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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大一院治腋臭(兰州三甲医院治腋臭)

时间:2024-09-05 08:54:46       点击: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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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大一院皮肤科开展皮肤美容新项目

随着时代发展与社会进步,现代人对于美和健康的关注与需求与日俱增,兰大一院皮肤科在原有的皮肤疾病诊断、治疗、护理基础之上,推出皮肤美容新项目。

新推出的皮肤美容项目主要针对皮肤光老化引起的皮肤萎缩、松弛、皱纹以及色素改变,白癜风,以及痣细胞痣(后天性痣和先天性痣)、表皮黑素细胞损害(如雀斑和黑子)、真皮黑素细胞损害(如蓝痣、太田痣、颧部褐青色痣)等,特别是发生在面、颈、前胸、四肢等暴露部位者,以及人为性的色素增加,如不良文身等明显有碍美容的皮肤问题,医院皮肤科门诊引进多台技术激光治疗仪,形成了一个高效、安全的激光治疗系统,能够为有治疗及美容需求的患者提供全方位、优质、安全的服务。

目前,科室开展的医学美容新项目主要有光子嫩肤、激光治疗、肉毒素注射、果酸治疗、高能紫外线治疗、红蓝光治疗、冷喷治疗、微波治疗、射频腋臭治疗、肉毒素腋臭治疗、痤疮瘢痕治疗、伍德灯检查、皮肤深层清洁及中药贴敷美容……还包括特色治疗项目光子嫩肤、激光治疗、深部清洁及护理及中药贴敷治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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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大一院皮肤科是一所集皮肤病、性病、皮肤美容为一体的综合性科室。现有医护人员9人,其中主任医师3人,副主任医师2人,医师1人,主管技师1人,护师2人。目前,科室新开展的医学美容项目主要有:

光子嫩肤

光子嫩肤是一种先进的高科技美容项目,采用特定的宽光谱彩光直接照射于皮肤表面,它可以穿透至皮肤深层,选择性作用于皮下色素或血管,分解色斑,闭合异常的红血丝,同时光子还能刺激皮下胶原蛋白的增生。因此,光子嫩肤不仅能够嫩肤,还能祛斑、祛红、脱毛、除皱、美白、痘坑、痘印等多重皮肤问题。

Q开关Nd:YAG激光

调Q激光治疗仪主要采用光致爆破原理,即通过毫秒、微秒级的超脉冲时间,激光瞬间可以透过皮肤的表皮到达皮肤的深层,使皮肤内部的色素颗粒瞬间粉碎,粉碎的色素颗粒会被人体的巨噬细胞吞噬后,慢慢运走。临床适应症包括:雀斑、咖啡斑、太田痣、文身等皮肤病变等。

超脉冲二氧化碳点阵激光

该设备具备超脉冲和激光扫描输出功能,可以迅速、准确的进行各种精细的激光手术。临床适应症包括:色素痣、瘢痕疙瘩、软纤维瘤等。

果酸治疗

果酸治疗通过使用高浓度的果酸进行皮肤角质的剥离作用,促使老化角质层脱落,加速角质细胞及少部分上层表皮细胞的更新速度,促进真皮层内弹性纤维增生,对浅层痘疤有较好疗效,也能改善毛孔粗大,但需经多次疗程治疗后才能消除痘疤,其优点是安全,副作用小。适应症包括痤疮、黄褐斑的辅助性治疗、炎症后色素沉着、各种角化性皮肤病等;同时,可改善肤质、提亮肤色。

肉毒素注射除皱治疗

适应症:包括额纹、眉间纹、鱼尾纹、鼻背部皱纹等,都可以通过肉毒素除皱来实现消除。

面膜贴敷治疗

适应症:包括痤疮、过敏性皮炎、美白、提亮肤色等。

冷喷治疗

适应症:包括面部患有痤疮、玫瑰痤疮、脂溢性皮炎,激素依赖性皮炎、湿疹、毛细血管扩张、过敏性皮炎等。

联系地址:兰大一院门诊大楼四楼中厅、住院部五楼西侧。联系方式:0931-8356092

「知青往事」忆当年:“天底下最好的职业是列车员”

忆当年:“天底下最好的职业是列车员”

原创:陈新民

那一刻,我暗生愿心,将来要干个坐着列车上下班的事干。没想到四十年后,愿心竟然在北京实现了。

原标题:《有车辚辚》

那些年,我住通州,单位在羊肉胡同。上下班必须换乘三趟地铁,包括最拥挤的八通线和一号线。往返正是行车高峰期,挤在车厢的两个半小时最难打发,身体不由自己,意识无边流动……

一:每晚会散后,总有几个精神好的家伙在饲养室大炕上赖一阵,传播流言,说神道鬼,讲演下流故事,等等。

挤进地铁,素不相识却不得不耳鬓厮磨的人们,零距离地吞吐彼此的呼吸。扑面而来是酒嗝、烟气、狐臭、汗酸?是火锅蒜泥味、韭菜馅饼味?还是美容霜味?古龙香水味?密集的人群中,种种异味混杂成一股呛人的“地铁味”,熏染你、折磨你,你还得别无选择地把它带回家,日复一日。

