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8期～深海里自娱自乐，偶然间发现印度船员上厕所确实不用纸
• 2、16期：船员沙特之旅，按摩不成却获得难得体验，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 3、洪纬读《身体的气味》︱“隐疾”给人带来多大伤害？

68期～深海里自娱自乐，偶然间发现印度船员上厕所确实不用纸

静下来想一想，在船上生活其实挺好的，手机没有信号，外界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宛如进入了世外桃源一般，无忧无虑，孤独且又自由。自从上船之后，我的硬盘就被二副拿走拷贝了，估计我硬盘里面下载的视频已经在全船范围内传开了。其实这就是远洋船员的一大特点，因为无聊，大家平常都是通过看视频打发时间，长时间在船上，自己的视频库早已经看过一遍了，每次有新人上船，大家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带硬盘了吗”？

随着船舶逐步向深海驶去，海面上的船舶也变得越来越少了，对于我们驾驶员来说也越来越轻松了，在驾驶台值班只需要每隔一个小时记录一下航行日志就行，任凭船舶自己依靠自动舵航行着。就连噪杂的高频公共频道上也变得安静了起来。万里晴空，碧水蓝天，大海里面的风景确实很美，但是长时间的待在船上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和我一起上船的小兄弟，被安排在了厨房做服务生，在混派船上做服务生，我知道日子肯定不好过，但是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毕竟第一条船承受得多了，以后的航海生活会特别轻松，如果在第一条船上就懒散惯了，那以后航航生活中，船上的环境稍微一正规，自己就很难接受。

实习生在认真地刷着碗筷，看我过来了，立马关掉水龙头说“三哥，有事吗”？我立马微笑着回答“没事呀！过来找你玩”，一边回答着，我一边上手和他一起洗起了碗筷，他特别紧张地拒绝，我笑着说“不用紧张，咱们是自己人，你不用把我当领导”！看着小兄弟憨厚的表情，我知道他没有拿我当外人，毕竟我们是一起上船的，在这条船上我们俩是最先认识的。很快我们俩便结束了厨房的工作，一起来到了厨房对面的娱乐间内。舒服的半躺在沙发上，我开口问他“怎么样？采访你一下，第一次上船有什么体会”？这个小兄弟也特别随和地回答“还可以，就是比较严格，但是还可以接受”！我连忙安慰道“都是这样过来的，坚持下去就好了，以后有什么烦恼的地方，你去我房间找我，给我倾诉”！看着小兄弟坚定的眼神，我们俩都笑了。

小兄弟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聊着聊着拿出来自己口袋里面的香烟给我点上了，并且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看着他奇怪的点烟姿势，我笑着问“你不是不抽烟吗”？他也比较耿直地回答“酒逢知己还千杯少呢，陪着你抽一支呀”！我连忙阻止了他，毕竟我当时就是实习生的时候学会抽烟的，现在想戒都戒不掉了！不能让他再学会这个陋习了。之后我又问他“你不是甲板上的实习生吗？怎么跑厨房当服务生了”？他也很迷惑地说“我也不知道，大副让我来厨房的，说让我先干三个月的服务生熟悉一下船上的生活，然后再把我调到甲板上”！其实专业的服务生工资和水手差不多，让实习生去干服务生的活，船舶公司会少承担费用，这些都是套路。但是我并没有把实情告诉小兄弟，只是安慰道“当服务生也行，空闲时间比较多，平常和大厨搞好关系，有空的时候多去驾驶台学一学，毕竟你是水手要操舵的，不可能一直在厨房待着”！

就这样，我们俩就像认识好久的朋友一样，相互关心着。而这个小兄弟也好像忘却了刚刚被船长骂的经历，心理素质还是特别不错的，是一个跑船的好材料。就当我准备离开娱乐间回自己房间午休的时候，实习生突然开口问我“三哥，驾驶台的卫星电话让使用吗？我可以出钱”！我也很负责地回答“什么情况呀？除非特别紧急的事情，船长才让使用，平常很少有人用的，我们这个群体也只能船舶靠港之后才能联系外界”！小兄弟吞吞吐吐地说“上船的时候，和女朋友闹矛盾了，冷战着上船呢！现在想打电话道歉”，话音刚落小兄弟又说“算了，不道歉了，随其自然吧，这点事使用卫星电话船长也不一定同意”！当我听到小兄弟的事，过来人的经验告诉我，不久的将来，小兄弟一定会分手，因为在船上这种事情太多了。但是为了不让小兄弟乱想，我还是特别认真地开导着他。

