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雇佣军大战一场后,“始皇”特战小队伤亡惨重,燕破岳(杨洋饰)被提拔为副队长,负责全队重建。
更糟的是,“始皇”面临被解散:这群只有初中、高中学历的老兵,已经不能适应“信息化作战”的要求。
他们会被一群从军校挑选的士兵所取代,负责的军官叫刘招弟,军校博士生,精通信息化作战和特种作战理论的国宝级精英。
那晚,在烈士陵园,燕破岳盯着刘招弟,目光中透着坚定:“想动始皇特战小队的任何一个兄弟,你就得先过我燕破岳这关!”
7年前,刘招弟还是燕破岳家的小保姆,两人做了两年的“欢喜冤家”。
他们明明是“姐弟”,明明彼此喜欢,如今因为各自的坚持,注定要成为敌人。
那年燕破岳16岁,2个月暑假,他都被父亲燕实祥的三个战友,拉在野外进行“秘密训练”。
训练结束那天,父亲告诉他,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他欢欣雀跃刚走到二楼下面,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还闻到了浓浓的菜香。
自从10年前,父亲和小妈裴嫣嫣离婚后,他们家就再没开过火,吃饭都在食堂。
难道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妈回来了?
他飞速冲进走廊,跑上楼梯,几乎是破门而入冲进厨房。望着正在炒菜的倩影,眼泪瞬间就涌上了燕破岳的眼眶,他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裴嫣嫣”,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快乐:“妈,你回来了?!”
刘招弟挣扎着转过身,用力将燕破岳推开半米远,右手一扬“啪”,给了燕破岳一记响亮的耳光:“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儿子,想占便宜,能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
两人身高差不多,燕破岳双手刚好捂在了刘招弟胸部,而且还超级用力。
刘招弟怎么也没想到,燕实祥总军代表是个人物,怎么养出这么个小色狼来。
这记耳光让燕破岳清醒了。
这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女孩,皮肤闪烁着健康的色泽,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利落。
她当然不是裴嫣嫣,裴嫣嫣也不会剪一头齐耳短发,也没有她身上这股张扬的活力,甚至就连她的面部线条,都透出一股野性难驯的硬朗。
可就是这样一个假小子一般的女孩,她的眼睛却像极了裴嫣嫣,亮得纯粹而清澈,静静映射着周围的一切。
外表如此彪悍的女孩子,注定她会干出非同寻常的事情。
为了给老妈筹集医药费,刘招弟就敢编造“坦克履带轧过田地,会50年不长庄稼”的谎言煽动村民,去阻挡坦克车队在山区进行性能测试。
张口就要求在军工厂和当地村庄,签署的原有赔偿协议上增加20倍;
面对燕实祥,都能面不改色,谈判破裂甚至敢一棒子砸向燕实祥脑袋,发现根本无法撼动燕实祥,立刻就能反手给自己一下子,然后躺在地上大叫当官的打人了,弄得燕实祥头痛不已。
侦察营长燕实祥倒很欣赏,这孩子身上的洒脱和泼辣,除了私掏腰包给她娘看病,还托关系把她娘转到军区医院。
虽然她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但刘招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为了报答燕实祥的大恩大德,刘招弟坚持来燕实祥家做保姆,就当还债。
刘招弟说:“我娘病了三年,在这三年时间里,我能做的,可以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她去了,我不需要装模作样扮孝子贤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我这个野女人就来了。”
燕破岳口中的这个“野女人”,在后来的两年,成了他的“恶梦”。
燕破岳6岁那年,后妈裴嫣嫣怀孕8个月。因为吃了加花生酱的蛋卷,导致过敏,差点休克,最终孩子没保住,她也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蛋卷正是燕破岳去买的,尽管是无心之过,但恶果已经铸成。
手术当晚,燕实祥接到紧急任务,去营救被困的侦察营士兵。他在医院多待一分钟,那边的手足兄弟就可能多死一个。
尽管只有6岁,燕破岳也意识到,也许父亲这一走,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死死抱住父亲,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松手。可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燕实祥还是走了。
在裴嫣嫣身体和心理都遭受巨大伤痛,最需要安慰、呵护时,大她15岁的丈夫燕实祥却走了,甚至没有告诉她,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裴嫣嫣的内心被怨恨和愤怒填满,这种情绪强烈到掩盖了身体带来的疼痛。
8个月后,燕实祥回到家,看到的是一纸“离婚协议书”和一个对花生极度恐惧的儿子。
十年时间,燕实祥想了各种办法来锻炼儿子,可效果寥寥。
16岁的燕破岳说话声音像女孩子一样小,眼睛从不敢正视他人,怎么看都像是只无害的小白兔,绵软得让人看了就想踩他一脚。
刘招弟虽是保姆,但一点没惯着燕破岳,动不动就用花生吓唬他。
