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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狐臭情未了(喝酒后狐臭)

时间:2024-05-23 11:55:18       点击: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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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奔现,因女友身上气味独特提出分手,女友:狐臭而已

冬至那日,村里的老人带头,我们跟着轮流用草药涂抹手腕,这是祖传的习俗,为了祈求来年的健康吉祥。母亲总是很重视这些传统,让我和弟弟无论如何都要参与。草药的味道浓烈,刺鼻,却也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大家忙着准备仪式,我却心不在焉,最近和雅琳的关系有些僵硬。雅琳是我女友,我们相处已经两年了,但最近我发现她身上常有一股异味,即便是洗过澡后也会渐渐复现。开始我试图忽略,但这味道让我不舒服,与她亲近的时候总是心烦意乱。

前天晚上,我们坐在我家的竹椅上,月光下,雅琳温柔地依偎着我,但那股味道又飘了过来,我终于忍不住提了出来。雅琳的表情突然就僵硬了,沉默良久,她泪眼婆娑地说,“那是我自小就有的狐臭。我也尝试各种方法,但都治不好。”

听她这么一说,我愣住了,心中顿时充满了复杂的感情。作为男友,我知道应该给予理解和支持,但那股味道始终影响着我的情绪,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怎样。

与雅琳的矛盾让我这几日分心,即便是家族的重要仪式也难以让我专注。仪式结束后,我迫不及待地去找姐姐诉苦,姐姐是家里人唯一知道我和雅琳关系的人。我跟姐姐说了关于雅琳的事情,姐姐叹了口气,“这是她的隐私,你这么直接问,她一定很尴尬。”

我无言以对,心里知道姐姐说的对,但就是放不下那股难闻的气味。我开始犹豫,是否应该和雅琳提分手。然而,每当我想起和雅琳的点点滴滴,那些快乐的时光,我又觉得不能因为这样的问题就放弃我们的感情。

今晚,我要去雅琳家,她说有事要跟我说。走在熟悉的小道上,我心里五味杂

敲开雅琳家的门,我看到她父母面带微笑迎接我,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的父母。他们的热情让我心中的紧张不由减轻了一些。进屋坐下后,雅琳父亲说要和我谈谈。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恋爱,有的时候会有一些不可预见的困难。”雅琳的父亲正色说道。我点头,尽量保持镇定。接着,他露出一丝歉意的神色,继续说:“我们雅琳从小就有身体的这个困扰。说出来你或许会惊讶,但其实我也有狐臭。”

我愕然,没想到雅琳的困扰竟是遗传。雅琳的母亲,眼含热泪,接着说:“我们也曾经为此烦恼,但我和她爸爸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们知道,这并不是决定我们关系好坏的因素。”

晚餐桌上,气氛略显沉重。雅琳一直默默地吃饭,似乎在等待什么。饭后,雅琳拉我去她的房间。她靠在窗边,迟疑了片刻后说:“如果因为这个问题,你想离开我,我不会怪你。”

她的话让我心里五味杂陈,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她父母那平凡而坚实的爱情。我瞥见书架上一本破旧的家族谱系记录,想到自己家族对传统的重视,对于狐臭,他们又会有什么看法?这是否又会成为另一个家庭矛盾的火种?

我拿不定主意,感情和家族的传统压力,让我感到喘不过气。窗外的月光依旧,这份未了的情由和对去留的犹豫,让未来充满了未知数。

白先勇《孤恋花》

从前每天我和娟娟在五月花下了班,总是两个人一块儿回家的。有时候夏天夜晚,我们便叫一辆三轮车,慢慢荡回我们金华街那间小公寓去。现在不同了,现在我常常一个人先回去,在家里弄好消夜,等着娟娟,有时候一等便等到天亮。

金华街这间小公寓是我花了一生的积蓄买下来的。从前在上海万春楼的时候,我曾经攒过几文钱,我比五宝她们资格都老,五宝还是我一手带出头的;可是一场难逃下来,什么都光了,只剩下一对翡翠镯子,却还一直戴在手上。那对翠镯,是五宝的遗物,经过多少风险,我都没肯脱下来。