每年正月十五前后,各地农民工告别老婆娃娃热炕头返回北京,给车厢带进丝丝缕缕炕烟味。久违的炕烟味,撩拨着我的插队回忆……

一年最冷的那些日子,我为了取暖经常睡在饲养室炕上蹭暖。那盘通间大炕也是冬季社员会会场,会每每开到半夜,批这批那、学这学那,全是和种庄稼过日子不搭界的事儿。社员们抱怨不见底的会都把人开麻(木)了。看到工作组煞费苦心地组织“学哲学、用哲学”,口口声声说社员是社会主义生产力。我心想,与其说我们是生产力,不如说都是捆绑在农活上的生产资料。早晨不知道下午做什么,今天不知道明天干什么,生产生活大事小事都不能自主,一个个活得真够憋屈。

想转移地方换个活法?门都没有!大队、公社不开证明,自行出去即成“盲流”。“盲流”被收容遣送回来,距离“坏分子”只是半步之差,是“推进去”按敌我矛盾对待实行管制,还是“拉过来”以人民内部矛盾进行教育,取决于社队干部一念之差、一时心情。所以,“盲流”,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成的,代价大得很。

队里的资深“盲流”是老吴,“三年困难时期”,他扒火车走河南,下四川,去新疆,混了个肚儿圆,练就了一身胆。他看眼色、讨好乘务员、忽悠乘警功夫了得。荒年过去,老吴金盆洗手,退出“盲流”江湖。我们知青乘火车是不怎么买票的。论起蹭车逃票,老吴真正是前辈。他感慨道:“天底下最好的职业是列车员,哥这辈子没戏了,巴望你们几个尕兄弟里能出息一个。”

新生代“盲流”是杨哥,因为他弟弟当大队革委会副主任,他被新疆收容遣送回来啥事没有,照样乐乐呵呵和弟兄们瞎聊乱扯。那晚会散了,哥几个盘在炕上听杨哥说道火车:“黑黑的头车,拉一长溜带轱辘的绿房子挖奔子(极快地)跑,一天能蹿过十几马站(一马站百余里)。每个绿房子长长的像巷道子,里头连坐带站满共(都)是人。车真能装,把咱大队七个生产队的社员全都叫上去,还填不满呢!”杨哥说的是实话。可偏偏有人不信,还挤兑他:“防住!防住!舌头上风太大,倒过来把自家煽个马爬(跌倒)。”

每晚会散后,总有几个精神好的家伙在饲养室大炕上赖一阵,传播流言,说神道鬼,讲演下流故事,等等。我一次次地接受着另类“再教育”。年代久远,土炕夜话早已忘记,那呛人的炕烟味却一直萦绕着乡间生活回忆。

二:饥荒年月,一张比火车票大不了多少的粮票,成了决定人生死的“命票”。

在北京搭乘地铁,最突出的体验是一个字——挤。北京胖人多,挤进胖人堆里,别无选择地感受首都的丰腴和富庶。据《生命时报》报道,中国胖人越来越多,因胖致病者也越来越多,这都与吃肉过多有关。报道说,现在中国人人均肉食已为世界平均值的三倍,这在54年前不可思议……

树挪死,人挪活,“盲流”也是一种活法。

饥荒年月,一张比火车票大不了多少的粮票,成了决定人生死的“命票”。即使再有钱,手中无粮票,出门是吃不上饭的。不要粮票、拿钱就能买到的饭食,只在列车餐车有。司乘人员没有饿死的,列车餐厅还救了不少蹭车混饭“盲流”的性命,火车成了一些人心目中的吉祥物。

1971年,我在祁连山“七0三”战备工程当民工,修一条连通甘肃青海两个省的公路。公路冰沟段的几十公里和镜铁山矿山铁路并行。两“路”施工人员都带柳条头盔,都抡镐扬锹干土石方活……表面看起来差不多,其实两者之间差别很大。新参加工作的铁路养路每月能拿到三十几元(包括高寒补贴),比我们在生产队劳苦一年分得多。他们有工作服、皮大衣、大皮帽、翻毛皮鞋,隔天能吃顿肉菜,上下班坐通勤列车。坐着火车上下班,对我们农民工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有天,距我们工地不远的铁路施工点,通勤车给养路工捎来饭菜,大保温桶溢出诱人的肉香(我们差不多两个多月不知肉味了)。突然,我眼睛一亮,从坐地吃饭的人堆里,看到邻村的兰州知青张红。前几日听山下来的同学说张红招工进了铁路,没想到这哥们居然在镜铁山工区。我三步并成两步跑过去,急吼吼地喊一嗓子:“呔,尕红!”。他拧过脖子漠然地盯了我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两个字:“你——是?”然后埋头饭盒。饭盒里,猪肉丁烧蚕豆瓣油光闪闪,浓郁的卤香味,随热气冉冉升起……

我垂头丧气回到民工堆,受到弟兄们你一言他一语取笑:“看把你喊得亲球子的,热脸蹭到冷勾子不是?” “人家跨出农门就野鸡变凤凰啦!凭啥再搭理你呀?”“别以为都在干苦力,可你咋不想想,工人裤腿里流的香胰子(皂)汗,咱乡娃子领豁里冒的炕烟气……”

