨芨草回家盖房子用,为了表示感谢,马有铁给了对方半袋子刚刚磨下的新面,并且承诺等到秋天的时候再给对方两袋子洋芋。
有了芨芨草,马有铁和贵英的新房子也开始动工,他们先用别人用来烧火的木头做出房子的基本框架,又接着用土坯一层一层的砌墙,进度虽然不怎么快,但两人一驴配合的恰到好处。半个月之后,用芨芨草编织成的房顶已经成功上墙,这也预示着他们的新房子即将竣工。
这天,正值清明,马有铁带着贵英给爹妈烧了许多纸钱,两人回家的时候,谈起小时候的趣事。
原来,每个村里都有一个大傻子,按照玄学的角度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守村人。
土地对于农民来说,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你给它一粒种子,它还你一片绿色,转眼间玉米也快出天花,贵英给马有铁送饭,两人在小河里洗手的时候,马有铁一把抓了一条鲫鱼,往往最简单的食材讲究的是最朴素的烹饪方法,经过马有铁的一顿操作之后,美味的烤鱼正式开启。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不亦乐乎,所谓夫妻两相互扶持,大概就是如此。
只是,隔上那么几个月,马有铁都会被接去抽血,原来,张来有家里住的算得上是自建的联排别墅。
虽然一家人吃着大鱼大肉,但欠村人其他人的工钱还是一直欠着。马有铁借着这次抽血的机会,帮村里人催促了一下欠款,却被嘲笑是多管闲事,反正又没欠你的。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所图,张来有这回又给贵英买了一件薄衬衫。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着,终于到了麦子成熟的季节,有铁浑身好像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贵英则在麦地里捡起被遗忘的麦穗。到了下午装车的时候,有铁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他上上下下实在是太费时间,而且怕把麦垛又踩塌了,便让贵英帮他把几捆麦子挑上车,可谁知贵英一点儿重活都干不了,身上根本就没有力气,反倒把自己倒摔在麦地里。贵英拾起来再干,可还是摔到,导致成熟的麦粒撒了一地。
这一刻,马有铁真的有点气不过,这也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对贵英大吼大叫,远处的村民看见后又说起闲话,马有铁迟疑了一下,当即就很后悔。而此时的贵英老毛病又犯了,裤子又一次的尿湿。
装好车回家的时候,贵英赌气的走在前面不和马有铁说话,任凭马有铁怎么求情下话,贵英都不肯上车。
就这样,贵英才同意上车。她坐着马有铁早就准备好的麦子窝窝里,幸福在这一刻,好像也有了具像化。
接下来,就是碾场收麦子,在农村长大的八零九零后,应该知道那是怎样令人忙碌的一天。趁着休息的间隙,有铁在贵英的手上种了一朵麦花,好像是两人特殊的印记。
麦子大丰收,贵英的身上也起了好多麦疹子,实在是奇痒难耐,有铁便想了一个办法,带她去村口的水渠里洗澡,一辆小汽车呼啸而过,两人还有点不好意思。
等到四下没人之际,马有铁给贵英好好搓了一下后背。
经过他们几个月的辛勤劳作,新房子终于算是有点模样,他们盖房子根本没有原材料,全凭就地取材。所有只能用啤酒瓶当作屋檐上的下水工具。大功告成之际,善良的两人仍不忘在房檐上放上燕子窝。
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而此时这个在外面打工的村里人,确实是比有铁的哥哥强太多。马有铁拆下墙上的喜字,搬完了所有东西。
眼看着这里将要被夷为平地,就在铲车动工之前,马有铁转身回去赶走房檐上的燕子。
随着旧房子的轰然崩塌,马有铁和贵英终于搬进了新家,两人结婚的时候虽说只是拍了个结婚照,但该有的仪式感一个都不能少,这个大红喜字他们是搬到哪儿就挪到哪儿。
两人吃着面条看着星星,屋里有粮心中有爱,这样的日子贵英这辈子都不敢奢望。
现在的医疗技术如此发达,说不上到时候真能治好贵英的病,两人或许还会有个一儿半女。
马有铁说等玉米丰收卖钱后,给贵英买一台大彩电,再带她去城里看病。
只是,天不遂人愿。厄运专挑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马有铁的哥哥这次又找到有铁,还特意给他带了儿子婚宴上剩下的菜品,据说基本一筷子都没动。
无事不登三宝殿,哥哥这次来找有铁,是想用马有铁特困户的名额,给儿子在城里置办一套价值二十多万的楼房,毕竟是当哥哥的开了口,马有铁还是一如既往的应声同意。
张来有的玉米迟迟卖不出去,只能按高于市场价两毛钱的价格,将玉米抵作租地的费用和工钱。马有铁两亩地的租金就是一千斤的玉米。
80斤的玉米抵一件衣服,张来有真的是贪得无厌,也怪马有铁是真的太老实。或者,印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就是这种传统美德,两个人种完秋菜之后,城里的楼房已经交工,为表重视,上面还请来了电视台记者,记者以为马有铁即将入住,便问他心里现在在想什么?
马有铁的几句话,道破千千万万的农民正在面临着的现状,但大家都是一笑而过,谁又为马有铁真真切切的考虑过?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养的鸡也开始下蛋。可贵英却一病不起。
家里的脏活累活,一直是马有铁在打理,眼看着玉米成熟,终于可以带着贵英去大城市看病了。马有铁却在这个时候接到一个噩耗。
等到马有铁一头扎进水渠,贵英早已没了气息。在这里我都不知该感叹人心的冷漠还是命运的多舛,那么多人坐在水渠边东家长的西家短,难道就没有人去搭救一个水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电影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而更讽刺的是,贵英这辈子仅有的一张照片是结婚的时候拍的,而结婚的日期并不是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而是2011年。原来那只不过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有些人觉得电影有些夸张,殊不知艺术来源于生活。你再猜猜为什么《隐入尘烟》会被下架?
马有铁回到家里,将大红喜字拆下来换成贵英的遗像,之后在贵英的手上种下一颗麦花,好像是专属于两个人的印记。承诺给贵英的大彩电已经无法实现,所以马有铁只能烧给她一台纸糊的电视机。
马有铁准备后事般的挖完地里的洋芋,并且给芨芨草主人送去了两袋,可对方屋里根本没人。或许,对方早已忘记这两袋子洋芋的事情。随后,马有铁将小毛驴拉到戈壁滩上,给他松开绳索之后,任其自由发展。
或许是生无可恋,马有铁将家里的所有粮食都换成现金,总共是3970块,光给小卖部赊的化肥种子的费用,就结算了1570块。
最后,马有铁提着鸡蛋来到村口。
乡亲们让他坐下来唠会儿嗑,可马有铁转过身看了看,什么话都没说,好像在和这些人做最后的告别。
至于马有铁的结局,有人说他这一刻的演技秒杀一众影帝。殊不知,这本就是他平平淡淡的生活,
只见马有铁拿着一颗鸡蛋慢悠悠的塞进嘴里,而后看着贵英的遗像缓缓的躺在炕上,手里拿着贵英生前编织的那头草驴。一时间,关于马有铁生死的解读五花八门,有人说桌子上放着一瓶农药,而马有铁经过这个镜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而在电影中的结尾,马有铁大概是活着。他和贵英自己盖的新房子,肯定存在着安全隐患,所以终究是逃脱不了被拆的命运,政府补贴了一万五的拆迁款,还是让哥哥昧着良心揣在兜里。张来有又找马有铁献血,只不过这一回,有铁终于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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