只要听到别人咀嚼花生的声音,燕破岳的脸色就会瞬间变得苍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刘招弟还会用嘲讽的语气说:
“看你软成一摊烂泥的样子,说你是窝里横都是抬举。你这比大姑娘还大姑娘的病,得治!实在受不了的话,你求我啊。”
燕破岳讨厌这个骂人揭短,打人打脸的女人,他讨厌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燕实祥安排18岁的刘招弟,也上了高中,跟燕破岳同校。
燕破岳很不理解:“她不是来还债的吗?我怎么感觉她是来讨债的,是来当大爷的?老爹没说,我也知道,给她办理入学手续是多么麻烦。”
自从出了“裴嫣嫣过敏”事件后,整个学校都知道了燕破岳。
不少淘气的孩子,还编造谣言,说是燕破岳故意放花生,害死他小妈的。
燕破岳性格内向、胆子小,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在学校莫名其妙被欺负,也是家常便饭。甚至有学生在放学路上,要敲他竹杠,还是萧云杰机智地救了他。
萧云杰想不通:“老爹强得登峰造极,儿子却如烂泥扶不上墙,如此虎父犬子,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燕破岳没想到的是,刘招弟会成为他的“保护伞”。
只要有男同学欺负他,“野丫头”刘招弟都会脱掉鞋子,把他们揍得满地乱窜。
她说,只有她刘招弟才有权利,用花生对付燕破岳。别人都不许这么干,谁要抢她的权利,她见一个打一个。
两年时间,刘招弟这个野蛮女人,硬是用她的野蛮泼辣,挤进燕破岳的生活中,并抢占了相当长的篇幅。
还好,这个野蛮女人已经20岁,终于要嫁人了。
再也没有人动不动就对燕破岳冷嘲热讽,当然,再也没有人走进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
两个月前,刘招弟的舅舅软磨硬泡,说服了燕实祥,接走了刘招弟,并发誓说,一定会给她找个好人家。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燕实祥将一份贺礼交给儿子,让他去参加“姐姐”的贺礼,并特意交待,一定要叫新郎“姐夫”。
燕破岳在日记里写道:“我敢打赌,那位干姐夫一定丑到了姥姥家,而且还有口臭、脚臭、狐臭,只要一进屋子脱下衣服,那股臭味堪比丢了一颗催泪弹。我还预祝这个野蛮女人生个大胖小子,可惜没屁眼。”
凌晨5点,他跟死党萧云杰出发了。他们翻山越岭,走了整整7个小时山路,终于达到了“办婚礼”的穷乡僻壤。
几十幢青砖与土砖混合的瓦房,横七竖八依山而建。
这里没有电源、没有电视,自然也没有电灯。就算是想喝水,都要用扁担挑起水桶,走到山脚下的苦水泉那儿,再将泉水慢悠悠地挑回家。一来一去,最起码需要三十分钟。
燕破岳真的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和外界隔绝,时间已经变得如此廉价的世界,生活一辈子是什么样子!
难道这就是那家伙(刘招弟舅舅)承诺的,给刘招弟要找的好人家?
燕破岳心中一股怒火,“噌”地燃烧起来:
死丫头的娘快病死时,亲舅舅没出来;她打伤了我老爸,惹下了大祸,亲舅舅没出来;她在我家生活了两年,每天帮着收拾屋子、洗衣、做饭来偿还我爸垫付的医药费,亲舅舅仍然没出来;现在她把所有医药费都尝还清楚了,刚刚二十岁,亲舅舅就出来了。我是不喜欢刘招弟,但是我更不喜欢遇到麻烦就躲,遇到好处就沾的所谓亲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刘招弟,你给我滚出来!”
刘招弟甩掉头上的红盖头,大踏步走到燕破岳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已经把钱还清了。燕少爷,你也看到了这里没电话、没班车,一来一回就是一天时间。我们山里人的时间就算没城里人金贵,也不能这样浪费,您说是不?您现在大驾光临,威风也抖过了,小女子已经感到蓬荜生辉,大少爷您该打道回府了。”
刘招弟牙尖嘴利,一开口就是一挺机关枪,燕破岳哪是她的对手。
他磕巴了几下,气急败坏地挤出一句话:“算你狠,萧云杰,我们走!”
萧云杰将燕实祥准备的贺礼交到刘招弟手上:
“燕破岳属驴的,他一进门就用嘴炮乱轰,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被拐卖强迫嫁到这里。看到姐姐你生龙活虎、战力彪悍,他自然可以放心滚蛋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这个年仅20岁的女孩脸上,扬起了一种看破世事般的平静微笑。
两人跑到村口时,恰好看到新郎官穿着一身红色喜服,胸前扎着一朵大红花,坐在一头毛驴上。
新郎一边傻笑,一边从嘴角不停流着口水,足足有半尺长,连胸前的大红花都被浸湿了——这是个智商不足5岁的“白痴”。
燕破岳一把将新郎官从毛驴上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难道这就是他的“干姐夫”?
他们再次杀回了“婚礼现场”,奋力冲开人群,拉着刘招弟就想往村口走:
“你是疯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你要嫁的男人是个白痴,是个傻子!”
刘招弟没有松手,依旧杵在原地:“他是傻子,但和你有什么关系?”
混乱之中,杀出一个40来岁的女人,她劈头盖脸在燕破岳脸上一顿猛抓,还疯了似的吐口水、用脑袋撞,用牙咬,用脚踢,她用尽身上所有武器,对燕破岳进行疯狂攻击,嘴里还喊着:“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你敢骂我儿子,我和你拼了!”
燕破岳的脸上已经火辣辣的疼痛,流着鲜血。他扬起拳头,可将要落到那女人脸上时,又赫然停住了。
那女人再次发疯,还大喊大叫:“这小子就是来找事的,大家抄家伙上啊!”
