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现在牛高马大的身躯,我拿出当年的照片对比了一下,你妹的,原来哥也可以如此清纯瘦小。也对,哪一个粗狂的生命没有曾经,谁的曾经不是青春、清纯、青涩与无知相生相伴的呢?
那年半夏,我们不曾想过金秋送爽之时,遇到了哪一个不一样的你?这个你是身强力壮的张春龙,是顶着个大脑袋眯着小眼睛的马头,是上课总睡不醒流着哈喇子的hend,是眼睛里闪着光的志勇,是风度翩翩、洪兴混混的华哥……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初高中阶段我这人挺招人烦的,以现在我的标准,都很难与当时的我相处相伴,更莫要说与我截然不同的其他生命体了。当时的我,口无遮拦、脏话连篇、不知好歹、不分场合、自以为是,幸而当时同学们网开一面,没有斩尽杀绝,容我有一条活路出来。
Hend,小狗,这俩人是最早和我走得比较近的同学。
人与人之间应该存在一种气场的契合。近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真无法总结hend到底是怎样一种人,也就是说我无法用准确的笔触来描述他。他有着天生的傲气,但又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浮于表面,而内心里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定位,也很能准确地把握住每一个阶段自己要存在承担的身份,所以说言语的不成熟与行动的成熟有时候会矛盾地统一在他这个人身上,让我觉得恍惚。
我们之间在青葱岁月里,打打闹闹,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情,却又因为俩人性格的摩擦闹出很多现在想起来不值一提的小矛盾——用我们当时流行的一种说法,就是不说话。虽然彼此见面都形同陌路,但是仍然关注着对方的生存状态。这,也是那段青春期独有的一种韵味了。青葱岁月里总免不了男男女女的情愫,对于我这种身体与心理发育都比较迟缓的人无法理解当时hend与女孩子之间的种种。
有天晚上,他要送一个女孩回家,沿着铁路走回去,要路过那篇黑油油的白桦林,里面躺着几座孤寂的老坟。他怕,但是又不能不送,遂来找我这缺心少肝地去当“电灯泡”。起处我是拒绝的,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觉得实在无趣,他们俩在前面说说笑笑、搂搂抱抱,我在后面跟着实在乏味。Hend见我迟疑,拿出杀手锏道:去不去,一个“关公大蛋筒”!我纠结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头,说:俩,给买两个就去。就这样,我在悄无声息中当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沉默的“电灯泡”,我和他俩始终保持着20米开外的距离。黑乎乎的夜里,两个蛋筒实在是经不住吃。吃完后,我踢着铁轨中间的石子,更加无聊,看着他们越来越远,我掉头就往回走。
第二天,hend抓住我,一顿拳打脚踢,道:他妈的,别人是过河拆桥,你TM还没有过河就把桥拆了,昨晚上老子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是飞奔着跑回来的,差点吓尿。我笑的差点飙泪了。
小狗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很沉静的男孩子,感觉他一直没有什么太大主见,凡事都是听别人的,很少自己主动、坚决地拿过什么大主意。他这个人比较随和,不怎么发脾气,爱笑,所以人缘比较好。很多时候,我们在一起玩、聊天,都是以静的状态维持着一个常态。他总是发出嘿嘿的笑声,那笑容里面好像包含了世间万态与一切风云。
小狗家与我二姑家是邻居,上学时候我经常跑我姑家或者小狗家去玩,说白了就是蹭吃蹭喝。他家里人对我也比较熟悉,他妈妈做的炸糕,实在是我吃过的最好吃之一。放假经常就跑到hend家里去,在我印象当中,hend父亲是在农村里面为数不多可以让我觉得看上去就很温暖的男人,也就是现在说的暖男了。Hend妈妈带我去地里摘西红柿吃,拉住我扯东扯西,问我想吃什么,做给我吃。家母过世后,我去看她,她深沉地对我说:以后回来就过来,想吃什么,姨给你做。一句话差点让我瞬间泪崩。
而后,与马头、春龙渐渐熟稔起来。
马头头特别大,人比较聪明,他是在整个初高中阶段对我影响非常大的伙伴。我们俩的关系用今天的概念来衡量可以说是好基友了。那些共同经历的事情,青春期的酸甜苦涩、朋友间的心照不宣、兄弟间的当仁不让,零零总总汇聚成了近十年长河里的一种温度,让回忆不至于那么冷漠。
《牡丹亭》有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套用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亦可。我们人生当中与其他生命体的际遇,都是一场缘分。不论来自前生,还是波及后世,都是这根线一牵而念,而线头在哪里,很多时候,我们往往是说不清、记不得的。我与马头因何事而结缘,在何时而相遇,我是没有印象了。他带着我走进了一个我从未了解的世界:我们在二处俱乐部里看了电影《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他带着我去看柴油汽油机件的修理,给我推荐喜欢的磁带拿着老式录音机俩人守在跟前听着;放假了,我们俩各骑着一辆自行车,从二处到电厂,从电厂到圣佛,到处溜达。看《乘风破浪》的时候,那些场景就如昨日:几个人,几辆自行车,在夕阳西下的矿区马路上,或骂骂咧咧,或叫叫嚷嚷,或说说笑笑,这里面有二十年前的一个个你我。
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之一就是特别喜欢“吹牛皮”的人。一看到这种人,我就想去拨开他虚伪的面容,拔出他本质的底线,掀他个底朝天。而有一种人,牛皮吹着,吹得不至于你讨厌至极,不至于惹祸上身,不至于拒人万里,将吹牛皮吹出新境界、新高度,于无形之中浑然天成“吹牛皮”的,这个人就是来自北义昌的我春龙哥了。他只要开口,我就得把头扬起来,以免他下个套把我给套死了。夏天天热的时候,他直接从花池子旁边的水井里一桶一桶地给自己身上浇水,然后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他做得什么菜如何如何好吃,我印象中倒是一次也没有吃到过。有一天晚上,我从教室后面过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砖头把一个电线砸断下来,差点电死我,幸亏他大喊一声:四桶,快躲开。我总喜欢戳破他说的话里面的漏洞,我喜欢在他吹牛皮的时候用“针”去扎破那些谎言,他则因为我的捣乱而大为光火,然后是追打、打闹,要么就是无休无止的口水仗。从初中到高中,这一直以来是我们俩的相处方式。我们打闹不止,但是在大是大非大事面前,从来都会站在维护对方的角度来评价处置。这,也是多年来,我们之间这根线不断的关键所在。
志勇的学习成绩在我们班算是最好的之一。他家和我小姑家老院子比较近。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去他奶奶家,窑顶上吊着一个接近于柚子大的苹果,屋里飘荡着淡淡的果香味。志勇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典型,他喜欢的人,则聊得很来,不喜欢的人,半句都多。我发现我所欣赏的并非与我一样比较外向、口头表达能力尚可的,而是沉默寡言但是心如明镜的,后来的文杰也是这一类型。多年未曾见过志勇,关于他的情况从别人那里些许听了一些,不管经历何种风雨,你应该还是那个坚定的你,你比一般人更加容易坚持与坚守。能够一直固执下去,谁敢一定预测什么呢?