到五月花去,并不是出于我的心愿。初来台湾,我原搭着俞大傀头他们几个黑道中的人,一并跑单帮。哪晓得在基隆码头接连了几次事故,俞大傀头自己一点老本搞干不算,连我的首饰也统统赔了进去。俞大傀头最后还要来剥我手上那对翠镯,我抓起一把长剪刀便指着他喝道:你敢碰一碰我手上这对东西!他朝我脸上吐了一泡口水,下狠劲啐道:婊子!婊子!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浪,我就是听不得这两个字,男人嘴里骂出来的,愈更龌龊。

酒家的生意并不好做,五月花的老板看中了我资格老,善应付,又会点子京戏,才专派我去侍候那些从大陆来的老爷们,唱几段戏给他们听。有时候碰见从前上海的老客人,他们还只管叫我云芳老六。有一次撞见卢根荣卢九,他一看见我便直跺脚,好像惋惜什么似的:

“阿六,你怎么又落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对他笑着答道:

“九爷,那也是各人的命吧?”

其实凭我一个外省人,在五月花和那起小查某混在一块儿,这些年能够攒下一笔钱,就算我本事大得很了。后来我泥着我们老板,终究捞到一个经理职位,看管那些女孩儿。五月花的女经理只有我和胡阿花两个人,其余都是些流氓头。我倒并不在乎,我是在男人堆子里混出来的,我和他们拼惯了。客人们都称我做“总司令”,他们说海陆空的大将——像丽君、心梅——我手下都占齐了。当经理,只有拿干薪,那些小查某的皮肉钱,我又不忍多刮,手头比从前紧多了,最后我把外面放账的钱,一并提了回来,算了又算,数了又数,终于把手腕上那对翡翠镯子也卸了下来,才拼凑着买下了金华街这幢小公寓。我买这栋公寓,完全是为了娟娟。

娟娟原来是老鼠仔手下的人,在五月花的日子很浅,平常打过几个照面,我也并未十分在意。其实五月花那些女孩儿擦胭抹粉打扮起来,个个看着都差不多,一年多以前,那个冬天的晚上,我到三楼三一三去查番。一推门进去,却瞥见娟娟站在那里唱台湾小调。手里一桌有半桌是日本狎客,他们正在和丽君、心梅那几个红酒女搂腰的搂腰,摸奶的摸奶,喧闹得了不得。一房子的烟,一房子的酒气和男人臭,谁也没在认真听娟娟唱。娟娟立在房间的一角,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缎子旗袍,披着件小白褂子,一头垂肩的长发,腰肢扎得还有一捻。她背后围着三个乐师,为首的是那个林三郎,眨巴着他那一双烂得快要瞎了的眼睛,拉起他那架十分破旧,十分凄哑的手风琴,在替娟娟伴奏。娟娟是在唱那支《孤恋花》。她歪着头,仰起面,闭上眼睛,眉头蹙得紧紧的,头发统统跌到了一边肩上去,用着细颤颤的声音在唱,也不知是在唱给谁听:

月斜西月斜西真情思君君不知——

青春枞谁人爱变成落叶相思栽——

这首小调,是林三郎自己谱的曲。他在日据时代,是个小有名气的乐师,自己会写歌。他们说,他爱上了一个蓬莱阁叫白玉楼的酒女,那个酒女发羊病疯跌到淡水河里淹死了,他就为她写下了这首《孤恋花》。他抱着他那架磨得油黄的手风琴,眨着他那双愈烂愈红的眼睛,天天奏,天天拉,我在五月花里,不知听过多少酒女唱过这支歌了。可是没有一个能唱得像娟娟那般悲苦,一声声,竟好像是在诉冤似的。不知怎的,看着娟娟那副形相,我突然想起五宝来。其实娟娟和五宝长得并不十分像,五宝要比娟娟端秀些,可是五宝唱起戏来,也是那一种悲苦的神情。从前我们一道出堂差,总爱配一出《再生缘》,我唱孟丽君,五宝唱苏映雪,她也是爱那样把双眉头蹙成一堆,一段二黄,满腔的怨情都给唱尽了似的。她们两个人都是三角脸,短下巴,高高的颧骨,眼塘子微微下坑,两个人都长着那么一副飘落的薄命相。