一群旁观的村民都抓起武器,对着燕破岳冲过去,最前面的年轻人抡起木棍,就朝燕破岳身上砸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闪出一个身影,将那恶婆婆撞出5米远,并将身体挡在了燕破岳前面。砸下来的木棍,重重地落在了新娘的肩膀上,鸡蛋粗细的木棍被生生折断了,还有肩膀部位骨头发出的可怕哀鸣,刘招弟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恶狠狠地瞪着恶婆婆:“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反正我这辈子是卖给你了,怎么搓怎么揉随你便,但是你打我弟就不行。你们想要动我弟,就要先从我刘招弟的身上踏过去!”
这个女人是认真的,她身后的燕破岳是她绝对的逆鳞。
一个手无寸铁,面对几十个男人,还敢放言要杀掉对方全家,连孩子都不放过的女人,本来就注定是疯狂的。
燕破岳跟刘招弟轻声说道:“姐,这婚别结了,跟我一起回家吧。”
想到自己的遭遇,刘招弟又哭又笑。
她紧紧抱着这个男孩,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希望和所有感情,任由欢笑与眼泪一起,像花儿一样,在她脸上肆意绽放。
她一遍遍打量面前这个大男孩,第一次,她发现这个大男孩,虽然唇角还带着软软的绒毛,但当他抿起嘴唇时,面部线条已经透出了男人的坚韧硬朗;他站在自己面前,挡住几十名村名时,他那宽阔的肩膀,就已经拥有了男子汉想要为女人支撑起一片天空时,必须拥有的沉稳如山。
她伸手轻轻抚摸燕破岳的脸庞,柔和地说:
“我不走,你回去吧。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姐,请你不要来看我,永远不要来看我。我欠了舅舅一大笔钱,一笔只有把自己卖了才能偿还的债。”
当年刘招弟母亲生病,花光了家里积蓄。表哥知道后,一个人半夜去抓蝎子,想拿去卖钱给姑姑治病。没想到一夜未归,第二天在断崖下面找到了。在一个赤脚医生的治疗下,表哥只能靠拐杖才能重新站起来。
这次的婚姻,就是一笔交易。刘招弟先嫁过来,三天后,如果见了红,这户人家的女儿就会送去给表哥做老婆。
在这个贫穷的山窝窝里,竟然还有以亲换亲,真是荒谬至极。
刘招弟是个重情义的人,表哥打小就对她很好。表哥变成瘸子,找不到老婆,刘招弟做不到坐视不理。
她从父辈那里接受的教育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了报恩,她什么都可以失去。
听到这里,燕破岳也呆住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注定无解的死循环。
刘招弟舅舅突然手一扬,将大把花生砸在燕破岳身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燕破岳脸色瞬间苍白,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趁势冲上来,将燕破岳死死按在地上。
刘招弟被舅舅命令,跟傻子新郎拜了天地,送进了洞房。她手里塞了一块白布,需要垫在床单上。在洞房花烛夜,她还要去主动引诱傻子。
把自己的人生彻底推入一片绝望,这是何等的耻辱和悲伤。
燕破岳在地上不停挣扎:“姐,你快跑啊!你不就欠了你表哥一条腿吗,凭什么要用一生来还?”
他的嘶吼换来的是一把一把的花生,从头上砸下来,他的身体像触电了一半。
就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一股疯狂到极限的野蛮力量,在燕破岳体内瞬间爆发。
按着他的四五个男子,被他轰然“炸”开,燕破岳重新站了起来,朝着新房走去。
招弟舅舅用力将一把花生朝燕破岳狠狠砸过去,经过刚才的“战斗”,燕破岳已经战胜了10年之久的花生恐惧症。
他只是一脚,就将坚硬的枣树树干,硬生生踢得陷下去半寸。如果这一脚踢到人身体上,说不定会把对方的腿生生踢断。
尽管已经被村名打得体无完肤,燕破岳还是拼命控制体内的洪荒之力。10年的训练,他已经足够强大,他已经是一台人形战车。
他对着村民深深的弯下了腰:“里面的人是我姐,无论什么原因,我不能让她嫁给一个傻子。请你们给我让出一条路!”
僵持之际,新房突然冒出了浓烟,木制的窗户纸也着火了。
刘招弟坐在床沿,嘴里咬着一块毛巾,双脚搭在木椅上,将一根一米多长的擀面杖递给新郎官。还以为在做游戏的新郎官,扬起木棍,狠狠地砸在了刘招弟的双腿腿骨上。
透过窗户,燕破岳亲眼目睹了这残忍的一幕:“不!”
房门已经被刘招弟从里面拴住,还用木柜子挡在门后,她打定主意,要用命来还债。
危急关头,萧云杰推来了一辆小推车,上面堆着两麻袋玉米。两人一起拼尽全力,推着车撞向房门,终于被撞开了。
燕破岳披着打湿的棉被,冲了进去,抱起刘招弟,就不顾一切往外冲。
因为腿部的断骨被挪动,刘招弟已经疼得晕过去两次,又醒过来两次。她整个身体都在发颤,豆粒大的汗水不停从她身上渗出来,她太疼了!
萧云杰找来一瓶酒,喝下去就可以止疼。但是刘招弟已经疼得力量不受控制,万一把瓶口咬碎就麻烦了。
燕破岳一仰脖子,猛地灌了一口烈酒,不假思索地低下头,直接吻到了刘招弟的嘴唇上。就在两人嘴唇相接处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销魂蚀骨,猛地袭上了两人心头,让他们齐齐一震,更让刘招弟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了嘴和牙齿,旋即混合着燕破岳体温的52度高度酒,就灌注到她口中。
烈酒大大缓解了刘招弟腿部的疼痛,燕破岳再接再厉,又喂了第二口。
大半瓶烈酒灌进刘招弟的口中,让她原本苍白的脸上腾起了一抹嫣红,就连她的嘴唇都变得娇艳欲滴起来。
燕破岳忍不住吼道:“你抽什么风,干吗要放火自杀啊?还有,让人拿根大木棍子往腿上砸很爽吗?”