在船上晚饭时间都比较早，六点多的时候我还在睡梦里，服务生就开始敲门了，一边敲门一边轻声地喊着“三哥，起来吃饭啦”！就这样晚饭后距离我去驾驶台值班还有一段时间，小兄弟厨房卫生都没有打扫，直接带着我去见证奇迹了。其实在混派船上，印度的船员和我们不怎么交流的，特别是下班后，基本上都是各玩各的！但是服务生不知道使用的什么办法，和这两个甲板部的印度船员关系搞得特别好，我从内心的敬佩，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年轻人处理问题还是有一套的。我在实习生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一个印度船员的房间里，发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看电影呢，毕竟我是三副，两个人立马站起来给我问好，我用不熟练的英语回应着他们俩，反倒服务生，轻车熟路，一点都没有客气，直接坐在了两个印度船员的中间。

我们假装一起看电影，这个时候实习生一直冲我使眼神，我笑着用汉语说道“你直接说汉语呗，他们俩又听不懂，你还给我使眼神”！实习生尴尬地笑了笑说“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听到我们交流，两个印度船员齐刷刷地看向了我们俩，我用英语笑着解释道“没事，我们讨论电影剧情呢”！实习生虽然说着和电影毫无关系的话，但是特别配合地用手指指着电脑屏幕，那一幕真的是特别的搞笑。紧接着实习生说“你假装借个卫生间上厕所，去他们卫生间一看就明白了”！我不好意思地用英语开口借卫生间使用一下，其中一个印度船员里面点头同意，并用手指了指卫生间的门口，我进去之后，瞬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不愧实习生说他们上厕所不用纸巾。

船上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发两卷卫生纸，而这个印度船员齐刷刷地把卫生纸摆放在洗手台上，没有一点使用的痕迹。并且船上用过的纸巾不能直接扔进马桶里，但是这个印度船员的卫生间里根本就没有垃圾桶，更没有使用过的纸巾。不仅如此特别是马桶旁边，放了一只红色的水桶，里面有半桶水，一靠近就能闻到刺鼻的味道，水似乎已经混浊了，水面上还漂浮着类似于粪便的不明物体！看到这一幕，我假装按了一下马桶，赶紧出来了。我特别好奇，即便不用纸巾，旁边就是水龙头，为什么还要放半桶水在马桶旁边呢？求证完之后，因为室内狐臭味很明显，我们找理由离开，在走廊里，实习生笑着说“没骗你吧”？我连忙接话道“我也是无聊，和你过来求证这件事，差点没有吐出来”！实习生笑呵呵地说“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发现的吗”？我疑惑地说“怎么发现的呀”？实习生认真地回答“刚开始是大厨给我说的，有一次我为了练习英语口语故意来找他们玩，一进门就看到这个印度船员刚刚上完厕所，在卫生间里蹲着洗屁股，就是使用的马桶旁边的这桶水”！我连忙打断道“好了，别描述了，太恶心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突然想起来了，大家的餐盘都是放在一起的，平常都是随机使用的，知道这个实情后，那我以后还怎么吃饭呀！我连忙给实习生说道“以后你刷餐具的时候，一定要留意把这些印度船员的餐具单独放”！小兄弟笑呵呵地说“放心吧，三哥，我刚来第一天大厨就交代我了，也是因为大厨告诉我他们上厕所不用纸的，所以那天我来求证了一下，今天又带你过来看一下”！（未完待续）

16期：船员沙特之旅，按摩不成却获得难得体验，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航海十几年，别人问我对跑船有多热爱？我的回答是“跑船仅仅是我的副业，”工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航海当成了出国的机会，只要到了国外，我就可以闯荡世界。就目前来看，我离走遍世界还有将近一半的国家，眼下走过的国家也仅仅只有90多个，100个还不到。不过，在我眼里的，去的国家可以不用太多，但不可没有收获。这不，沙特阿拉伯，一次非同凡响的体验，让我的人生更加充实，让我的眼界更加宽广。