娟娟一唱完,便让一个矮胖秃头的日本狎客拦腰揪走了,他把她揿在膝盖上,先灌了她一盅酒,灌完又替她斟,直推着她跟邻座一个客人斗酒。娟娟并不推拒,举起酒杯,又咕嘟咕嘟一口气饮尽了。喝完她用手背揩去嘴角边淌流下来的酒汁,然后望着那个客人笑了一下。我看见她那苍白的小三角脸上浮起来的那一抹笑容,竟比哭泣还要凄凉。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容易让客人摆布的酒女。像我手下的丽君,心梅,灌她们一盅酒,那得要看押狎的本事。可是娟娟却让那几个日本人穿梭一般,来回的猛灌,她不拒绝,连声也不吭,喝完一杯,咂咂嘴,便对他们凄苦的笑一下。一番当下来,娟娟总灌了七八杯绍兴酒下去,脸都有点泛青了。她临走时,立起身来,还对那几个灌她酒的狎客点着头说了声对不起,脸上又浮起她那个十分僵硬、十分凄凉的笑容来。

那天晚上,我收拾妥当,临离开时,走进三楼的洗手间去,一开门,却赫然看见娟娟在里头,醉倒在地上,朝天卧着。她一脸发了灰,一件黑缎子旗袍上,斑斑点点,洒满了酒汁。洗面缸的龙头开了没关,水溢到地上来,浸得娟娟一头长发湿淋淋的。我赶忙把她扶了起来,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那晚,我便把娟娟带回到我的寓所里去,那时我还一个人住在宁波西街。

我替娟娟换洗了一番,服侍她睡到我床上去,她却一直昏醉不醒,两个肩膀犹自冷得打哆嗦。我拿出一条厚棉被来,盖到她身上,将被头拉起,塞到她的下巴底下,盖得严严的。我突然发觉,我有好多年没有做这种动作了。从前五宝同我睡一房的时候,半夜里我常常起来替她盖被。五宝只有两杯酒量,出外陪酒,跑回来常常醉得人事不知。睡觉的时候,酒性一燥,便把被窝踢得精光。我总是拿条被单把她紧紧的裹起来。有时候她让华三那个老龟公打伤了,晚上睡不安,我一夜还得起来好几次,我一劝她,她就从被窝里伸出她的膀子来,摔到我脸上,冷笑道:

“这是命,阿姐。”

她那雪白的胳臂上印着一排铜钱大的焦火泡子,是华三那杆烟枪子烙的。我看她痛得厉害,总是躺在她身边,替她揉搓着,陪她到大天亮。我摸了摸娟娟的额头,冰凉的,一直在冒冷汗,娟娟真的醉狠了,翻腾了一夜,睡得非常不安稳。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娟娟就醒了过来。她的脸色很难看,睁着一双炯炯的眸子,她说她的头痛得裂开了。我起来熬了一碗红糖姜汤,拿到床边去喂她。她坐起身来,我替她披上了一件棉袄。她喝了一半便不喝了,俯下头去,两手拼命在搓揉她的太阳穴,她的长头发披挂到前面来,把她的脸遮住了。半晌,她突然低着头说道:

“我又梦见我妈了。”娟娟说话的声音很奇怪,空空洞洞,不带尾音的。

“她在哪里?”我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道,”她抬起头来,摇动着一头长发,“也许还在我们苏澳乡下——她是一个疯子。”

“哦——”我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额上冒出来一颗一颗的冷汗珠子。我发觉娟娟的眼睛也非常奇特,又深又黑,发怔的时候,目光还是那么惊慌,一双眸子好像两只黑蝌蚪,一径在乱窜着。

“我爸用根铁链子套在她的颈脖上,把她锁在猪栏里。小时候,我一直不知道她是我妈妈,我爸从来不告诉我。也不准我走近她。我去喂猪的时候,常看见附近的小孩子拿石头去砸她,一砸中,她就张起两只手爪,磨着牙齿吼起来。那些小孩子笑了,我也跟着笑——”娟娟说着嘿嘿的干笑了几声,她那短短苍白的三角脸微微扭曲着:“有一天,你看——”

她拉开了衣领,指着她咽喉的下端,有一条手指粗,像蚯蚓般鲜亮的红疤,横在那里。

“有一天,我阿姨来了,她带我到猪栏边,边哭边说道:‘伊就是你阿母呵!’那天晚上,我偷偷拿了一碗菜饭,爬进猪栏里去,递给我妈,我妈接过饭去,瞅了我半天,咧开嘴笑了。我走过去,用手去摸她的脸,我一碰到她,她突然惨叫了起来,把饭碗砸到地上,伸出她的手爪子,一把将我捞住,我还没叫出声音来,她的牙齿已经咬到我喉咙上来了——”