华哥是几个人,不是单独一个人,但这几个人都算得上是风流倜傥,比较受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了。他们几乎都不约而同走在了青春期对于性的无限遐想与探索的前沿,成为了同学们探索自我身体的风向标。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身体裸露给别人看,然后带着一帮人比大小,现在我们所了解的角色扮演、自我抒压等等,在那个年代,在他们身上已经是数见不鲜的一种存在状态了。华哥们总会有感情的素材成为我们谈论话题,而他们的对象并不固定,在那个比较单纯却又捕风捉影的年代里,牵手拥抱就是谈恋爱的表现了,这也是那个年代最为纯真与可贵的地方了。
有几个女同学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们现在基本都是在农村里操持着家里的吃穿用度,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未来不知所寻的日子。当年的她们,青春、美丽、大方、勤劳、善良,她们包容我的无知,原谅我的随性而为,让我对于女性的认知更触动与深刻了一些。她们可能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不过的老百姓,但是她们每个人都是生生不息的大实在。她们也许会被岁月打磨的斤斤计较,甚至迷失了真性情,但是一旦打开那扇门,走进那段岁月,这些她们,一定是以最美的人性,最温婉的身影,走到你我面前,愿你们能够被岁月温柔对待。
很多人的名字,我已经记不起了;就像很多人,也许早已忘记我。这段尘封的岁月,写起来总让人觉得心累手残,而既已动笔,所有的构思、文采、语言、结构、起承转合等等都不重要了。如果现在不抽空写出来,以后真的会忘,连断片残章都会烟消云散,为什么一切这么不经风雨,一切这样孱弱无力呢?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礼仪”。民向来以食为天,处于发育期的我们,对于食物的渴求,犹如36°以上的气温里寻求到处开着冷气的室内空间一样。现在到了超市看着琳琅满目的食品,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遥想当年,一包方便面可以吃出十种花样来,烤干的馒头片和玻璃罐头瓶里装的自家腌制的酸菜咸菜,成为了晚自习后聚集在宿舍内的饕餮大宴,稍有迟疑,就是风卷残云,渣渣都不剩。谁要带点麻花饼干之类的来学校,都是偷偷藏着锁进木箱内;若是被旁人看到,根本别想过夜。
有一个同学周末休假回来,妈妈给煮了十来个鸡蛋,上了个厕所回来就只剩下一堆鸡蛋皮。他偷偷抹着眼泪对我说:家里人舍不得吃,给他攒的带过来这一星期吃的。我当时因为自己没有偷吃到而暗自悔恨,现如今我因为自己没有参与这样“不怀恶意的瓜分”而心安。人总归是不能欠良心的债的,有些人,一旦分开了,也许一辈子也见不到了。此一时你占得便宜,许有朝一日再也还不上了。只能惴惴不安,遥望从前了。
当时我们去食堂打饭用的是饭票。学校印制的那种饭票盖着萝卜章子,很容易被人仿制。有点美术功底的同学,找来类似的黄纸,上课时剪剪画画,连章子都画得不细看一模一样,然后打饭时候挤在人群中,蒙混过关,用自制的饭票换来一缸子河漏面或者两根油条。这样的尝试也只能一次两次,久了被食堂发现后就不奏效了。再后来,有人拿红薯抹在饭盆底部,到了食堂窗口,冲着大师傅笑一下:来,馒头两个、菜一盆,饭票这里。往桌上一扔,然后饭盆重重砸在桌子上,馒头和菜打出来后,饭票也被粘了出来。手忙脚乱的大师傅顾不得仔细观察,又机械地重复着给下一个人打饭。就这样,一张饭票被多次使用,直到被大师傅抓了个现行。 辛置镇第一中学的正规食堂只有一个。随着大家口味需求的多元化,渐渐出现了一些私人开的小灶。比如三排事务长家搞得馍夹香肠,四排一个爷爷搞得煮方便面,还有后面半山腰农户家自家炒的菜、蒸的馍和做的面。吃久了食堂,这几个地方成为了我们换口味和贴补肚皮的必去场所了。当然,要说各路大仙云集的地方,还要数门口那个商店了。
这个商店的规模在附近应该是屈指可数的了,换在今天至少也得是中型超市规模。各类食品、日杂百货、物品兑换、记账清盘,好学者进来笔墨纸砚,好玩者进来烟酒扑克。下学后狭窄的房子内,煮方便面的热气腾腾与抽烟的烟雾缭绕相伴相随、互相缠绕;一句句带着浓郁霍州地方特色的“我摆”、“直阔毒娃”、“我透社……”、“滚你nie 里 ……”此起彼伏。我曾经目睹过为了鸡毛蒜皮之事,在店子里操起桌子上算盘子就打起来的俩人。夹在中间的老板怎么劝都劝不开,大骂一声:要打滚出老子的店子,到外面去打,往死里打。然后俩人悻悻出门,然后扭打到一块儿,从半坡滚下去,一身黑乎乎、脏兮兮地继续拳打脚踢起来。大因一口吃食或者几言不和便大动干戈,而犹如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过几天俩人又好得如胶似漆,全然忘了留在脸上和身上的伤疤与伤痛
我经常跑到四排那个爷爷那里煮方便面吃。对于我们来说,方便面无疑是初高中阶段必备和必吃的重要日常食物。我记得当时吃的比较多的两种牌子是华中和白象。泡方便面很难掌握时间,泡久了面糊了没有嚼劲,泡的时间不够则硬邦邦不爽口。煮方便面则不然,可以加鸡蛋、香肠、青菜进来,舀进碗里喷香四溢,只要多出几毛钱的加工费。现在都还记得在傍晚时分,火烧云一片片连于天际,我坐在昏暗的门口,看着电视里放着《戏说乾隆》,听着《问情》,嗦着一口口面,大汗淋漓,好不快哉。
青春期的小伙子消化系统得旺盛是令人急不可耐的。上午两节课后就有人饿得眼冒金星了,这时大家总会钻进事务长家开的小铺子里去买馍夹鸡蛋或者馍夹香肠。那味道经久绵长,貌似往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馍夹东西了。有些眼疾手快的同学趁着人满拥挤之时,硬是可以在瞬间将一个馍送入口中不到两分钟吞入肚内,然后再掏钱买一个,出单份的钱,享受双份的快感,自己想方设法地搞出一个“买一送一”的活动,着实令人佩服。
后半山农户家的小灶应该是后来才开的,那户老奶奶很有生意头脑。开张以后,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进来,一到吃饭之时,围着墙根蹲一排。下面就是食堂的大师傅们从后门穿来走去。食堂因为承包给个人了,老板嫌上面抢了自己生意,经常冲着上面吐口水。有一天被住户家儿子看到了,冲着下面一阵叫骂,拿着一把铁锹就要杀下去,被身边人拦住了。食堂老板吓得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在后门出现过。当时瞬间生动地觉察到市场竞争是如此地残酷,不发点狠、拼点命哪里能分得一块蛋糕呢?
老实巴交的同学节衣缩食,勉强还可以糊口度日。一些喜欢玩的同学,抽烟喝酒,外加偷偷打点小牌,一个月的生活费也许不到一周就败光了。自己的吃完咋办?吃别人的。生拉硬拽、威逼利诱、强取豪夺甚至安之若素,丝毫没有脸红心跳不好意思。还有牛逼者打起围墙外面的主意。
隔断时间,总会有从二处或者霍州送货到小楼上的三轮车或者小货车(非集装箱式)从学校门口经过。摸清了送货的日子后,俩仨大哥合伙作案:一个负责引起驾驶人的注意,装作无意间差点被撞或者故意横穿马路,另外一个尾随到后部悄悄靠近,把尾部松散的货物一件件搬下来扔到路上,后面一至二人赶紧捡拾起来扔进路边农田内。觉得差不多了,就赶紧收手,待车子拐过弯,消失于视线,再去农田里把一箱箱食品搬回学校。这些吃食大多被他们换做零用钱,能够分给大伙吃的为数不多。“夜路走多必遇鬼”,据说后来再次故伎重演时,被抓了个现行,几个人都被学校开除了。
有一天,我龙哥揣着几个带着新鲜鸡屎的蛋神经兮兮地跑过来对我说:你娃想不想吃煎鸡蛋,炒鸡蛋,方便面煮鸡蛋?我留着哈喇子,使劲点着头,问:哥,你真神,从哪个鸡屁眼里面抠出来的蛋呢?他说:你别管,就只管吃,还有不要告诉别人。那天中午我们吃得不亦乐乎,呼呼大睡。下午快放学了,院墙外面的妇人站在土堆上破口大骂:
哪阔nie 炮里跑到我猪舍鸡窝里偷喽老子里鸡蛋了?哈漏你窝心minia啦,这给我媳妇坐月子攒的鸡蛋,捏炮里,除了偷了鸡窝里的还把猪舍里窝几阔ya顺走了,be 你 捏炮里吃喽噎死,死你一家接,直阔不要脸里败家子……
我听得面红耳赤,冲着龙哥挤眉弄眼。班主任在门口叹气道:世风日下啊,咱们班上谁偷了人家的鸡蛋吗,主动一点,免得被查出来受皮肉之苦。我用眼神示意龙哥去自首,他恶狠狠看着我,冲我挥动拳头,然后指指我的嘴,摸摸自己的肚子,我瞬间明白了个中利害,瞬间闭口沉默。墙外的叫骂声不绝于耳,我龙哥在这些叫骂声中呼呼大睡过去,一阵阵鼾声穿破岁月的长河,至今在我耳畔呼呼响起。
再悲苦的岁月,再和平的年代,再动荡的环境,再贫瘠的土地,人活一张嘴的现实是无法改变的。吃,是人类的第一要务,只有解决了这个第一要务,其他事物才可能发展变化起来。辛镇一中那些因吃而起的故人旧事、奇葩昨日,一如影片胶卷般放映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因为生动,才无法忘记;因为真实,才更值得被再次忆起。
有一位女教师我们叫她C,约莫也是外县人,日常口音与霍州话有明显的区别。C老师有两大特点,第一特别爱粉刺学生,她这种粉刺比A老师的骂杀伤力更强大,虽然你不会被赤裸裸地骂个体无完肤,但是她会针对你身材矮小说你是土行孙,满脸青春痘是星星点灯,更奇葩的是她特别爱去教导处、学校领导那里打学生的小报道,寒来暑往、乐此不疲;第二个特点是她几乎是我这么多年来接触过的最不注意个人卫生的女性之一。
她的皮肤本来就不怎么白,但是脸与脖子之间有明显的分界线,夏天汗渍堆积起来得汉泥绕着脖子细细地一圈一圈。略微带有淡淡狐臭味的一阵路过,让你瞬间“神清气爽”,然后主动走到你桌子跟前:这位同学,你听懂了吗?不懂老师单独给你讲一讲!两股气味蹭蹭升腾到你的鼻腔,你瞬间可以把中午吃的方便面、河漏面、炒面哇哇吐出来。
她宿舍里的蚊帐,白色变成黑色,油乎乎地发亮。吃完饭的饭碗泡在盆里,蚊子苍蝇嗡嗡飞舞盘旋。窗台边的窗帘估计从来没有洗过,原本淡绿色变成了深沉的黑灰色,一阵风过,灰尘寸寸抖落,阳光与灰尘交舞着环绕在泡了饭碗的盆面上。
故事的开端就在于这个窗帘,而这个窗帘也成为了故事的收尾。
我们迄今为止都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制造者是谁,到底是谁这么有才。或许是C老师打了肇事者的报告,导致被拳打脚踢。总之,一个夏天的星期一早上,待我们整齐的列队站在操场上准备升国旗时,发现鲜艳的五星红旗变成了黑灰色,国旗不见了,在旗杆顶部挂着C老师这块厚重味儿大的窗帘。
校长气急败坏的找来找去,发现国旗已经被挂在C老师的窗台上。C老师因为不是主课老师,不是班主任,所以升旗时候不要参加。校长实在是压不住怒火,大骂道:畜生王八蛋,一定要把这个事查个水落石出。因为没有监控作证,最终水没有落,石也没有出。
睡梦中惊醒的C老师看到这一切后,破口大骂:哪个挨千刀的做的没来头的事情,老子这以后怎么做人啊……
好,我们来分析一下案发现场。作案者应该身形轻盈,不至于步履沉重,开门破窗轻而易举;而且作案者应该不止一人,不然卸窗帘、降国旗、换窗帘等等这些独立的动作短时间内一个人不可能完成,极容易暴露目标。作案时间最迟也应该在东方既白之时,天刚蒙蒙亮或者是半夜时分,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熟睡,无人知晓。
时至今日,我实在是很佩服这几位兄台的创意与想法,更重要的是敢于实践并实践成功的勇气和魄力。他们开创了一段被我们乐此不疲、津津乐道了很久的谈资。而C老师也在这群调皮捣蛋的同学和这些谈资的刺激下早早离开了这里,转去别的学校了。
还有一件事情,是道听途说的,没有亲身经历现场,但是以我对当时情形的了解应该十之八九有其事的。
话说,因触犯校规,几个学生被D老师检举到校领导处,因情节恶劣被记大过、退学等严重处分。时值暑期来临,D老师锁好宿舍门,归置好家具后离校休假了。暑假过来后,一开宿舍门,瞬间傻眼了,只见顺着烟囱流进来一地粪便,家具下、床底下到处都是。原来,被处分的学生气不过,趁着开学前,拿着粪桶偷偷从厕所一桶一桶的将茅坑里的秽物捞出来再通过他宿舍的烟囱灌下去,据说D老师当场就被气哭了。
想想看,遇到这样的学生,你应该怎么样去管理呢?你能够拿出你的爱心、耐心、善心来和颜悦色、春风化雨地孜孜不倦吗?我是不能的。前几年在乡下当特岗老师的大学同学雷子告诉我说:哥,你不知道我在的这个乡镇中学里这些学生有多么调皮,有多么奇葩……我当时告诉他:我知道,我深有体会,因为,也许,我曾经是你所说的奇葩里的一员。
学习是学生天经地义的责任和义务,当老师们怀揣着善意苦口婆心地规劝无用,遭遇叛逆期的我们时,正确的教诲与自我的放纵在不合适的时间里碰撞在一起,犹如青春期撞上更年期。即使自己是错的,也要昂着头固执地坚持下去。真心而言,我们初中的老师各个都是不容易的,要和这群调皮捣蛋、无法无天的学生斗法斗智斗勇,维护好日常的教学生活,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道一声,辛镇一中曾经的校领导们,你们真不容易!
道一声,对不起,我们曾经的老师们,你们受累了!
遇到我们,也算是孽缘一桩,而遇到一群,就是时代独特的产物了。这批人,可谓空前,但也绝后了。
初三毕业时候,我们都会去二处友谊照相馆去拍一张彩色的照片。都是穿着自己最时髦干净的衣服,女孩子化妆,男孩子精神抖擞。当时的照相机是用胶卷的,老板给你一个底片,然后自己洗上十多二十来张,送给自己要好的同学和朋友留作纪念。时至今日,老家相册里面还有一些同学的老照片。我、hend、小狗在同学们布置了毕业留念的黑板前合了一张影,我们三人神态各异:hend一幅天下舍我其谁的狂放样,小狗佝偻着身子头偏向镜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带着厚厚的玻璃镜片傻不拉几的呆立在一旁傻笑。这一笑竟然在二十年前。
当时还很流行写同学录,就是在花花绿绿的本上,记载着某某同学,星座什么,爱好什么,家住哪里联系电话多少,然后留一段毕业之际写给这本同学录主人的话。我印象当中很多同学都是告诫我:饭要好好吃,话要好好说,要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能随便乱骂人。这本同学录最终去了哪里,我是不得而知了。
临近毕业,学校到处飘荡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地惆怅感。传了几年的男女同学大方的一块去食堂吃饭,一块到操场散步,一块沿着对面铁路走来走去。这个时节再没有什么流言蜚语,没有什么唐突奇怪,大家很珍惜地看着身边的一幕一幕。
几个关系要好的男生,一起跑到对面扒火车,一起去小楼矿上澡堂子洗澡,一起去后山疯跑疯玩,一起“少年不知愁滋味”地“为赋新词强说愁”。有同学不要参加中考,离校了。我们抬着木头箱子送到学校门口,没有泪眼婆娑,反而兴高采烈,拍拍肩膀,来一句:改天去你猪舍耍啊!出校门的同学头也不回,但是我分明看到他肩膀在哆嗦着,走到门口小铺拐弯处朝学校回望时,偷偷抹着眼泪。
我们偷偷关注着自身身体的变化,然后与身边人分享每天的不一样;我们在隆冬深夜里,宿舍里冰冷的炕上,两床被子并做一床相拥而挤、相聊畅谈到深夜时分;我们谈论着哪个女孩子长得好看,性格较好,为人处世不错,适合做娶回家做媳妇;我们也因为同学家庭变故无能为力看着他们退学而暗自神伤……
我们在青春的年代里把感情纯真地表达,没有矫揉造作,没有红尘滚滚,没有纸迷金醉,没有三心二意。
我们的青春流逝在一本本歌词本里,每页都贴着自己喜欢明星的贴画,然后《东南西北风》、《长相依》、《归去来》、《让我轻轻的告诉你》……一版一版爬上我们青春的眉梢,流传在我们的唇齿之间。
我们也曾迷恋着琼瑶爱情小说里的至死不渝,我们也曾痴迷金庸、古龙、梁羽生武侠小说里的侠气冲天、豪情万丈,我们共同谈论着热播的电视剧,然后上课时偷偷传过字条,被老师没收后继续书写……
刘同在我大学演讲的时候说:谁的青春不迷茫?