那一刻,我暗生愿心,将来要干个坐着列车上下班的事干。没想到四十年后,愿心竟然在北京实现了。

地铁也是列车啊。

时代进步了,男女开放了。地铁里,每个早晚都有男女来上演爱情活报剧:分分秒秒舍不得离开的拥抱,旁若无人地缠绵亲吻……鲜花奇葩恣情怒放,不用担心风吹雨打。

我二十岁那年,被分配到金塔县一所农村中学任教。到校第一学期,遇到一件事。高一(一)班一个男生给同班女生送了一盏带玻璃罩的白铁煤油灯。他为什么拿这么贵重(集体化时期,农村极穷,这种油灯已是贵重物品)的东西送人?班里同学有了议论,反映到班主任老师,班主任没理睬。话再传到校长那里,已经不大好听了。校长安排一个姓邹的中年老师介入调查,校长说,邹老师是外调高手,清队(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走南闯北调查取证,拿回不少有用的材料。

邹老师果然有办法,不到一个星期就把汇报拿到教师会上:“查该男生受资产阶级腐朽思想腐蚀,以自家新购玻璃罩铁皮煤油灯赠女生,获对方好感遂违反学校纪律秘密谈情说爱。”

校农宣队长兼支部书记(农民)问邹老师:“老邹你甭绕弯子,实打实地说,两个人整出些啥动静。”。

“可以肯定,他们没有发生性关系。”

“没睡吗?再的荤事干了没?煤油灯总不能白送?”

“据男生交代,女生承认,亲吻过两次,一次是……”

“啥亲吻?太秀气啦。是吃老虎吧?”(当地农村把吻嘴叫‘吃老虎’)。

“不是吃老虎,只咂帮子(吻脸)”

支部决定在教职工会议上宣布了——鉴于俩人行为没有在校内扩散,还没有形成不良影响,决定从轻处理,给劝其退学处分。

散会后,几个老师到校长房子喝酒。借着酒劲,我问校长:“男生再有一年就高中毕业(那时实行学四年学制),现在打发回去太可惜,影响人一辈子呢。”

校长笑盈盈地指教我:“陈老师呀,你是没结婚的童男子,就不懂啦!干柴烈火,一撘里放不得!年轻人这号儿毛病惯不得。”

事过一年后,新一波“严打”运动开始,城郊乡一个省城知青因奸污同点女知青被处罚。事后城郊乡的传言和布告上写的案情不大一致,民间有过些议论。宣判布告贴到学校墙上,校长说:“去年劝退那两个学生,有人抱怨我和书记太“左”了,那是为他俩好啊!不把他们分开出大事呢。你看看,你看看……”

四:前面有座椅我也不去,总爱往这里凑。尽管异味冲鼻、浓烟呛眼、粗话刺耳,但这里蒸发的人情地气,使我想起当“临时农民”的那些日月......

春节期间,打工农民纷纷返乡,城市因少了他们的身影显得空疏,地铁也有一段时期松动。农民能自由地进出城市,甚至进出国门,发挥才智创造财富,是时代进步的标识。回想起来,我真切地感受这种动向,始于1983年,在甘肃刘家峡铁路支线的那一列小火车上……

1983年,我在黄河上的第一座水电站——盐锅峡电厂工作。厂区里大坝巍然耸立,车间工房鳞次栉比,高楼小院错落有致,现代大工业气派十足。出了厂门,杂乱热闹的自由市场占据了厂门连通火车站站台唯一的街道。自产自销的农民是市场主体,商贩队伍正从他们中成长。我每天都要在这闹哄哄的集市转转,看看人们脸红脖子粗地讨价还价,听听赚了钱的农人商贩漫一气“花儿”、吼几声秦腔。

我在酒泉、金塔两地农村工作生活过八年,那些年到处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农民偷偷出售一点自产的鸡蛋果菜,行踪比地下工作者还严密。粮油是统购统销物资,更不敢交易,投机倒把罪名拉起一条高压线,打翻了无数试图走市场的大胆子。那些年河西农村根本没有集市,我无缘见识像盐锅峡这般热闹的场景。

镇上火车站小的不能再小。从刘家峡发往兰州西站小火车在这只停靠两分钟。小火车总共四节车厢,最后一节不安装座椅,像个微型货场,地板堆满捆着蹄爪生猪、活羊,还有鸡鸭鹅鱼,菜担粮袋什么的。

货主看起来多是农民,他们蹲在两节车厢连接处,挥舞烟卷随口吐痰、大声野气地说行情、骂干部。像是呼应,猪也哼哼、羊也咩咩,鸡鸭扑腾翅膀、鱼在塑料桶里跳荡。

前面有座椅我也不去,总爱往这里凑。尽管异味冲鼻、浓烟呛眼、粗话刺耳,但这里蒸发的人情地气,使我想起当“临时农民”的那些日月,给我补上农村体验的缺课。

土地分到家,名为联产承包生产经营制。于此,公社严管的劳动力变成土地的主人。捆绑农民的锁链正在瓦解,他们正在挺起身子,人、财、物开始流动,社会生活不再像冻土般僵硬。行进的小列车,如徐徐展开的世俗画卷……

五:“境由心造,后退一步天地宽”。不久,陡先生又把这句话给我写了一遍,托人带来。

高峰时段看地铁站台滚梯,上行人群似涨潮奔涌,下行如洪流决堤。每个人只是渺小的涟漪,即使挤没了,保准波不兴浪不显。冲进车厢,插入紧密无间的身躯之中(最挤时每平方米塞着八个人),即进入无尊严存在状态。此刻,我深感无助,于是想起古人言“境由心造,后退一步天地宽”。

1982年七月,我正在兰州市最大的友谊饭店绘制巨幅油画《麦积山》。东阳同学来饭店说,学校里毕业分配竞争已到白热化程度,你猫在这里不闻不问,太淡定了吧!