娟娟说着又干笑了起来,两只黑蝌蚪似的眸子在迸跳着。我搂住她的肩膀,用手抚摩着她颈子上那条疤痕,我突然觉得那条蚯蚓似的红疤,滑溜溜的,蠕动了起来一般。

从前我和五宝两人许下一个心愿:日后攒够了钱,我们买一栋房子住在一块儿,成一个家,我们还说去赎一个小清倌人回来养。五宝是人牙贩子从扬州乡下拐出来的,卖到万春楼,才十四岁,穿了一身花布棉袄棉裤,裤脚扎得紧紧的,剪着一个娃娃头,头上就夹着只铜蝴蝶,我问她:

“你的娘呢,五宝?”

“我没得娘。”她笑道。

“寿头,”我骂她,“你没得娘?谁生你出来的?”

“不记得了。”她甩动着一头短发,笑嘻嘻的咧开嘴。我把她兜入怀里,揪住她的腮,亲了她两下,从那时起,我便对她生出了一股母性的疼怜来。

“娟娟,这便是我们的家了。”

我和娟娟搬进我们金华街那栋小公寓时,我搂住她的肩膀对她说道。五宝死得早,我们那桩心愿一直没能实现,漂泊了半辈子,碰到娟娟,我才又起了成家的念头。一向懒散惯了,洗衣烧饭的家务事是搞不来的,不过我总觉得娟娟体弱,不准她多操劳,天天她睡到下午,我也不忍去叫醒她。尤其是她在外陪宿了回来,一身憔悴,我对她格外的怜惜。我知道,男人上了床,什么下流的事都干得出来。有一次,一个老杀胚用双手死揿住我的颈子,揿得我差不多噎了气,气呼呼的问我:你为什么不喘气?你为什么不喘气?五宝点大蜡烛的那晚,梳拢她的是一个军人,壮得像只大牯牛,第二大早上,五宝爬到我床上,滚进我怀里,眼睛哭出了血来。她那双小小的奶子上,青青红红尽是牙齿印。

“是谁开你的苞的,娟娟。”有一天,娟娟陪宿回来,起身得特别晚,我替她梳头,问她道。

“我爸。”娟娟答道。

我站在她身后,双手一直蓖着她那一头长发,没有做声。

“我爸一喝醉了就跑到我房中来,”娟娟嘴里叼着根香烟,满面倦容,“那时我才十五岁,头一晚,害怕,我咬他。他揪起我的头在床上磕了几下,磕得我昏昏沉沉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了。以后每次他都从宜兰带点胭脂口红回来,哄着我陪他——”娟娟嘿嘿的干笑了两声,她嘴上叼着那根香烟,一上一下的抖动着。

“我有了肚子,我爸便天大把我抓到大门口,当着隔壁邻舍的人,指到我脸上骂:‘偷人!偷人!’我摸着我那鼓鼓的肚子,害怕得哭了起来。我爸弄了一撮苦药,塞到我嘴里,那晚,我屙下了一滩血块来——”娟娟说着又笑了起来。她那张小三角脸,扭曲得眉眼不分。我轻轻的摩着她那瘦棱棱的背脊,我觉得好像在抚弄着一只让人丢到垃圾堆上,奄奄一息的小病猫一般。

娟娟穿戴好,我们便一块儿走了出去,到五月花去上班,走在街上,我看见她那一头长发在晚风里乱飞起来,她那一捻细腰左右摇曳得随时都会断折一般,街头迎面一个大落日,从染缸里滚出来似的,染得她那张苍白的三角脸好像溅满了血,我暗暗感到,娟娟这副相长得实在不祥,这个摇曳着的单薄身子到底载着多少的罪孽呢?