不来不知道，沙特人真的很热情，真的和世界别的国家的人很不一样。

靠泊沙特吉达港的当天，我带着水手小张下去当地游玩。下去的初衷是为了满足小张的按摩体验，我连计生用品都多带了两个。可意外的收获来得太快，小张的按摩体验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而我的出行体验才刚刚开始。

在沙特司机的热心邀请下，我来到了海边参加了他组织的家庭聚会。家庭聚会对于沙特人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生活仪式，是男人不可不做的仪式。

在司机的带领下，我来到了现场。说心里话，我第一眼就看上了司机的妻子，他的妻子确实好美，不仅美，对待丈夫的朋友也是格外的友好。

通常情况下，沙特女人是不可以随意和陌生男人来往的，除非丈夫允许或者自己就在身边。当时，我来到了沙滩现场，一家子坐在沙特人喜欢的坐垫上。

每个人看到我来了，眼睛里都充满着热情，充满着好奇。他们对我好奇，我对他们更加好奇。

通过和司机的在场交流，正式让我揭开了沙特男人真实的样子。那么沙特男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没出国前，没接触沙特人之前，我一直觉得生活中我们所见的松香、沉香只是用来庙宇里使用，或者家庭中，每逢初一十五使用。

可当我真正到达沙特，我发现，沙特男人的嗜好就是整天沉迷于沉香中。他们迷恋沉香的味道可以让自己倾家荡产，也可以妻离子散。

这话说得可能有点过了，可现实生活中，沙特的男人，无论是有钱还是没钱的男人，他们对沉香的迷恋都是无处不在的。

沙特的沉香价格可以比金子还贵，就是因为当地人对沉香的迷恋。这也就造成了我对沙特男人的一个误解。

我一直觉得沙特男人身上有一股香味是为了掩盖狐臭，可实际上并不是，在沙特的每家每户里，沉香成了香水的扮演者，家里点上沉香，不仅气人心脾，而且让人放松心情。

和司机围坐在一起，司机给我讲起了沙特男人的特点，有其优点，让我佩服之至，有其缺点，让我还是难以接受。

喝着别样的沙特咖啡，听着司机和我这个外国人分享起男人的优点，我觉得他们的素养真的很特别。

在沙特，普遍的男人，亲情意识非常强，家庭观念重。

从我来体验沙特人的家庭会来看，沙特男人是家里的主心骨。在家里，男人都有着很强的大男子主义，往往此时，女人会追随丈夫的想法。好在沙特男人家庭观念重，在他们的观念里，生活一定要有质量，可以吃得差一些，但一定不能让家失去爱的氛围。

这也就是沙特男人喜欢组织一些户外的活动原因之一。

都说在沙特，男人的车里一定少不了富有当地特色的毯子，这种毯子不是家里睡觉的毯子，而是用来户外露营用的聚会毯子。

无论是有钱家庭，还是没钱家庭，毯子少不了，外出带着的咖啡和沉香不能少。这些都是他们出门必备的东西。

有了这些做法，一个男人能够把整个家庭氛围带动得非常好。当然，有一点我觉得中国男人并不能完全做得到，那就是执行力。

在沙特，男人是爱老婆的，女人只要有任何一个诉求，男人应无理由接受，即便自己确实没空甚至无能为力，那男人也应该叫别人帮忙解决。这就是沙特男人的家庭生活写照。

妻子满意，孩子高兴，一家人其乐融融，让人羡慕不已。我坐在现场，总是偷偷盯着司机的妻子，我觉得她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女人。虽然穿着严实，但从她的行为举止里可以看出，她是一个顾家，爱家的女人。从眼前的家庭聚会来看，把地毯上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也把孩子教育得非常有礼貌。

孩子们本该是活泼，热闹的，可那天，因我在场，孩子们都显得非常的有礼貌，没有随意的打扰。司机也为自己的孩子感到高兴，指着其中一个孩子，告诉我，孩子学习中文的能力很强，未来打算送孩子到中国留学。