我对分配有想当然的自信。四年前,我以专业第一名、文化课最高分的成绩考进西北师范大学美术系;最近系里公布了毕业成绩,我的所有考试成绩全是优秀,名列本届毕业生第一;我还是受过省上表彰的优秀学生干部。因此,系里老师和同学们都看好我,说即使分(配)不到最好,也一定能分(配)得很好。所以,我才不慌不忙地在友谊饭店画画。

第一方案公布,我的分配去向是兰州大学美育教研室,毕业生大会上,系办公室主任高调宣布,这是经兰大前任校长辛安亭推荐,兰州大学人事处来人协商,校分配办慎重研究决定的。辛先生是大教育家、也是多产作家。他看到我发表的一些文章后,叫来兰大历史系应届毕业的孙女,要我帮她看看修改毕业论文,论文选题是关于范仲淹治理平凉的。辛校长认为我适合从事美育研究,此前,兰大哲学系高尔泰教授也分别向校方和辛校长推荐过我。

结果,我被分配到酒泉行署。学校答复我,省人事厅规定,边远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的毕业生必须回原地(其实没回的人有的是)。六年后,我被选调的省委组织部工作,有位曾在人事厅负责分配大学生的同事说,你当时要找找人,或许就留到兰大了。

离校前,我去告别油画家、副系主任陡剑岷老师。他劝导我:“境由心造,后退一步天地宽”。不久,陡先生又把这句话给我写了一遍,托人带来。几十年来,每逢遇到大大小小的不顺境,我就想起这话。

六:现在回想,那次我错过的也许是最适合自己的一趟车。

北京现在已开通了地铁线路条,地铁越修越深,老线新线上下穿插,换乘时要兜几个大圈,不留神就会搞错方向,挤上反向运行的车。漏乘错乘是常事,好在车次多,说来就来,改乘很方便。但是,生活道路上什么时候上那趟“车”,什么时候下那趟“车”,多数由不得自己,更重要的是,一旦错过“车”就来不及回头……

我到酒泉后,省政府请油画家高尔泰先生画一批甘肃风景。高先生向省府刘秘书长提出要我当助手。当时我在酒泉地区文教局人事科工作,刘秘书长答应和酒泉地委新任麻书记衔接。

刘秘书长是个传奇人物。文革初起各地许多领导挨斗挨打受侮辱受残害。刘秘书长没理这个茬,他从牛棚逃出高蹈远引,隐伏在山西大山深处的水利工程工地,当起“不识字”的炊事员……直到形势稳定才出山。他对政治游戏的蔑视,包含着人生历练大境界,我因此更敬重他。

我等待兰州消息,留意起地委麻书记。麻书记是陕甘宁老区成长起来的“红小鬼”,五十年代当过县委书记(说来也巧,我后来任书记的漳县,曾是他工作过的地方)。一天,书记差人叫我,我满心喜欢急急赶去,两人在地委大楼楼梯上相遇。他站在高处,我仰首看去,书记头发梳整,神情严肃,眼睛反射着阳光,深咖啡色毛料中山服笔挺无折。我刚通报了姓名,他即砸下一通训斥:“省政府借人就借人,凭什么说我们酒泉地区不重视人才!你说,是不是让你烧茶炉了?”

“没有!”我不清楚这话从何说起。

“是不是让你守电话了?”

“就是。”这是真事。

书记再不言语,转身背起手上楼。

他到底没表态,究竟同意还是不同意放我走?我请教时任专员秘书的同学周立堂。他说:“人家为什么在楼梯接见你?一是这事太小了,在地委的第一办公室处理不值当,二是要满楼道人听清楚,新来的书记可以不卖省政府的帐。放不放你?这还用问!书记发火就是不表态的表态。”

“可我从来没说过烧茶炉呀?”

“说没说并不重要,涉及人事问题,添油加醋、移花接木的事多去了!你能找书记寻根问底?”立堂拍拍我肩膀。

看我为画画的事苦恼,父亲郑重问我:“有一条路,就看你愿不愿走?”“辞职吧,放弃铁饭碗。我资助你出去名山大川写生游学,并养活你一家,(当时我妻子还在上大学)暂定五年。你潜心画画,五年必定有所成,届时养家带口不在话下。再画五年、十年,另是一番人生境界,你现在恐怕想象不来……”父亲口气坚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我愕然,从生产队到学校、到公社、到县里、到地区,能捧上今天的饭碗容易吗?要我抛开它,一是没勇气,二是对未知前景没信心。

现在回想,那次我错过的也许是最适合自己的一趟车。

七:这个“上车”插曲,使我想起自己曾经记述过的另一类“上车”。

4号线开通几年来,广播里一直喊叫:“请把座位让给有需要的乘客。”这话有毛病,谁没有需要啊。总想建议他们改为“让给更需要的乘客”。给老幼孕妇病人让座,地铁里随时可见,大多数乘客还是讲风格的。

有天清晨,在四惠东站,等车的人排列两队秩序井然。突然,一个银发纷乱、脸色赭黄的老太,鲶鱼一般扭动着身躯,从队末挤到最前。排得好好的队形全被她老人家给挤乱了,车门一开全然无序,人人奋力冲刺,把剽悍老太裹挟进车厢。待老太回过神来,座位已被占完。她望望这个,望望那个,无人回应。