庆幸,我们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我们是一群面对面相互联系着的人,真实、生动而没有隔阂,一切以文字与图片记载的事物留在了每个人青春的夹缝里。
或许你正忙着农田里的活儿,或许你刚从打工的饭店里回到家又系起围裙忙着家务事的杂七杂八,或许你穿梭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惶惶不得终日、始终是城市里的外来客,或许你还在煤窑里别着生命为了家人的幸福而坚持着;或许你现在有稳定的工作、幸福的家庭,生活已经被一成不变与按部就班所淹没,但是回到二十年前,我们哪个人没有年轻过?
如果重返当年,你会对当时的你说什么?你又会如何重新进行自己辛镇一中的初中生活?
流年不再,岁月难返。
重返十几岁的梦想大多数人都有过,而这种梦想终归是梦而已,只能想想作罢。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这里的梦想更注重当下,更注重切实际,有计划,通过努力可以实现的前方。
也许,我们在青春期已然错过了前方,我们错失了转捩人生的关键起步点,我们荒唐了青春宝贵的时间,我们在无知地得过且过中沉默着,在没有充实与提高的沉默中最终接受了生活对我们的选择。
而这,又能如何呢?
与我们这二十年来所遇之事,所遭之罪,所学之得相比,这些青春的无知和荒唐,算的了什么?
我们能够做到而且唯一能做的只有一点:活在当下,活好自己。
我给水木说:这个阶段里,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写的,一些回忆的文字完全照着事实来写是要得罪人的。我尽可能地还原当时的人和事,总有不敬之处,权当一种回忆性的记载,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成分在内。
梁晓声在《年轮》的扉页里写道:好也罢,坏也罢,独特本身就是时代给予我们最好的礼物。
这话,送给我曾经的初中同学们,君自珍重,共勉。
我们也是历史的创造者和开拓者,每一个平凡着的生命才是时代最真实、最稳固、最坚强的基石和动力。
范冬冬(四桶)
2021年年末
【捞尸人】是“水鬼”温公俭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自幼精水性,专替人捞尸谋生的他,带水底沉尸上岸,替无力发声者开口,经历了种种都市秘闻,窥见了无数躲闪的水底人心,能让人开阔见闻,更深刻地直面现实。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更新“水鬼”温公俭的故事专栏【捞尸人】。
你听说过人肉搜索吗?互联网时代,只要花点时间与精力,就能从各大网站平台上挖出一个人的各种细节:习惯、爱好、年龄、三围、工作、住址……信息的透明程度,让人细思极恐。
温公俭回德水后,就卷入了一场失踪案中。他发现,有一个神秘人,在暗中偷窥着失踪者的一切,似乎就是凶手。
那,能不能反过来,把凶手人肉出来?
本案关键词:盒饭西施
全文 12046 字
离开德水建设三年后,我没想到自己还会再回去,更没想到一回去就卷入了一场失踪案。
一切要从柳工一个电话说起。
“你的腿,还好吧?”电话里,柳工声音低了几度。
蓦地提及,往事似乎又历历在目。(点击蓝字:冰箱里翻出一袋猪皮:炖煮味道不太寻常,有股女人味 即可回顾)
我有些无措。
“柳工,有事您说就是了。难道是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得上忙?”我问。
“三年了,你没考虑过回来吗?”柳工说,“俭儿,你跟了我十年……德水是你的家。”
德水给的钱胜过我现在捞尸的几倍,可一想到再重回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我心里就有些莫名发怵。
那是我第一次见尸体的地儿,井水里捞起来的无皮女尸。
我至今忘不掉那种泡烂了的人肉触感,活像一块冰凉、柔软又毫无弹性的破布……
最终我抵不过,鬼使神差地轻嗯了一声。
或许是命运使然,这一回,我又一次卷入了命案之中。
我带着韩漪一起回到了德水工地。没几天后,我就明白了柳工的真实目的。
引子,是一份盒饭。
工地外头常驻了几个专卖盒饭、夹饼、炒面的摊贩,年轻女人李琴是其中之一。
别看李琴年轻,她却是“跟着”德水最久的。
似乎打从我来德水起,李琴就在工地外卖盒饭。骑着一破破烂烂的人力三轮,车上拉着几只擦的锃亮的不锈钢桶,无论阴天下雨,她总是准时出现在工地大门外,一勺一勺地将热腾腾的饭菜盛进饭盒里。
她长相不算甜美,但清亮的嗓音、落落大方的姿态深深吸引着不少工地“光棍儿”。德水有许多男人每天排着长队去找她买盒饭。
那天是个周二,我跟韩漪提前了十几分钟出了工地大门。我四处寻觅好了一会儿,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找人?”韩漪问道。
“有个叫李琴的女人,家常菜炒得不错,但今天没见到。”我有些疑惑。
“可能是有别的事儿,没出摊儿呗。”
韩漪没有多在意,随便指定了一辆小餐车就要去买,边走边摆出一副戏谑的表情开始向我追问:“这个李琴,她长得美吗?”
“是挺俊的。”
韩漪要了两份盒饭,男人打菜的手有些许生疏,一勺青椒小炒肉没倒稳,啪唧一声就砸在了不锈钢台面上,肉片似乎炒得有点过劲儿,粘粘糯糯的一滩泛着油光。
我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装着餐的方盆有些许熟悉。
“这个李琴,没结婚?多大年纪呀。”韩漪还在喋喋不休。
“似乎没听谁说过她结婚,天天出摊,估计连恋爱也没空谈吧。”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哐的一声。正在打饭的男人换了一个菜,手里长柄餐勺重重地落进不锈钢盆里,我和韩漪都被吓了一跳。
我下意识地看了那男人一眼,年纪二十四五的样子,身高比韩漪还要低些,约莫只有一六五左右。他眉毛很浓密,下半张脸被口罩遮挡,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韩漪没再说话,接过他递来的两只饭盒,拉着我快步就往回走。
直到拐进工地才吐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刚那男人,身上一股味儿。”
韩漪说男人身上的味儿很杂,像是什么大料混杂着羊膻气,又有些男人狐臭夹杂其中。
“还隐隐约约有些食物腐烂发酵的酸臭气?嘶……我说不上来,像那种蒜香红肠在有暖气的屋子里放了两周,酸烂发酵后爬满了蛆虫的那种味道。”韩漪描述得特别生动,“老温,你没闻到吗?”
买饭那会儿我站在离餐车较远的一侧,心里只顾着回忆李琴了,也没有关注打饭男人的情况,这会儿子完全记不起来了。
正当我俩对着饭盒面面相觑的时候,柳工带着几个人推门进了休息室。
“吃了吗?”柳工看韩漪在,笑眯眯地寒暄。
韩漪下意识地就回了句吃过了。柳工也没客气,直接上前就打开了那两只饭盒:“吃了?那这是特地给我带的?”
柳工自顾自撕开一次性筷子扒拉了两口,顺手将另一份盒饭抓过去丢给了与他一同进来的工友。
“工地门口矮个儿那买的是吧?他炒菜可太香了,一般摊贩可舍不得放这么多香料。打从李琴失踪后他就出现了,现在这片儿就属他的炒菜最好吃。”
我一下反应过来刚才韩漪所说的“香气”。
“你们觉不觉得,有股怪怪的味道?”韩漪问。
“什么味道?”柳工奇怪。
“腐烂发酵的味儿,我怎么感觉这会儿还能闻到。”
柳工有些尴尬。
“小韩啊,咱们干工地的没几个太要干净的,都是些大男人,能出汗些也正常。”柳工以为韩漪是说汗臭。
“李琴,失踪了?”我蓦地反应过来。
柳工咽下最后一口饭后用手背抹了把嘴:“没有任何痕迹,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她爹来闹了足有一周了,听说你现在龙城帮着警方做事……”
后面的话柳工没有说出口,但我心中已经了然。
正当我俩各种猜测时,有工友风风火火地推门闯了进来。
“柳工,柳工,那李琴他爹来闹了,快来一下。”
接待间很简陋,一只装满热水的搪瓷杯放在老头面前,腾腾热气氤氲着掩住了他半张脸。
“我没想为难你们,我只想找到小琴。”老头子情绪比我想象中要平稳,“小琴一定是被你们工地上的男人给绑了,我一定得救她。”
这个说法让众人面面相觑,那些单身工人们稀罕李琴没错,但现如今是法治社会了,绑架妇女属于犯罪。再说了就算是真绑了,绑在哪里呢?一个成年女性如何藏得住?