看着这些孩子们风度翩翩，素养都很高，让我非常佩服有这样的父母教育。孩子们如此，这里的男人实际上对待长辈，对待朋友依旧尊卑有序。

在沙特，男女异性之间是非常讲究分寸感的，也就是说，男人出门在外，基本不会在外面随意搭讪女人，无论是熟悉的女性还是陌生的女性。

按照司机的话来说，沙特的男人，一辈子除了自己的孩子，不会随意接触第二个女人。我当时听了，我便开始好奇同事小张的想法。

如果真是如此，这个地方怎么可能还用得着计生用品呢？男人有素养，女人很矜持，那就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国家存在这样的产业。

我开始怀疑码头卸货工人和我说过的话。之前来沙特阿拉伯吉达港的时候，沙特工人就告诉我，在这个港，船员们来了，都喜欢下去好好放松放松。

因卸货工人这么说，我才敢把这事分享给水手小张。

可是摆在眼前的现象，这里的女人都不是随意的人。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沙特人之间，基本可以做到没有肢体接触的程度。

也就是说，沙特男人和女人，他们是不可能和外面的异性有过多的交往。如此看来，码头的卸货工人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当我进一步和司机交谈的时候，司机也对我们这个行业感到好奇，也因这么一个机会，和他谈起了沙特人平时工作的问题。通过和司机的交流，让我大长见识，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按照沙特司机的意思来说，那些工作在码头上的卸货工人都是外国穷苦人。他们根本不是本地人，可能是印度人，巴基斯坦人，缅甸人等等。

这些人常年生活在这里，为当地的国际贸易货物提供了廉价的劳动力。

如此说来，船员反被上了一课，其实那些人曾经和我说的话都是不真实的，即便是真实的，那也只能代表那一类群体的真实生活写照。

这些人常年生活在国外，一年，两年，甚至多年都无法回家，只能在当地找同类外国人满足生理的需要，从而有了外国人在当地从事相关的女性工作。而

而实际上，沙特的男人和女人是不会随意解除男女异性的，这也就说明了沙特男人有素养，女人很矜持。

听了沙特司机的一番话后，我对沙特男人的素养佩服之至。可还没等我夸个够，他却提醒我不要高兴太早，沙特男人还有他不够优秀的地方。

沙特司机提醒我，在他说完男人缺点前，一定要稳住心态。

其实，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到访近百个国家，接触的人太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每个的国家的人都做不到尽善尽美，只能说每个国家的男人，都有其不一样的缺点。

沙特司机告诉我，沙特男人根本没有时间为家人做上一顿饭，他们会把除工作之余的时间全部投入到沉香中。

要我说这就是大男子主义的一种表现，当地的男人，不仅不做饭，而且也从来不从事家务工作。

看来这里的沙特本地男人都是家里的“大爷”，平日里给人感觉很懒散，没有家庭观念。可实际上，他们还是很顾家，很爱家的男人。

有一点，我还是多少想发表下意见的。

司机告诉我，在沙特，无论是有钱人家，还是普通家庭，男人对女人的要求是很高的。从结识女人开始，他们就开始上下打量女人。

对待这种高标准的择偶要求，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勇气。

对于有钱人家，择偶标准高一些，还算能够接受。可那些没钱的男人，他们对择偶要求也非常高，希望自己的女人，贤妻良母，风情万种。

更有甚至，司机告诉我，在沙特，男人的骨子，眼光都很高。只要男人觉得眼前的工作不够高大上，他们宁愿不工作，直到自己认为找到的工作比家族里任何一个人都高大上后，他们才愿意去接受，才愿意去从事。

听了司机这么说，确实让我觉得沙特人的骨子里，除了攀比还是攀比。

听着司机把男人的缺点一件件往外抖，男人那些好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全无。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买买买，逛逛逛，成了沙特男人的一大爱好。

我们常常说，喜欢逛街的人大多数是女人，买衣服，买化妆品，买奢侈品等，这些都是女人的爱好。可来到沙特，走在大街上，看到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男人，每天晚上要是不出去，他们会觉得生活好像失去了方向。男人之间，走在外面就要让别人羡慕。每个男人出门前，一定要好好打扮打扮，相互之间的攀比心已经做到了完全忘我的状态。

这种攀比心，无论是与陌生人的攀比，还是与亲人，朋友之间的攀比，他们都是瞧不起的。在我看来，这些男人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并不是很好。瞧不起别人，总认为自己全沙特“最牛”。

来过沙特的人，要是能细心观察的话，一定会发现，从商场里走出来的男人，手里一定不会空空如也。反而每个人的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往车里塞，这大概就是沙特男人的样子。