试想老太如果不挤,即使最后上车,没准会也有人会给她让座。这一加塞,她就把自己加小了,座没得坐反遭鄙夷。

这个“上车”插曲,使我想起自己曾经记述过的另一类“上车”。

1995年,陇中遭遇六十年不遇的大旱,省委派我到漳县任第十八县委书记。到职前,时任省委副书记的孙英和组织部长陆浩两次找我谈话,强调去贫困县当家,第一位的工作是扶贫攻坚,最重要的是组织生产自救,最紧迫的是制止灾民外流,同时表示省委将尽可能支持我的工作。

到县上不久,我全票当选为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工作还没有展开就获全票,只能说明父老乡亲对我的期望,实在令我诚惶诚恐。压力还在于,县长缺位,政协没有配主席。四大班子就我一个正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年,到1997年换届才把政府、政协班子配齐。

经过全县的努力,真空盐厂和水泥厂两个利税大户两年翻身,税收分别增长了7倍、120倍。县财政收入两年翻了一番;全县社会治安混乱局面彻底扭转,一跃而成为全省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先进县;随着最后6000户山民搬进瓦房,全县人永远告别了茅草屋;以拍卖四荒地、退耕还林为主要措施,全面开展生态治理。比全国范围的退耕还林先行了两年。

这些枯燥的数字和陈式化表述内涵,是全县几十万人的心血与汗水、智慧与奉献。事业有发展,干事的人心气自然高。到县上换届时,够提拔条件的干部可成团队,而能够安排的职位只有不多几个,这是县委最大的难事。除了跑上跑下做工作,尽力向上、向外推荐。我还得想法打开一些干部的心结,和大家聊天时我说,干部晋级好比搭公共汽车,围在车门挤成一团就都难上了,如果再互相扒拉(实际上当时各县已出现瞎编乱告状的苗头),最后结果可能是谁也上不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上车机会就让给了其它站的人。我还说只要排好队有序递进,也许优秀者未必此一时都能上去,但最终从本站上车的人肯定会更多。事实果然如此,无论横向还是纵向比较,那五年漳县“上车”的干部比其它县多许多,先后有二十余名走上了县级领导岗位。

换届后,我到素有“世外桃源”之称河底村下乡,有个乡干部指着龙川河,比说县里的工作:“看咱县的形势就像一河水开(指解冻)了,正好行磨。”这话值得咀嚼,对我是鼓励也有启示。只要水行,磨就能转。

每次换届后,有成功者必定有失意人,那些卯足指望上位的人,落选后情绪难免低落,有个很有文采的乡党委书记发牢骚:“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作为领导,作为朋友,我很同情这些人,又担心有谁个因此一蹶不振。

我以漳县贵清山瀑布为例,和他们聊进退。我说瀑布也叫跌水,看起来跌落了、或者说失足了,但它并没有因此停滞,照样奔腾不息勇往直前。失落后再崛起更能显示意志坚强和进取精神,不断前进才是最可贵的!

我还写过四句诗,留给发牢骚的那位:

何尝失足千古恨,

莫道低回难起身。

水无常势有大美,

万千气象再进程。

没过两年年,他担任了县人大副主任,后来成为有影响的本土作家。

离开漳县二十几年,一块谈论过瀑布的同事,陆续都“上车”了,其中七、八位,还从主政一县的位置上,又有新发展……

作者:陈新民

来源:30号院

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赵远智原创丨向西!向西

向西!向西!

作者:赵远智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题记

一位智者临终前不无愧意地说:后悔一生没犯太多的错误……

初闻此番惊世骇俗之言,有一种令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之感,但其后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竟也悟得智者悔意中的另番治要别义。何种的活法才可令炙燃的生命之火将尽时不致于摇曳成一簇余温尚存的灰烬,无憾一生?是练达为老成持重深谙世事的百通智者,还是淬铸成叮当作响来去无惧的铮铮铁汉?想必所答大相径庭如智者和愚人的云泥之别。

感慨源自早年间结识过的一位诤友。说到底,他的壮举豪气活化了一个时代英姿勃发的精神气质,也为后人留存了一段血脉喷张凛然诀别的青春记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天,泉城济南诸个繁华地段贴满包治狐臭阳痿脚气小广告的电杆上,出现了一张引人围观的告示,说是有位20出头的年轻人要自费考察黄河,有愿资助者可将捐资汇入某某街巷小区等等,感谢的话不多,引人入胜的是其人言之凿凿要在黄河源头拍一张手执牦牛头骨的照片回谢大家……

我是晚间在几个来访的朋友口中确认这一消息的。

发飙的人是大伙的朋友王勇,痴迷文学,无业,言必称艾略特、泰戈尔、波德莱尔,虽初中肄业,但发轫之初的那一身果敢豪气和自命不凡,已有了凛凛锋芒。加之总腋下夹书行路,让人顷刻间便想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的闻一多。他的家境尚好,父母在文革间的遭际已有补恤,凭其一米八几的块头,寻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绝非难事,怎么就突发奇想地要去走黄河?过去言之凿凿拍着胸脯说的话,大伙以为仅是一时的酒酣戏言,没成想已经按部就班开始付诸实施。是他生活中发生了什么,还是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太过庸常?几个朋友面面相觑终不得其解,念及他的去意已决,唯一可做的就是凑些盘缠送他上路了。