娟娟经常一夜不归,是最近的事情。有一天晚上,一个闷热的六月天,我躺在床上,等着娟娟,一夜也没有合过眼,望着窗外渐渐发了白,背上都睡湿了。娟娟早上七八点才回来,左摇右摆,好像还在醉酒似的,一脸倦得发了白,她勾画过的眉毛和眼眶,都让汗水溶化了,散开成两个大黑套,好像眉毛眼睛都烂掉了。她走进房来,一声不响踢落了一双高跟鞋,挣扎着脱去了旗袍,身子便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了。我坐到她身边,替她卸去奶罩,她那两只奶头给咬破了,肿了起来,像两枚熟烂了的牛血李,在淌着粘液。我仔细一看,她的颈脖子上也有一转淤青的牙齿印,衬得她喉头上那条蚯蚓似的红疤愈更鲜明了,我拿起她的手臂来,赫然发觉她的手弯上一排四五个青黑的针孔。

“娟娟!”我叫道。

“柯老雄——”娟娟闭着眼睛,微弱的答道。说着,偏过头,便昏睡过去了。

我守在娟娟身旁,前夜在五月花的事情,猛的又兜上了心头来。那晚柯老雄来到五月花,我派过丽君和心梅去,他都不要,还遭他骂了几句“干伊娘”,偏偏他却看上了娟娟。柯老雄三年前是五月花的常客,他是跑单帮的,聚赌吸毒,无所不来,是个有名的黑窝主。那时他出手大,要过几个酒女,有一个叫凤娟的,和他姘上不到一个月,便暴毙了。我们五月花的人都噪起说,是他整死的,因此才敛迹了几年。这次回来,看着愈更剽悍了。娟娟当番的时分,他已喝到了七八成,伙着一帮赌徒,个个嘴里都不干不净的吆喝着,柯老雄脱去了上衣,光着两只赤黑的粗膀子,胳肢窝下露出大丛黑毛来,他的裤头带也松开了,裤上的拉链,掉下了一半。他剃着个小平头,一只偌大的头颅后脑刮得青光光的,顶上却耸着一撮根根倒竖猪鬃似的硬发。他的脑后见腮,两片牙巴骨,像鲤鱼腮,往外撑张,一对猪眼睛,眼泡子肿起,满布着血丝,乌黑的厚嘴唇,翻翘着,闪着一口金牙齿,一头的汗,一身的汗,还没走近他,我已经闻到一阵带鱼腥的狐臭了。

娟娟走到他眼前,他翻起对猪眼睛,下狠劲朝娟娟身上打量了一下,陡地伸出了他那赤黑的粗膀子,一把捉住娟娟的手,便往怀里猛一带,露出他一嘴的金牙嘻笑了起来。娟娟脚下一滑,便跌坐到他大腿上去了,他那赤黑的粗膀子将娟娟的细腰夹得紧紧的,先灌了她一杯酒,她还没喝完,他却又把酒杯抢了去咂嘴舔唇的把剩酒喝光,尖起鼻子便在娟娟的颈脖上嗅了一轮,一双手在她胸上摩挲起来。忽然间,他把娟娟一只手臂往外拿开,伸出舌头便在她腋下舔了几下,娟娟禁不住尖笑起来,两脚拼命蹬踢,柯老雄扣住她紧紧不放,抓住她的手,便往她腹下摸去。

“你怕不怕?”

他涎着脸,问道。一桌子的狎客都笑出了怪声来,娟娟拼命挣扎,她那把细腰,夹在柯老雄粗黑的膀弯里,扭得折成了两截。我看见她苍白脸上那双黑蝌蚪似的眼珠子,惊惶得跳了出来。

不知娟娟命中到底冲犯了什么,招来这个魔头。自从她让柯老雄缠上以后,魂魄都好像遭他摄走了一般;他到五月花去找她,她便乖乖的让他带出去,一去回来,全身便是七痨五伤,两只膀子上尽扎着针孔子。我狠狠的劝阻她,告诉她这种黑道中人物的厉害,娟娟总是怔怔的瞅着我,恍恍惚惚的。

“懂不懂,娟娟?”我有时候发了急,揪住她的肩膀死摇她几下,喝问她,她才摇摇头,凄凉的笑一下,十分无奈的说道:

“没法子哟,总司令——”

说完她一丝不挂只兜着个奶罩便坐到窗台上去,佝起背,缩起一只脚,拿着瓶紫红的寇丹涂起她的脚趾甲来,嘴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思想起》、《三声无奈》,一些凄酸的哭调。她的声音空空洞洞的,好像寡妇哭丧一般,哼不了几句,她便用叠草纸捍一下鼻涕,她已经渐渐的染上了吗啡瘾了。