刘招弟没有开口,泪水迅速在眼眶里聚集,燕破岳慌了手脚:
“哭什么啊,是不是还疼得厉害,对不起,你受了伤,我不该吼你的。”
刘招弟终于哭着喊出了心里的话:
“我做梦都在盼着,有人可以像童话中的白马王子一样出现,可以把我救出去。可是我也知道,这只是做梦,可是我不甘心,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陪着一个傻子,在这里过上一辈子!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直到我要彻底绝望的时候才来啊......”
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不知道温柔为何物的燕破岳,轻轻拍打这刘招弟的肩头:
“我燕破岳在这里向你保证,从今天开始,无论在何时、在何地,无论谁敢要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只要我得到消息,哪怕是在千里之外,我也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飞奔而至。”
刘招弟一定是醉了,突然有了想要燕破岳再次吻一吻她嘴唇的想法。
她用力抱住这个喊她“姐”的男人,把她的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再也不想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
虽然前途未卜,身边到处是充满敌意的眼睛,但是她相信有燕破岳在,她一定不会再受到伤害。
眼看着事情闹到了没法收场的地步,还是萧云杰率先反应过来。他打开燕实祥的贺礼,里面除了一沓厚厚的钞票,还有两封信。
一封信是介绍招弟表哥去省军区医院看病的,一位权威的骨科专家会亲自接待,治疗结果可以让他永远丢掉拐杖。
还有一封信是入学通知书,上面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入学通知书,学员刘招弟,入学时间,9月12日。”
在对面的山峰上,燕实祥和一名上校军官,通过望远镜,清楚地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刘招弟通过了考核!
7年后,燕破岳成了身经百战的特战队员,还是“始皇”的副队长。
刘招弟也已经是一名博士生,成为军队内,同时精通信息化作战和特种作战理论的国宝级精英。
她写的论文在军队内部刊物上连续发表,甚至被列入教材范畴。
7年未见,他们对于彼此的牵挂和思念,并未减少。
燕破岳依旧是她力量的来源,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燕破岳心底,始终有一个位置属于刘招弟。
曾经他们貌似势同水火,却心心相印,他的日记里满是她的痕迹。
世事沧桑,这份不曾挑明的青春感情,依旧温暖甜蜜。
在烈士陵园,燕破岳紧紧地抱着刘招弟,轻轻说:“姐,能再见到你,真好!”
每个人的耳朵里,都藏着不少好东西,
那就是耳屎。
不管有事没事,总有人喜欢拿起掏耳勺或者长长的指甲,伸进耳朵掏两下。掏出来点耳屎,还得仔细端详一番,成就感十足。
可是,掏耳屎一时爽,一直掏却不会一直爽……
别再挖耳屎了,耳屎是个好东西!
正常的耳屎里有着60%角蛋白、12~20%脂肪酸、6~9%胆固醇、其他(灰尘、皮屑)这些物质,
一般都是湿性的,
但我们大多数中国人的耳屎是干性的。
还与大汗腺相关,
所以油耳朵的人更可能有狐臭。
关于耳屎的几个误区
误区一、耳屎是脏东西,一定要弄掉
其实,耳屎是个好东西,它可以阻挡飞虫和灰尘、维持耳朵的温度和湿度、抑制和杀灭细菌、削减噪音,保护耳膜。
误区二、耳屎不挖会越变越多
其实,会通过咀嚼、哈欠自行排出。
误区三、正常的耳屎就应该是淡黄色的
其实各种(例如蛋卷状、肉松状、巧克力状)耳屎都是正常的。
小掏怡情大掏伤耳
你是不是出现耳屎越来越难掏、耳屎越来越多,而且变成碎屑状、出现外耳道炎、耳朵越来越痒,快改掉掏耳屎的错误方法吧,别再用指甲、掏耳勺、细棍这类东西掏了,万一戳破鼓膜可就不好啦。
别用木棍掏耳朵
要是实在忍不住,把手洗干净,不要留指甲,用手指就好了,要注意的是别挖太深,在外耳(洞口外)轻抠两下就好,还有就是别天天抠,偶尔抠抠就好。
如果出现听不清声音,耳朵有闷胀感,耳朵进水后疼痛,就有可能是耵聍栓塞,需要去医院的耳鼻喉科处理。
注意这些习惯,能更好的保护我们的耳朵哦!
不要用力擤鼻涕,每次只擤一个鼻孔;耳朵进水要及时排干(将耳朵向后拉,歪头将水排出);
用耳机时,音量不超过最大音量的60%。
撞死了一只羊(短篇小说)
万玛才旦
大清早,我还没从梦中完全醒来,就被一位老雇主给叫醒了。
我记得我做了一个好梦,但是被他叫醒后,就不记得具体做了什么好梦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好梦。我有点扫兴,我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
这位老雇主叫普布次仁,他有狐臭,他也有很多钱。
这个清早,我实在不想起来。我从被窝里看了一跟普布次仁,没有说话。
太阳从窗户的缝隙里照进来了,屋里暖和起来。阳光让普布次仁的狐臭在空气中散发开来。
他狐臭的味道本来就很厉害,这会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弧臭的味道让我睡意全无了。
普布次仁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些,他只是对我说:“拉一趟货吧。”
我走过去打开窗户,看着窗户外面说:“我今天休息。”
普布次仁这时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走过去把另一扇窗户也打开了。他也对着窗户外面说:
“拉到老地方,上午出发,下午就到了。”
我说:“今天我休息。”
普布次仁笑了,说:“今天的货急,必须今天去。”
我也笑了,说:“我今天真的要休息。”
普布次仁就说:“给你加钱。”
我犹豫了一下,说:“加多少?