现在想来,出行的肇始应源自他栉风沐雨的少年时期。他家出身不好,父母文革期间被发落到五七干校锻炼改造,两个姐姐应允了父母之托发誓一定要照看好弟弟,却时常以泪洗面哀求他少出门上街以免遭街头混混的一次次欺凌。命运境遇的转机竟是“对付恶人的办法是比恶人还恶”的切齿瞬间;他主动找到被混混们簇拥着的恶少街霸,将藏掖在怀中的一只小狗拎到众人面前生生掐死,然后扔到地上悻悻而去。混混们惊愕地目瞪口呆,一直望着他年少单薄的身影消隐在街巷深处……

后来就没人再敢招惹他了。再后来有人看到他在公园山脚下给一个小土堆培植新土,将刚点上的烟倒插在上面;缕缕青丝袅袅升腾——那个用乖巧鲜活生命给他换来尊严的狗狗长眠于此,他双泪横流,祈祷遥祭那个无辜的可怜生灵早日转世于蓝天白云之下……

近乎传奇的前史还有最为沉重悲催的一页;那个年月肌腱的隆起远胜过法律的威严,他将拳头的力量奉为神明;一个懦懦的同学遭受顽劣街霸欺负,他气不过,怒吼时的力道异乎寻常,对方被打翻在地险致伤残,他也因此进了少管所。

除了时钟和岁月还在滴答前行,少管所的一切似乎已经停滞。那时他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还有比母亲的手掌更为温暖的一种抚摸——书籍!仅需一束光亮的透射,他便置身于满世界的金碧辉煌中了,他心扉洞开兴奋地近乎窒息;康德、尼采、萨特、梵高、泰戈尔、里尔克,一位位哲人大师鱼贯而入地登入了心灵的殿堂,高高端坐在他仰视所及的天地间;由此涉世不深的他开始与哲学文学结缘,以致后来的后来他始终对书籍爱不释手,索性连自行车也不骑了;润贴在腋下的书籍让他倍感踏实,无论路有多远总是风风火火步履匆匆……

走黄河,和他的特殊经历相关吗?

夜间的辗转中我还是心有不甘的想破解他执意走黄河的缘由,恍惚中记得他曾说过日本人放言要赶在中国人之前完成长江漂流探险。没过几天,一个叫尧茂书的四川大学生独自饮马长江,开始了被《今日美国》杂志称为漂流长江是“人类对地球的最后一次征服”的漂流探险壮举……

他的义无反顾和尧茂书有通灵的默契吗?一个要侍卫长江,一个要拱护黄河!那可是母亲河啊,她纯澈的圣体上由操着夷语举着膏药旗的探险队完成史无前例的首漂吗?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肯定被一种恣意妄为的挑衅所激怒,亦或原本的探缘追溯根本不存在,他就是心烦独自远行去看看异域的大漠风景。我想。

出行前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处于莫名的亢奋中。没人知道他的地理知识和探险自救能力和一个懵懂青涩的初中生相差无几。如果知道他仅有滚沸的一腔热血,那位鹤发童颜的八十岁长者就不会将祖父义和团时期在洋人胸前划刺过的家传佩剑相赠于他;那个刚刚下岗的中年钣金工更不会将一家人数月开销的200元积蓄塞进他的裤兜……他自己呢?如果知道沿凶险莫测的九曲十八弯不毛之地奔向黄河源,是一个需要穿越险峻奇绝的晋陕峡谷、毛乌素沙漠和卡日曲沼泽上野兽尸骨才可以到达的地方,还能如此的豪迈无畏凛然从容吗?

被他无畏壮举感染着的除素味平生毫不相干的路人,还有省城一家青年杂志别有洞见的编辑,他们特为他在杂志上开设了一个不定期专栏,并颁发了可兼做身份证明的临时记者证,备他急需时使用。

一个执拗的孤寂灵魂挣扎着要去和神秘黄河源对话,是厌倦了这个世界,还是更爱这个世界?正见歧义想必令八十年代初的年轻人产生一波波跃马走枪的激溅碰撞。

走黄河,最伤脑筋的是要居无定所地天天跋涉,除了书信没有任何和家乡济南联系的方式,钱物一旦告罄不能接济便有前功尽弃的可能,为此,我们几个朋友绞尽脑汁想出一个锦囊妙计:在五千多公里的行程上设几个必到点——开封、郑州、潼关、托克托、包头、兰州、龙羊峡、玛多,将钱物邮寄到当地团市(县)委,由他拿着在济南事先出具好的介绍信和证明去取,每次邮寄必先于他到达,这样既减少了行囊负重又稳妥安全。

那是一个诀别悲怆一生难忘的送别仪式,至今想来都令人热血腾涌——

初冬,正午的阳光倾泻到人们颤巍巍的肩上,洛口渡口的料峭寒风呼呼作响,大坝石阶上盛满白酒的粗粝老碗一字摆开,着黑色长靴的他肩背行囊,腰间那把义和团年间的佩剑格外耀眼夺目。他缓缓走过去弯身端起老碗,将明晃晃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猛地将见底的老碗摔向大坝,面面相觑的众人随即噼噼啪啪如法炮制,只见他走向前去和人们一一相拥,毅然而去,即将踏上浮桥的刹那,他猛然向自己吼道:

“别回头!”

命运多舛的人生境遇中,无数次在车站月台海港码头机场候机室被离情别绪的琴弦拨动,被回望的潸潸泪眼打湿心路,唯独再没听到过一声“别回头”!那该是阳关故人怎样的绝然去意?西行愿景怎样的瑰丽召唤?