面对沙特司机向我讲述沙特男人的优缺点时，我表现得很尴尬。不知道这样的男人是优秀还是这样的男人很虚伪。

作为一名客人，无论对方是什么状态，对方能够满怀热情地接待我们，那就说明他们对人对事还是很友善。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每个国家的人都有自己的风格，慢慢接触会发现沙特人做事非常讲究分寸，对待友人也非常的真诚，用心。

这一点，沙特男人的优秀表现还是值得学习的，至于沙特男人的缺点，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化影响力。在当地文化影响下，男人的表现形式更加的独特。

伴随着沙特司机的交流，眼前的孩子们去玩了一圈回来，抱着爸爸要陪着玩。看着司机愉快地陪伴着孩子们玩耍，我也趁机和司机的妻子聊了聊。

这一次，我总算是看清了沙特男人的真实样子。不得不说，没有走出国门的时候，我就是井底之蛙，如今再次和他们相聚，让我了解到更多，学习到更多。

下午三点，家庭聚会接近尾声。在场的所有人得知我要继续游逛，都表示愿意为我做导游，特别是司机，表示愿意每天都带着我探索沙特阿拉伯的大街小巷。这真是太好了，那么我的沙特精彩之旅又会是怎么样的呢？（未完待续）

洪纬读《身体的气味》︱“隐疾”给人带来多大伤害？

洪纬

《身体的气味：隐疾的文化史》，陈桂权著，四川大学出版社2019年11月出版，184页，36.00元

封城的日子里，你最希望做的却无法立刻实现的事情是什么？我的愿望是能够和朋友们线下聚聚会，去图书馆翻翻书，看看博物馆，逛逛水族馆……总之，就是走出方寸之间，回到大千世界。我想，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愿望。而一旦进入人群，我们便难免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闻到千奇百怪的体味。

关于人体散发出的气味，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在他著名的个人哲学思考录——《沉思录》中向读者发问：

遇到患有狐臭的人，你会生气吗？

遇到患有口臭的人，你会生气吗？

你怎么善待这样的麻烦？

这位皇帝认为这些气味是很自然的东西，人类应该理性对待。但是，在现实世界里，要对这个问题做到理性，谈何容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在与人的交往过程中不知不觉会充分调动全身的感官系统探知对方，包括嗅觉、触觉、听觉、视觉乃至味觉。大家对汗臭和脚臭都不陌生，它们给我们的嗅觉感官带来强烈的刺激，令人相当不快。倘若遇到有严重狐臭或口臭的人，这种刺激感可能会更加强烈。

俗语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狐臭和口臭并不引发疼痛，仅仅是给交往对象带来一些感官上的“麻烦”，它们是否能被归为“病”类呢？在《身体的气味》中，作者陈桂权博士将它们归为被称为“隐疾”的一类疾病。在现代习惯用语中，隐疾多指性病，事实上，在古代它所指的内容相当广泛，但凡涉及隐私或者难言之隐的病症都可计入其中，而那些表征不明显的病症和问题也可用隐疾来指代。陈博士在《身体的气味》中着重讨论了几个当下比较敏感的主题：狐臭、口臭、性病和脚气病。

作为一位非医学史从业研究人员，作者没有囿于医学史的内史范畴，而是将关注点放在了文化层面，吸纳了众多明清笔记小说、当代小说和逸闻轶事，畅其旨趣。阅读该书时，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隐疾给当事人生活造成的巨大负面影响展露无疑。用这些史料来探讨隐疾文化史最为恰当不过，也是书写一部大众史学读物的巧妙之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对引发狐臭的原因认识不清，认为它可能是一种传染病，抑或是一种遗传性疾病。譬如，唐代医家孙思邈便认为得狐臭有天生与传染两种途径。这些传统观念或曰医学理论直接影响了人们对伴侣的选择。四川省凉山诺苏人认为狐臭具有遗传性，与这些“病患”联姻被视为大忌。在成都市，相亲过程还有这么一个阶段：男方托人到女方家中去看门户，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把待嫁女子叫到身边来坐，闻闻有无狐臭。