柳工是急性子,竖起眉毛来就要怼人,被我拦了下来。
“老伯有什么线索吗?怎么就认定工地上的男人绑了李琴?”我强摁住正在发作的柳工。
“小琴回家时曾提过几句,说跟一个男人在谈对象,她每天都在你们工地,这男人必定也是工地上的……”
他爹大名叫李忠,是个本分的老农民,从他口中我们得知了一些关于李琴和男友的故事。
大家都难以置信,李琴跟男友竟是网恋。
时间回到大约三个月前,李琴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小琴你好,我关注你很久了,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这不是李琴第一次收到搭讪短信,打从将手机号码贴在餐车上以后,就总有工地上的光棍儿联系她。不堪其扰的李琴索性设置了拦截功能,拒接一切陌生号码的电话,短信也是每隔几周翻阅一次。
以往像这种搭讪信息她都会直接删掉,但唯有这个号码引起了她的注意。
对方一连发送了十几天,每天都是关于她的一些很细节的讯息。
“小琴,你穿红色裙子真好看,明天能再穿一次就好了。”
“小琴,你不要喝那么多汽水,对身体不好。”
“小琴,你喜欢的电影《xxx》要上映了,我陪你去看吧。”
“阿琴,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海吗?”
……
李琴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着,一条条地看过去的同时越来越觉得自己后背发麻。
最开始她只觉得这个号码的主人跟其他人一样,是工地上普通的“光棍儿”。可是突然联想到,她是有一条红色裙子不错,但为了方便出摊,从未穿出来过。那条裙子是远方表姐结婚时买的,只在几年前参加婚礼时穿过一次……
她确实很喜欢喝汽水,但是都是从网上购买,偶尔深夜忙完时从冰箱里拿出来拧开喝一下……
她已经很久不去电影院了,最近新上映的那部片子她确实很感兴趣,但是并不打算去电影院看……
她很渴望去看海,但是一直没有时间……
还有阿琴这个称呼,只有她去世多年的母亲会这么叫。
她越看越觉得心脏发紧,颤抖着手给对方回了三个字:“你是谁?”
没过几分钟,手机微微一震,收到了来自那个陌生号码的回复。
“我们见一面吧,上午九点,龙华桥。”
龙华桥位于德水工地北边,离着工地侧门只有六七百米的样子,这也难怪李忠会怀疑绑架李琴的人在德水工地里。
李忠将一块儿手机往前推了推,点亮的手机屏幕上安静的躺着那条短信。
“这是我闺女小琴的手机,发短信的人是她的男朋友。”
李忠说,在李琴失踪前三四天左右,她曾回过乡下老家,当时还约定好过几天回去探望他。
再然后,李琴就失联了。
我们将李忠安抚好送走,然后把他手里的手机留了下来。
听了李忠的描述,我似乎有些头绪了。
我拿起了那块儿属于李琴的手机。
银白色的手机外面套着粉色硅胶壳,左右两侧有明显长期摩擦留下的黄色污渍,硅胶壳右下角吊着一串透明的类似玻璃材质的装饰物。
按照李忠的说法,我在锁屏界面按下四个零,随着解锁成功露出内层。她的手机软件装了不少,大多都是常见的功能性app,购物、二手买卖、同城论坛、音乐软件一应俱全,以及两三个时下比较火爆的短视频软件。
“还好,都是些常见的软件,看来这就是李琴平日里主要的休闲方式了,看看视频、听听音乐。”
我从设置里进入手机自带的后台监测模块,检查她的软件使用情况。
“个体餐饮很忙,午餐、晚餐两餐都出摊的话,她大概需要凌晨四五点钟采购买菜、清理、备皮、做饭。几乎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去购物,所以依赖于网购平台也是很正常。”韩漪凑过来,视线飞快地跟着我的动作上下移动。
我一遍遍翻看着她在各个平台中的“用户痕迹”,李琴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平凡。
界面停留在短讯息的那一页,有一条消息是深夜十一点多接收到的,内容很简短:“我看你关注了白云酒家,是不是想吃腱子肉了,等下给你送点好不好。”
白云酒家是距离龙城市区20公里外的一家“粗菜馆子”。说是粗菜馆子,实则别有洞天。
这两年接触了赵警官他们后,多次听闻有宴请或其他“大人物”打着“吃点粗茶淡饭”的幌子相约去白云酒家,同时这地儿也是诸多本地官员最喜爱的“好去处”。
因而这四个字一下子捉住了我的眼球,我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念叨了十几遍后,发觉了两个起初一直被忽视的关键点。
第一,“切盘腱子肉”在白云酒家很有名,但这白云酒家并没有菜单,外人很难知道,只有亲自去吃过的人才了解。这个给李琴发消息的人,势必是去过白云酒家的,而德水建设这些工人不可能。
第二,他说知道李琴关注白云酒家,这个关注肯定是通过什么社交平台才能得知。至于是什么平台呢?
“同城论坛”四个字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想起了李琴手机里那个我一直没有点开过的软件。
我在李琴的手机上打开了同城论坛,未读消息一栏立刻跳出了几百条未读消息,我粗略翻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广告信息。
李琴在同城论坛里发言很多,她关注的问题大多都是“龙城有什么好吃的”“龙城哪家饭店的菜有特色”“龙城家常菜”,同时也很积极地回答他人的问题,教大家做菜的秘诀,发布一些让家常菜变得更好吃的诀窍等等。
我回到短信的界面,复制那个未知的短信号码,输入进同城论坛的用户搜索框,果不其然一下子就跳出了一个app账号。
这个账号的名字叫做“小帅”,头像是一张黑白线稿,看不清画面的具体内容。
“小帅”在李琴的每一条回答下都有点赞和评论,评论的内容很简单,有时候是“好厉害啊”之类的奉承话,有时候是“谢谢,学到了”等基本回应。
我又到“私信”模块里搜索小帅,一条来自十个多月前的打招呼信息跳了出来。
“小琴美女你好,你做土豆烧牛肉看起来好棒啊,我们可以深入交流一下吗?”
这条消息李琴并没有回复,但是突然给我打开了思路。
我开始顺着短信的内容和时间一条条地逆向去搜索。
4月1日,短信中写“小琴,你穿红色裙子真好看,明天能再穿一次就好了。”
我进入李琴的每一个软件里,时间返回到4月前后,社交媒体上没有分享、同城论坛里没有分享……找到了,是在二手买卖平台上。
3月末,李琴在二手交易平台上发布了一条出售红裙的帖子,详情页里附上了一张自己穿着红裙时的照片,照片中的她脸庞些许稚嫩,应该是许多年前。裙子的售价不高,只要65元,她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裙子的材质和尺码,记录显示这条裙子至今未售出。
我到这条帖子的浏览记录里不停翻动着,终于在10个收藏用户里再次见到了那个黑白线稿的头像,这个账户的名字是一串字母“KWS123”。
我继续往下翻。
4月2日,短信中写“小琴,你不要喝那么多汽水,对身体不好”。
我再次进入李琴的软件列表一一搜索,时间回到4月,购物app里找到了一条购物后的评价动态。记录显示李琴购买了一箱12瓶装的果味汽水,订单结束后她发布了评价动态“很好喝,这是小时候的味道,现在商店已经买不到了,希望能一直卖,会回购的”。
在这条动态底下唯一一个点赞来自一个没有头像的人,账户名字即他的手机号码,号码正是给李琴发送短信的那个人。
再继续看下去,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微微发麻。
李琴手机中每一个软件的互动记录里,都有这个人的痕迹,他隐藏在无数条信息流背后,“窥探”着李琴的生活。
4月12日晚上,李琴买了一件红色L码内衣。
4月13日清晨,李琴在同城论坛回复说“刚才完成今日采购,凌晨5点钟的小油菜最水灵”
4月15日夜里,李琴打开了视频软件,点赞了四条距离德水不远的家常菜馆……
这个名叫“小帅”的男人并不简单,他看似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网友,用不同的用户名称、不同的头像掩藏着他“李琴的忠实粉丝”身份,披着各种各样的外衣,穿梭在李琴生活的方方面面,却又神龙不见首尾。
小帅,小帅……
“你到底何方神圣?”