西行之路朔大河涛水而上越走越呈绝处,家人亲友热辣的嘱托惦念终不能相伴随行,唯有饥渴、气绝、孤寂、恐惧和绵绵不绝的河道沙尘如影相随。起初,友人们还时常聚在一起思虑眺望他的背影,但时日久了,各自为相扰的衣食之事奔波忙碌,相关他的话题便也逐渐少了起来。一次几个朋友小聚竟无人说起他,话别时大伙猛然忆起了什么,颇为尴尬地呵呵着四散而去,决然不见了那个易水风萧午后的壮怀激越、那一碗碗一饮而尽的烈酒、那副一骑绝尘不肯回望的背影……

暮秋时节的一个如常夜晚,我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无法相信站在门外的竟是他;西域高原强烈的紫外线灼伤了他二十岁上的青春面孔,粗糙黝黑,胡须长得象仙风道骨的长者。还没顾上说一句话,他便从衣袋里掏出一瓶酒兴奋地说:走!

屈指算来据他离家至今已近十个多月。最近一次来信是他从曲麻莱县发出的,说是再有十多天就会到达卡日曲黄河源头,没想到这么快便兀然出现在眼前……

那晚他喝高了。滔滔不绝的话语中满是让人筋血凸胀如沐春风如雷贯耳如遭断喝的警言珠玑。他说还没有走完黄河5464公里全程,休息几天他就要从济南泺口渡口走到东营黄河入海口,这段路要好走得多,恐怕不必风餐露宿个把月就到了。分手的时候他将厚厚的一包东西交给我,说赵兄,这是一路所写的六本日记,全是私密内容,你是第一个读到的,什么也不说了……

我如获至宝,回到家,连忙伏在台灯下翻开第一本日记,扉页上是一行飞扬动情的卷首语:献给我心中的敖德萨。

敖德萨?那是乌克兰西南部一个临海城市的名字,不知道为何他将青春的热血倾洒到一个万里之遥的陌生之地?再翻下去便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他给一位青岛姑娘的命名。姑娘被大观园电线杆简短告示上的讯息冲击的彻夜难眠,急切地想见他而被婉拒,他说从黄河源回来一定会去找她的。此刻我才悟出,说不定那个伫立在栈桥礁石日日翘望他西行归来的岛城姑娘,才是他挺过力尽气绝的最后一掬食粮、熬过漫漫寒夜的最后一缕星光……

谢谢敖德萨!黄河源为你一路搀扶相伴而来的行者呈上哈达,也让蓝天白云载去意深情切的哈达呈给行者心中的敖德萨……

在日记里才知道,其实,壮行的第一晚他就气喘吁吁歪睡在村落院场的牛棚里了。为如期赶赴下一个落脚点,他时常忍饥挨饿赶路,以致精疲力竭再挪不动身子时才停下来歇息片刻。黄河岸边人烟稀少,村与村、庄和庄大都在一天的行程,一旦算计不好就会形成摸黑夜行深一脚浅一脚的局面,而且还得用冰冷的河水啃干粮充饥,在瑟瑟的寒风中熬过长夜。最令他避之不及还远不是这些;内蒙西南和陕西一带村落的生猛家犬一遇生人便狂吠不止,根本没有进村讨口饭喝碗水的可能,恶犬一路狂吠将其追赶到旷野,待另个村子传来同类接引的吼叫声,这边才善罢甘休悻悻而去……

进入沿黄市区小镇是他最感快意的时候,虽然钱和粮票时常接济不上饿着肚子赶路,他也不去饭店和路边的小吃摊伸手讨要。那是一个文学青年多过今天打工者的年代,文学在全国是通行无阻的至尊名片,是一种特殊的语言符号,彰显着一个人卓尔不群的人生理想和生活目标,一首见诸报端的四行小诗,就有可能让书记厂长另眼相看,说不定第二天你就从乌烟瘴气的生产车间到开着空调的宣传科报到……

此刻,饥肠辘辘的他就伫立在这个神圣殿堂的门外,他知道自己得救了——新华书店的牌匾对他而言无异于燕喜堂、狗不理醒目悬帜的招牌酒幌,让人大喜过望垂涎三尺。文学书籍柜台前总有攒动拥挤情痴神迷的顾客,大都对青睐的文学书籍出手阔绰,他上前随便拍拍一人的肩膀说自己是山东济南的文学青年,独自徒步考察黄河目前已身无分文。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滚烫的双手就伸了过来,连忙说没问题,走,回家去!

于是,在某个简陋寒碜的屋子里便会涌来一大群同样嘘寒问暖的陌生面孔,人们手忙脚乱开启着罐头,端上香喷喷的菜,倒上大杯的酒,海阔天空豪饮畅聊起来。三巡刚过,便有人借着微醺的酒意掏出皱巴巴诗作旁若无人地朗读起来,亦或稍顷又出现面红耳赤青筋暴凸的不屑辩争。旭日临窗时大伙才东倒西歪睡去,某个时辰准备上路时,行囊上便盛满了拒之不恭的馒头面包饼干等一大堆沉甸甸食物,还有一路充耳坠肩的期盼、牵挂、叮咛;令人愕然不解的是,挥别时,他和那群热语滔滔温情暖酒的人竟都没问起彼此的姓名。

然而,也有别样滋味让他感到苦涩失落。那是来到兰州后应邀去兰大给学子们演讲,感奋中有三个热血澎湃的学生表示要陪伴他走完此后的路程。但玛曲河段海拔已在5000米以上,在峭壁悬崖间攀援行走可谓命悬一线。一个学生病倒,另一个说是要护送他下山,没过两天余下的那个声称家中有病人,也匆忙离他而去。