在婚姻不自由的年代，女子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子则享有相当不同的待遇，婆家对媳妇不满意，要么休妻要么纳妾。其实在古人的现实生活中，休妻、纳妾并不是由着男人的性子来。晚清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便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浪荡子龙光因妻子有狐臭想纳妾，妻子同意，可惜老爹不允，龙光便与妻舅串谋，害死了亲爹。

史学家黄永年说，中国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把异族骂为畜生。出于对异族的偏见与歧视，汉文化将腋气与“胡臭”联系起来，进而再将“胡臭”变成“狐臭”。这种叫法延续至今，根蒂是歧视异类的文化隐疾。古代志怪小说也有描述人与狐狸精发生情愫，并最终染上狐臭的故事，从中更能直观体会汉文化对“狐臭”的偏见。在河南省某些地区，狐臭又被称为“门病”，被认为是门第不清所致。

现代医学已经证明狐臭不具有传染性，全因个体腋下大汗腺过于发达所致，只是它具备遗传性。经过一定的治疗，狐臭可以得以消除或者减轻。

至于口臭，对身体健康的人来说，重点是需要保持良好的口腔清洁习惯。在《身体的气味》中，作者对口腔清洁史做了一番清晰的梳理。大概最晚在东晋时期，人们已经知道用盐末揩齿来清洁牙齿。后来人们又发明出了劳牙散、揩牙散之类的牙粉，以指点药，揩在齿上。宋代佛门弟子在日常起居中也很重视洗漱、揩牙。宋代《禅院清规》规定早晨起来盥洗漱口，步骤如下：“使用齿药时，右手点一次，揩左边，左手点一次，揩右边。不得两手再蘸。恐有牙宣（笔者注：牙龈出血，严重化脓）口气过人。” 《红楼梦》中大观园内的公子小姐们在漱口之前都会先用青盐擦一遍牙齿。青盐常被做成棱柱形状，方便使用。除了用手指揩牙，古人还会用揩齿布，我国大约在晚唐时期就有揩齿布了。

虽然洁牙剂可以追溯至古代，但是，西方牙粉和牙膏被引进中国时，还是经过了一番曲折的。在十九世纪末，洋货牙粉和牙膏在中国的主要使用者是学生、公务人员、社会名流、名妓等，刷牙成为“文明人”的象征之一。对新生事物，人们需要一段接受过程，担心用毛刷长久地刷牙，牙齿会坏掉。1876年的《格致汇编》就说：“有人喜欢用牙粉刷牙，此质虽能令牙齿变白，但久用之，则外壳消磨净尽，而牙易坏。” 其实这种担心也不无道理，我于硕士期间做口腔微生物学研究时，一位在国际知名公司负责口腔护理产品研发的专业人士便告知，有些品牌的牙膏里添加了一些磨损牙釉质的物质，期望达到美白牙齿的效果。尽管过程曲折，在1915年，汉口民生化学制药公司已经开始制造国产牙膏。

关于上述各种洁齿方式在社会上的普及度，我们不可过于乐观。历史上，莫说程序复杂的揩齿，就连能够做到简单漱口的人也不多。2004年，一项调查显示，现代中国人的刷牙率虽然猛然上升，但至少还有三亿人不刷牙，而且大部分坚持每天刷牙的人都没有掌握正确的刷牙方式。

1880年代的布朗牙粉广告（来源于Ebay网站）

口臭给人们的工作和生活造成的负面影响也是不可估量的，比如，东汉典故“刁存含香”讲的便是老臣子刁存口臭的故事。据称，在商讨政务时，刁存的口臭让汉桓帝实在有些受不了，但又碍于老臣身份不便明言。一日，朝务完毕，皇帝赐刁存一片丁香，令其含在口中。刁存口含丁香，却不知何故，只觉得口中辛辣、刺舌，又不敢咀嚼。他以为自己犯了大错，皇帝赐他与毒药。回到家中，他抱定必死之心，与家人诀别，经朋友家人鉴定所含之物是丁香后，方才恍然大悟。

到了民国阶段，女子争取到了更多的权利，男女婚姻恋爱也主张自由。1939年，在上海发行的一个期刊《五云日升楼》里讲了一位宁波女子因丈夫口臭提出离婚的故事。该女子时年二十五岁，受过一定教育，在1935年奉父母之命嫁给了当地同样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富二代大学生。二人结婚四年，却从未同房，最终女方聘请律师向法院提出调解离婚。