有一次,柯老雄带娟娟去开旅馆,娟娟让警察逮了去,当她是野鸡。我花了许多钱,才把娟娟从牢里赎了出来。从那次起,我要娟娟把柯老雄带回家里来,我想至少在我眼底看着,柯老雄还不敢对娟娟逞凶,我总害怕,有一天娟娟的命会丧在那个阎王的手里。我拿娟娟的生辰八字去批过几次,都说是犯了大凶。

每次他们回来,我便让到厨房里去,我看不得柯老雄那一口金牙,看见他,我便想起华三,华三一打五宝,便龇起一嘴巴金牙齿喝骂:打杀你这个臭婊子!我在厨房里,替娟娟熬着当归鸡做消夜,总是竖起耳朵在听:听柯老雄的淫笑,他的叱喝,听娟娟那一声声病猫似的哀吟,一直到柯老雄离开,我才预备好洗澡水,到房中去看娟娟,有一次我进去,娟娟坐在床上,赤裸裸的,手里擎着一叠一百元的新钞票,数过来,数过去,重头又数,好像小孩子在玩公仔图一般。我走近她,看见她那苍白的小三角脸上,嘴角边粘着一枚指甲大殷红的于血块。

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终于发生了事故。

那晚柯老雄把娟娟带出去,到三重镇去吃拜拜,我回家比平日早些,买了元宝蜡烛,做了四色奠菜,到厨房后头的天台上,去祭五宝。那晚热得人发昏,天好像让火烧过了一般,一个大月亮也是泛红的。我在天台上烧完几串元宝,已经熏出了一头汗来,两腮都发烧了,平时不觉得,算了一算,五宝竟死了十五年了。我一想起她,总还像是眼前的事情,她倒毙在华三的烟榻上,嘴巴糊满了鸦片膏子,眼睛瞪得老大,那副凄厉的样子,我一闭眼便看见了。五宝口口声声都对我说:我要变鬼去找寻他!

差不多半夜里,柯老雄才夹着娟娟回来,他们两人都喝得七颠八倒了。柯老雄一脸紫涨,一进门,一行吐口水,一行咒着:干伊娘!干伊娘!把娟娟脚不沾地的便拖进了房中去。我坐在厨房里,好像火烧心一般,心神怎么也定不下来。柯老雄的吆喝声分外的粗暴,间或还有厮打的声音。突然我想起了五宝自杀前的那一幕来:五宝跌坐在华三房中,华三揪住她的头,像推磨似的在打转子,手上一根铜烟枪劈下去,打得金光乱窜,我看见她的两只手在空中乱抓乱捞,她拼命的喊了一声:阿姐——我使足了力气,两拳打在窗上,窗玻璃把我的手割出了血来——声穿耳的惨叫,我惊跳了起来,抓起案上一把菜刀,便往房中跑去。一冲开门,赫然看见娟娟赤条条的骑在柯老雄的身上,柯老雄倒卧在地板上,也是赤精大条的。娟娟双手举着一只黑铁熨斗,向着柯老雄的头颅,猛锤下去,咚,咚,咚,一下紧接一下。娟娟一头的长发都飞张了起来,她的嘴已张得老大,像一只发了狂的野猫在尖叫着。柯老雄的天灵盖给敲开了,豆腐渣似的灰白脑浆洒得一地,那片裂开的天灵盖上,还粘着他那一撮猪鬃似的硬发,他那两根赤黑的粗膀子,犹自伸张在空中打着颤,娟娟那两只青白的奶子,七上八下的甩动着,溅满了斑斑点点的鲜血。她那瘦白的身子,骑在柯老雄壮硕的赤黑尸体上,突然好像暴涨了几倍似的。我感到一阵头晕,手里的菜刀跌落到地板上。

娟娟的案子没有开庭,因为她完全疯掉了。他们把她押到新竹海边一个疯人院去。我申请了两个多月,他们才准我去探望她,林三郎跟我做伴去的。娟娟在五月花的时候,林三郎很喜欢她,教了她许多台湾小调,他自己写的那首《孤恋花》就是他教她唱的。