最可怕的是他已在大山中迷路,他知道自己这是缺氧导致胸闷气短思维紊乱,口舌干裂的他已经摇晃着无法行走,只得将背包扔到山涧河里。而此时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正在上演——似是感到他的末日临近,几只兀鹫开始在他头上盘旋——他知道不远处肯定有伺机攻击的猛兽,正耐心等待着他倒下的一刻。饥饿的兀鹫已经失去了耐心,轮番俯冲下来试图将他扑倒大快朵颐,他连忙取下挎包一圈圈打着转儿抵抗……比兀鹫的明火执仗更可怕的是依然在他身后潜行的猛兽,在一片飒飒作响的草丛青稞中他终于回身看到了那双凶险阴冷的绿光,狼!他恐惧地失声喊道,但紧张的神经已经让他险些窒息。后来在复述眼下这个险情时他告诉了我人在死亡来临时其实已毫无痛苦可言,因为先于肉体死亡的是人的意识——跳楼自杀者落地前已经被吓死,死亡不可重复一如活着不存在复生。

他又想到了杰克伦敦风靡全球的小说《热爱生命》中震撼嗜血的场景:主人公气尽力绝时遇到了一只生病的狼,病狼舔着他的血迹尾随着他,两个濒临死亡的生灵对峙着……最后,主人公咬死了狼,喝了狼的血得以获救。

回到眼下,野狼贪婪阴森的眼睛绿光和他毅然决然求生的目光对峙较量了几分钟,野狼便退却了。天色已晚,他颤巍巍地赶到一处山脚的峭壁下,咬紧牙关用石块垒筑起一个仅可容身的石屋,躲了进去。透过石间的缝隙他紧盯着夜幕中的一切,然后将腰间的短剑攥到手里,紧抵在一处较大的石隙口,以防范可能探进的野狼利齿。那个时辰,是他一生中度过的最为漫长的一夜;苍茫天地间的风声草鸣及夜幕上的点点星光,一一载入了他夜光表微细的刻度,沉入了永难泯灭的岁月年轮……

在他刚刚进入玛多县时,家乡一位朋友告知他独自长江漂流的尧茂书不幸遇难。言外之意提醒他别执意冒险当退则退。那晚的日记他写下了这样的话:尧茂书死了,我更要去黄河源了!

在曲麻莱那晚的所记是他进入卡日曲黄河源头的最后一篇日记,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明天就要进入卡日曲黄河源头了。六个月来,我睡过草垛山洞,吃过野草树叶,眼睁睁看着滔滔河水渐渐成为涓涓细流。再有十几里路就到了——那片偌大的水草丰茂的区域其实就是黄河源。每一滴水不分先后地涌来,就权将卡日曲那段稍长些的流水称为源头吧!我忽然有一种掉头折返的念头——我害怕见到让我舍弃一切的源头。探至源头,是此行的终极目的吗?视线所及或行至此处就是征服吗?多么浅薄庸俗的虚佞之念!说到底,一路的苦行追求才是全部的价值所在,源头在哪已经不重要了。

一想到十几岁父母不在身边四处流浪、进少管所的日子,那个汩汩作响的源流便会在血液里萦绕激荡。好客的卡日曲教育局文化局领导会陪伴我明天的路,他们做好了一面锦旗,我会在野牛头骨前扯开锦旗拍下最后的留影——为爸爸妈妈,为心中的敖德萨,为施剑的老者和甩下200元钱的中年工人,更为为自己换来生命尊严长眠于山脚下的那个可怜的狗狗……

后来的日子庸常平淡死水微澜。

那些再无源头召唤的日子,日复一日,剥蚀了英雄的盔甲,迟缓了壮士的下一期行程?朋友们打趣地议论他的久不见踪迹,说现在似乎变了。我未置可否,心想哪能呢?一条万里大河已经涌入血脉,怎么会屏声敛息地就此销声匿迹呢。

果不其然,回来不久,《山东文学》便发表了他哲思深邃激情澎湃的长篇组诗《太阳树》,了知内情的崇拜者纷纷登门求教,一睹壮士风采。

几波涟漪之后倒也再没见其有新作刊出。听身边好友说他已去北京寻求发展,对流年甚远的墨迹字画产生了兴趣。十年前他邀我去看过一次荣宝斋珍品画展,我对古字画是外行,缺少起码的品鉴经验,兴趣索然,只是不时提及他当年走黄河的壮举,顺便也打探一下昔日的敖德萨情归何处?他嘴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欲言又止。我揣摩那个青春激昂的岁月似已酣睡在大漠深处,不再有佩剑、行囊、马靴和掷向大坝的老碗……

之后的近十年他的音信全无。但我还是执拗地相信来自高原天籁的滔水不会在他的生命历程中断流,似乎我比他更看重那段非常人企及的经历。为此,我常将他的故事讲给别人似也是自己听,听者无不沉吟良久眉目间闪烁出奕奕神采,一再崇仰地问:他现在哪里?做什么?

每一次讲完我也在问:

王勇,你在哪里?

敖德萨,你在哪里?

【作者简介】赵远智(男),原济南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主任,作家、编剧。其作品曾多次获全国“飞天奖”、“金鹰奖”,省级、国家级奖项。现为山东省人文艺术研究院执行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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