普布次仁不假思索地说:“五百。”
我就没再犹踪什么,穿上衣服跟他出来了。
装完货,者布次仁说:“你的大卡车看上去就像一头壮实的耗牛!”
我说:“很多人也这么说。”
普布次仁说:“他们说的没错,确实很像。”
我没再说什么,钻进了驾驶室,然后我开着我的大卡车上路了。我从倒车镜里看到普布次仁站在原地不动。
这会儿,我开着我的大卡车已经在荒野上了。荒野上看不到半个人影,让人心烦。后面扬起的尘士,几乎把大卡车给湮没了。
已经是午后了,太阳很毒辣。我有点困,打了几个哈欠。路笔直地伸向远方,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打了个吨。在荒野上行车,这是常有的事。但这也是在荒野上经常发生车祸的原因。因此,跑长途的司机们都喜欢带个小徒弟什么的。我也带过一个小徒弟。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个小伙子不错,很快就学会了开车。每当我开车开困了,他就替我开。
突然间我醒了,睁开眼睛,我的双手还在方向盘上,大卡车还在笔直的路上行驶着。我有点后怕,要是那个小伙子在就好了。可是,这样想也没有什么意义。那个小伙子长得英俊,我很喜欢。就是因为他长得英俊,我女儿也喜欢上他了,跟他跑了,再也没有回来,连个音讯也没有。我的老婆死得早,是我把女儿拉扯大的。可是最后,她还是跟着别人跑了。
这些事让我脑子里乱精槽的,我使劲把脑门撞向方向盘,又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这一下,脑子里似乎清醒了许多。
为了继续保持这种清醒,我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伸向副驾驶的位子摸烟。我的手摸到了烟盒,我把手伸进了烟盒里。我的手指感觉到里面只有一根烟。我把那根烟掏出来,叼在了嘴上。
我看了一眼副驾驶的位子,发现打火机就在那个空烟盒的旁边。我转回头,把手伸向那里摸打火机。我先摸到了空烟盒,就使捏了一把,把空烟盒捏成了一团。我又快速地看了一眼,看准了打火机的位置。我很快就摸到打火机了。
我把打火机拿到方向盘的位子,打了几次才打着,叼在嘴上的烟点燃了。
我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慢鸭腾地在我面前散开,随后消失了。之后,我又大口地吸了几口,将烟吸进了肺子里。立时,浑身上下一种很爽快的感觉。
那根烟在我的手指间快燃尽了,手指间粘着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像是汽车的机油。快燃尽的烟头把我的手指给烫了一下。我把烟屁股在手指间往前推了推,又拿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剩下的烟被我一下子吸完了。
我看了一眼,有点舍不得,最后又使到吸了一口。这次,我吸到的不是烟的味道,而是过滤嘴的焦味。
之后,我将剩下的烟头从车窗里扔了出去。
我发现打火机还捏在我的手里。我把打火机放到了前面的仪表盘上。
仪表盘的上方挂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位活佛,一副慈祥的表情。那张照片晃来晃去的。照片上的活佛也晃来晃去的。这位活佛是我的根本上师,他一直端坐在我的心头,纹丝不动。我开车这么多年,没出什么事故,就是因为我的上师一直端坐在我的心头。
我的眼盯着照片看,我的心里踏实了很多。随后,我的脸上露出了笑。
午后的天气似乎更热了。前面马路上的热浪像一道摇摆不定的风景。我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粒。我把手伸向座位的底下,摸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最后,我摸出一个塑科瓶子。里面只剩下一点点水。
我用牙齿咬开瓶盖,把瓶子里仅有的一点水往自己的嘴里倒。那点水很快就滑进我的喉咙里了。我听到喉咙里似乎发出一阵“丝丝”的声音,像是被火烫着了。
塑料瓶里的水很快就没了。我狠狠地把塑料瓶子扔到了窗外。我从倒车镜里看到塑料瓶在荒野上飘向了远处,像是要急于摆脱掉跟我的干系。
突然,卡车剧烈地频动了一下。我赶紧转过头来。我一边减速一边从倒车镜里往后看。我从倒车镜里看到后面的马路上有个东西在翻滚着。
我一个急刹车停下了车。
我又从倒年镜往后看。那个东西在马路中央停住了。
我继续从倒车镜里看那东西。那个东西一动也不动。
我打开车门走下车。我向那个东西走去。
待走近时,我看见那是一只羊。那只羊已经被我的卡车撞死了,一动也不动。
我在羊旁边蹲下身来。羊的眼睛半睁着,血从羊的嘴角流了出来。
我马上想到了我的根本上师。我闭上跟睛念了几句六字真言。
之后,我睁开眼睛看远处,远处什么也没有。
我又看了一眼羊的尸体。羊的嘴角的血流得更多了,半张着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
我站起来,走到路边四处看,四处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一阵一阵的热浪起伏不定。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卷报纸,撕下一小张长方形的,拿在手里。我又从口袋里模出一包烟丝。我把烟丝放在撕好的根纸上,开始仔细地卷。我用舌头舔了舔接口,将烟卷好了。每当没有了纸烟,我就自己卷烟抽。
我将卷烟叼到嘴边,准备拿出打火机点。
我在口袋里找,没有找到,就想起什么似的向大卡车的方向走去。