相较于女性，在古代，男性享有更多的特权，他们对色的追求也从来没有半点隐晦。中国娼妓业的长期合法化经营，文人骚客对青楼妓院的情有独钟，便是例证。性话题属于中国文化中隐的部分，在现代习惯用语中，“隐疾”亦逐步演化为单指“性病”。中国传统文化关于性学方面的知识也是相当丰富的。荷兰汉学家高罗佩对中国古人在性方面的文化与风俗有比较全面的考察，代表性著作有《中国古代房内考：中国古代的性与社会》。在儒释道三家中，道教的学说与实践对中国古代的性文化贡献最多。“长生”是道教修行的宗旨之一，在南方道教中别有一支专攻房中术，持采阴补阳的理论，企图以男女交合的方式实现延年益寿或治疗疾病的目的。

男子对妓女的追求使他们付出了严重的健康代价，在寻花问柳中身染疾病，“花柳病”的名称便由此而来。明代至民国期间，梅毒一直是危害中国人健康的主要杀手之一。据现在主流观点，梅毒是十五世纪地理大发现之后，美洲新世界反馈给旧世界的瘟神。在远航海员与当地娼妓的共同作用下，梅毒辗转传到了东南亚、东亚地区。美国作家德博拉·海登在《天才、狂人的梅毒之谜》一书中提到，贝多芬、舒伯特、舒曼、林肯、福楼拜、莫泊桑、尼采、王尔德等多名国外历史名人都身患梅毒。据传，在中国历史上，明代正德皇帝十分好色，生活荒淫，三十一岁便短命呜呼，且无子嗣。有人说他死于天花，有人说他死于梅毒，但是梅毒说似乎得到了更多的认同。

对普通人，隐疾给个人的正常社会交往、家庭婚姻关系以及心理健康造成了严重伤害。民国时期，上海报纸上关于男子身患隐疾，不敢与妻同床的故事屡见不鲜。例如，在1932年，上海一家服务于现代都市女性的杂志，《玲珑》刊登了一则“新婚夜不敢同床，原来丈夫患隐疾”的故事，讲的便是男子婚前与妓女有染，导致严重性病，以至于心感愧欠，不敢面对新婚妻子。

随着全球化的加剧，病毒、细菌、真菌横扫世界的脚步也在逐步加快。最后，陈博士还触碰了一个富有争议性的话题，即“脚气”和“脚气病”。在现代社会里，“脚气”通常是指一种由真菌引起的足部疾病，俗称香港脚。患者奇痒难耐，严重者甚至引发恶臭。该病给当事人的日常生活造成的负面影响虽然不及上述几类隐疾，但是在群居之处，传染性极强，患者也不愿意大大方方地讨论。说“脚气”主题具有争议性，主要还是源自疾病的名称。在中国历史上，“脚气病”被广泛记录，宋代车若水著有《脚气集》，题为疾病名称，但内容非也。著《脚气集》时，车若水身患脚气病，据考据，这是一种非真菌引发的疾病。《身体的气味》是一本史学著作，陈博士将重点放在了史学方面，他并未对真菌引发的脚气这一现代病置于过多的笔墨。他重点将古代“脚气病”的文化史进行了比较全面的梳理，指出我国古代所指的脚气病可能是一种维生素B1缺乏症，也可能是由于士人长期服食丹药造成的重金属慢性中毒而引发的一种疾病。

综上所述， 隐疾不仅给当事人带来身体上的煎熬，也带来了羞耻感。部分隐疾还给个人造成沉重的心理压力，甚至影响了治疗，严重时还会引发厌世或自杀行为。另一方面，通过《身体的气味》，我们可以看到，隐疾的概念从最初的“身体被衣服遮蔽处的疾患”这个比较宽泛的概念，慢慢缩小为特指的某些疾病，比如腋气、口气和性病，直到今天成为性病的代名词。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们对“隐疾”持有的态度是逐步趋向开明的。社会性是人的根本属性，人除了需要满足基本生存，还需要参与到社会活动当中。因此，我们有必要树立这样一个疾病观：患者及时就医；旁人给予精神支持。这应该也是陈桂权博士书写《身体的气味》时最希望表达的一个愿望吧。

责任编辑：于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