等我一一理顺好这些短信息与李琴社交软件背后的关系时已经是深夜,韩漪和柳工听我复述完整个流程感到十分惊奇。
“那么,李琴到底是如何泄露自己个人信息的呢?这个小帅是怎么精准地在各个社交平台找到她的讯息,这得耗费多少时间啊?”韩漪不解。
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我下好那些李琴常用的软件,然后从第一个开始,输入李琴的手机号。
不出所料,李琴的同城论坛账户立刻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这个名为“琴小兔”的账号正是她,资料卡下年龄、生日、星座、毕业学校一应俱全,个人简介中赫然写着:
“一个酷爱美食的女孩,切磋厨艺、菜谱攻略可加我企鹅好友,号码10911xxxxx……“
接着我进入这个号码所属的社交软件,输入她的号码,马上就又获得了邮箱。
进入到二手交易平台后,我先是输入她的手机号,并没有搜索到符合的用户,应该是设置了隐藏隐私号码。于是我又输入了刚才在企业账号里看到的邮箱账号,立刻就出现了她在其他人帖子下的留言。
“你好,我想买一份电子版的菜谱,已拍下,请发送至邮箱10911xxxxx”
到这里,已经找到了她的三个账号。
我点开她的二手交易平台账号,通过她历史发布的二手出售帖子,轻松的获知了她的身高、体重、三围以及鞋码,结合她“红裙”那张照片,这个身高165、体重54公斤的女性已经仿若站在了我的面前。
“85-64-96,李琴身材很好,丰乳肥臀、完美的沙漏型身材。”韩漪说完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能够轻易看出的东西,犯罪分子没有理由看不到。
韩漪一把夺过了我的手机,返回到她常玩的两个社交软件中去。她发布的动态讯息很少,一条是两个月前的生活日常:
“又是早起的一天。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配图是一张拍摄自房顶的照片,照片里上方三分之二是白云蓝天,下方三分之一是层叠错落的农村自建房房顶,右下角露出了一截浅蓝色,仿佛是正在晾晒的湿答答的床单。
再往前翻,有一条深夜拍摄的照片,昏暗的小路、鹅黄色的灯光,路两侧的小商店向前蔓延,最靠近镜头的一家店门头上写着“佳宜商店 NO.292”。
“这地方我知道……在妇幼保健院东边两公里,叫团旺村,这个照片拍摄的位置背后就是他们村村委会。”韩漪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她在龙城呆了没几年,就已经能够通过照片判断出地点,那么这个男人通过这些细枝末节找到她、接近她,甚至是伤害她,就显得易如反掌。
我们不敢继续猜测下去,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李琴多半是凶多吉少。
怎么办?
我们该怎么找到李琴呢?
又该怎么找到这个“小帅”呢?
韩漪突然猛地一拍大腿。
“既然小帅是通过一个手机号成功偷窥李琴的生活,那么我们为何不反向操作,用这种方法找找他?”
信息时代没有人能完全藏住自己全部的痕迹,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就足够牵引出全部。
果不其然,我不断地在所有的软件中搜索着他的手机号码,终于从本地论坛中嗅到了一丝丝不一样的味道。
在本地论坛上“小帅”的名为除了会关注李琴的账号外,还有一个账号每当有新消息出现,都会第一时间点赞评论,那个账号的名字叫做“工程资证执照办理孔先生138xxxx”。
这个名字一看就是从事某种业务的宣传账号,我点进去,这个孔先生的头像是一辆黑色轿车,前引擎盖上插着一面小红旗。他的发帖历史记录全部都是关于“代办资质”的广告宣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复制粘贴发布一遍,内容大差不差。
在德水呆了十年,这些东西我大概也了解一些。有些第三方会打着“管理咨询公司”的旗号买卖建筑工程行业的资证和执照,这几年龙城的住建管理部门愈发的严格起来,缺少证件的工程项目不允许开工,因而大量违规倒卖证件的不法分子在法律的夹缝中“上蹿下跳”,很显然,孔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孔先生”的每一条帖子下面都有小帅的身影,他的回复有时是“在哪里,怎么联系”有时是“怎么卖,多少钱?”有时又是“买过,确认真实可靠,老板们放心联系他。”
联系到那个“KWS123”的账号,我推测这个小帅和孔先生就是一个人,他的真名应该就是“孔*帅”。活脱脱地一出自导自演大戏。
他名字中的中间字暂时不得而知。。
我搜索遍了其他的软件,再也没能找到更多信息,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韩漪突然开了口。
“孔维帅,维护的维。”
韩漪一边说着,一边在我惊诧的眼神中递过了李琴的手机。
我在搜索这个孔先生的同时,她也正一个个翻查着李琴通讯录中的好友,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黑白线稿的头像。
这个账号李琴并没有打备注,他的昵称只有一个字母K,没有任何聊天记录。
“你怎么知道是孔维帅?”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社交软件有一个功能,如果开通转账的话需要实名认证,因此点击转账,可以显示用户的真实姓名后两个字。”
韩漪快速地点击着屏幕,旋转手机在我面前时,屏幕中央正是两个大字:
“ * 维帅”。
知道了孔维帅的名字后,我们立刻将情况反映给了赵警官。
赵警官在电话那边没有多说,他不便于滥用职权去调查别人,同时这个名字并不稀有,一定会有重名。赵警官只让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他回警局沟通一下。
这边刚挂了电话,后脚柳工就带着一厚摞子文件跑了进来。
“我查过了,德水现在囊括外包工人在内,有记录的职工共计601人,姓孔的仅有22人,都不叫孔维帅。首先可以排除是咱们德水的人。”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摊开了那一摞子文件。
“听你们提到他倒卖建筑资证,突然想起德水其实早些时候也从管理咨询公司‘借’过证件。”
这个“借”字说得好听,无非就是买来证件主人的身份信息,伪造一份劳动合同再将其录入德水工地的职工库,为其缴纳一个月社保,实现冒用他人证件。这种做法比办假证更下三滥,一旦证件主人发现,投诉也无门。因为龙城这小地方没法做笔迹鉴定,只要德水咬死了与证件主人之间存在雇佣关系,证件就是白用。
而这种售卖身份信息的第三方,德水合作了很多。
柳工打开那一摞子文件,每张纸上都是一份曾经被买卖的身份信息,反面右下角签署着买卖双方的姓名和时间,他们之中贵则三两千贱则五六百,每一个人都曾被待价而沽,最终成为了万千被卖来卖去的数据之一。
柳工快速翻动着,很快就抽出了其中一张。
纸上信息平平无奇,背面的签字十分潦草,但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个孔姓。
“这个,这个人我有印象,就是孔维帅。”柳工有些激动。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在纸张中快速地扒拉着,没几分钟又挑出十余张。
“这些大都是两三年前签的,这人我印象比较深刻,因为他给的证照出过问题。大约一年半前,有人向地方主管部门举报了咱们公司,我这才知道孔维帅是盗取他人证件倒卖给我们。”柳工努力地回想着。
“最后德水赔了对方几千块,事情不了了之。其实德水不差这几千块,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后来跟这个孔维帅断了合作,现在都是托中介和劳务中心帮忙招人,招有证照的人来公司挂靠,养着他们,保障工程的正常运行。”
柳工这人有个本事,见过的人多半都能留下些许印象。他仔细地想了想,然后给了我们几个关键词:
身材矮小,皮肤较黑,头发很茂密。塌鼻子,眉弓很高,厚嘴唇。
“还有,当时总戴个眼镜。”
柳工描述得很细致,韩漪在旁边快速记录着,而我却觉得,自己似乎见过。
“其实,我感觉我有个办法。”韩漪在一边突然开了口,“这两年龙城各行各业的法律法规都在不断完善,像你们建筑工程行业的特种作业证照等都是专业性十分强的资证,倒卖这些证件或者冒用他人证件都是违法的,直接与工程项目的可靠性和安全性相关……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入手,借主管部门之手去抓这个孔维帅,问题不久迎刃而解了。”
韩漪的这个主意我不是没想过,只是这对柳工而言十分为难,这意味着他要翻出德水建设“陈芝麻烂谷子”的那些旧事,首先“自首”德水建设曾冒用他人证照申请工程许可,这对于德水建设而言可是“性命攸关”。一旦被证实曾经非法使用他人资证,德水可能面临吊销执照和停工的处罚,3年以内都不能再申请办理相关施工资质。
桌子对面的柳工脸色铁青,他紧咬着后槽牙,太阳穴突突跳着。
“龙城大大小小所有的工程项目都有这种‘借用’他人证照的行为,主管部门对倒卖的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罚只会落在德水建设公司的身上。德水不是我一个人的德水,我是想帮着找李琴不差,可也犯不上把这六百多号人都搭进去。工地一旦停工,德水将面临高额违约赔偿,同时也会把这些最普通的工人逼上绝路。”
柳工语速很快。在德水干了大半辈子,他是为数不多真正在乎底层工人感受的人,“借用”他人证照的行为其实他说了也不算,只是“上面”安排下来了,他只负责执行罢了。
韩漪没有再答话,但我们能看出来,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因为害怕她直接跑到住建局举报,柳工身体紧绷着不敢动。
这一次,我们再次陷入了僵局。
“其实不必这么极端,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
我想到了跟着赵警官时见过的一个案子,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打破僵局的办法。
“柳工刚才说,有一回孔维帅给过来的证照出了问题,德水赔偿了几千块钱。赔偿的记录还有吗?”