我打开驾驶室的门,从仪表盘上取出打火机,打着,点上烟。这时,我看见了挂在方向盘上方的照片上的我的上师。他一动也不动地斜眼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责备我的意思。我有点不知所措,赶紧关上了车门。
我转身靠在车门上抽烟。抽了几口之后,不由自主地往死羊的方向看。死羊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不由自主地念了一句六字真言。然后,我又转回头来继续抽烟。这烟草没有丝毫的劲道,抽着就象抽羊粪蛋卷的那种娃蛙们抽的烟一样。
我一边抽烟-边看前面的荒野。荒野上什么也没有。我抽完烟,将烟蒂扔到地上,使劲在上面踩了睬。
然后,我转身向死羊的方向走去。我到了死羊的旁边,死羊还是一动也不动。我站着往下看死羊。死羊嘴角流出的血更多了,在马路上凝成一大块紫黑色的图案。这图案有点古怪,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我蹲下来把死羊抱在了怀里,站起来看远处。
远处什么也没有。我抱着死羊往卡车的方向走。
我走到卡车旁边,打开卡车后座的门,把死羊放在了后面的座位上。
我重重地关上后座的门,打开了前面的门。我跳上了驾驶员的位置。
我发动汽车。几次发动,只是发出“突突”的声音,没有发着。后来终于发着了,但是声音很古怪,一直“突突”、“突突”地响个不停。
待我坐稳之后,我又看见照片上的上师在盯着我。他的目光严肃,让我有点心虚。我赶紧低下头双手合十说:“您也看见了,那只羊是我撞死的,但我不是故意的。”
我抬头看时,照片上的上师还是那副表情。
我在心里抱怨了一声:“您也不提醒提础我,撞死一只羊,让我积下罪孽。”
照片上的上师的表情似乎更严肃了。我有点不知所措了。我回头看一眼后座上的死羊。死羊很安详地躺着,一动也不动。
我回头看上师,上师的表情似乎变了,不再那么严厉了。这下我有点放松了,挂上挡,让车动了起来。
我想此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古怪。我紧闭嘴巴,只顾开车。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我的两只服睛,我的眼神有点失落。
前方的荒原上的热浪在大片大片地通动。我的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更多了。汗水渗进了我的眼睛里。这让我很难受,我使到眨了几下眼睛,前方的风景在我的视线中模糊起来。
我猛地发现前面的路上有个小黑影在蠕动着。我有点兴奋。我慢慢把车速给减下来。我盯着前面看。我辨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热浪让那个东西的轮廓也变模糊了。
我又狠踩油门向那个黑影飞驶过去。随着距离的缩短那黑影也开始变得清断起来。我终于看清那是头形单影只的驴子。我有点失望。我从车窗里看驴子,驴子的眼神很冷漠。它似乎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使劲按了几下喇叭,发出了刺耳的声响。但是驴子似乎什么也没听到,旁若无人地沿着马路继续走它的路。
我对这头驴子很失望。我回头看了眼后面座位上的死羊,死羊还是那个样子。我转回头来,加大油门向前驶去。我不想搭理这头古怪的驴子。
我对着照片上晃来晃去的上师说:“这年头,人都变得很古怪,没想到驴子也变成这样了。”
我看见上师似乎笑了。我想他也同意我的看法了。
我有点高兴。我从倒车镜里看被我甩在后面的那头倔强的驴子。那头驴子不见了。我的心里平静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也许我刚才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驴子,那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幻想罢了。我不再去想它了,管它呢,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事儿太多了。我把目光投向窗外。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更远处,更远处茫茫一片,看不清是什么,也许是沙子。
太阳快落山时,我终于把货送到了该送到的地方。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条大狗。
我按了几下喇叭,大狗就叫了起来,随后几个小伙子出来卸货了。一个之前跟我说过几句话的小伙子对我说:“你怎么了,看着有点怪怪的?”
我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他没再说什么。我问他要了一根烟,点着抽起来。
小快子们一边卸货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车的货物都堆在了旁边。
小伙子们开始把货物住旁边的那个库房里搬。
那个我问他要烟的小伙子笑嘻嘻地说:“你的卓玛在打听你什么时候来呢。”
我笑了笑,说;“是吗?那我得去看看她了。”
小伙子们就不怀好意地笑。我又问他要了一根烟,他还帮我点上了。
我开动了车,但是我没打算去卓玛家。我把车开出了刚才的院子。小伙子们以为我要去卓玛家,还在后面哈哈地笑呢。
卓妈是我的相好。自从我女儿跟我那徒弟跑了之后,我就跟她好上了。
我开车经过尘土飞扬的小镇的街道。街道上骑摩托车的牧民呼啸而过,看着很危险。我把喇叭按了无数次,终于驶出了小镇的街道。
我在屠宰场一卖肉的摊位前放慢了速度,停下来。
一屠夫正将一扇刚刚剥了皮的羊倒挂起来,忙乎着。这屠夫见我将车停下来就问:“买肉吗?你看看,多好的肉,好肉啊!”