我们在新竹疯人院里看到了娟娟,她们给她上了手铐,说她会咬人。娟娟的头发给剪短了,发尾子齐着耳根翘了起来,看着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穿了一件灰布袍子,领子开得低低的,喉咙上那条蚯蚓似的红疤,完全露了出来。她不认识我们了,我叫了她好几声,她才笑了一下,她那张小小的三角脸,显得愈更苍白消瘦,可是奇怪得很,她的笑容却没有了从前那股凄凉意味,反而带着一丝疯傻的憨稚。我们坐了一阵子,没有什么话说,我把一篮苹果留了下来,林三郎也买了两盒掬水轩的饼干给娟娟。两个男护士把娟娟架了进去,我知道,他们再也不会放她出来了。

我和林三郎走出疯人院,已是黄昏,海风把路上的沙刮了起来,让落日映得黄濛濛的。去乘公共汽车,要走一大段路,林三郎走得很慢,他的眼睛差不多完全瞎掉了。他戴着一副眼镜,拄着一根拐杖,我扶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在那条漫长的黄泥路上一步一步的行着。路上没有人,两旁一片连着一片稻田。秋收过了。干裂的田里竖着一丛丛枯残的稻梗子。走了半天,我突然觉得有点寂寞起来,我对林三郎说:

“三郎,唱你那支《孤恋花》来听。”

“好的,总司令。”

林三郎清了一清喉咙,尖起他的假嗓子,学着那些酒家女,细细的哼起他那首《孤恋花》来:

青春枞谁人爱

变成落叶相思栽——

一九七○年《现代文学》第四十期

美女的舅舅(幽默故事)

副乡长孙田这会儿高兴得直哆嗦!为啥?杏花村的妇女主任柳月刚才打来电话,说今天是八月十五,邀请他晚上到她家过节!要知道,这柳月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美人儿,丈夫在外面打工,她在家守着个瘫痪的公婆,孙田喜欢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啥法儿都使过,就是没能把她弄到手;当然,他也知道不能硬来,硬来要犯法……唉,这小娘们儿,真把人弄得神魂颠倒哇!哈哈,现在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吧?本来么,城里人都兴包二奶、养情人了,咱乡下为啥不可以开放一点呢?

书记乡长都不在家,下午四点多钟,孙田就开始打扮了:他换上了那套银灰色的新西装,系上了红格子花领带,把皮鞋擦得锃亮,哼着川戏《拉郎配》里的调儿,满面春风地朝杏花村奔去。往日要走三个多小时的路程,今天他一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孙田常来杏花村,一到杏花村就直奔柳月家。门开着,孙田高声道:“柳主任在家吗?我来了!”边说边往里走,还未进门,一条大黑狗从门里冲了出来,吓得他连连倒退:“哎哎哎,柳月,柳月……”柳月闪出门来,喝住了大黑狗,孙田早吓出了一身冷汗,逗得柳月哈哈大笑。

“柳、柳月,你家这黑狗好凶呵!”

柳月笑道:“孙乡长,你别怕,它只咬坏人,不会咬好人的!”一边说着,一边把孙田让进了屋里。

堂屋里的圆桌上,已经摆了好些酒菜,香气扑鼻,孙田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哟,柳主任,太麻烦你了!今天……嘿嘿,就请了我一个人么?”

柳月笑着说:“我舅舅也过来了,在厨房里炒菜呢。”正说着,一个人端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柳月忙介绍:“孙乡长,这就是我舅舅,他原先是剧团的演员,刚刚退休,说乡下空气新鲜,就到我这儿来了!”

孙田扭头一望,惊讶得合不拢嘴巴:天哪,那是她舅舅吗?脑袋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长,也没长眉毛,塌鼻梁,脸颊上有好几块红斑……舅舅倒是挺热情的,早伸出手来握住了孙田的手:“呵,你就是孙乡长呀?欢迎欢迎!我常听外甥女说起你呢!”孙田心里腻味极了,正不知说什么好,却听柳月说道:“咳,都站着干什么?坐呀!”