柳工不明白我的目的,但是动作很利索地就从另外一只从未打开的文件袋里掏出了另一摞东西。
“当时赔偿对象是一位刚毕业的学生,那年他刚毕业,证件就被盗用了。赔偿金是通过银行转账给他的,有流水记录。再就是,我们当时要求他签了收到条和保证书,保证不再就此事讹我们……”说这话时柳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那名学生性格很刚烈,他发现信息被盗用时,那从业证件已经被绑定给了德水建设。于是他采取了向主管部门“自主申请吊销”的方式阻止德水后期继续使用他的证照,也因而被迫换了行业。
十几年寒窗苦读才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却又一朝因被盗用信息放弃了人生理想。当时也是他的这个做法让柳工生了恻隐之心。赔偿金只有几千块,根本不够买这孩子的十几年青春,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是一句“造化弄人”罢了。
“那个孩子还能联系上吗?”我问道。
柳工蹙眉想了一会儿,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张纸。
“保证书上姓名、身份证和手机号都有,想联系他应该不难,你想做什么?”柳工不解。
“让这学生举报抓他。”一直默不作声的韩漪突然插话,“你自己也说了,那几千块赔偿金根本不够买他十几年寒窗苦读,这会儿再追偿有些晚了,但是找到他这个人没有问题。”
韩漪与我想到了一起去。
柳工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抓起了电话,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交谈声。
约莫二十几分钟后,柳工回来告诉我们,这个学生人已经不在龙城了,但是他愿意帮忙……
有了那名学生的报案和赵警官这边的帮忙,孔维帅很快就被揪了出来。
只是当见到他的时候,我一下子愣住了。
孔维帅,原来就在我们身边。
正是德水工地门口卖盒饭的摊主。
与韩漪一同买饭的那天我们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油腻的餐车挡住了他身子的大半部分。他的个头只有一米六五左右,我看向他时是俯视,只记得茂密的头发和高高隆起的眉弓,那天他戴着口罩,我看不见他的下半张脸,露出的额头和太阳穴上布满油光,皮肤黑黄且痘痕十分明显……
原来,他就在李琴身边。
孔维帅很快被带到了警局,他对于倒卖证照的行为供认不讳,但因为本地相关的法规法条并不完善,学生因执照被盗受到的损害也无法“量化”,根本无法对其量刑。至于李琴的失踪,他拒不承认自己有所关联。
他就像是算准了这一点,算准了我们拿他毫无办法。
为了更好地推进案子,李琴的父亲李忠也被叫来了警局,这个年迈的老头在门外听得身体不住发抖,他将手臂用力挂在门把手上,支撑着身子不倒下去。那个画面让我们看的都有些喘不过气。
我用眼神示意赵警官借一步说话,离开李忠和柳工的视线范围后,说出了那些我一直没有得到解答的疑惑:“假设李琴的失踪确实与孔维帅脱不了干系,那他继续留在德水附近是为什么呢?
“孔维帅有一辆餐车,餐车里装菜用的不锈钢盆是李琴的,这说明他至少对李琴的东西十分熟悉。李琴失踪后,警方首先做的肯定是上门检查痕迹线索,那孔维帅为何还要拿走李琴盒饭摊子的工具呢?还去德水门口卖盒饭?”
这两个问题赵警官答不上来,犯罪者的犯罪行径大多都没有经验可以套用,我见他不说话,开始述说自己的猜测。
“孔维帅如果真的绑架了李琴,那他一定会将她关在身边,防止她逃跑或被他人发现。德水工地附近一片荒芜人烟,同时我们又已排除了她被关在工地里这个选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已经不再拥有逃跑或者被发现的能力。李琴一定凶多吉少了。
“顺着这条线出发推测,孔维帅在德水门口卖盒饭,很有可能是借着摊贩的身份观察德水的情况。”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警官突然出言打断了我:“这种情况下,犯罪者首先应该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处理尸骸。人一旦死了,身体会很快开始腐败,尸臭是很难掩盖的。他跑德水来观察什么呢?你这个猜测不对。”
正当我们愁眉不展时,外面传来了吆喝声。
“师傅,师傅!有情况了!”是小鲁的声音。
我与小鲁许久未见了,可是这次我们根本顾不上跟我寒暄。他的表情十分凝重,拉起赵警官就往外走。
我跟着他们一行上了车,车门堪堪关上,车子就冲了出去。
“我们按照规定去孔维帅家例行走访了解情况,开门的是他五岁的女儿,一进屋就觉得隐约有不太对的味道。果不其然,在他家厨房冷柜里发现了一大包剁碎的人骸骨。”小鲁说的很艰难,“骸骨放进去不久,还没有冻结实,但是时间有些长了,味道很重。不出意外是这两天刚刚放进去的,之前应该另有存尸地点。”
警车一路开得飞快,十分钟后我们到了孔维帅的家。
这是个老旧小区,整个单元都被警戒线围了起来,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我们径直入户,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蹲坐在地上搭积木。
“这是孔维帅的孩子,他的妻子目前还联系不上,骸骨是在厨房冷柜发现的,法医已经接手。”
我突然脑子里蹦出了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们一直在找李琴和孔维帅,谁能想到呢,孔维帅就在我们身边,而李琴就在他家的冰箱里。
我没有见到骸骨的实际情况,但据小鲁复述,骨头上的肉被剔得很干净,像是屠户在市场卖的猪骨一般。
一个个碎片化的画面在我眼前快速闪现,关于这几天的无数个记忆瞬间被唤醒,我感到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逆行而上冲进喉咙。
得知尸骨被发现后,孔维帅彻底停止了“抵抗”,他长叹一口气道出了杀人毁尸的前因后果。
他说,他杀李琴的原因只有一个——李琴不愿承认他的身份。
正如李忠所说,孔维帅是李琴的网恋男友。
孔维帅不是龙城本地人,他从南部边陲某小山村里考来读书,毕业后就被无良皮包公司骗进了扎根龙城的传销组织。
等到他想方设法逃出来后,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传销组织中的经历让他变得唯利是图、麻木不仁,他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踩着法律的灰色地带谋利。
开始做“代办工程资质”的业务后,孔维帅高频进出德水“推销”他自己,但是做工程的大都是人精儿,并不买他的账。某天他在德水的一众领导面前受尽了难堪,走出大门时遇见了好心的李琴,李琴免费送给他一份盒饭。
或许只是人群中的那一眼,就埋下了情根深种、念念不忘的种子。
回到家后,孔维帅不顾家中的妻子和两个年幼女儿,决意要追求李琴。
他回忆起李琴贴在餐车上的手机号码,在网络中找寻她的痕迹。
从社交账号到李琴就读学校的官方门户网站,从她读书时期的获奖记录到毕业后找工作受挫留在同城论坛里的每一条吐槽……
孔维帅认为自己无比的细致入微,他是那么地关注李琴,他是那么地在乎李琴,李琴的每一个小情绪他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他以这种默默无闻的方式“陪伴”着李琴,对她嘘寒问暖,陪她“度过”了无数个昼夜轮转。
孔维帅说到这里时潸然泪下,他感动了自己,同时也坚定的认为他一定会感动到李琴。
两个月前,孔维帅觉得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是时候出现在李琴面前了。以一种完美的姿态,正式的成为她的另一半。
他给李琴发了一条讯息:
“我们见一面吧,上午九点,龙华桥。”
孔维帅复述说,那天之后他跟李琴很快速地坠入了爱河。孔维帅搬进了李琴的家里,他们像每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吃饭、睡觉、甜蜜地互道晚安。
然而这样美好的日子只持续了短暂的一个月。
一个月后的某天,李琴从工地买饭的工人口中得知了孔维帅违背道德底线的谋利手段,同时了解到他已有妻儿的消息。当晚两人爆发了争吵,盛怒之中李琴提出了分手,要求孔维帅立刻离开她的家。
孔维帅走得仓促,遗落了部分业务材料,折返索要时正巧碰上李琴打电话报警,恐惧和愤怒一齐涌上来,驱使着他做出了杀人灭口的决定。
杀害李琴后孔维帅并没有回家,而是就此在李琴的家里住了下来。
心思缜密的他将房间清理的一干二净,然后开始着手用这种残忍、恶心的手段处理遗体……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饶是他自以为做得多么滴水不漏,却也还是露出了马脚。
案子结了,而我和韩漪却迟迟不能释怀。
每每想到青椒炒肉,想到那黏腻又泛着油光的肉质,我就深觉胃中翻涌作呕。
孔维帅入狱,他的妻子失踪,三岁的女儿被送进了龙城福利院。这个案子最终被要求“速查速决,不要声张”,要用尽一切办法缩小影响。
凶手已然落网,不再追究未找到的“肉”在哪里,不去深挖盒饭到底卖给了哪些人。
最后的最后,赵警官帮忙联络了火葬场,他们将李琴的尸骨火化后交给了李忠,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他知道李琴只剩一具皑皑白骨的事实。老赵做主,向李忠瞒下了这件事,包括我们在内所有人的知情者都默契地闭了嘴。
这是我漫长“捞尸”经历里唯一一次没有下水的案件,也是唯一一次让我深深地感受到,这个世界上,仍有法律不足以惩治的恶。
—END—
作者 | 温公俭
捞尸人
编辑 | 梁湘
运营 | 阿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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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冰箱里翻出一袋猪皮:炖煮味道不太寻常,有股女人味
02 为了省钱,我跟贫穷女大学生合租一个屋,邻居警告我:她不太干净
03 这个食堂阿姨不简单:不仅会炸鱼,还能把45岁大叔关进狗笼里沉河
04 丈夫车祸急需手术,正妻拒绝去医院签字:我忙,要辅导孩子写作业
#头条创作挑战赛#
这次肯尼亚之旅在我的pyq里掀起了一些小风浪
特来这儿 记录和分享一下这次完美的旅程
攻略不敢谈 只是亲身感受而已
【基础部分】
我和无脑泰山是报团去的,团费、自费项目、换钱等旅行经费的总共花销在65000元左右;肯尼亚旅游团费在全网的差价并不大(除奢华团),35000元/人往上的通常包含热气球(480刀/人)的费用,其余除了行程顺序和各别景点不同外,没有什么差别。
需要提醒大家的是,选择旅行社时一定要问清楚:
(1)送不送旅游保险?
(2)在肯尼亚当地是否全程乘坐四驱越野车,多少人一辆车?
(3)入住的酒店是否出过危险事件?
(4)地陪能否应付当地发生的一切检查?(后续文章会提到有一个好地陪的好处)
肯尼亚人的工作效率与北上广深相比简直不要太低,所以大家能在国内准备好的物资,就不要去当地购买。
我使用的Wi-Fi
建议在某宝提前租好无线Wi-Fi,某些网友攻略建议大家购买当地电话卡,便宜信号又好,但办理当地电话卡需要40分钟左右,而且费用相差很大,看当地人的心情和你面相收取。在北京是无法兑换肯尼亚先令的,你只需要换好美元就行(汇率1美元≈100肯尼亚先令),记得多换一些零钱!
【设施条件部分】
当你冲动消费交完团费之后,就开始隐隐深思,真实的生活、住宿条件到底是怎样的?分享一下我俩这次入住的所有酒店,不能代表所有,但是能给您提供一个对比:
InterContinental Nairob 内罗毕洲际酒店
内罗毕洲际酒店
这个酒店绝对安全,由铁栅栏包围,还有黑人保镖巡逻,以及客人进门需要安检,大家可以在这种级别的酒店用美元兑换一些当地币,不要在乎零点几的汇率差别,如果你不换,在景区里的酒店消费时,你一定会后悔!
Sweetwaters Serena Camp(甜水塞雷纳营地山林小屋)
甜水塞雷纳营地山林小屋
这个营地酒店很有特色,我们住的是帐篷屋,晚上能够听见动物们打架,打开帐篷窗户就能看到大象、斑马、犀牛等动物在遛弯,很干净没有虫子。当地非常的冷,傍晚时黑人服务员会敲门为您送热水袋,你可不要因为害怕就拒绝他们,那会很冷的!这个酒店的物价稍微高一些,可乐售价3美元/听,橙汁5美元/杯,明信片70美分/张。
桑布鲁露天小茅屋(自编的)
桑布鲁露天小茅屋
桑布鲁这个景点算是小众,多数旅行团都不过这个景点。桑布鲁以细纹斑马、网纹长颈鹿、长颈羚羊、东非长角羚、索马里鸵鸟五种“大神”级野生动物著名,这五种动物在其他地方都是看不到的,网纹长颈鹿和索马里鸵鸟真的特别好看!我们很幸运的5种都看齐了,感谢上天。
这个酒店是我们住过最差的一家了,漏风、都是虫子,很脏,没有热水、限电;在餐厅开红酒的时候,要了我俩10美元的开瓶费,我们支付了20美元,服务员只找了800先令给我俩,差评!
后来听说这个酒店很危险,前几年还发生过入室抢劫的事件,一个台湾的旅行团被洗劫一空。
ABERDARES COUNTRY CLUB(阿布戴尔乡村俱乐部)
阿布戴尔乡村俱乐部
真是让人惊喜的一晚!住的非常好,还可以体验壁炉,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庄园,在里面可以步行、骑马寻找动物,近距离的看见了长颈鹿,超美的!晚上我们几个团友围着大壁炉,喝着红酒聊天,虽然出现了不愉快的小插曲,但是顺利解决,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和美好!
LAKE NAIVASHA SOPA RESORT(那瓦沙湖)
那瓦沙湖
因为我俩是新婚蜜月,旅行社特别照顾。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天都给我们布置房间,玫瑰花瓣,天鹅毛巾,简单的水果和巧克力,我家少女心的无脑泰山感动和沦陷,特别开心。在那瓦沙湖的一宿,让我感觉回到了正常社会,玻璃隔断的浴室房、布艺的沙发、还有公主蓬一样的蚊帐。但是很遗憾!睡起来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床褥上有明显的孜然狐臭味儿,裸露的肌肤感到瘙痒,最后我是穿着秋裤和防晒服,带着帽子睡着的!
LEEKOROK LODGE KENYA(马塞马拉)
马塞马拉
五颗星!餐厅有厨子听你指挥炒面,在非洲大地上我吃到了非常中国的炒面!全天热水,房间虽小但是干净,温度适中,房间附近有很多小猴儿进屋偷吃的,关好门窗即可!
【防蚊防晒部分】
出发前,旅客需要到【国际旅游卫生保健中心】体检和打黄热病疫苗,费用差不多600元两个人,我俩还买了两罐儿防疟疾的药,其实就是防蚊膏。打疫苗最好能抽出一整天的时间,我俩是早上9点到的,下午3点多才完事儿。肯尼亚海拔很高,多数地方都很冷,鲜有蚊虫,不用过于担心。
关于防晒,个人感觉我在北京更容易被晒黑。在肯尼亚只要你按时涂抹防晒霜,带遮阳帽,遮阳口罩,就可以了!顺便给大家安利一款防晒霜,大碗实惠,并且可以安全抹脸,不油腻,好吸收!我在肯尼亚全程抹的这款,几乎没变黑,没过敏!
前期准备的重点就这些,下篇会再详细介绍行程游玩,如果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留言~就这样。
认识许多不同性格的人,和他们做朋友
我很幸福。
by 自信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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