我看看那倒挂着的羊肉,又看看那张令人生畏的屠夫的脸。屠夫见我不说话,就把手里的刀夹在了嘴里,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我回头看看后座上的死羊。死羊躺在座位上,从嘴角流出了更多的血。我有点看不下去,又将头转回来。
我看着屠夫摊位上倒挂着的羊肉,问:“整羊多少钱?”
屠夫以为我要买他的肉,就赶紧将夹在嘴里的刀取下来,脸上带着笑说:“你要整只?可以便宜。”
我问:“多少?”
屠夫说:“我称称看。”
屠夫就拿起旁边的秤杆,将那扇羊肉挂起来称。
之后,又拿起一支油腻不堪的笔在一张同样油腻不继的纸上画来画去。
画了一会儿之后,屠夫说:“六百六十四。”
说完看我的脸。
我看着他手上油腻不堪的笔和纸,没说话。
屠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说:“你如果不相信可以自己算算,给。”
说完将油腻不堪的笔和纸递给我。
我忍不住笑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居夫把手里的笔和纸扔到一边,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你要买整羊,就便宜点,凑个整数,六百块。”
我看着屠夫说:“买只这样大小的活羊多少钱?”
居夫说:“也就五百块吧,你以为我能赚很多呢,其实我也赚不了多少,我就靠这个养个家,糊个口,不容易。”
我继续笑着说:“我回来时再买吧,我先去寺院办点事。”
屠夫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说:“我还以为你要买呢!”
说完又把刀夹在嘴里忙活起来,不看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将车开走了。
很快就到寺院了。我特意开车沿着寺院的外围绕了一圈之后,把车停在了离寺院大门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一个乞丐跑过来了。
我下车,问乞丐:“寺院里有僧人吗?”
乞丐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看了看寺院的大门,又同:“我问你呢,寺院里到底有没有僧人?”
乞丐收住笑,说:“当然有,寺院里除了僧人还会有谁?”
我也笑了,说:“也是,你个乞丐,说得还有点道理。”
乞巧说:“那就给我施舍点钱吧,我去买点东西吃,我快饿死了。”
我看看他,他确实一副很饿的样子,就从兜里摸出五块钱给了他。
乞丐连声谢也没有,就拿着钱跑向了一边的小卖部。
我打开后门,把死羊抱了出来。我抱着死羊往寺院大门的方向走,血从死羊的嘴里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
乞丐从小卖部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些零食。
乞巧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说:“你没关车门。”
我回头看看,车门确实开着,就说:“你帮我关上吧。”
乞巧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我抱着死羊继续往寺院大门方向走,乞丐跟着我跑过来,看见我抱着的死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我说:“这是一只死羊,它被我撞死了。”
乞丐看着我的脸,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我没理他,抱着死羊继续往前走。走到寺院大门口,正要进入寺院大门时,一位老僧人迎面走了出来。
老僧人看着我抱着的死羊,问:“这是什么?”
我说:“这是一只死羊。”
老僧人念了一遍六字真言,然后说:“你怎么把一只死羊抱到寺院里?”
我解释说:“我是个卡车司机,今天我在路上撞死了这只羊。”
老他人又念了一遍六字真言:“唵嘛呢呗咪吽。”
我说:“这只羊不知怎么就钻到我的车钻辘底下了。”
老僧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猜不出那眼神里是什么意思。
乞丐也停下吃等食,好奇地看我。
我有点尴尬,说:“我想请个寺院的僧人超度一下这只死羊。”
老僧人惊讶地看着我的验,说:“什么?超度一只死羊?”
我说:“这只羊肯定也是造了什么孽,才落到这个下场的。”
之后,我又补充似的说:“我没有丝毫推托责任的意思,这只羊确实是我撞死的。我发现它时,它就已经死了。”
乞丐也惊讶地看着我的脸。
我抱着死羊准备踏入寺院的大门。
老僧人上前拦住了我,说:“你不能把死羊带进寺院里!”
我看着老僧人的验,问:“那怎么办?”
老僧人说:“你可以带回去。”
我说:“我是真心想请个僧人超度它的。
老僧人看我,脸上没有了惊讶的表情。
我看看死羊,说:“你看看它的样子,多可怜啊!”
老僧人也看着我抱着的死羊,显出怜悯的神色。
我就说:“师傅,您就让我进去吧。”
老僧人说:“你真的不能把死羊带进寺院里。”
我说:“那怎么办?您给我出个主意吧。”
老僧人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把它放到地上,我念经超度它吧。”
我也想了想说:“好,那您赶紧念经超度一下它吧。”
老僧人让我把死羊放在寺院大门的左边,自己盘腿坐在了死羊的旁边。
老僧人从手腕上取下一串黑得发亮的念珠,在死羊尸体上转了转,然后闭目领起了超度的经文。
我和乞丐在一边听。听了一会儿,乞巧看着闭目诵经的老僧人对我说:“不是人死了才念这个经吗?”