舅舅挨孙田坐下,马上抓起酒壶,热情地给他斟酒,孙田一看,舅舅的手上也有红斑,红斑上似乎还有皮屑……天哪,他这莫非是红斑狼疮?孙田顿觉发呕,舅舅却又端起杯子敬酒了:“孙乡长,我敬你一杯,你们当领导的,辛苦哇!”孙田只得硬着头皮喝下。舅舅又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只鸡头:“孙乡长,别客气,吃,吃呵!”孙田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脸的尴尬;柳月大概看出来了什么,忙解释道:“孙乡长,你别怕,我舅舅那是皮疹,不传染人的!”说着,又给他夹了几块腊肉,孙田松了一口气,这才勉强吃起来。舅舅不断地劝酒,柳月不时讲些笑话,孙田这才慢慢放松了,一边吃喝着,一边又开始想入非非。

正吃着,电话铃响了,柳月忙起身去接,原来是她老公打回来的,柳月在电话里和老公又说又笑,互相祝贺中秋节快乐,那个亲热劲呵,实在是叫孙田眼红……

酒足饭饱时,一轮明月已爬上了山梁,把柳月家的堂屋照得雪亮。孙田有些醉了,色迷迷地望着柳月打起了呵欠,提示柳月他想睡觉了。舅舅打着饱嗝说:“柳月,天不早了,你,你安排我们睡吧。”柳月忙起身,开了客房,请孙乡长过去安歇:“孙乡长,我这儿条件差,今天晚上就委屈你和舅舅睡一铺了。”孙田一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你家里就这一间客房?”柳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啊,只好委屈你了。”孙田一看,那间屋里就一张床,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好发作,只得摇摇晃晃地朝床上躺去。柳月又说:“晚上起夜就不要出去了,谨防被大黑狗咬伤,床下有夜壶,可以解小便。”舅舅说:“行了,行了,你收拾锅碗瓢盆去吧,我们要睡了。”柳月一出去,舅舅就拴了房门,将衣服全脱光,裸着身子倒在床的那一头呼呼大睡起来。孙田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舅舅脚臭,臭得难闻,而且……而且好像还有狐臭!他抽抽鼻子细细一闻,果然有狐臭,而且那狐臭味儿越来越强烈,熏得人直想发吐。孙田不得不坐起来透透气。谁知狐臭未了,舅舅又开始放屁了,那屁一声连一声,声声脆响,臭不可闻。想那孙乡长平日里特别爱清洁讲卫生,床上经常喷香水,何曾受过这等洋罪?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实在忍受不住了,趴在床边“哇”地一声呕吐起来。呕吐声惊醒了舅舅,舅舅坐起来关心地问:“孙、孙乡长,你、你怎么了?”孙田连忙掩饰:“没啥,没啥,我,我想出去解个小便……”舅舅连忙朝他摆手:“别,别出去,外面有狗,床脚下有夜壶……”舅舅咕噜了几句,倒下去翻个身又睡着了。孙田下床走到门边,听见门外果然有狗在呜呜低鸣,那狗似乎专门守着这间房门呢,他哪里还敢轻举妄动?万般无奈,孙田趴到玻璃窗前朝外看,只看见月光如水,院里静悄悄……正看着,忽听身后一声断喝:“呔!你小子色胆包天,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孙田吓了一大跳,又听舅舅唱起了川戏:“我手执钢鞭将你打,且看你往哪里藏……”

孙田小声骂道:“妈的,发梦呓也在唱川戏!”

舅舅梦呓了一阵,赤脚跳下床来,从床下拖出夜壶,“叮叮咚咚”撒起尿来。那陈年老夜壶被热尿搅动,发出一阵阵奇臭,熏得孙田又捏着鼻子干呕起来。舅舅这回却视而不见,尿完,爬上床去倒头又睡,眨眼间又发出了如雷的鼾声……

屁声,鼾声,梦呓声,声声入耳;狐臭,屁臭,尿臭,臭气熏人。孙田几次走到门边,却又不敢开门,他张嘴喊了几声柳月,却又无人应声,只引来一阵犬吠。月光透过窗玻璃斜斜地照进屋来,照得孙田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柳月才过来打开了房门,探进头来关心地问:“孙乡长,昨晚上休息得好么?”

孙田红肿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答道:“好,好,怎么不好……”

柳月笑道:“那就好。你先洗把脸,然后到屋前屋后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立马就弄早饭了!”

孙田没好气地说:“算了算了,我还有事,早饭就不吃了……”说罢,气冲冲地走了。

舅舅从屋里走出来,望着孙田的背影说:“这家伙,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柳月笑道:“舅舅,你的戏演得好喔!”

舅舅也大笑:“柳月呀,你忘了舅舅在剧团是有名的丑角哇!……哈哈哈,我敢保证,这家伙再也不敢打我外甥女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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