我不想理他,但我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老僧人在继续闭目诵经。我和乞丐一会儿看看死羊,一会儿又看看念超度经的老僧人。
老僧人终于念完了超度经。他睁开眼睛,念了一句六字真言之后,看着死羊说:“好了,它已经被超度了,它应该能找到自己的路了。”
我从怀里掏出五百块递给老僧人,说:“这里有五百块,您收下吧。”
老僧人推托说:“五百太多了。”
我说:“这是应该的,您超度了它,这是应该的。”
老僧人说:“真的多了,我拿一百就够了。”
我说:“我刚刚问过一个屠夫,他说现在一只活羊的价钱就是五百块。”
老僧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我赶紧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好好超度它,我不想欠这只羊什么。”
老僧人继续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取出一张一百的,把剩下的塞回了我手里。
我有点慌了,赶紧说:“您就收下吧,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老僧人准备要走,我赶紧拉住他说:“要不就这样吧,这剩下的钱您就拿去为这只死羊在佛前点酥油灯吧。”
老僧人想了想,从我手里接过钱,装进僧袍底下的口袋里,说:“好,你可以回去了。”
我舒了一口气,说:“那这只死羊怎么办?“
老僧人说:“这个我不知道。”
我说:“您就给我出个主意吧。”
老他人说:“那你带回去自己吃了吧,反正你已经超度它了。”
我赶紧说:“我不吃。我撞死了它,我不会再吃它的肉的。”
老他人说:“那就拿到天葬台,喂秃鹫吧。”
我说:“这样可以吗?”
老僧人:“这有什么不可以,这样更有功德!我看这两天那些秃鹫也没吃到什么东西了。”
我说:“那好吧。”
这时,乞丐对我说:“你也别费什么劲了,这死羊就送给我吧,够我吃一个月了。这样你也有功德。”
我看看乞丐,又看看老僧人。
老僧人说:“这样也好,就给他吧。”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喂给秃鹫好。我不想给人吃。”
乞丐说:“你不就是要好好超度它吗?你给我和给秃鹫有什么区别?”
我说:“你是一个人吃,秃鹫是很多秃鹫吃,一样吗?”
老僧人也说:“说得也有道理,那就给秃鹫吃了吧。”
乞丐一脸生气的样子,看着我和老僧人。
我看着乞丐的脸说:“这样吧,我给你一百块,你自己买肉去吃。”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百块给了乞丐。
乞丐很高兴,说:“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老僧人也笑了。
我对乞丐说:“你帮我抬这只死羊去天葬台吧。”
乞巧说:“好,好好!”
我和乞丐各自抓住死羊的前腿和后腿走向天葬台的方向。
我们回头看时,老僧人早走了,不见了。
到天葬台了,我看见几只秃鹫蹲踞在对面的山包上,像是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我和乞丐将死羊扔到天葬台上,后退几步等着秃鹫们下来。没过多久秃鹫们就摇摇晃晃地下来了,围在了死羊的周围,开始吃。
乞丐说:“这只羊真是好福气。
我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
乞巧说:“将来我死了,我也要把自己的尸体施舍给秃鹫们。”
不知为何,这会儿我有点伤感。我没有理他。
死羊的尸体正在被秃鹫们撕烂,分解。秃鹫们在死羊的尸体上跳来跳去的,像是在享受着一顿盛宴。
我和乞巧站在一边,脸上若有所思,嘴里念起六字真言。
死羊很快就在我们的面前消失了。秃鹫们意犹未尽地回去了。
我和乞丐也回到了寺院门口。几个小喇嘛在围着我的卡车玩。看见我过来,他们就跑了。我上车发动车,然后和乞丐告别。乞丐站着不动,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开车到了那个卖肉的摊位上。那个居夫还是把刀夹在嘴里忙活着。
我把卡车停下来,对着屠夫说:“我要买刚才那扇羊肉。”
居夫不太想理我的样子,说:“半扇已经被人买走了,只有半扇了。”
然后指了指那挂着的半扇羊肉。
我想了想,说:“那就买这半扇吧。”
屠夫还是有点不相信的样子,问:“你真要买?”
我说:“真买,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买吗?”
居夫一下子“嘿嘿”地笑了,再次看了看我的脸,说:“好啊。”
说着把那半扁羊肉取下来,拿过来说:“这肉放哪里?”
我指了指后座说:“就放那里吧。”
居夫打开后面的车门,将羊肉放在座位上,问:“你这座位上怎么还有血啊?”
我看了看后座,不理他。
居夫上前闻了闻,说:“这是羊的血,错不了。”
我还是没有理他。
居夫放好之后走到驾驶室一侧的窗户边上说:“三百三十二。”
我看着居夫说:“你前面不是说可以便宣点吗?”
居夫说:“你要买整羊就便宜,现在羊都被分成两半了,没法再便宜了。”
我只好说:“好好,就依你吧。”
说着我掏出钱数钱,付钱。屠夫很高兴,说:“你下次来可以便宜一点。”
我开着我的大卡车在小镇的街道上缓慢地行驶。开了一阵之后就拐进了一条窄窄的巷道。
我在巷道尽头的一间店铺模样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这时,天快黑了。周圈的路灯亮起来了。
店铺的门关着。我熄灭引摩,跳下了车。
我把那半扇羊肉扛在肩上,走过去捏起拳头使劲地敲店铺的门。
店铺里面的灯亮了。店铺里面有我的女人,我的女人是个喜欢吃羊肉的女人。
我一边敲门一边想:女人开门时看见我肩上的半扇羊内一定会很高兴的。
门还没开,我继续挥起拳头使劲地敲门。
我一边敲门一边又想:要是买到那整只羊肉就好了,女人一定会更高兴的!
作者简介:万玛才旦,男,藏族,作家,导演。1991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后用藏、汉文发表中短篇小说四十余篇,译文二十余篇,作品入选多种集子。2002年开始电影编导工作,电影代表作有《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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